《荒江女俠》目錄

第二十三回 溫香軟玉大盜歛虎威 寶馬錦衣小主覯奇險

第二十三回 溫香軟玉大盜歛虎威 寶馬錦衣小主覯奇險

一少年道:「草寇,你們要殺便殺,何必假惺惺作態?」風姑娘問道:「你方才說的袁彪,可是錦州的摩雲金翅袁彪麼?」
風姑娘聽那少年說出「袁彪」兩字,便吩咐左右:「且慢!再把二人推回,我有話要問他們。」左右見風姑娘作主,自然奉命惟謹,仍將二人押回。
吳駒被風姑娘的美色所迷,當然唯唯諾諾,並無反對之意,十分情願歸依白蓮教。葉霜是個一勇之徒,見吳駒信教,他也自然贊成了。這夜散席後,吳駒和風姑娘攜手而入,自尋于飛之樂。從此之後,風姑娘便在螺螄谷中佈教,以兵法部伍群盜,要想練成一個基本的勁旅。吳駒被風姑娘攏絡得如一頭馴羊,凡風姑娘說的什麼他便做什麼,所以表面上雖是吳駒為頭領,而實際上的權柄都歸風姑娘掌握了。眾人見風姑娘確有非常本領,又有絕大來歷,倒也一致服從,翕合無間。風姑娘在春間又鳩工庀材,建築了幾間精舍,佈置得十分華麗,夜夜和吳駒荒淫作樂。
主意打定,正要向賀虯去說,不料賀虯以歷年荒淫酒色,得了癆瘵之疾,這幾天病勢沉重,臥病在床。袁彪究竟和他也有數年父子的感情,所以暫緩提起。哪知賀虯一病彌月,日就危殆。一位生龍活虎的草谷英雄,竟撒手人環,一瞑不視。賀虯既死,照理要推袁彪為領袖。但是袁彪無志於此,大好青年豈肯長此做那剽劫的生涯?決意不幹,只盡心辦理賀虯的喪事。把賀虯的遺骸,用上等棺木殮後,擇地安葬。遣散後室姬妾,又將藏金分贈眾人,勸他們各自歸鄉,因此徒黨星散。
當時吳駒倒地,丟了雙鎚,以為自己必然死在這道姑的劍下了,索性閉著雙目等死。那裏知道那道姑反把雙劍插入鞘中,施展粉臂,將吳駒雙手抱起,摟在懷裏,席地而坐。吳駒身上覺得軟軟的躺在溫香暖玉懷中,鼻子裏又聞到一陣香味,睜開雙目,見那道姑抱著他,對他嫣然淺笑,一些沒有惡意,不覺十分奇怪。道姑又用纖手在他的臉上摸道:「鬧山虎不要鬧了,你今可降服你家姑姑麼?」
從此袁彪拜了賀虯為義父,在匪窟中度那少年光陰。賀虯又把武藝悉心教導,且叫他練習那飛抓。袁彪左右無事,天天用心練習。數年之後,果然練就一身很好的武藝,能跳數丈高牆,登山如履平地,使用飛抓,尤其迅捷而準確。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賀虯見了十二分的快活。但逢鬍匪出外行動時,賀虯叫他也出去走走,他總託辭不從,或者是臥病不出,賀虯也不能勉強他。因此同夥中和他並不十分契和,說他無意為匪,胸懷二心。
道姑一見吳駒揚著銅鎚,威風凜凜,便微笑道:「強盜聽了,我自然不怕死而趕來,你休得在我面前逞強!你可就是鬧山虎麼?今天遇到了伏虎姑姑,你的虎威恐怕也發不出了。不要變了虎頭蛇尾,快快馴伏了罷!」
江湖上本有「遇林莫入」這句說,是因為人家在林子裏容易隱藏,如若你逞勇追入,十九必要吃虧的,所以大都追到林子便止住了。然而吳駒那裏顧想得到,一個箭步躥進林子裏來,但見陰森的樹木密排著,樹葉屏蔽,那裏有道姑的影蹤呢?不覺忍不住喝道:「兀那道姑那裏去了?不要藏首藏尾的躲避。」
吳駒帶笑對風姑娘說道:「這兩個小子,武藝倒也不錯,不知是何處人氏?且帶到寨中問訊一遍再說。」風姑娘道:「很好。」於是吳駒吩咐部下將二人押解上山。
兩人一來一往,在山坡邊戰鬥六七十合,不分勝負。那道姑忽然虛晃一劍,跳出圈子,對吳駒說道:「鬧山虎名不虛傳!你家姑姑殺你不過了,休得追來!」回身便跑。
風姑娘聽了歐陽仁說話,面上露出很注意的神氣來,又向歐陽仁道:「袁彪被人家陷害嗎?為的何事?請你對我說個明白。」於是歐陽仁遂把袁彪被害的情節,詳細告訴一遍。
當袁彪在十八歲的時候,益發長成得俊美的模樣,賀虯所有的武藝都已傳授於他。在匪窟已久,心裏思念老母,歸鄉之念,縈繞腦海。想要和賀虯商量,讓他下山一行;好在賀虯以前允許過的,萬一賀虯不許,自己已學得一身武藝,要走便走,也可背了賀虯,私自下山的。
在袁彪十三歲大的時候,他母親因為至戚宋氏在奉天八旬大慶,必須往賀,自己年紀老了,怕出外跋涉星霜,兒子漸漸長大,也應該讓他出去,見識見識。好在袁彪生得器宇軒昂,相貌英俊,站在人家面前,很有體面,使他人也知道袁氏有子。遂端整了一份重重的賀禮,打發家人袁福伴送小主人前往奉天祝壽。袁彪見母親放他出外,很是快活,換了一身錦衣華服,騎著一頭駿馬,打扮得如王孫公子一般。帶著袁福,拜別母親,立即上道。那袁福是袁家的老僕,誠實可靠,奉天也到過數次,所以袁彪的母親託了他,十分放心,想來決不致鬧出亂子來的。
原來吳駒本在山海關供游擊之職,在軍營中屢立要功;可是大半功勞都被上司冒去,連年不得擢升,軍餉又被上司扣減,因此怨恨不平,躍躍欲動。湊巧有一次和一同袍爭功,上司又袒護了他人,吳駒惱羞成怒,蠢然思動,便聚集了自己所率的隊伍,祕密會議,定在八月十五夜變動,要一洩往日不平之氣。又歷數上司的貪婪罪惡,激得一班弟兄們個個怒目切齒,摩拳擦掌,頓時忍不住起來,大家跟著吳駒一齊發作。其時明月皎潔,正在慶賞中秋,忽然鬧出這個亂子來,一時秩序大亂,家家閉戶,人人匿跡。吳駒率領變兵,放火搶劫了一回,方才遁走。等到別地官兵調來剿捕,早已去得遠了。
有一天,袁彪在上午到歐陽兄弟家中談天,用了午飯歸家,走到門口,袁福笑嘻嘻的對他說道:「裏面到一女客,要見小主人。老太太正陪著講話,等候多時,快快進去罷!」
幸有一次賀虯率眾出外時,山上僅留少數人看守,官兵探得底細,即派一隊人馬入山痛剿,卻被袁彪率眾用計擊退,保得匪窟無恙。賀虯回來後,大加獎賞,對眾稱讚不已,因此眾人也沒得話說了。
袁彪聽了,心中不由一愣。自思生平並未親近婦女,何來女客?真是奇怪得很。倒要去看看究竟是何許人呢?遂即大踏步走向內室而去,耳邊已聽得很清脆的嚦嚦鶯聲了。
你道那道姑是誰?怎樣平空出來和吳駒廝殺一番,又是這樣就跟了吳駒到谷中去?未免寫得離奇一些,讀者也急欲知道那個道姑是何如人了。那麼作者乘他們在路上走的時候,先來交代一個明白。讀過本書的人,也許能夠憶及,劍秋和玉琴在東光地方,夜探古塔,遇見雲真人的一回事吧?
雲真人是白蓮教中的餘孽,特地到山東去傳佈邪教,勾結徒黨,暗植勢力的。湊巧被琴劍雙俠識破祕密,除掉了雲真人。但是雲真人是翼德真人門下四大弟子之一。還有三個弟子,一個是雷真人,奉命到江浙去的;一個是火姑娘,奉命到雲南去的;尚有一個風姑娘,奉命在關外傳教,那就是吳駒所遇見的道姑,自然有很好的本領,非尋常婦女可比了。
著者寫到這裏,卻先要把袁彪的來歷敘述一下了。
誰料他們欣欣然走到半途,相近七里堡地方,忽然遇見一隊鬍匪,見袁彪形似貴家公子,遂一齊上前行劫。袁彪雖懂得一些武藝,可是赤手雙拳,如何和他們對敵得過?起先鬍匪藐視他年少無能,動手擒他時,反被他打倒了兩個,後來大家蜂擁而上,袁彪遂被他們擒住。袁福嚇得手足無措,跪倒地上,向鬍匪泣求:「饒小主人性命!」有一個鬍匪大聲對袁福說道:「老不死,滾你媽的蛋。快快回家去,向你家主人說,在一個月之內,預備二十萬銀子到雞爪山中來取贖,過了期時,我們便把他剁做一百塊,餵給虎狼去吃了。」說罷擁著袁彪連人帶馬,一齊望北而去。
吳駒笑道:「不打不成相識,我們都是同志,一塊兒回山去罷!」一邊說,一邊放下道姑的手,從地上提起銅鎚,又對道姑說道:「請你到我們谷中去歡聚一番。」道姑點頭微笑,跟著吳駒便走。葉霜等仍舊不明白其中道理,但聽吳駒如此說法,也只得隨在後面,一起回去。
賀虯是自幼練就的這種絕技,百發百中。等到遇見敵人本領高強時,便用詐敗之計,發出飛抓去取勝,十有九勝的,遠近馳名。他做了鬍匪首領,打家劫舍,很騷擾了不少地方,押塞夫人也有幾個,可是從沒有生育過。這是賀虯的第一憾事,此番見了劫來的袁彪,年紀雖小,而相面英偉,著實使他心中歡喜。遂叱退左右,便親自把袁彪解去索縛,教他好好坐了,細細詢問他的來歷。袁彪見賀虯不像懷有惡意,也就老實奉告。
背後樹林裏又在那裏帶著吃吃的笑聲說道:「鬧山虎,你這一鎚果然厲害,想下毒手麼?你家姑姑早已防備著,決不會給你打著的啊!」
吳駒不防那道姑有此一著,被她掃個正著,拋了雙鎚,撲的跌倒在地。這也因為吳駒多喝了一些酒,有些半醉,又跑了許多路,心中憤怒不已,鹵莽進攻,遂吃個這個虧,翻跌在那道姑手裏。並且這鴛鴦連環腳是女子的一種絕技,常常倚著這一下,反敗為勝的。所以精細的人若把對面的女子打倒時,必要防備這一下了。
那一年山海關駐兵忽然譁變,便有一隊變兵,遁跡到得這螺螄谷中來,做了盜匪,幹那殺人越貨的勾當。其中有一個領袖,名喚鬧山虎吳駒,年紀不滿三十,性烈如火,善使一對銅鎚,重可二百餘斤,饒勇非凡,不愧是一條好漢。
有黑痣的少年答道:「正是。好草寇你們也聞得他的大名麼?」風姑娘又道:「你們和袁彪可是朋友?」二人齊聲答道:「袁彪是我等的結義兄弟。你問作甚?難道也和袁大哥相識不成?」
哈哈!天下最厲害的要算一個「色」字。古今淫狂的婦女,倚仗著這個色笑,不知制伏了許多男子大丈夫,使他不由不死心塌地,拜倒裙下。所以,饒吳駒是個烈性的漢子,被那道姑這樣一來,不知不覺剛硬的腸立刻軟化。往日的虎威,不知消滅到那裏去了?也就帶著溫和的聲氣問道:「你這個樣子對我,算是什麼?我做了一世的英雄好漢,卻失敗在你的手裏,情願死了!為什麼不殺我呢?」
袁福見鬍匪去遠,只得從地上立起身,仰天嘆了一口氣,無可如何,只好帶了原來的壽禮,急急回錦州。袁彪的母親見袁福一人回來,卻不見她的愛子,又是這樣的急忙,壽辰還沒有過,為了什麼事情呢?十分駭異,急問原由。袁福把這不幸的消息告訴出來,袁彪的母親又驚又急,不覺昏暈過去。良久方才甦醒,大哭不已。袁福一時沒有理會處,連忙去請了歐陽懷忠過來,一同商量。
袁彪是錦州人氏,明朝大將袁崇煥的後裔。當袁崇煥遇害時,崇煥的幼子成仁流落在關外,便在錦州寄居,一脈流傳。直到袁彪生時,他的父親不幸便患咯血之病,不滿一年,便丟了孤兒寡婦長辭人世了。幸虧還有些田地房屋遺留,可稱小康之家,不致有凍餒之憂。
吳駒和他的部下竄至大羊山,見螺螄谷形勢祕險,大可容身,遂佔據谷中而為綠林好漢。可笑他的上司憚他勇猛善戰,不敢多事,一面收拾地方,一面朦亂奏聞把這事糊糊塗塗的過去,只苦了百十家被劫的小民罷了!
袁彪幼時即歧嶷異於常兒,膂力甚大,性喜弄武,讀書之暇,時時喜歡和里中小兒使槍弄棒。恰巧近鄰有一家複姓歐陽的人家,弟兄二人,和袁彪年齡相仿,便是歐陽仁、歐陽義了。父親歐陽懷忠曾任過興京守備,武藝嫻熟,告老家居,遂把平生武藝傳授給他的兒子。
風姑娘聽了這話,便帶笑向吳駒道:「你可知錦州袁彪是個少年英雄?」吳駒笑道:「不錯,我也聽人說起錦州有個摩雲金翅袁彪,是個俠義之輩。」
袁彪次日去拜訪歐陽兄弟,其時歐陽懷忠已歸山,歐陽兄弟正在喪服之中。然而闊別數載,彼此都已長大,又自有一番暢敘。鄰里見袁彪回來,都來問訊,袁彪把雞爪山上的事祕而不宣,亦是含糊對答,但是幾家已約略知道一二的了。
吳駒咬緊牙齒,雙鎚一擺,跳過去使個雙龍取水式,向道姑腰裏合抱打去。道姑不慌不忙,把雙劍迎住。二人在林旁又酣戰三四十合,忽然道姑賣個破綻,讓吳駒一鎚打來,「哎呀」一聲,仰後而倒。吳駒大喜,猛喝一聲,踏進一步,正想結果她的性命,不防道姑一個鯉魚翻身,從地上挺起,雙足齊飛,使個鴛鴦連環腳,向吳駒下三路掃來。
這一天,他正在寨中暢飲,已喝得有七分醉意了,忽見他的部下姓邱的頭目,和幾個小卒,慌慌張張的跑上山來。邱頭目的左臂已受了傷,向他報告說道:「今天輪著我們的一隊人巡山,方才巡行之時,見有個年輕道姑,姿色嬌美,單身從山下經過。我們本來無意行劫孤羊,卻有一二個弟兄前去將她攔住,和她鬧玩笑,不防那道姑從背上掣出雙股劍來,一劍便把我們中間一個弟兄砍倒了,我們便圍著她一齊動手。誰料那道姑本領高強,毫不畏懼,竟和我們酣戰。我們抵敵不住,只得敗進谷中,向頭領請示。」
吳駒本已發怒,一聽道姑說話,更加火上添油,立即使動雙鎚,跳過去向道姑頭頂上便是一鎚。道姑說聲:「好厲害!」便把雙劍架住,還手一劍向吳駒脇下刺來,吳駒見道姑能把自己的雙鎚遮過,而且又能迅速的還手,也知那道姑果然本領不淺,未可輕視,遂即將鎚法使開了,如雨點一般,向道姑進攻。道姑也把雙劍舞得如龍飛一樣,迎住吳駒。
葉霜答道:「正是。我們因為大哥窮追道姑不還,放心不下,所以追來。」
風姑娘便命左右速將二個解去索縛,請到堂上來坐。那兩個少年見風姑娘前倨後恭,忽然以禮相待,不覺好生詫異。風姑娘遂向二人說道:「你們倆不要奇怪,我和袁彪也有一面之緣。你們方才說什麼只可惜了袁彪大哥,袁彪現在何處?你們姓甚名誰?快快說個明白。」
那黑痣的少年還過臉來罵道:「草寇,今日我等死了,他日自有人來代我等報仇雪恨的。你們惡貫滿盈的時候,也難逃斧鉞之誅。我等死不足惜,只可惜了袁彪大哥!」
早有兩個小卒,捧著西瓜般大的一雙紫金銅鎚,吳駒接在手中,便向外跑。葉霜也取過單刀,率領部下跟著接應。吳駒跑出谷口,在高處一望,那邊正有一個穿著杏黃道服的道姑,挺起雙劍迎面奔來。吳駒大喊一聲:「對面的道姑膽敢傷我部下,難道不怕死的麼?」
不料不到十天,匪窟中忽然祕密投來一封書信。袁彪的母親接到信時,心中突然地跳個不住,不知兒子是吉是凶?等到拆信一讀,不覺心頭安慰,眉峰頓舒,連忙命袁福又去請歐陽懷忠過來。把信給他老人家一閱,歐陽懷忠看罷說道:「這樣也好,老太太放心罷!不必預備鉅款去贖,將來令郎自會歸家的!」袁彪的母親遂一人獨居,再不提起贖取兒子的問題了。
那黑痣的少年便毫不客氣,坐了下來,答道:「我們複姓歐陽,乃是弟兄二人,我名仁,他名義。袁彪現在錦州被人陷害,有性命之虞,我們因為想搭救袁彪,路過此地。不料被你們擒住,要把我們殺掉,滿腹怨憤,無可發洩,所以說了這句話。」
吳駒聽罷邱頭目的說話,哇呀呀一聲大叫,飛起一腳,竟把桌子踹倒,桌上酒杯和碗碟一起跌得粉碎,只聽他向葉霜說道:「那裏來的臭道姑,敢來捋虎鬚?我鬧山虎一定饒她不過?」便喊左右取過銅鎚來。
說話未畢,早聽左邊樹後嬌聲答道:「我在這裏候你啊!」果見有一杏黃色的影子,在綠葉中閃動。
賀虯一死,雞爪山的一股鬍匪也就散夥了。袁彪便收拾行李,即日離開雞爪山,回到家鄉。拜見老母,覺得他母親容顏老了許多,益發龍鍾。袁彪的母親數年倚閭,夢寐不安,一旦見愛子歸來,老顏生花。又看她的兒子長成得一表人材,如臨風玉樹一般,更是滿懷歡喜。母子二人絮絮地細話過去的景況,袁彪的母親聞得鬍匪首領已死,袁彪自由歸家,愈覺放心。袁福聽了也是喜不自勝,幸得小主平安歸里,自己可告無罪了。
袁彪和歐陽兄弟同在一個私塾裏讀書,性情十分投合,因此袁彪常到歐陽家中去盤桓。歐陽懷忠見袁彪是個可造之才,遂也把武藝教他學習。袁彪朝晚練習很勤,所以反較歐陽兄弟進步得快,歐陽懷忠十分稱讚,頗有生子當如孫仲謀的感慨。常對人掀髯說道:「袁氏子誠跨灶兒也!」
古語說得好:「雲從龍,風從虎。」現在風已從虎,如虎添翼,螺螄谷中更見聲勢厲害了。吳駒回到寨裏,便請風姑娘上坐。這時天色已晚,吩咐堂上點燈燃燭,廚下預備精美筵席。自己和葉霜陪著風姑娘暢飲,以作洗塵之舉。風姑娘便把自己到關外來的宗旨和企望,向二人講個大略,堅請二人加入白蓮教中,將來共圖大事。且說:「我是陝西翼德真人門下的女弟子,同門尚有火姑娘、雲真人、雷真人等,在各處傳教,祕密進行,教主倪全安在興平山中。我們不久可以再起了,將來苟富貴,莫相忘!」
賀虯知他是明將袁崇煥的後裔,出自名門,更覺敬愛,便留他在山上,要認袁彪為義子。袁彪一時不能脫身,只得答應,但要求賀虯立即寫一封信到家中去,安慰他的老母。將來年紀稍長時,許他回家去一趟。賀虯許可,照他說話行事。所以袁彪的母親接到他兒子的信,於無可奈何之中,略略安慰了幾分,只要兒子在外平安,沒遭盜匪毒手,自然將來還有來的日子。
風姑娘也賣個破綻,讓那少年一刀砍進,身子一側,將右手劍向那少年頭上劈去,喝聲:「著。」少年疾忙把頭一低,一頂遮塵小帽已隨著劍光飛去,頭髮也削去了一層,少年一個心慌,栽下馬來,也被他們擒住。
吳駒正殺得性起,見道姑跑掉,那裏捨得不追,大喝一聲:「不要走!」高擎雙鎚,在後追出。但看那道姑走著崎嶇山路,十分輕捷,自己卻恨趕不上,相去總有數丈多路,這樣追過一個山峰,總是可望而不可即。要想捨了她不追罷?可是心又不甘。追上去罷?照這個樣子,休想追趕得著。因看那道姑飛跑時,好似很省力的,並無疲乏之象,追到幾時休呢?
從此袁彪伴母家居,仍是天天練習武事,預備去考武場。但他生性任俠仗義,年少氣盛,不免在里中做了一番打抱不平的事情,名聲漸漸大起來,人家代他起了一個別號,喚做「摩雲金翅」,因他能在七層寶塔上跳下,捷如飛鳥,所以有此名稱。
有一次吳駒率著群盜出去,搶劫了遠處的一個村莊,當地官軍因為事情鬧大了,不得不派兵來剿。卻被吳駒奮勇擊退,一些得不到便宜,從此裝聾作啞,不聞不問了。吳駒做了強盜,美酒肥肉大家吃,黃金白銀大家分,竟做了一方之霸,很覺得驕傲,自以為無人能敵,一輩子可以逍遙作樂。所以每天無事的時候,常和葉霜喝酒,非喝到大醉不肯罷休。
正在這個色授魂與的時候,忽聽林子外邊人聲吶喊,有許多人飛奔而來。二人回頭看時,卻見滿天星葉霜揚著單刀,率領眾兒郎,如火如荼,衝入林中。一見吳駒和那道姑握手而立,十分親密的樣子,不覺都呆住了。吳駒卻問道:「你們可是來援助我的麼?」
螺螄谷是大羊山中一個最幽深最曲折的山谷,那裏面很多空曠的沃野膏壤,可供耕種。但是起初為野獸盤踞,沒有人去注意,因為外邊的人若要走到谷中去,是非常難走的。谷內形勢曲折環抱,隱然如青螺,須得順著他的山勢,一直到底向右轉去,方才能夠到達;如若走錯一個方向,不是走到大澤中去,便是被群山所圍,迷途不得出了。若從谷中出去,也是要照這個樣子的,不過一直向左轉罷了。附近且十分荒涼,所以谷中絕少人類的蹤跡。
吳駒回過身來說道:「什麼狗姑姑,貓姑姑,你是一個鬼姑姑麼!不是鬼麼?為何這樣一味躲躲閃閃?」又聽林中答道:「好!你倒罵起來了,我豈真的怕你?便出來和你戰個三百合,也是不妨!」說罷,早見那道姑揚著雙股劍,跳出林來。
二少年初和吳駒猛鬥,覺得對手方面十分驍勇,鎚頭猛烈。現又見來一女盜,未免有些心慌,風姑娘的雙劍又如龍翔鳳舞一般,二少年那裏是他們的敵手。看著支持不住,要想逃走時,忽聽吳駒大喝一聲,一鎚擊中馬頭,黑痣的少年隨著坐騎俱倒,早有吳駒的部下趕上擒住。
道姑又對他一笑,低著頭湊在吳駒耳旁,輕輕說了一句話。吳駒立刻喜得跳將起來,握住道姑的雙手道:「你果然真心如此麼?」道姑點頭微笑。
那兩騎馬上正坐著兩個魁梧少年,一色的藍緞袍子,面貌也生得彷彿,好似心急趕路一般,忽見對面來了盜匪,一齊把馬收住,從腰間拔出佩刀。第一個領下有一黑痣的少年喝道:「那裏來的草寇,膽敢攔阻去路?識時務的快快退去,免得你家大爺動手!」
風姑娘到了關外,仗著她的美色和武藝,去誘惑一般人民來做教徒。可是缺少一個根據之地,好做她的大本營,擴張勢力。心中急欲尋找,聽得螺螄谷有劇盜盤踞,頗思到谷中設法收伏盜黨,以添羽翼。又聞鬧山虎饒勇之名,更想用手段去制伏他。所以單身前來一探谷中狀況。等到和鬧山虎交過手後,見他果然猛勇,活像一頭大蟲,愈思攏絡他,引為已助。於是故意佯敗至林中,和他巧鬥一回,竟把鬧山虎穩穩馴伏,達到了他的希望。
你道為何?原來是袁彪這天被鬍匪擒去,解到了雞爪山匪窟,見過匪首賀虯。那賀虯也是東省著名的鬍匪,精通武藝,別號「紅毛獅子」,善用純鋼飛抓。那飛抓也是江湖上暗器之一,五指開鋒,形如人掌,落在身上,便會緊緊抓住,深入皮膚;只要用力一拽,敵人即隨著仆倒,再也逃不掉的。索子又用最堅韌的,中貫純鋼長絲,雖有利劍也不能把他割斷。不過因為使用時,沒有金鏢和袖箭來得便利,所以用的人不多。
自己和風姑娘回到寨中。葉霜迎著,三人一齊在堂上坐定,左右把二少年推上,那兩個少年雖是被縛,然皆怒目而視,一些沒有屈服的形景。吳駒方欲詢問,二少年破口大罵,吳駒勃然動怒,著令左右:「推去砍掉了,看他們還能夠罵麼?」左右一聲:「得令。」推著二少年出去。
吳駒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們仗著懂一些武藝,竟敢口出大言,想在江湖江上闖走麼?可聞得鬧山虎的威名?我手中的傢伙卻不肯輕易饒你了!」說罷跳過來便是一鎚。二少年各各使動佩刀,迎住吳駒鬥在一起。風姑娘瞧見他們戰得熱鬧,也從背上掣出雙股劍,跑來助戰。
吳駒大怒,回頭見一株大樟樹後,那道姑正露著半個俏面龐,在那裏窺著他微笑呢,便舉起雙鎚,飛也似地跳過去,照準那道姑頭上一鎚打下,以為這一鎚可把道姑的頭顱打扁了,誰知豁喇一聲響,卻打折了一枝粗如巨椽的老枝,樹葉簌簌下落,鎚頭落地,埋入土中三寸有餘,自己身子也向前撲個空,險些跌個狗吃屎。
他正在猶豫之際,前面正有一座林子,那道姑在林子前立定了,回轉身軀,嬌聲喝道:「鬧山虎為什麼這樣不濟事?你家姑姑很寫意的跑著,你卻老是趕不上呢?還要追趕做什麼?我見你跑得可憐,再和你戰鬥一下,玩玩也好。」吳駒聽說,暴跳如雷,虎吼一聲,連躥帶跳的奔到道姑身前,雙鎚并下。道姑卻又一溜煙的逃入林子裏去了。
歐陽父子各各吃驚,一時何從去湊集這筆鉅款?袁彪的母親情願賣田賣地,借債押款,取贖袁彪。又苦無人前去接洽,袁福挺身願往。歐陽懷忠慨然應允,到各處去張羅巨金,約以十天之期。袁彪的母親沒有奈何,也只得如此辦法。
吳駒大踏步奔過去,到得樹後卻不見了,暗想:「她如此狡猾,倒很難以下手的。」於是也屏息不聲,提著雙鎚,躡足向前走去。只聽右邊林子裏又有嬌聲喝道:「蠢漢,你想走向那裏?你眼睛又不是瞎的,在這裏候你啊!」
吳駒既在螺螄谷為盜,吩咐部下無事則在谷內耕田,有事則出去剽掠。積草屯糧,招兵買馬,漸漸聲勢日盛;又新收到一夥別處的盜黨,為數可六七百人。盜首姓葉,名霜,別號滿天星,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君,足為吳駒的羽翼。
有一天吳駒和風姑娘在谷外相視形勢,設置幾個陷阱和祕密的機關,以防敵人。遠遠瞧見有兩騎疾馳而過,吳駒一時高興,回頭對風姑娘說過:「你看我去截劫這兩騎,也許是肥羊吧!」遂從小卒手裏接過雙鎚,飛也似地奔去。恰和那兩騎碰個正著,雙鎚一擺,喝聲:「休得亂跑,留下過路錢來!」
道姑笑道:「你情願死麼?真是好漢!但我卻何忍殺你?只要你依我一句話,我就放了你。」吳駒道:「依你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