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俠》目錄

第七十回 妙計偶然生山嶺入夥 芳蹤何所覓水上交兵

第七十回 妙計偶然生山嶺入夥 芳蹤何所覓水上交兵

尤其是程遠心中非常驚疑!及見二人被迷香迷倒於地,他們仍不敢魯莽下去援救,後來見慕蘭的倩影突然出現,一袖箭把那茅山道士打倒,二人心中都覺喜出望外。於是劍秋忍不住先跳下去對付那怪頭陀。程遠在屋上瞧得清楚,知道他們幾個人足夠取勝,自己不必下去,恐防那怪頭陀或要乘隙逃逸,所以他忖度形勢,隱伏在出入要道。
史興道:「我們願聽差遣,雖死不恨。」這時,史大嫂已獻上茶來,請眾人寬坐,眾人遂挨次坐下。史大嫂聽了,心裏也是十分快活,站在一旁靜聽。劍秋請她也坐,史大嫂遂和史興併肩坐在一處,目光霍霍向眾人四射。
劍秋嘆道:「不過聊盡人事而已。我自己也知道這是我的癡想,你們請在山上盤桓一天吧。」史大嫂道:「我陪他們去遊東山,吃枇杷。」史興道:「也好,我們都出去,可叫我的狗守門,萬無一失。好在賊骨頭也不敢光臨我史興家裏來的。」於是史興同著劍秋先走,劍秋帶了驚鯢寶劍,史興也攜了雙叉,以防意外。
史興想了一想道:「我們可送去,但那狗盜蔡浩認得我的,未必相信。在這裏我有一個結拜弟兄,姓杜名五郎,也是水上漁哥兒,他的入水本領很不錯,膽子也大,性情雖和我一樣粗魯,卻是忠實可靠。待我去和他商量,請他代我前去走一遭,決無破綻。」
趙興說罷,把手指著老者道:「他就是我的師父。當我回來時,又聞城中馬家在夜間來了採花賊,和一個不知姓名的少年在屋上猛撲一番,然後逃遁。那少年也跟蹤追去,不知下落,我聽了很是奇異,再向馬家的人細詢,方知那採花賊乃是一個醜惡的頭陀,把事情告知我師父,師父遂說:『趕緊向各處廟宇寺院察訪,就可水落石出。』我又經人報告,前幾天,街坊上常見有一奇形怪狀的頭陀,到處化緣,目光灼灼如賊,我遂疑心必然是一人了。
劍秋等也是第一遭到此水雲鄉里,覺得這太湖真是偉大,也是個富庶之區,卻不想反被盜匪盤踞,為行旅之害。官兵坐視不剿,真是顢頇無能,徒糜廩粟了。薄暮時已抵西山,舟子落下布帆,便停泊在西山之下。夏聽鸝便請劍秋等登岸,劍秋吩咐眾人都嚴守在艙中,不可輕動。自己只和程遠、慕蘭、韋虎跟著夏、周二人上岸。
果然怪頭陀向這邊逃來,他遂出其不意,一擊而中。怪頭陀既跌至牆外,程遠便和劍秋等眾人一齊跳下,怪頭陀雖然受傷,還想躍起掙扎,程遠早上前把他一腳踏住,想生擒他。劍秋把手中的寶刀一揮,白光一閃,怪頭陀早已身首異處,程遠贊聲:「爽快!」那少年卻在背後說聲:「可惜!」劍秋等本不明白這二人有何來歷,遂回身詢問。
隔了一歇,慕蘭道:「女俠投水,也是傳聞來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也許陷身在盜窟中。如今之計,我們既已來此,得悉這個情形,還是想法到橫山去殲滅醜類,一探究竟。」
劍秋道:「我們到了西山再說,倘得史興夫婦為助,不足慮矣。」於是大家縱談盡歡,夏、周二人留劍秋等在家中吃過午餐,又陪著同至寶帶橋一帶去遊覽。回轉金閶時,已萬家燈火了。
趙興點點頭道:「很好。明天你見了縣太爺,也要照樣實說,我可以超脫你無罪。」道童聞言,連連叩頭。劍秋遂放了他起來。
蔡浩也點頭說道:「我們快快動手,不要放走了那廝。背後搖船的人是西山漁哥兒史興,前番我吃過他的虧,今日可一併殺卻。」
趙興道:「你師父平日作什麼的?快快實言!」小道童道:「我師父每年出外去幾趟,回來時帶了不少金銀珠寶,大概他是做江湖上獨腳大盜的。還有那怪頭陀是新近來的,他在晚上常常出去。聽說城中鬧的採花案件,都是那怪頭陀犯的。有一次,他帶回一雙繡花小紅鞋回來,給我師父摩挲玩賞的。其他我不知道。」
劍秋道:「我看還是死的好,因為那怪頭陀本領端的高強,不在我們之下,他生平不知犯過多少血案沒有破過,也沒有人能夠把他擒獲。今晚授首,合我們數人之力,方能取勝,也非易事。若然讓他活著,由趙捕頭送入官裏去,勢必拘禁牢獄,逼問口供,一時不會誅戮,難保他不越獄而逃。所以我毅然將他斬了,好在有屍體在此,可以作證,也是一樣的。」
史興早已跳到船頭上來,左肋下挾著一個大酒罎,右手提著一個敞籃,籃裏約摸有幾條金黃色的大鯽魚。劍秋連忙請他進艙,史興見他們正在用晚餐,遂將酒罎、魚籃放下說道:「我特地送酒來,預備陪諸位痛飲。這罈酒是山上錢萬昌酒家的遠年花雕,這魚是我日間在湖上打得的活魚,可以製湯喝。你們不肯在我家裏喝幾杯,我就趕上你們這裏來了。」說畢哈哈大笑。
忽聞一女子嬌聲喝道:「劍秋,不要驚慌!盜匪安敢猖獗,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即聞豁剌一聲響,有兩個銀丸夭矯如游龍,光芒如流星一般飛到雷真人的頭頂上來。
劍秋道:「很好。將來我必請你痛飲一番。舟子盛飯來吧。」於是大家也就吃飯,史興一連吃了四大碗,丟下碗筷,唱個肥喏道謝。劍秋道:「我們要謝你送酒送魚來哩。」史興站起身來,將衣袖抹抹嘴,臉也不要洗,說道:「這個時候,我要去看我的弟兄了,明天會吧。」向眾人點點頭,回身鑽出艙去。
於是二人在村上農家借用了午飯,回到船上,向東北面搖去,一早來到南鳥山邊的張村。二人上岸詢問,卻有一個漁翁說:「女子的死骸雖沒見過,但是在半月以前,我到湖中打魚時,在網中撈得一件東西,像是貴重之物。」劍秋忙問:「何物?」漁翁答道:「是一柄小小的翡翠劍,還不滿三寸哩。村上唐先生見了,告訴我說:『這是寶物,可以拿到城裏去賣的。』」
劍秋聽了點點頭道:「你很有感喟,好男兒,確乎不可無志。你若不願再幹此生涯時,我倒有一個地方可介紹你去,也許將來有個出頭之日。」韋虎大喜道:「岳先生能夠提攜,使我不勝快活,請你快說出那地方來,我要立刻前去。」
蔡浩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廝不肯入夥,顛倒去做姓岳的走狗,看你家老子今天要你的命。」
這天晚上,史興夫婦預備一些酒菜,要請劍秋等在他們家裏痛飲數杯。劍秋見他們十分誠懇,遂答應了。天氣十分暖熱,史大嫂端了一張桌子放在庭院中心。史興打從外面去添了一些牛肉、熏蝦、花生米、豆腐乾、鹵鴨蛋、醬螺蜆等下酒物來,陪著劍秋等四人喝酒。史大嫂在廚下忙燙酒煮菜,非常高興。
劍秋等五人一齊到招商客寓裏來看韋虎,那時余德的屍身已安殮,暫厝在蘇城外。培德堂獸戲已不再表演,韋虎已和他們商量過,有一半人願意散夥他去,有一半人仍願隨韋虎同進止。童子呂雲飛和紅衣女梁紅綃,當然仍和韋虎一起,那青衣女孫映雪卻隨她的父親孫剛動身到江北去了。許多野獸、行李等件,在明天早上都要運到棗墅夏聽鸝先生府上,然後一同下船。說著話,劍秋便指了夏、周二人,介紹與韋虎認識,並叫他務須謹守祕密。韋虎唯唯應諾。劍秋等在寓中坐談了一刻,然後告別,夏聽鸝又伴劍秋、程遠、慕蘭三人在酒樓飲酒用菜,直到二鼓時分,方才各自別歸。
史興笑道:「岳爺怕我醉嗎?再喝上這些也不會醉倒的。不過我帶來的酒不多,不能讓我一個兒獨喝個光。你既然吩咐我不要喝了,我就不喝,如何?」說罷,便將杯中餘滴喝乾,又用舌在酒杯四周咂了一下,放過一邊。
劍秋道:「你可知你雙親的仇人是誰呢?」呂雲飛道:「余德告訴我說,是一個和尚,那和尚名喚空空和尚,是峨嵋山金光和尚的門下,劍術高強,這時我的本領淺薄,還不能去復仇。」
劍秋思潮起伏,輾轉難眠,直到四鼓後方才睡了一歇。醒來時東方已白,程遠等都已起身,連忙一骨碌坐起身來,洗面漱口。用過早餐,程遠道:「史興此時還不前來,不知他的弟兄能不能答應。」劍秋道:「昨晚他說得很有把握的,決不會使我們失望。」
劍秋帶笑道:「有勞,有勞!史大嫂也來了嗎?」史興道:「我已同我的弟兄說妥了,別人不敢去,只有他船上三個人肯去。所以向人借了兩艘漁船,我又恐怕人少不濟事,所以叫我渾家跟著同去。她和那些狗賊沒見過面的,決不妨礙,我吩咐他們送到後,瞧瞧形勢,然後一同回來。」
程遠道:「岳兄之言甚是,小弟願聽差遣。雷真人等雖橫行湖上,以我視之,如釜底遊魂而已。」
劍秋和夏聽鸝送至船頭,史興早已跳到岸上,口裏唱著:「夏侯淵武藝果然好,可算將中一英豪。將身且坐蓮花寶,營外為何鬧吵吵?」向黑暗裏走去,聲震林木。
劍秋道:「請你們先陪我往招商旅館走一遭。」慕蘭道:「岳先生不忘記昨天那個獸戲團嗎?他們的事與我們沒甚關係,何必去耽擱時候呢!」劍秋道:「我早已答應那個姓韋的,今天相見也許我們有用他之處。且去看看他們的情景再說。」程遠、慕蘭聽劍秋如此說,遂跟著劍秋走出店門,跑到渡僧橋邊招商客寓來。
史興忙立起身來嚷道:「岳爺等難得來此的,且請喝幾斤酒再去不遲。怎麼便要回船?不要走,我叫我渾家去沽美酒。」史大嫂也立起來道:「待我便去。」劍秋道:「並非有負盛情,只因我們人多,船上尚有許多人要照料。好在我們尚須在此耽擱數天,相聚之日正多,不必定要今夕的。」夏聽鸝也這樣說了。史興只得讓他們回船,代他們點上一盞燈籠,交與夏聽鸝。夫婦二人送至門口,說聲:「明天會。」兀自站在門外看著那燈籠影兒遠了,方才進去。
這時候,恰巧南面水波上又有一艘帆船勢如奔馬而來,船頭上立著兩個女子,向這邊凝目而望。劍秋和史興見了,不知是哪裏來的,是不是橫山盜黨?
劍秋道:「現在恕我要慢慢兒發表,因在此間,我們尚有一件事要拜煩你們。」韋虎道:「什麼事?請你老說了,我若能相助,決效死力。」劍秋便將女俠獨探太湖,投水自沉的事輕輕告訴他們聽。韋虎不由跌足嘆道:「可惜,可惜!女俠有了一身好劍術,卻殞命在強盜手裏,我聽得這個消息,十分悲憤,無怪岳先生要誓復此仇。你老如有差遣,萬死不辭!」
三人用了早餐,走到史家來,史興正要出去打魚,劍秋把自己要到湖上去探問女俠遺骸的意思告知了他。史興道:「岳爺要去,我可駕一小舟載你們同往。」劍秋道:「我正要仰仗大力。」慕蘭得知後,便笑道:「岳先生,我說的話,未嘗沒有幾分道理。但願你得些好消息回來,也好使我們快活。」
劍秋來到湖濱,坐上一艘漁船。史興把飛叉插在船中,操著兩柄槳,划著漁舟向湖中去。劍秋坐在船頭上,遠眺四周形勢。上午到得幾個鄉村,劍秋都去詢問最近湖中可曾發現一個北方的姑娘屍體,或是有人救得,但都杳無下落。史興道:「那些鄉民因為湖上盜匪猖狂,不敢出去,難怪他們不知道的。我們不如到橫山附近的各山頭去探問,較有徵兆可尋。」劍秋道:「史大哥說得有理。」
劍秋點點頭道:「我也這樣想,最好玉琴被他們擒住,反可有一線希望。她若投水,那麼湖山浩蕩,她是不識水性的人,一定已與浪臣為伍,沒有生還之望了。」說著話,又回頭問夏聽鸝道:「夏兄可知太湖群盜的底細?不妨見告一二。」
趙興走上前說道:「你可放心,我們只尋為首作惡之人,你快快實說,廟中可有餘黨?」小道童道:「只有我師父和那怪頭陀。現在師父死了,廟裏還有一個道童,正在臥病以外,有一燒飯的,大概他睡在後邊,尚未知道。」
杜五郎在旁早說道:「史大哥一切都嚀囑我了。我既然答應送你們前往,凡事聽憑差遣便了。」
劍秋又道:「你幾歲入團,跟他們走江湖的?」呂雲飛道:「我是自幼兒被余德收養的。余德是我的乾爹,至於我自己的生身父母,我都不知道。但聽我乾爹說,我的父親曾被仇人殺害,那時候我只三歲咧。」
夏聽鸝道:「是啊,復仇之念,沒有一天忘卻。只因我們二人自問力量薄弱,未敢冒昧從事,所以遲遲至今。現在告訴你們夫婦倆一個好消息,就是荒江女俠的同門師兄岳劍秋先生尋訪女俠到此,我們遂一同來的。」史興聽說,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噹的一聲,將酒杯拋在桌上,跳起來道:「哪一位是岳爺?請你快快指點給我認識。」夏聽鸝便代劍秋等一一介紹過。
劍秋道:「此去訪問女俠,是我私人的事情,不宜人多,只消我和史興二人前去為妙。」夏、周二人聽劍秋如此說,也就作罷。
劍秋聽了,跳起來道:「真的嗎?快給我一看!」漁翁遂從他身邊骯髒的衣袋裏,摸出一個小紙包遞與劍秋。劍秋拆開紙包一看,這難道不是玉琴頭上戴著的翡翠劍,未必還有同樣的寶物嗎?想此一劍一琴,乃是以前得來的寶物。曾有我師雲三娘為媒,將此二物作為定情禮品,互相交換的,玉琴常把來戴在頭上。現在此物已有人發現,而玉琴不知下落,一定是葬身湖中了。想到這裏,萬分痛心,恨不得躍入五湖,追隨芳跡於馮夷之宮。
劍秋道:「很好。有勞史大嫂了。我還有一句話要請你們到艙裏來談的。」史興點點頭,便和史大嫂、杜五郎跟著劍秋等鑽入艙中,又和程遠等相見一過。史興便問:「岳爺有什麼話吩咐?」
夏聽鸝和周傑遂將他們所知曉的情形告訴一遍。劍秋道:「原來有白蓮教的餘孽雷真人等在此,當然很有組織的,聲勢不小,莫怪官兵奈何他們不得。玉琴一人獨往,怎能成功呢?唉!她也過於冒險了。」
劍秋道:「我們不妨仍請他們載我們前去,並且我也要親自問問史興呢。」慕蘭道:「我以為要破橫山,最好裏應外合,方可成功。」劍秋被她一句話提醒了,他驀地想起一事,卻不即說。下人獻上一道道的菜來,夏聽鸝殷勤勸飲。劍秋舉著酒杯總覺喝不下去,因他心頭的悲慟,和受著重大的創傷一樣,精神上大受打擊,如何再喝得下酒呢?程遠和慕蘭也覺十分不快,勉強吃了一些,已至二更時分,劍秋等三人遂告辭回寓,約定明日再來商議。
夏聽鸝道:「那西山史興夫婦曾載女俠去過的,都有很好的水性。我們若要上橫山,非得他們相助不可。」
劍秋請韋虎等也坐了,然後問道:「你們昨日遭逢了這個大變,此後將預備做什麼?」韋虎道:「昨日的事,真是不測風雲。今天,我們要待地方官相驗之後,才可把團主安殮。有人推舉我繼任團主,將來再作道理。但我對於此種生涯有些厭倦了,團主已死,往後事情難辦,所以決計不幹。」雲飛指著韋虎道:「虎哥哥倘然不願意幹,我們也不高興幹了,大家散夥兒吧。」
夏聽鸝、周傑欣然前導。一路行來,已至史家柴扉之前。籬落間,忽然竄出一條黃狗,向他們狺狺狂吠。夏聽鸝正要叩扉,而門裏早已鑽出一個人來,敞著前胸,披一件青布短襖,赤著雙腳,手裏拿著一隻大酒杯,口裏咕著:「哪裏來這許多人?」夏聽鸝早喊道:「史興大哥,我們來了。」史興定睛一看,認得是夏、周二人,便高聲嚷道:「夏先生、周先生,我們天天盼望你們二位前來哩。」一邊說,一邊向劍秋等人端詳。
史大嫂答道:「我們舟至橫山小港裏,便有匪船前來攔住查問,我們回答說是投奔山上入夥的,有幾個黨匪不甚相信,先到我們漁船上來搜查,見了許多野獸和物件,遂不疑了。引導我們到了山下,將舟泊住,便把野獸等運上岸去。我跟了程先生等一同走進靈官廟匪窟去見蔡浩,瞧見山上頭領甚多,其中還有一個道人和一個道姑。向程先生、韋虎二人細細盤問後,都很滿意,便留我們住下。今天早上韋虎等在蔡浩面前現了幾套技藝,蔡浩十分歡喜,對於韋、呂二人大為激賞。程先生要求蔡浩收錄入夥,蔡浩和那道人商量了,一口允許,於是打發我們回去了。湊巧逢著順風,所以到得較早,報個信給你們知道。」
劍秋不肯直說,只把約略情形相告,且也不說出真姓名來。程遠道:「原來你們是官中來破案的,現在二賊已死,但沒有一個生擒,不能問口供了,所以你方才要呼可惜哩。」
次日清晨,劍秋等付去旅店宿資,帶了行裝,跑到棗墅夏家。夏、周二人早已一切預備妥當,二人各帶上寶劍一口,要隨同劍秋同去復仇。一會兒,韋虎等眾人都來到。劍秋、夏聽鸝招呼著眾人把野獸舁到船上去安置,好在夏聽鸝已雇定兩艘大船,在河邊等候了,運物竣事後,大家下船。劍秋和夏聽鸝陪著韋虎、呂雲飛合坐一船,周傑伴著慕蘭、程遠合坐一船,掛上兩道大帆,向前駛去。劍秋在舟中和韋虎等談談說說,看著兩岸風景,甚覺娛目,不多時已入太湖。
慕蘭又道:「天下事是不可知的,前聞岳先生談起你在麗霞島戰海盜的事,你不是墮身大海,又受了鏢傷,必死無疑,但後來卻遇著非非道人救你性命嗎?要知女俠或者會有同樣的遭遇呢。」劍秋道:「難了,難了!這種巧事天下罕遇的,豈可恃以為例?」
酒至半酣,史大嫂端上一盆醋溜魚來,劍秋道:「史大嫂辛苦了。你且坐一會兒,我們慢慢兒吃喝不妨。」史大嫂想要推辭時,慕蘭早拖過一張白木矮凳來,按住她肩頭,叫她坐下。史大嫂只得偏著身子坐下,史興笑嘻嘻地代她斟上一杯酒。史大嫂道:「酒鬼,你今晚有黃湯喝,又該快活哩。不要自己貪喝,敬敬客人。」
韋虎道:「這樣很好,我願為女俠報仇,待我向同伴問訊一過,然後再給你老回音。我是無論如何肯去冒險的,他們萬一不能同意,我一人也要前往。」
劍秋暗想:「難道女俠不曾到蘇州來嗎?何以毫無蹤跡?」一連走了兩天,心中十分憂悶。恰巧閶門外正演獸戲,程遠見劍秋因為訪不著女俠,坐在客寓裏長吁短嘆,無法安慰,所以邀他一同去看看獸戲,聊解憂煩。劍秋不得已隨著二人前往。卻不料場子裏鬧出了一幕虎噬人頭的慘劇,觀眾大亂。劍秋恐怕猛虎傷人,遂拔劍而前,誅掉那頭野性勃發的大蟲。卻不料因此而與夏聽鸝晤面,這真是無巧不成書了。當時,劍秋和程遠、慕蘭跟著夏、周二人到得棗墅夏家,時已不早,夏聽鸝吩咐廚房快快預備豐盛的筵席,為三位俠客洗塵。
劍秋等回到船上,休息一會,便叫舟子煮飯。劍秋與程遠等談起史興夫婦,交口稱讚不止。當他們正在倉中進餐的時候,忽聽岸邊有人嚷道:「岳爺等在這船上嗎?」一聽聲音,正是史興。劍秋和夏聽鸝探身出艙看時,見一個黑影立在岸邊,手裏還提著東西。劍秋說一聲:「我們在此。」
史興夾七夾八地講些山上及湖上風景,一會兒又講起蔡浩來。劍秋恐防被旁人聽得,便叫史興莫談這事。鯽魚湯燒好了端上來,大家吃著鮮魚,別有風味。劍秋又見史興一碗一碗的酒盡是灌向肚中去,暗想:「這廝如此貪吃杯中物,莫怪他妻子要喚他酒鬼。假令師叔余觀海和聞天聲在此,大可對喝三百杯了。」忍不住向史興說道:「史大哥,你約摸喝了二三斤酒哩,少停還有點事情,要煩你去商妥的,不如明天再喝吧。」
慕蘭對眾人說道:「你們跟我來瞧瞧裏面的祕密吧!」遂叫小道童掌著燈,當先引導,眾人跟著走到了茅山道士的祕密室中來。程遠見桌上殘餚未撤,美酒尚存,遂對慕蘭微微一笑,道:「你就在這個地方陪那妖道喝酒吧!」慕蘭臉上一紅,道:「可不是嗎!險些兒大事不成,喝不到數杯酒,警鐘大鳴,那妖道便挾著他的傢伙出外應敵了。我還錯怪你們不該早來呢!誰知道是他們兩個也來了。我不得已使用袖箭給那廝一個冷不防,總算僥倖得手的。真是險極了!」
這時,下人已擺上酒席,夏聽鸝邀請入席。劍秋拭著眼淚,和眾人共商搗破橫山之策。程遠說:「憑我們三人之力,誅一雷真人,也不算一回事。只是一則地理不熟,二則我們都不通水性。橫山是在太湖中,四邊是水,未免棘手一些。」
劍秋不覺嘆道:「漁哥兒中有這等人物,真是令人可愛。」回到艙中,又和眾人略談一刻,各自安睡。但劍秋在船上想起玉琴,心頭的悲哀怎能消釋!以前,自己和玉琴奔走天涯,常在一起誅惡除強,屢蹈虎穴。想不到普陀清遊歸來,在海面上和海盜高蟒等廝殺一陣,遂致分散。今日,我到了太湖,而玉琴已作水上孤魂,不可再見。而今而後我更無意於人世了。想到這裏,不由低喚:「琴妹,琴妹!」哪裏有人答應呢?艙外,一片風水聲至枕邊,好似助他的嘆息。
孟公雄言猶未畢,劍秋已怒不可遏,拔出驚鯢寶劍,指著孟公雄罵道:「草寇!安敢狂言!我今日特來代女俠復仇,把你們一齊誅掉。死在頭上,還敢倔強嗎?」說罷手中一道青光,舞劍逕奔孟公雄。兩船接近,孟公雄使鞭迎住。
史大嫂要留慕蘭在她家裏住,說道:「蕭姑娘,你一人跟了他們去宿店,恐怕不大方便的,不如在我家中胡亂宿幾宵吧,廂房正有一榻空著哩。」史興也說:「慕蘭姑娘如不嫌骯髒,即請住在我家。」慕蘭覺得史大嫂的話不錯,遂帶笑答應。劍秋等三人謝了史興夫婦,回轉客寓,各自安寢。
劍秋喜道:「那麼,我們可以走到西山,與史興晤見後,然後前去。此刻我們可以去見夏、周二人了,這裏讓韋虎和團中人商定了再說吧。」劍秋說時,又指著紅衣女、青衣女,向韋虎詢問,這兩個姑娘是誰?韋虎道:「紅衣女姓梁名紅綃,是余德的義女。以前余德作主早已許配於我了,所以她當然跟我走的。」紅衣女在旁聽著,低倒了頭,粉腮微紅。
李國威道:「不錯,這樣最是穩妥。」於是,他們數人依舊跳入廟內,回至原處,見那茅山道士的屍骸橫在那邊,頸上不斷地淌血,而那小道童不知去向了。趙興道:「啊呀!我不該跟你們追頭陀,卻被那廝溜走了。」
韋虎道:「我都理會得,請你放心就是了。」劍秋遂請程遠率領韋虎一行人下漁船,把那些熊虎等野獸都搬到漁船上去。雖有幾個鄉人來瞧著,他們卻詭稱到湖州去賣藝的,人家也不疑心他們。程遠又和慕蘭說了幾句話,遂同韋虎等眾人坐著船而去。
史興又喊一聲:「雙喜,客人來了。」這時眾人踏進屋子,天已黑暗,便見有一個婦人掌著燈從後面走出來,身穿一件青花衫兒,臉上塗著一些胭脂,半爿兒盡是青色。驟睹之下,使人一驚。鬢上插著一朵芍藥花,下面一雙大腳,踏著草鞋,說道:「酒鬼,來的什麼人?」
夏聽鸝道:「我們一直想來,只是沒有機會。現在好了,請你引我們進去,我再告訴你知道。」史興點點頭道:「諸位,請隨我來吧。」遂一拉左手,讓眾人走進,關上了柴扉,當先引眾人入屋。那黃狗兀自在一邊叫著,史興道:「咄!快些退去。」黃狗便一聲不吠跑到外邊去了。
劍秋點點頭道:「很好。不過你們對於此事須嚴守祕密,慎之又慎,在外面切勿提起。否則反足僨事。」韋虎答應道:「是。」於是劍秋等三人別了韋虎走出招商旅館,又到棗墅來。夏、周二人歡喜迎入,分賓主坐定,夏聽鸝便問劍秋如何決定。劍秋將自己的意思奉告,二人聽了都很快慰。
劍秋等忙向他道謝,請他一同坐下,吩咐舟子把魚拿去煮湯喝,又把酒罎開了舀酒去燙。那舟子提起籃子,一見這幾尾又活又大的魚,便嘖地一聲道:「好魚,好魚!若非湖中哪裏去網得?」走向後艄去了。此時劍秋、程遠、慕蘭、夏聽鸝、周傑、韋虎、呂雲龍、梁紅綃以及史興一共九位團團兒坐定一桌,擠得艙中都滿,舟子燙上酒來,大家開懷暢飲。
孟公雄一眼瞥見劍秋,連忙回顧蔡浩、雷真人,告訴他們知道前面船裏來的正是荒江女俠同門師兄岳劍秋。雷真人道:「那姓岳的也是我們白蓮教的仇敵,聽說風姑娘和瑞姑、祥姑、霞姑等三姊妹都死於他們之手的。現在玉琴已死湖中,姓岳的又送上門來,這遭不結果他的性命,更待何時!」
劍秋點點頭道:「很好。你且待後來吧。你的身世也是很可憐的,你的武藝卻很好,是不是余德教授你的?」呂雲飛道:「一半是我乾爹教導,一半還是我乾爹的朋友指點的。」劍秋和他一問一答,韋虎已同昨天所見的紅衣女、青衣女托著茶走進室來,請他們喝茶。
三人回旅店,神不知鬼不覺,各將兵器放好。慕蘭的雙刀,曾經劍秋借用著呢。時已四鼓,大家解衣安寢。次日早晨起身,便聽店中有人在那裏講靈官廟趙捕頭破得採花要案的事。慕蘭對程遠說道:「我們此來,倒是大有助於趙興。否則,他們師徒倆也不免有殺身之禍哩。」程遠道:「為地方除去了二害,總算是一件快事。那怪頭陀作惡多端,總有一天末日到臨。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了。」
史興知道:「不勞吩咐,我都敬過了。」於是大家又喝了一杯,史興代各人斟上。他想起女俠席間舞劍的一回事來,告訴了眾人,劍秋心中更是不勝悲戚。慕蘭道:「女俠之死,是聽盜匪口中傳說的,也不能完全憑信。我想女俠一生蹈險,每能逢凶化吉,絕處逢生,也許這回的事尚有生還之望。」
次日一早,劍秋先醒,想想昨宵慕蘭說的話雖然是一種理想,自己卻很希望這種理想不是空幻的,最好能夠成為事實。如果成功了,那正是不幸之中之大幸了。自己在此等候程遠消息,甚為無聊,今天不如就請史興搖一小舟到湖上去探探動靜,訪問近處的村民漁戶,可能知道女俠的下落。萬一真個身死,必有屍身在遠近出現的。現在別人都不敢到湖中,只有史興才能夠勝任。他想定主意,立刻披衣起來。見了夏、周二人,便把自己的意思告知他們,他們也想同往。
史興瞧著劍秋說道:「岳爺今天使我得見,真是非常快活。因我前聞女俠說起你怎樣神勇,只恨未見一面。現在岳爺來了,怎不使我快活?但是,我告訴你,請你不要悲傷,因為女俠陷身盜窟,聞已投水而死。我們跟她同去的,不能救她出險,真是慚愧得不能見人。一直想要復仇,只恨匪黨甚是厲害,恐怕我們不中用。現幸岳爺等前來,我們二人願隨岳爺同去,把那些狗強盜一齊殺掉,方快我心。」
轉瞬間,那舟已漸漸駛近。只見船首坐著四個人,正中一個黃冠道袍的道人,右邊坐的一個是風流豔裝的道姑,左邊踞坐著一個大漢,手裏握著一對五股托天叉,在大漢下首,又坐著一人,劍秋認得他便是以前在韓家莊漏網而去的海底金龍孟公雄。史興瞧見了,便將手指著那大漢說道:「那個攜叉的大漢就是橫山的匪魁混江龍蔡浩,我們今天忽然遇見他們,休要睬他,看他們怎樣!」但同時,蔡浩等在大船上也已注意到那漁船。
史興見了蔡浩,便拔起飛叉,說道:「來,來,來!姓蔡的,我與你較量一下,也好為女俠復仇。」
劍秋聽了,對夏聽鸝說道:「山上如何又有道姑?」夏聽鸝道:「不錯。蔡浩那裏是在傳教,沿太湖一般愚拙的鄉民紛紛入教。官中禁止不得。那道人就是我說過的雷真人,本領很大。至於那道姑,卻不知曉了。」
劍秋道:「玉琴陸地本領在我之上,一身是膽,不畏強暴,但她對於水性是一些不通的。投在這茫茫的大湖裏,安得不從三閭大夫遊呢?況且這事迄今已有好些時候,假今玉琴尚在人世,為何不見影蹤呢?所以此番她一定凶多吉少,沒有重見之日了。」劍秋說到這裏,淒然下淚。
這天夜裏,劍秋只是悲悼玉琴,雖然睡在榻上,通宵未曾閤眼。想以前自己和玉琴南北東西作汗漫之遊,不知闖過了許多龍潭虎穴。有時我去援她,有時她來救我,卒能化險為夷,反敗為勝的。此次,她獨入太湖,身逢勁敵,想不到一世英名,竟死於此地!埋香無骨,恨海難填。倘令一明禪師、雲三娘以及許多故人聞知這個惡耗,誰能不為之痛哭呢!
於是史興掉轉舟身,向西南而行。急然迎面來一扯著兩道布篷的巨舟,其疾如矢。史興對劍秋說道:「岳爺,前面這隻船像是盜舟,這裏沒有蘆葦,我們無處可以隱避。」劍秋道:「不要管它是不是,我們只裝做若無其事的划去,他們未必會生疑的。」史興聽了,依舊划上前去。
於是趙興在室內搜索一遍,搜出不少財寶。劍秋在室中搜出自己的寶劍,不勝之喜。慕蘭又把自己來廟燒香計給妖道的事告知程、岳二人。李國威在旁聽得明白,知道他們都是大俠,只不肯吐露行藏而已。劍秋等三人因怪頭陀已伏法,採花案已破,自己的目的達到,不欲逗留,遂向趙興、李國威告別。趙興想要留他們去住一天,稍盡款待。但是三人堅不肯允,趙興只得和李國威送至廟外,目睹三人行走如飛,掉頭不顧而去,不由咨嗟驚訝。
這裏只剩劍秋、慕蘭、夏聽鸝、周傑、史興五人了。劍秋因為這事須有數天耽擱,遂和史興商量了將自己坐來的船解雇,好讓他們回去,船資由夏聽鸝照付,另外賞了他們二三兩銀子,歡歡喜喜地駛回蘇州城去了。劍秋等四人便借住在一家客寓裏,也是史興介紹的,所以招待格外周到。日間無事,便有史興伴著到山上各處去遨遊名勝。次日下午,史大嫂和三艘漁船一齊回來,大家欣然向她問起他們到了山上以後作何光景。
二人走到船首去看時,只見東邊有數艘漁船飛也似地划來,船頭上立著史興夫婦,還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健男子,朝天挽著一個髻,身披一件白短衫,赤著雙腿,繫著短褲,手中拿著一個哨棒。船到近處,一齊停住,史興夫婦和那健男子都跳到這裏船上來。彼此點頭叫應,史興遂介紹那人相見,就是他的把弟兄杜五郎。
劍秋也被二人劍光緊緊圍住,雖然奮勇抵禦,可是對手方面的劍術都是十分了得,久戰下去難免失敗,心中正在暗暗發急,四面是水,程遠、慕蘭等都不在這裏,無人援助,如之奈何?
慕蘭道:「我們搜尋一下子看。」大家走到殿上,劍秋瞥見神龕底下有一團黑影,索索地抖動。忙過去伸手一搜,拖出一個人來,正是小道童。雙膝跪倒在地,哀求道:「這不干我的事,請爺們饒了我吧!」
史興道:「他們傳的是白蓮教,也曾誘惑我們漁人去信教。但我們西山的漁哥兒卻沒有人相信那白蓮教的。」劍秋聽了,點點頭道:「很好。有勞史大嫂辛苦一趟。現在我們且待程先生送信到來,然後前去下手,把他們一齊殲滅,才稱我心。」
夏聽鸝道:「這裏棗墅上的船戶我都熟視,況且到西山去可以遵命,若叫他們到橫山去時就不能成功了。」
劍秋道:「很好。少停即煩你商懇他,最好明天上午便能動身前往,因為我們一行人不便在此多作逗留。」史興道:「他此刻大約在人家賭錢,黃昏後我到他家去,必能相見。有我向他說了,他決不能推辭。」劍秋道:「如此很好,這件事我們拜煩你了。此刻我們要回船去,明天再見。」
夏聽鸝道:「前次女俠獨行,是出於我們不料的,未能同往,心中非常歉疚,所以此番願意追隨俠士之後,為女俠復仇。否則人家真要笑我們吳人無顏了。」
這黑影是誰呢?當然是踏雪無痕程遠了。他本和劍秋一同來的,但當他們到得靈官廟時,聽得裏面已在廝殺,二人都不由一怔,伏在屋上偷瞧。起初見那怪頭陀和茅山道士正和一老一少酣戰,他們顧忌著茅山道士手中的一對鴛鴦錘,不敢下去冒險。又不見慕蘭的影蹤,難道慕蘭不在這裏嗎?還是慕蘭已被他們識破祕密而遭害!怎麼非但雙錘沒有盜得,人也杳如黃鶴呢。
劍秋微笑道:「你們散了夥,預備上哪去呢?」呂雲飛給劍秋一問倒怔住了。韋虎嘆道:「我們流落江湖,天涯何處不為家,只是年華漸長,自學一無成就,前途茫茫,不知如何歸宿了。」
劍秋遂把自己如何設計請程遠等先到橫山上去臥底,以便裏應外合,共殲巨盜的意思告知史興夫婦。史興只是點頭說好,劍秋道:「但他們前去必有船隻相送,而因各處船戶膽小如鼠,不敢到那邊去,不得不有煩你們代為想法。」
劍秋道:「這樣很好了。至於史大嫂可在送到後和其他搖船的回來,杜五郎請你跟他們暫留山上吧。他日破得橫山,不忘你的大功。」
次日清晨,劍秋起身後,程遠、慕蘭見他雙目紅腫,知他夜裏曾哭泣過。唉!多情的劍秋,一旦失了知心的伴侶,鈿劈釵分,琴亡劍在,無怪其然了。二人遂用話相勸,一同吃過早餐。程遠對劍秋說道:「我們今天早些到夏家去吧,諒他們正在盼望了。」
史興沒有答話時,夏聽鸝早上前招呼道:「史大嫂,別來無恙?是我們在此。」史大嫂見是夏聽鸝,便把燈放在桌子上,帶笑說道:「好!你們果然來了。我那酒鬼天天吵著要代女俠去復仇,我說:『且莫性急,夏先生等必要再來的,我們可以一同去。』他說:『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何時。』我說:『快要來哩。』你們今晚果然來了。」
史興見了,也嚷起來道:「這個東西,我曾見女俠戴在髮上的,怎麼到了人家手裏去呢?哎喲!女俠一定不——」他嚷到「不」字,連忙縮住。劍秋嘆道:「女俠總是不在人間了!」而漁翁卻要收回此物,並索價十金。劍秋給了他五兩銀子,漁翁歡歡喜喜地揣了銀子而去。劍秋長嘆一聲,把翡翠劍和自己佩著的白玉琴一起藏在身邊,遂同史興下舟向前划去。看看橫山隱隱矗立在湖上,如一小小青螺,劍秋意興索然,對史興說道:「我們回去吧。他日我必要為女俠手刃仇人。」
劍秋點頭說道:「這些事有夏先生告訴過我了,真是令人痛心切齒。我們此來,不但為女俠復仇,且為地方除害。聞賢夫婦精通水性,湖上形勢又明瞭一切,所以還要仰仗二位相助一臂之力。」
劍秋一心在女俠身上,也無心遊覽山水,既到了吳王臺畔,只是到城內外各處亂走,想要找尋著一些端倪,卻是毫無影蹤,也沒有像杭州北高峰上的留言,未免使他們失望。
史興冷笑一聲道:「前次便宜了你,現在決不輕饒。」說著話一叉刺向蔡浩面上,蔡浩躲過,還叉進攻,兩人叉對叉地鬥在一起。
劍秋突聞惡耗,一番希望都成虛幻,心中說不出的非常悲慟,不由大叫一聲,暈倒於地。夏聽鸝和周傑連忙將他扶起,喚了數聲,劍秋方才醒轉。酸辛之淚從眼眶裏如泉水般湧出,仰天嘆道:「今番玉琴孤掌難鳴,性命休矣!」程遠和慕蘭在旁聽著,也覺十分淒惶,一灑同情之淚。
夏聽鸝道:「我始終情願女俠有萬一生還的可能,且待我們破了橫山,詳細查問,或可知曉一二。」
孟公雄武藝雖高,終不是劍秋的敵手,雷真人瞧得真切,便跳過來道:「公雄,你且退後,待我來對付他。」孟公雄虛晃一鞭,讓開一邊。雷真人早將劍使成一道白光,轉向劍秋頭上。劍秋回身迎住,青白二光,盤旋飛舞於船首,叮噹有聲,戰到七十餘合,不分勝負。
劍秋道:「快人快語!事不宜遲,請你們便去吧。」遂又對韋虎說道:「你們此去一定要聽程先生的話,見機行事。你再去暗暗叮囑他們各人自己謹慎,在匪窟中更不可露一些破綻。等程先生約定了日期,我們從外邊殺入,一同下手,方能取勝。」
劍秋急於知道女俠的消息,坐定後又向夏聽鸝追問。夏聽鸝不敢隱瞞,便把自己如何伴女俠遊山,如何在旅店內聞得太湖中盜匪劫人之事,女俠如何留柬獨行,自己如何追蹤至西山訪尋,得遇史興夫婦,方知女俠獨探橫山,遇險脫難,已投水自沉。
劍秋因為在嘉興耽擱了數天,急於找尋女俠,想要立即動身。把自己的意思告知二人,慕蘭道:「以前我聽信韓小香片面慫恿之言,得罪女俠,思之愧悔。現在我們可以跟岳先生一同去蘇州訪問,或可會見一面。」程遠當然也相贊,劍秋得二人為伴,更是欣慰。三人遂在嘉興雇了一艘民船,從水道趕至蘇州。
杜五郎道:「說什麼功勞不功勞,我只知道相助你們去幹,若要立功,我不會投到官兵方面去嗎?不過那些酒囊飯袋的官兵,我就不願意聽他們的指揮呢。」
那少年拄著棍答道:「小可姓趙名興,乃是此間捕頭。只因城內外屢屢發生採花案件,縣太爺限期緝拿。叵耐採花賊本領高強,無蹤可得。小可自問武藝平常,難捕大盜,於是趕到黃山請我師父李國威來相助。」
劍秋道:「很好。你們若去時,我再叫一位同志指導你們。」說罷,回頭對程遠、慕蘭說道:「你們看此計好嗎?按我個人的意見,他們一夥前往還嫌力量不足,所以我請程遠兄引導他們,喬裝為團員之一。好在程遠兄在別處露臉甚少,橫山盜匪必不會認識你的。你們到了那邊,探聽明白,倘然女俠尚在,更是幸事,否則約好日期,我和慕蘭姑娘、夏聽鸝等搗其前,他們必然空寨來迎,你們便可在山上殺起來,可以大破橫山了。引番不必在夜間舉事,不妨在白晝下手,不讓他們漏網,因為日間對於不明地理的人容易下手。不知程遠兄可肯冒險走一趟嗎?」
早見韋虎正立在旅館門口盼望,一見劍秋等到來,十分喜歡,忙請三人入內坐下。劍秋覺得他們很是忙亂,失了團主,自然沒得主意了。那個十齡左右的童子,站在門邊向三人瞧看,一手抿著嘴唇,笑咪咪的,天真可愛。劍秋將手向他招招,那童子便走到劍秋身邊,問道:「昨天,那隻咬死我們團主的大虎,就是先生殺掉的嗎?」劍秋道:「正是。」遂握著他的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童子道:「我姓呂名雲飛。」
史大嫂不欲傷劍秋的心,遂說道:「你們喝酒吧,莫談傷心話,我還有一樣菜要燒給你們吃呢,失陪了。」說著話,起身離座,走至廚下去了。少停端上一盆雪裏紅竹筍炒肉絲來,又有大碗蝦米蛋湯。劍秋道:「我們吃得夠了,不要多勞史大嫂。」周傑道:「我們酒已盡量,可以吃飯吧。」於是史興夫婦遂到廚下去盛出飯來,大家吃畢,洗過臉,史興又去烹了一壺好茶來,大家坐談。
那道姑在旁見劍秋果然厲害,也就掣出寶劍,一道白光徑奔劍秋的下三路。劍秋不慌不忙,力戰二人。孟公雄又揮動軟鞭來助蔡浩,共戰史興。這裏又酣鬥了二十餘個回合。史興被蔡、孟二人纏住,漸漸叉法散亂,想要到水裏去取勝,卻又不得脫身。
劍秋道:「我想他們一行人到橫山上去,都是陌生的,以後必須有個人往來傳信,方可通得內外消息。此事非請你的結拜弟兄杜五郎擔任不可了。」
韋虎又道:「那個青衣女姓孫名映雪,是團員孫剛的女兒。」劍秋道:「二人都能武藝嗎?」韋虎答道:「略有本領,但不甚精。」
劍秋道:「橫山盜黨眾多,地勢險要,若無裏應,恐難把他們掃盡殲沒。我想,你們這夥人來此作獸戲,他們是不妨的。而且大虎咬死團主這件事,鬧得滿城皆知,你們此去,只說團主已死,無心再作營業,聞得橫山招聚天下豪傑,故來相投,請求他們收入夥中。你們倘然帶了許多野獸同去,他們決不會疑心的。」
孟公雄聞言,膽子一壯,他第一個先站起來,向腰間掣出一支軟鞭,大聲喝道:「姓岳的,你前年殺我兄弟,此仇未報,今日膽敢到湖上來作奸細。狹路相逢,豈肯輕易饒你?你可知道,你的同伴荒江女俠早已死於湖中嗎?蕩蕩大水,便是你的歸宿之所。看你們尚能逞強嗎!」
劍秋道:「我們此去也必須仰仗二位之力,好去見見那史興夫婦。只是今夜不能成行,請二位代我們雇好了兩艘船隻,明天早晨我們便要動身了。」
「於是到茶肆中去探問,有人說曾見那化緣頭陀,打從東城靈官廟出來的,所以我邀李師父在日間一同至此看動靜。恰見那茅山道士形容凶惡,已瞧料了數分,決定夜裏來此捕那頭陀,不料那頭陀的武藝好生了得,又有那茅山道士的鴛鴦錘,忽有迷煙發出,失了知覺,險些喪命。幸有這位姑娘救我們甦醒,又蒙二位拔刀相助,使大盜授首,真是感謝不淺。未知三位俠客是否一起來的,何以知道他們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