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目錄

三 丐幫十俠

三 丐幫十俠

洪亮的嗓音道:「方才我和羅九弟碰了頭,他說鐵劍秀才和金笛書生已經到了附近,而且好像華山的劍手也讓他們給說動了,全來與咱們作對啦。」
他一勒馬,掉過頭來。吳小胖大叫一聲:「嗨,咱們把他拖到水裏來!」
小萍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什麼?你說什麼……」
他站起身來,身子曲蜷著久了,骨節都痠痛了,他伸了個懶腰,忽然他覺得有些不舒服,頭腦似乎有些昏沉沉的,他摸了摸額角,覺得有點熱,但是他自己也不知倒底有沒有發燒,他四面望了望,又坐了下來。
馬上的孩子輕笑了一聲,一夾馬,得得地跑遠了。
蹄聲漸緩,馬兒終於停在他的身旁,其心始起頭來,只見馬上的孩子正也望著他,陽光照在他的頭髮上,泛出一片金黃色的光芒,那雙又黑又大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女孩子長得也沒有那麼漂亮。
洪家銘長劍一對,只聽得喀折一聲,劍身成了兩截,金刀也當地一聲落在地上。
其心愈聽愈覺奇怪,他忍不住爬過去,伸出頭來偷看過去,黑暗之中,依稀可見兩個黑影相對坐在草坪上,月光照耀下,可以勉強看出這兩人都穿著破爛襤褸的灰衫,好像背上還打著兩個大補釘。
他沉吟了一下,上前道:「莊人儀,你我幹一場吧!」
鐵膽判官冷笑道:「呵,鄭州道上那樁事麼?哩,貴派的弟子真好德性!」
他這一叫,眾孩童都向其心這邊嘻嘻哈哈地湧過來。其心想要轉身逃走,但是他終究不曾逃避,反而轉過身來,面對著眾頑童。
其心吃了一驚,連忙道:「不行不行,小萍你別胡來。」
緊接著走出一個氣度威猛的五旬老者,他的身後跟著十多個漢子。
那方七俠勃然上前道:「鄂州道上的事是我方橫幹的,貴派的好弟子,他媽的白嫖姑娘還打傷人,老子討碗剩飯,他叫老子爬著吃屎去,老子不打他打誰?」
只聽見一個沙啞的嗓子低聲道:「我就不明白為什麼白三哥和古四哥還沒有到,離開開封的時候,他們分明比我先動身的呀……」
只見鐵膽判官大踏步走了上來,胸前一塊黃色的補釘。
他心中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彷彿在大海茫茫之中失去了依賴之物,手足無措起來,他一轉身,幾乎叫出一聲:「爹……」
他說著從背包裏一掏,隨手往地一上擲,只見地上駭然一條被劈下來的胳膊,血跡都成了紫色!
鐵凌官一言不發,上前對著古箏鋒一揖道:「老兄罵得好,多承指教!」
那坐著的兩人一齊站了起來,左面的一個向著黑暗中道:「是莊老賊麼?」
眼看著,又是一天開始了……
他站起身來,攏了攏被河水沖濕的頭髮,四周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兒也沒有,董其心再堅強,終究還是個稚齡孩子,眼淚在他眼眶中轉了兩轉,只差沒有落下來,他喃喃地想道:「這裏,我是無法待下去了。」
小萍像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緊張地問道:「哎呀,不好,那你豈不是晚上要一個人睡在這屋裏?喲,好怕人呀!」
一個洪亮的嗓子響起:「三哥,他們既換了人,你何必同他打交道,待我來試試點蒼三腳貓的劍術到底有多少斤兩?」
石獅方橫面上神色駭人,他大踏步走上前,走了五步,終於一跤跌在地上!
然而那莊人儀卻更是驚駭萬分了,他望著這兩人出現,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這兩人還沒有死?
那吳胖子一把抱上來,眾童擁將上來,一陣推拉拖扯,其心的衣衫也被撕破了幾處,那阿雄尤其可惡,一拳打在其心的鼻梁上,立刻鮮血流出來,一群頑童如同瘋狂了一般,嚷著撕打。其心手臂臉上都被抓破,鮮血淋漓。
他茫然道:「小萍……我爸爸走了……」
所有的人都驚出了聲,古箏鋒十招之外就空手奪了洪家勤的長劍,鐵膽判官那迅雷不及掩耳般的身手,眾人都是目睹的,不料鐵凌官一揖之力竟然深厚如此——
他說著向後一伸手,指著最左邊的兩個胖子道:「這兩位是點蒼的名家洪氏兄弟……」
莊人儀一手握住洪家勤,一面以目示意華山派僅存的高手「灰鶴銀劍」哈文泰,想叫華山神劍鬼哭神號般的威勢挫一挫鐵膽判官那不可一世的銳氣。
莊人儀道:「丐幫十俠個個威重武林,也許正因為十俠英雄過人,貴幫所做的英雄事蹟也太過分了一些吧……」
金八弟道:「下午就到了,他命咱們不可焦急,亂了陣腳。」
遠處,那個聲音驚道:「啊……原來是金弓神丐蕭五爺到了!」
這等面對面的挑戰倒使莊人儀愣了一下,但隨即他已明白開碑神手的意思,他冷笑一聲,轉身道:「莊人儀若是敗在開碑神手掌下,莊某人與丐幫的事自然了結,那時各位與丐幫的樑子,莊某人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尚希各位包涵則個。」
洪家銘多年不現武林,劍上造詣令人驚駭,點蒼劍法本就以輕靈狠辣著稱,看他身材肥胖,然而劍走偏鋒,輕靈之處,好比蝴蝶翩翩。石獅方橫刀路又快又重,金光閃耀之下,凜凜生威。
洪家銘輕藐地冷笑了一聲,只因「劍是兵器之祖」,一般說來練劍所須時間總在練刀的五倍以上,是以洪家銘這等上乘劍家一見方橫拔出大刀來便冷笑了一聲。
眼看數十招過去,忽然洪家銘大喝一聲,手起劍落,石獅方橫的一條左臂竟被砍了下來,方橫大吼一聲,右手金刀出手,嗚地一聲怪響,一直飛向洪家銘門面——
昏昏沉沉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未睡著,反正一陣人聲驚動了他,他微一翻身,發出嗦嗦之聲,他連忙不再翻動,側耳傾聽。
哈文泰走出了十餘丈,眾人才感到這個華山僅存的高手委實具有一身驚世神功,那鐵凌官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那孩子騎在馬上,身上穿著潔白繡花的綢衣,猛一回頭,只見那團濕泥已飛到眼前,他忽然一低身子,整個人伏在馬背上,那團濕泥從他頭上飛過去了。
其心指了指桌上父親的留書,小萍搶上去匆匆讀完,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其心,悄聲道:「董哥哥,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那人道:「居庸關上……瓢把子……瓢把子讓九音神尼給毀了,雷二哥血戰重傷,十弟失了蹤跡……」
莊人儀知道灰鶴銀劍是暗怪自己騙他,但此時不能解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見哈文泰起身來就走,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寬闊的聲音:「喂,看完好戲再走不遲呀!」
他輕輕關上了門,快步向西走,頭也不回。
白翎冷靜地道:「七弟毀了麼?」
這時,天邊的星兒漸漸隱退。
那沙啞的聲音道:「華山?自從那年華山七劍讓地煞董無公一口氣毀了六劍,就只剩下了灰鶴銀劍哈文泰孤零零的一個人,華山還能派什麼高手?」
忽然之間,一個沉沉的聲音傳了過來:「丐幫十俠請了……」
哈文泰一反手,掙脫了鐵凌官的扯拿,鐵凌官全身不動,只是左手小拇指一伸,忽然襲向哈文泰脅下——
開碑神手白翎一字一字地道:「沒有什麼可說的,窮家幫的生死存亡就在今日一戰,咱們瓢把子和雷二哥不在,天大的事都沖著白翎來吧!」
其心吃了一驚,這蕭五爺正是那問自己討水喝的老化子,他忘了疲勞,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中變化。
洪氏兄弟的老大洪家勤大喝一聲道:「二弟,這廝是八卦金刀……」
老化子仰首觀天,滿面忽露落寞之色,喃喃地道:「歲月不饒人,乳臭未乾的娃兒全成了當今武林中流砥柱啦,我……我是老了……」
石獅方橫伸手一拔,一把金環大刀已握在手中。
眾頑童呆了一會,方才七嘴八舌地罵起來,阿雄和吳胖一肚子悶氣,一回頭,正看見其心站在河邊。
丐幫自從「七指竹」藍文侯繼承了幫主之位以來,丐幫十俠名震天下,成了武林中勢力最大的幫會,這除了藍文侯統領有方以外,主要還是十俠個個武功驚人,一連幾次重大戰事,轟轟烈烈地表現了一番,使武林中人提起丐幫十俠來,人人都是又敬又畏。
白翎冷笑一聲,一抖大袖就要動手。
古箏鋒提了一口真氣,恭恭敬敬還了一揖,只聽得登登登三聲,古箏鋒一連退了三步,臉上神色大異,那鐵凌官卻是牢定原地一動也不動。
他飛快地跑回家去,家裏空蕩蕩的。小萍想是還在家裏和她媽七纏八纏。他把父親留下來的銀子放在布包裏,拿了幾本書一併包紮起來。他提著布包走到門口,向屋裏望了一望,默默道:「爹爹一年之後回來,我也一年後回來吧——」
兩人沉重地點了點頭,左面的指著莊人儀大罵道:「好個莊老賊,你既約咱們到這裏,為什麼路上又派人偷襲咱們?」
開碑神手怫然不悅,他一抖衣袖,沉聲道:「我找誰打便是誰,要你多事麼?」
莊人儀臉色一沉道:「你問老夫嗎?」
金景怒吼道:「莊人儀,你要當面混賴麼?」
陽光曬在傷日上,鮮紅的創傷顯得更是鮮艷奪目,漸漸地他開始感到傷處疼痛,這時,得得蹄聲響起,那華服駿駒的漂亮孩子又騎了回來。
正在此時,一縷亮紅色的煙花沖天而起,緊接著紅色的旁邊又沖起一縷黃色的煙花,在漆黑的天空裏煞是好看。
鐵凌官狂笑道:「哈兄既已來之,何必去得太匆?」
但是立刻他想起父親已經不在了,他不禁一呆。
其心從地上爬起來,傷口一點也不感到痛,只是熱烘烘地像火燒一樣,頭腦昏昏的,在這一剎那中他有好多事要想,卻是一件事也不能想,只是悄悄地站在那裏。
方七哥驚呼了一聲道:「他媽的老賊好毒的手段,他把咱們姜六哥揭去生死未卜,只這一段仇就叫咱們必報不休了,他還要投石下井,想把咱們一口氣全毀了哩!」
哈文泰反首道:「鐵兄要阻止小弟麼?」
上乘劍術講究的是心劍合一,洪家銘此時心神一致,他浸淫劍術數十年,立刻劍上威力大是不同,劍鋒揮動之間,光芒一吞一吐。
鐵膽判官仰天長笑,指著鐵凌官道:「這位兄台尊姓?」
吳胖和阿雄被那馬兒舉蹄虛空一踢,嚇得驚叫起來,那根馬鞭嗚地一響,兩個傢伙都嚇得抱頭滾在地上,那齊家的孩子一帶馬頭,向左橫走了三步,眾孩童早就不敢再動,呆呆站在那裏。
奇的是古箏鋒和鐵凌官雖然對了一掌,但是兩人依然相對而立,過了一會,古箏鋒的臉色恢復了常色,他吐氣道:「鐵兄好掌力!」
老化子哈哈大笑,那笑聲又是清楚又是洪亮,宛如龍吟一般:「鐵劍秀才來了,大約金笛書生也就在附近吧。」
那兩人一言不語,只是大踏步走將過來,眾人也肅靜著,直到兩人走到五步之外,金弓神丐才道:「三哥四哥,皖北道上出了岔兒麼?」
其心躲在草叢中一動也不動,他暗道:「什麼叫做白嫖姑娘呀?」
董其心揉了揉眼睛,方才的情景一幕幕仍在眼前,他心中有些害怕,也有些失望,草叢有一大堆螞蟻兒在合力拖著一隻螳螂,那螳螂看上去刀甲俱全,威風凜凜,但是落在那群又黑又大的螞蟻手中,眼看就要成了螞蟻的口糧。其心托著腮兒,喃喃地道:「原來寡是難以敵眾啊!」
只見金光一閃,環兒叮噹一聲互撞,唰唰唰一片刀風如浪洶湧而至,洪家銘劍出如風,立刻以快打快,但是十招一過,洪家銘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只見方橫一刀快似一刀,一刀緊似一刀,刀背上的三個尖角挾著陣陣疾風竟然兼攻穴道!
莊人儀道:「那老夫倒要問問你,你們丐幫憑了哪一點理由斷定老夫綁架了你們的姜六哥?」
莊人儀也走上前來,然而就在此時,一條人影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面上慘無人色,蕭昆大吼一聲:「羅九弟,什麼事?」
他暗中吸了一口氣,雙腿用力一撐站起身來,但是忽然之間,想起一事他又悄悄吐出了那一口氣,拳一鬆,毫不抵抗,任由那群頑童欺侮。
白翎一揮手,帶著丐幫眾人大步而去,就沒有一個人敢伸手阻攔。
洪家銘握著半柄斷劍,正要答話,只見另一個胖子走上來輕狂地道:「兄弟慢來,待我先行打發了這臭化子,咱們再上路吧。」
蕭昆叫聲「啊」,險些一跤摔倒地上,白翎猛一頓足,仰天一聲長嘆。
忽然他想到了爸爸,也想到了小萍,如果他們在的話,一定會急急忙忙地照顧自己了,他想著:「我們要分別一年,一年後再見吧……」
一直沒有發話的「開碑神手」白翎冰冷地道:「那兩個蒙面人麼?讓咱哥倆廢了他一條胳膊!」
那兩人左面的一個頭上纏著一圈白布,右面的一個左手上也纏著白布,丐幫的人大驚失色,暗暗道:「三哥四哥掛了彩?」
金景吃了一驚,點蒼洪氏兄弟不出江湖已有多年,想不到這莊人儀好生厲害,竟把他倆也拖出來了。
洪家銘心中猛然一凜,收斂了滿腹輕敵之意,劍走中鋒,震時劍風大震,虎虎生威。
蕭昆全身一震,大叫道:「居庸關怎麼?」
其心見她抱著兩條胳臂害怕的樣子,不禁微笑道:「那有什麼害怕呀?」
小萍一雙大眼珠上下一翻,忽然喜上眉梢,拍手道:「有了,有了,董哥哥,你住到我家去……」
那個聲音道:「不敢,小可溫榮。」
鐵膽判官伸手一折,「啪」地一聲,那劍子已成了兩截,他一字一字地道:「洪家勤,你不是對手的!」
開碑神手咬牙切齒,狠聲道:「好,好,莊人儀,丐幫算完了,白某人說一句算一句,從今以後武林道上再不會出現丐幫的弟子,只是……有一樁你要記牢了,白某人在半年之內必來找你!」
他轉身對眾人道:「列位,咱們去痛飲一杯,老夫備有上乘佳釀!」
莊人儀微微一驚,隨即呵呵笑道:「好呀,蕭五爺請了。」
那人哈哈大笑,朗聲道:「聽閣下出言無禮,大約便是『石獅』方七俠吧,哈哈,老夫正是莊人儀。」
小萍好像沒聽見一般,拍手叫道:「怎麼不行,怎麼不行,我就去告訴媽去,你……你等我……」
眾人譁然之聲大起,古箏鋒退了幾步,經過白翎的身旁時,白翎低聲道:「吃了虧麼?」
金景道:「當然是問你了……」
那金八弟道:「七哥說得不錯,瓢把子和雷二哥帶了十弟赴那居庸關之約,他卻在這裏和咱們決戰,分明是分散咱們的力量,看來華山點蒼峨嵋全讓老賊給搬動了,白三哥和古四哥若是再不到的話,可就麻煩了。」
他話未說完,忽然一個粗獷的聲音打斷了他:「冰雪老人鐵公謹是他的老子麼?」
哈文泰一側身,身形如行雲流水般一瀉而出,離地不過半尺,落地已在兩丈以外,那份輕靈真是美妙已極!
他這番話等於說明即使白翎勝了他,今日之事也不能了。
莊人儀冷哼一聲,指著另一個白面書生道:「這位鐵兄想來二位英雄不曾見過,鐵兄乃是才從天山到中原來的……」
蕭昆驚道:「是什麼人偷襲?」
莊人儀道:「這是鐵兄,才由天山來的。」
方七俠方橫道:「姓洪的,你要動手麼?」
待那批人走得遠了,莊人儀才仰天大笑起來,他朗聲道:「丐幫自藍文侯當了頭兒以來,橫行武林十餘載,總算今日垮了……」
洪氏兄弟在武林劍家中是極有盛名的高手,丐幫的鐵膽判官古四爺雖然鐵掌動天下,但是眾人也沒有料到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叫洪家勤長劍出了手,一時都噤聲不語,心中暗暗駭然。
嬌嫩的嗓聲,「你等我」三個字還在其心耳中蕩漾,小萍撒開兩條小腿,一溜煙跑出老遠。
只見一人伸手一把便抓住了哈文泰的衣袖,眾人看時,只見正是那天山來的鐵凌官。
莊人儀面色鐵青,冷哼了一聲道:「這倒奇了,我莊人儀平生最敬服的便是白兄古兄這等英雄人物,如果今日之會沒有了白兄古兄,豈不寂寞得緊?倒是那蒙面人說的話好生叫我不解,幸好白兄古兄功力深厚,若是遭了那蒙面人的毒手,豈不是叫我莊某無處解釋得清?」
天快黑的時候,他已走到望不見這村莊的地方,四周都是野花,前面那條路彎彎曲曲的不知道通往哪裡。
其心搖了搖頭,待要說給小萍聽,又覺不知從何說起,於是他又搖了搖頭。
這時,月光明亮起來,只見「方七俠」身旁的那人又瘦又長,臉上似乎洗不乾淨似的,只有一雙眼睛卻是亮得嚇人,而且雙眸中似乎閃出點點金光,那老者莊人儀拱手笑道:「這位……啊,想來必是『金眼雕』金景了!」
眾童一聲呼嘯,一湧而上,吳胖與阿雄跑得最前。那孩子一提馬韁,那馬兒前腿站起來,他一抖手,手中的鞭兒盤空一抖,呼呼兩聲直抽下來——
只見一個背著一張金弓的老化子踏步走了進來。
他原來小看了石獅方橫,八卦金刀仍是南宋末年河朔金刀萬老爺子所創,萬老爺子自幼隨在少林寺中帶髮修行,三十歲離開少林,三十歲後浪跡江湖,遍訪了天下施刀名家,到了五十歲那年便創了七十二路八卦金刀,其中奧妙無窮,完全是內家的上乘刀法,這才使刀在武林中重被重視。
金景手中持著一根長及耳邊的棍兒,他領了頓根兒道:「莊人儀,你把咱們姜六哥究竟怎麼了?」
洪家勤一抖手中長劍,舉手便刺,其速如風,鐵膽判官古箏鋒冷冷一笑,欺身搶入,雙掌翻飛,好比一對鋼爪一般。
他說完這句話,拍馬掉頭而去了,其心聽了這句話,心中猛然一震,如雷轟頂,似乎有一股熱流在洶湧著、澎湃著。
洪家勤卻是理也不理,嚓地一聲拔出了長劍。
開碑神手白翎環視一周,眼見對方高手如雲,莊人儀三批先後發動了數十人,把丐幫人手分開,看來只要自己這邊一敗,一個轟轟烈烈的丐幫就得煙消雲散。
他一抖開袖子,只見他那百結褸衣胸腹之間縫著一塊大紅色的補釘,眾人都知這是丐幫中三當家的標記。
他這句話說得具有挑撥意味,果然莊人儀背後有人面露不悅之色。莊人儀不慌不忙地道:「蕭昆,我且問你,鄭州道上點蒼的弟子是不是貴幫人打傷的?黃河水面上譚家的糧船是不是讓貴幫的人燒了?山西臨汾……」
「嚓」地一聲,洪家銘抽出了長劍,一道寒光盤空一匝。
古箏峰一聞此語,如雷轟頂,再也忍不住,也是張口噴出一口血來,他一把抓住白翎的衣袖,顫聲道:「三哥,咱們聽你的……你說怎麼辦?」
但是灰鶴銀劍卻是動也不動,莊人儀一連暗示了三次,灰鶴銀劍只是不動,莊人儀忍不住道:「哈兄……」
站在河邊的吳胖子忽然叫了聲:「嗨,闊小子,小心呀!」
其心驀地一驚,暗道:「我怎能到她家裏去?」
其心怔怔然望著那古怪的老化子,直到那老化子背影消失,他喃喃道:「金弓神丐……金弓神丐……」
那個聲音沉寂了,像是已離去。
眾人一聞此語,不由都是肅然,只見兩個人大踏步走了過來。
他指著洪家勤道:「來啊!」
鐵凌官臉色一沉,厲聲道:「冰雪老人怎能與叫化子扯在一起?」
他走到河邊,緩緩躺下身去,俯睡在岸邊,把頭伸到激盪的水面,讓那清涼的河水濺在他的臉上,臉上的血沖到河水中,化成一縷縷淡紅的血花。
這時一個嬌憨的聲音在背後叫道:「喲,董哥哥,你在發什麼呆?」
前面路邊上,一個小鋪,其心買了些饅頭包子放在懷中,一面走一面吃著,太陽整個兒落下去了,只是西天有一抹紅霞,其心看看四面無人,便靠在路邊一棵大樹下休息。
白翎轉身對金弓神丐低聲道:「四弟內傷,若是我敗落了,五弟你可要為丐幫保留一個高手,萬萬不可感情用事……」
其心想到這裡不禁癡然怔住了,心中恍恍惚惚,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涼風吹過,他竟打了一個寒噤,這使他猛一驚覺,他低頭看見臂上的傷痕,胸前被撕破的衣襟,另一個意念如熊火般燃了起來,他撐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埃,沿著那條小路走了下去。
不過他感覺到場中是愈來愈緊張了。
阿雄叫道:「姓齊的闊小子雖可惡,這姓董的窮小子更是可惡,咱們拖他下水呀。」
其心也靜靜地望著他,他忽然覺得這孩子對於他有一種特殊的感覺,那沉寂的氣質中,帶著一種親近的味道,他期待那孩子先開口——
他沿著土路走出來,轉過彎,遠遠望見那河水如帶,那些孩童們還在野著。
莊人儀不再言語,卻笑嘻嘻地道:「咱們先不談這個,到貴幫講道理的人來了咱們再談不遲,待老夫先替二俠引見幾位朋友……」
十多個人大步退出那草坪,十多個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有一些雜亂的感覺,對襯著遠處丐幫幾個孤零零的身形,就使他們顯得更孤零了。
洪家銘又挺了挺肚皮,傲然道:「敝派弟子德行不好,還有點蒼的門規在,也犯不著你們拿臭叫化的規矩來整治他呀?」
「洪家銘,現在該你了。」
鐵膽判官古箏鋒冷笑道:「不曉得是從哪裡搬來的人物,兩個黑布蒙面人,一身賊功夫高得出奇,便是他兩個也自以為我古某人和白三哥是死定了,是以打了一半,那蒙面賊子露出口風來啦……哈哈哈……」
金八弟道:「方七哥說得不錯,聽九弟說,來的正是哈文泰哩!」
他轉頭向其心打個招呼,大踏步向西行去了。
他推開門追上去要想把小萍叫回來,小萍已跑得不見了。
他的意思就是叫蕭昆準備突圍逃走,蕭昆霍然一凜,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金眼雕道:「胳膊完了!」
漸漸地臉上手上血流得多了,那些頑童看了都怕起來,一聲呼嘯,齊向後跑,霎時溜得精光。
那老丐冷冷地道:「閣下是哪一位?」
那洪家銘是點蒼派有數的劍術名手,據說在劍術上的造詣比他兄長洪家勤猶高一籌,這時他的右手漸漸移到了劍柄上,冷冰冰地道:「你叫方橫,倒真橫得可以了……」
白翎仰起目光來,狠狠地瞪著洪家銘,冷然道:「洪氏兄弟好厲害的劍法,我白翎要領教一兩招。」
他不敢相信莊人儀還有能耐搬動什麼人,竟能把威名滿天下的「開碑神手」白翎及「鐵膽判官」古箏鋒一齊打傷!
他一揚手,一團濕泥直飛過去,還帶著點點滴滴的污水。
他退了一步,再向前時,已用腳尖在地上寫了一個「拖」字,方七俠和金八俠看了都知他意,此時雙方力量懸殊,除了拖,別無他法。
其心一轉身,只見小萍悄生生地在他身後,手中拿著一條柳枝,晃呀晃地。
灰鶴銀劍哈文泰打斷道:「莊兄曾說丐幫英雄齊聚于此,哈某人來此為的只是要與藍幫主會一會,領教領教他那獨步武林的『七指竹』功夫,既然藍大幫主不在此地,小弟可要告辭了。」
那沙啞的嗓子道:「金八弟你好會說笑話,白三哥和古四哥在一起,還出得了什麼事兒?」
古箏鋒大笑道:「丐幫什麼時候和冰雪老人結了樑子啊?」
眾人只聽得呼呼聲響,十把過後,洪家勤招出如電,鐵膽判官連退了三步,接著「哢」地一聲,洪家勤退了一丈,手中空空如也,劍已到了古箏鋒的手中!
隨即,小萍最後對他說的一句話飄上他的心田,那是:「……你要等我呀!」
金弓化子道:「莊人儀,你用心險惡,一面挑撥蒙古『大漠金沙』九音神尼帶著她的徒子徒孫與咱們丐幫定下居庸關之約,一面又煽動各派好手要在這裏與咱們論理,只怕你計較雖好,各派高手未必就肯聽你這糟老頭兒派遣吧?」
金弓神丐蕭昆冷笑道:「姓莊的若要趕盡殺絕的話,蕭某先陪你走幾招!」
古箏鋒道:「那小子不會比我好。」
另一個洪亮的嗓音道:「莫非是路上出了事?」
他說話到這裏頓住,身後閃出了那點蒼洪氏兄弟中的老二,他一挺胖肚子,大咧咧道:「丐幫的行事規矩怎樣我洪家銘可不管,我只問鄭州道上敝門的弟子因何被貴幫給打傷了?」
正是那洪家勤。
那金眼雕一把將方橫抱起,一雙金眼中射出怒火,他抬起頭來,望著五步之外如一座鐵塔般的開碑神手白翎,咬牙切齒地道:「三哥,咱們怎麼說?」
莊人儀道:「老朽一來就碰著人有的問我要姜六哥,有的問我要姜六弟,這就奇了,誰見了你的姜六弟呀?」
莊人儀到了此時,反而神色自若起來,他微笑道:「不管那蒙面人安的是什麼心,現在白兄古兄既已到了,就請劃下道兒來吧。」
那人顫抖著聲音喝道:「居……居庸關……」
方七哥道:「蕭五哥的人呢?」
鐵凌官張口欲言,卻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臉色慘白。
金景喜道:「三哥到了!」
古箏鋒道:「久聞冰雪老人摘葉飛花的絕技天下無對,但從閣下言行看來,那只怕是言過其實了。」
那孩子終於開口了,他只說了一句:「被人欺侮了麼?報復呀!」
眾人只知開碑神手白三爺掌上神力舉世無雙,而莊人儀則是一個高深莫測的神秘人物,他的來歷無人知曉,平日和藹可親,但又功力深不可測,這時見兩人將要一拼,都不禁睜大了眼睛,拭目以待。
鐵膽判官道:「那蒙面人好生狂妄,他得意忘形之餘,哈哈大笑道:『今日你們兩人是死定了的,到閻羅王門上可莫愣頭愣腦,告訴你也不妨,咱們是莊人儀的朋友!』嘿……咱們聽了這句話,說怎麼也不能讓這兩個蒙面人給毀了,所以,莊人儀,對不住,咱們還是趕來啦……」
他走下堤堵,河岸是好大的草坪,忽然得得有蹄聲響起,一個衣著華麗的孩子騎馬奔過來,正是那雲合莊齊家的孩子,敢情他騎著馬兒蹓躂,在這草坪上奔來奔去。
金弓神丐蕭昆捧腹大笑,聲震林木,大聲道:「我以為莊人儀一代梟雄,當真能夠把天下各派高手都說動了,原來用的是這等伎倆……」
金弓老化子指著莊人儀罵道:「姓莊的,你一生偽善,惟恐天下不亂,你把我姜六弟藏到哪裡去了?」
蕭昆見事態離奇,忙問道:「蒙面賊子露出了什麼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