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目錄

九 良夜驚魂

九 良夜驚魂

那杜老公對其心特別投緣,連忙上前作揖道:「啟稟主人,這小孩子是老奴日前在荒林中遇上的孤兒,現在咱們院裏當個小差……」
那蒙面人冷笑道:「死了做個糊塗鬼不好麼?」
莊人儀張口瞠目,並不再說別的,猛可大步向內走去,只留下那一個「豹」字觸目心驚地放在地上!
雷二俠大步上前,立刻有兩人一左一右出拳相阻,拳風霍霍,分明全是成名好手——
武林中提起被逐出門牆乃是被認為奇恥大辱。莊人儀當著穆十俠這麼一說,連莊院中人都覺駭然,豈料穆中原哈哈笑道:「我穆中原一不忘義叛師,二不好殺犯成,只為喝了幾口老酒被趕出了少林,這又算得了什麼?就算少林不趕我,若是不讓我穆中原喝酒,遲早我還是要走的,哈哈,莊人儀,你想氣我可是枉費心機了!」
杜老公道:「那倒沒出事,只是那個唐瞎子險些給咱們帶來天大禍事……」
莊人儀臉色比鐵還青,他一字一字地道:「穆中原,你今日走不出這莊院了!」
小玲在書閣中纏著,莊人儀面色如常,只是語氣煩躁:「就是幾個強盜來咱們這裏打劫,結果讓咱們打跑了。」
其心也走到叢林邊,向右一轉,身形才動,驀然呼地一聲,齊家公子端立身前。
已過三更,仍然是靜寂一片。
就在這同時,一聲餓狼似的呼號聲,在十多丈以外傳來,幾乎蓋住了董其心的聲音。
其心益發隱藏好自己身形,緩緩爬到不遠處兩塊大石之間,再加上密林,在山道上行走,確實極難發現伏藏有人。
黑暗中,那人釘好了天劍令,左右一張望,緩緩走了過來。
他心中雖然一陣驚慌,但是立刻便鎮定了下來,他昂然走了出來。
豹人吸了他最後一口氣,雙手顫抖著指向青衣人,嘶聲喊道:「你……你就是天劍……天劍……」說完翻身倒斃!
他正要拋下那匕首,蒙面人操起一張石凳呼呼打了過來,穆中原眼觀八面,一矮身形,舉起手中匕首一架,只聽得嚓的一聲,那麼大的一張石椅竟如切豆腐一般被劈成了兩半!
穆中原是少林寺數十年來第一人傑,他年紀雖輕,掌力之重在丐幫十俠之中可以稱冠,這一下一連十掌劈出,掌掌有如開山巨斧,蒙面人雖然功力深厚,卻也不敢接招,登時退了十步!
齊家公子面色又是一變道:「這麼說來,你是莊中之人了?」
穆中原怒火從胸腹之間直燒上來,他猛一揮掌,大喝道:「六哥,別說喪氣話,今天說什麼咱們也要衝出去!」
其心心中大駭,難道這豹人真和野獸一般,可以嗅得出人味?
那青衣人身形一閃,向後猛飄,豹人突地騰空而起,這一躍足有丈餘,對準青衣人身形急撲而下,雙手模糊一陣舞動,竟能在這種硬打硬撞的招式中,加上「拂穴」的內家上乘手法。
雷二俠並不答話,繼續前行,他看似目不斜視,其實此時全身肌肉有如緊張之弓弦,一觸即發。
金弓神丐朗聲道:「二哥,受了傷麼?」
豹人停下身來,面上表情極為難看,他驀然仰天用鼻嗅了兩嗅,那模樣簡直和一條猛獸毫無分別,其心看得噁心不已!
左面的一個手中提著一張短小的金弓,右面的膀闊體高,中間的穩若泰山,右面的大漢道:「是十弟嗎?」
在閣外,其心靜靜伏在暗處偷聽著,他聽了一會兒,屋裏的人卻愈談愈遠了,那日孫大叔等人的死卻好似被遺忘了一般絕口不提,他不耐煩地悄悄走開。
姜六俠巍顫顫地扶著石欄站住,臉上毛髮縱橫,面無半分人色。
穆中原冷笑一聲,轉首道:「二哥,往裏衝!」
齊家公子陡然間面寒如冰,他厲聲道:「你,你……不要多管閒事,否則……」
其心只覺那條人影依稀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何時見過,他心中一動,伏下身來,目不轉睛地注視那人。那人在門前一停,身形陡然間衝起,右手一揮,只聞輕微的聲響,一點白光牢釘在門楣上。
這時,雷二俠身陷重圍,他一口氣和莊人儀與那天山來的鐵氏高弟連碰了七掌,雙足釘立,一分也不曾移動,只聽他大喝一聲,竟然在這困境之中拔身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穆中原應聲再度飛起,雷以惇站在一個假石橋上反身拍出五掌,忽然之間,一道寒光陡起,雷二俠手中已多了一輛長劍。
「我……我聽說死了許多人是麼?」
那人掠過其心身前,停下身來,仰天對月又是一聲長嘯。
又是一聲厲嘯傳來,這一聲好像並沒有近一些,似乎那人在原地狂呼。
正當莊院中人開始懷疑丐幫英豪不會來了的時候,莊院正門上飄然飛進了兩個人。
莊人儀道:「什麼好手?」
面人萬料不到這烏黑短匕竟是如此寶刀,他怔了一怔,穆中原已把匕首丟入地窖!
眾人立刻譁然起來,這龍老大乃是河北黑道上第一把高手,竟然在十步之外,被穆中原隔空一揮手,便死於非命!
莊人儀搖搖頭道:「白跑了一趟,他……他不在。」
其心驚愕地抬起頭來,只見那莊主正騎在馬背,手中揚著馬鞭正指著自己。
蒙面人獨臂一側,圈而偏擊,這時,又有三人搶身圍攻過來!
其心和齊家公子雖不相熟,但齊家公子每日騁馳駿馬打他們河邊經過,尤其是那日當其心被一群頑童打得口破血流之時,他曾躺在水邊為這齊家的少年華麗之神采激起沸騰的衝動,他似乎還記得清楚,他冷冷對他說:「……報復去呀……」
果然右邊有人準備出掌,被雷二俠飛起一腳先行攻到,只得倒退一步!
杜老公道:「說來這唐瞎子也真難惹,他逢人便告訴咱莊裏又殺人又怎麼的,一口氣讓他唆使來了七八個一流好手……」
雷二俠目觀四方,他見莊人儀到了面前,精神一凜,五指同時分出,搶前一步,大喝道:「十弟,起!」
齊家公子面上陡然紫氣一閃,其心只覺雙目模糊一花,呼地一聲,齊家公子一聲不發,左右雙掌已扣住那人脈門!
雷二俠伸手向那人招了招道:「你出來讓我瞧瞧!」
穆中原覺得霎時之間,彷彿全身的熱血全部湧到腦上,他一生沒有比這時刻更感動過,他大聲喊道:「三哥四哥五哥你們都來了,正……正是時候啊!」
其心悄悄地退了回去,他知道所謂「秦梁」二人便是那兩個蒙面人——如此說來,正是那日狙擊丐幫白古二俠的兩個蒙面人,杜老公說「梁先生昨夜暴斃」,難道便是指昨夜在竹林外被那神秘的青袍怪客所殺的人?
就在這時,穆中原感到腰上繩索一緊,他連忙力貫雙腿,只聽得呼地一聲,地窖中的姜六俠攀著繩子爬了上來。
莊人儀也上前一步,冷冷道:「雷以惇,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齊家公子面色也一變,他一把拉著其心,其心心中一動,但立時克抑下來,沉聲道:「你幹什麼?」
其心思潮電轉,那青衣人已掠到豹人身前,豹人駭然大呼出掌,但是這奇快的身法,在豹人內力尚未提純前,青衣人的雙掌,已按在豹人胸前。
那穆中原借著雷二俠的掩護,再度騰空而起,已到了「飛雲閣」下——
莊人儀雙眉一揚,冷笑道:「好吧,咱們便鬥鬥瞧!」
其心微微笑道:「我親自所見,自然明白。」
門內那主人仍騎在大馬上,其心一看之下,頓時毛髮為之豎立,這莊院的主人竟然就是那曾經煽動糾集武林高手一戰毀了丐幫數十年基業的莊人儀!
他並不知這天劍令是何物,但他從莊人儀以及杜公公的害怕神色中,已猜知這天劍令是一個很恐怖的東西,其心心中忖道:「莊人儀和杜公公分明對這天劍令存有恐懼之心,想來天劍令的主人,必是一個奇絕的高手了,我千萬不可大意被他發現。」
穆中原神掌驚人,他藉著這一剎那,伸手又掏出一把長索,呼地一聲丟入地窖,長索的另一端牢牢繫在他的腰上。
雷二俠昂然不還他禮,朗聲道:「莊人儀,丐幫已經叫你給毀掉啦,你便把姜六弟放出來全了咱們兄弟之義又有何妨?」
其心進到這莊院來,頭一夜裏主人便連夜趕走了,是以他連主人的面都不曾見過,他忍不住混在眾莊丁中跑到前院去看。
只聽得杜老公道:「雷老二與穆老十今夜便要來咱們莊裏要人……」
其心見他面上殺氣密佈,心中不由一怒,暗暗忖想道:「這姓齊的分明平日有錢有勢,養成一副狂傲性情,自視甚高,我最看不過這一點。」
莊人儀驚道:「熊競飛?他……他也來了?」
齊家公子似乎一驚,唰地一個轉身,那人正好掠到他身前約莫一丈,口中又道:「相好的,你是什麼人?」
豹人筆直對著其心藏身之地走了兩步,又是刺耳一聲厲嘯,但他的嘯聲未完,左方忽然傳來重重一哼,雖只短短一哼,卻打斷豹人的狂號。
其心聽那聲音,簡直好比野獸,他心中一動,輕聲向身旁的齊家公子道:「是不是那南海豹人?」
蹄聲驟起,莊院前掀起一片歡呼,仔細聽來,那是這莊院的主人回來了。
身旁了無聲息,其心驚而回首,哪有齊家公子人影,不知何時已走!
南海豹人一生橫行武林,加上他生性狂大,怎能忍住這一口氣,但他人雖兇暴,心計卻精,他對這青衣人已存下警惕之心,是以面上雖暴怒如狂,但心中卻萬分謹慎考慮出招。
穆中原一聽雷以惇的聲音,如雷轟頂,姜六哥如同廢人,自己如何衝得出去?
杜老公前一步對莊人儀道:「事情成了麼?」
莊院裏主人回來了,可是氣氛絲毫沒變得輕鬆,緊張的空氣壓得院子裏每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丐幫諸人一言不發,背著六俠直往外走,莊院中竟也沒有一人阻攔,看著他們走了。
杜老公臉上一凜,緩緩掏出了那張畫了「豹」字的紙頭。
「爹爹,昨天夜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
其心心中一緊,果然這個「董」字其中大有奧秘,他不理會齊家公子的吼叫,喃喃道:「你難道有什麼秘密麼,那天劍令……」
其心循聲而望,只見門楣上釘著的是一短小的白劍,通體透明,其心心中一慄,暗呼道:「天劍令,一共是三柄了。」
其心心中猛可一震,就在這時,忽然左方假石山後一條人影如電而出,呼地一聲,直掠向背對著其心的齊家公子。
雷二俠依然前行,只見他微一晃身,真如憑虛御風,竟從兩股強勁拳風之中穿然而過,那兩人險些互相擊中,掌風相撞,轟然聲起!
莊人儀煩躁地道:「唉!你有所不知,不錯,雷以惇的劍法厲害,穆中原的拳頭也厲害,可是怎能和豹人這瘋子比呀?豹人的厲害你們又不是不知,咱們這裏上上下下幾十人,有誰是他敵手?」
他們兩人年齡都在十四五歲之間,其心這數月來,整日遊蕩江湖,經驗老練得多,比起來,齊家公子年紀雖然稍大,但卻遠不如其心措辭老練。
其心聽他如此說,不禁猛可一怔,既而恍然,敢情上次莊人儀與丐幫決鬥之時,鐵筆秀才與金笛書生與莊人儀是一邊,但兩人並不知道這莊院的主人便是莊人儀,是以莊人儀要大叫「還好」了。
杜老公道:「鐵筆秀才和金笛書生……」
豹人身形如同觸電般一側,左方緩步走出一個人來,月光下,那人一襲青袍,好不瀟灑。
這時,忽然一聲大吼聲驚醒其心的幻想。
「呼」地一聲,那蒙面獨臂的大漢一把向雷二俠抓來。雷二俠身經百戰,他知道攻擊絕不止於此,只見他身體向左一倒,右肘宛如鋼錘猛然飛出,右腿卻是橫裏飛起一腳踢出——
莊人儀道:「咦,那瞎子還沒有死?」
其心只見那青衣人垂手而立,冷冷對豹人道:「你就是南海豹人?」
他說到這裏,口中唾沫橫飛,好不得意,只見穆中原猛然略一揮手,那大漢一聲慘叫,立刻死在十步之外!
雷以惇精神為之大振,他長吸了一口真氣道:「不妨事,照顧六弟……」
莊人儀強忍滿腔怒氣,故意侮辱穆十俠道:「啊喲,穆十俠好厲害的口舌,難怪少林寺的老和尚容不得你。」
丐幫二俠雷以惇拳劍雙絕,但是他卻並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師承,他的一招一式全是從天下各大名派絕藝中學來的,他天生堅毅卓絕,為了苦學一招半把,常常受盡千辛萬苦,是以他的拳劍絕學中招招都是辛酸血淚。雖然雷二俠所學全是大雜燴,然而每招每式惟因得之不易,他那份功候較那名門大派本派的高手猶有過之,這真是武林中的奇蹟。
其心方隱好身形,一條人影已掠到,月光只見那人身高丈餘,體格巨大已極,面上兇光閃閃,雖是人形,但令人一見之下,便生出一種認為他是野獸的感覺。
莊人儀聽出不妙,沉聲道:「怎麼?事急了麼?」
這時明月已然當空,月光下其心清楚可見,那齊家公子在門上刻劃的竟是一個「董」字!
說時遲,那時快,兩道人影在空中一交而過,其心運足自力,也看不清青衣人用的是什麼手法,將豹人驚天動地的攻勢,悉數封回!
其心只覺這呼聲好不難聽,刺耳已極,全身不由一顫。
穆中原才一落地,便有三個人遞掌而到,穆中原猛可一個旋,雙掌齊出,只聽得悶哼聲起,三個人中有兩個倒在地上!
穆中原借著這一瞬間,量著步子向前猛奔,一直停在那花亭下——
其心一聽到「孤兒」兩字,胸中熱血直湧上來,他暗暗吼道:「什麼孤兒?我有爹爹為什麼是孤兒?」
穆中原知道時機不再,若是不能立刻將蒙面人廢在掌下,只怕再也無法衝過去了,只聽他大喝一聲,雙掌呼呼揮出,達摩神掌功夫力聚掌上,悉力而發——
莊人儀大喝一聲:「止步!」
莊人儀笑道:「然則雷二俠打算搜麼?」
但他倒底生性淡泊,這種念頭一閃而滅,於是滿不乎地道:「不管我是否是莊中人,但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豹人嗅了一會,忽然身形一轉,竟面對著其心藏身之處,滿臉兇殘之色。
其心身在暗處,齊姓少年看不清他,他心念電轉,口中微笑道:「我知道你是誰。」
穆中原顫聲道:「六哥,你怎麼了?」
齊家公子走到山腳旁,向右一片矮叢林轉了過去,身形頓時消失。
杜老公道:「還有丐幫的雷老二及穆老十……」
只聽見一個沉沉的聲音道:「他媽的,臭叫化讓人打散了還好意思在這裏死纏活纏,髒死啦!」
穆中原心急如焚,劈頭聽到這麼一句話,宛如冰水從頭上淋下來,此刻他一急之下,脫口大罵道:「他媽的,六哥你別那麼窩囊廢成麼?」
一旁伏著的其心幾乎大呼出聲,這等內外合一的功夫,武林中確是聞所未聞。
雷二俠長袖一擺,冷冷地道:「莊人儀你聽真了,今日不管你怎麼說,咱們非找出六弟不可!」
青衣人左右微微一晃,豹人的掌勢始終罩著青衣人各處重穴,驀地青衣人身形一棟,也是騰空而起。
那人冷笑一聲走了出來,穆中原凝目注視了一下,淡淡地道:「原來是河北道上的土匪頭子,喂,龍老大,你怎麼山大王不當跑到這裏替人做看門狗啦?」
莊人儀雖然面上神采逼人,但是眼中卻露出幾分倦色,顯然是風塵僕僕。
莊人儀身形快得駭人,沉聲道:「雷以惇,你已經走不了啦!」
穆中原環目一看,只見不遠處雷二哥劍掌齊飛,三丈方圓之內,全是他的劍光拳影,他不由胸中豪氣大振,揮掌喝道:「六哥,二哥也來了,咱們今天殺個痛快!」
雷二俠方才落地,又喝道:「十弟,起!」
這時他已捨出了性命,他只在暗中默默地呼道:「十弟,你要快些,你要快些……」
莊人儀哈哈笑道:「雷二俠此言差矣,姜六俠不幸失蹤,莊某人也在江湖上四處打聽下落,雷二俠何以指定是莊某藏了姜六俠?」
雷二俠笑道:「莊人儀今日讓你好話說盡,口頭佔盡便宜也無妨,反正咱們今天是搜定了。」
莊人儀一身奇功深不可測,若不是雷以惇全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任他拳劍無雙,處此被圍之境,焉能支撐得下去?
雷二俠從開始動作到此時,無一個動作不是既攻且守,巧妙之極,他單掌一翻,又向前行了五步!
雷以惇雙拳如錘,一口連傳出兩聲嘯叫,兩個飛身相阻好手齊齊被他在空中擊斃!
其心在心中默默狂呼!
齊家公子走了兩步,沉吟一會,突又走回門前,伸手在門上似乎刻劃什麼字句。
地窖中傳出慘然的聲音:「十弟,一切太遲了……」
他說得雖輕,但是其心卻是一字一語全聽真了,他何等聰明,心中略一回轉,便已了然,他暗暗道:「原來那日唐君棣在黑林子中遭暗算的事全是這莊人儀幹的,他先編造個什麼地圖把五俠七劍的黃藍白三人騙來,暗算了唐瞎子以後,再出其不意暗算了黃藍白三人,唐瞎子怎麼也懷疑不到他的身上,好毒的計策啊……」
將到自己小屋,驀然,門牆邊一條人影一閃,其心機警地往暗處一躲——
齊家公子忽然覺得腦中靈光一閃,他脫口問道:「你……你,難道你姓董?」
其心的腦海中,不斷現出那一個「董」字,他似乎有一種感覺,這個「董」字,和自身有密切關係,終於他忍不住,輕輕開門跟了出去。
「啪」一聲,僅僅一個照面,頂頂兇名的南海豹人竟被這神秘的青衣人打中死穴,豹人這麼巨壯的身子,一連後退五六丈,雙目中黯然無光,他努力睜大雙眼,模模糊糊地注視著青衣人,他終於猜到青衣人的身分,但是,他的心脈,已經寸寸裂碎!
其心在月光下,再看那人,正好那人轉過身來,其心看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思潮起,暗忖道:「他,是他!他竟是住在家鄉附近那姓齊的富家子弟!」
距離近了,其心只覺那嘯聲之後,隱隱約約有一種瘋狂的味道,而且震耳已極,心中更加斷定這人便是那「南海豹人」了。
莊人儀伸手一掌擊到,雷二俠只覺一股柔和軟勁傳了過來,他劍出如飛,猛然倒退一步,躲開了那股暗勁,他的心中開始凜然,他暗暗道:「莊人儀是武林中的神秘人物,看來他的功力當真深不可測,這等暗柔之勁好生難防……」
穆中原一聲長嘯,身形如一隻蒼鷹般騰躍而起,一直向左而去,只見五條人影同時躍起空中截攔,霎時漫空都是人影飛翔——
但是他立刻又把這激動的情緒壓了下去,冷冷地望著莊主。
其心忽然冷冷笑道:「天劍令,你又去發那天劍令?」
黑夜降臨了。
驀地南海豹人大喝一聲,雙拳搗出如風,他身高丈餘,這兩拳乃是由上而下擊出,力道更加威猛絕倫。
他說到這裏,忽然問道:「熊競飛他們怎麼打發走的?」
「……天劍……天劍令!」
莊人儀拱手長揖道:「雷二俠蓋世英雄,駕臨敝莊,幸甚!」
莊人儀沉聲道:「臭叫化救走了人是小事,天劍令才到了兩柄,也還可以拖一陣,目前第一大事是豹人那瘋子如何應付?」
其心心中大震,脫口呼道:「在下董其心!」
莊人儀左面立著那個蒙面的獨臂漢子,右面卻立著一個新面孔。
蒙面人再次逼近發掌,穆中原喝道:「六哥,鼓起勇氣呀!」
兩人身形同時落地,豹人似乎呆了一呆,青衣人身一落地,陡然再騰而起,掠向豹人。
杜老公低聲道:「梁先生昨夜突然暴斃!」
其心藏身在兩塊巨大山石中央,正好有一道石縫可望出去,只是這石縫太狹了一點,只能望見豹人和那青衣人的背影,其心依稀覺得這青衣人的背影,自己似乎在何處見過。
他話聲未完,那邊傳來一聲大叫,雷以惇劍式一慢,胸上中了莊人儀一掌!
姜六俠慘然道:「十弟,我不行了,琵琶骨……琵琶骨……」
院中早已有所準備,立刻門邊火把大舉,照得一片大明,門前駭然並立著雷二俠與穆十俠!
其心吃了一驚,但他立刻被那怪嘯聲吸引住,只因那嘯聲再起,那人已離自己藏身之處,不及五丈!
一直到了門口,穆中原回過頭來冷冷地道:「咱們六哥承莊大爺照顧了這些日子,多謝啦!」
其心不由一駭,只見齊家公子雙手如冰,一連點了那人五六處穴道,身形微晃,已飄牆而出。
他聰明絕頂,心中已猜到事情大概,這時豹人對青衣怪人道:「本人多年不出南海,倒要見見中原道上,有什麼人如此膽大張狂!」
其心心中一震,敢情這齊家公子早就發現自己了,只聽那齊家公子道:「你是誰,為什麼跟蹤我?」
小玲走了以後,莊人儀拍了拍手,那杜老公悄悄走了進來,後面還有那蒙面的獨臂人。
那人身形好快,好幾丈距離一飄而至,口中低沉叱道:「朋友,你想幹什麼?」
豹人雙目一凝道:「正是。敢問閣下何許人物?」
那大漢冷笑道:「臭叫化,你他媽的少不識羞,你們要找那姓姜的叫化子,告訴你,上個月老爺從河南過時,看見幾隻野狗正在啃一個死叫化的骨頭,那死叫化倒有三分像你們那位姜六爺呢,我瞧你們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這時忽然一陣清風,月亮淡淡吐出清輝。
雷以惇長劍到了手上,劍光一吞一吐,逼開了兩旁之敵,奮身騰空而起,再度向穆十俠那邊靠去。
眾人默然,杜老公想起那天只是一張寫著「豹」字的通牒,便將門前六個武林高手給駭跑了,他皺著眉頭,心中凜然。
這張新面孔只有躲在一旁偷看的其心認得,他記得這個人便是那日與丐幫四俠古箏鋒碰了一掌的狂傲漢子,他依稀記得是從天山來的姓鐵的傢伙。
莊人儀大步走了出來,雷二俠仰天長笑道:「莊人儀,果然是你!」
杜老公繼續道:「還有武當的兩個弟子,紅花雙劍熊競飛……」
莊人儀瞪了其心一眼,其心也老實不客氣地還瞪了他一眼。
雷以惇知道這是緊要關頭,他若是不能在這一剎那中將對方全部阻在石橋上片刻,機會將永遠不再了!
「十弟,只顧找人,旁的別管!」
丐幫的雷二俠與穆十俠今夜要來,雖說只是兩人,但是這幾乎已是丐幫中實力最強的一對,想當日大名鼎鼎的大漠神尼與丐幫在居庸關上決鬥,藍幫主也不過是帶雷穆二人便去赴約,這兩人的功力可想而知。
杜老公從懷中掏出兩柄通體透明發亮的小劍,顫聲道:「已經兩柄了,還有一柄……就……」
走了約莫半盞茶時分,地勢越來越荒僻,來到一座山前。
其心覺得寒意從腳底直冒上來,但是他決定要留在這莊中,因為他發現了爹爹的名字刻在那孫大叔的桌上,這關係著他爹爹的秘密,他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
莊人儀面色陡變,但是立刻恢復了平靜,他皺眉苦思了一番道:「那……那丐幫的點子呢?」
莊人儀以後加額,嘆道:「還好還好,幸好我不在家,否則對這兩人怎生交代?」
他退了一步,伸手握住了姜六俠的手臂,他覺得熱淚在目眶中滾動著。
他踉踉蹌蹌退了三步,以劍支地,喘息道:「好,好,莊人儀,你好掌法!」
穆中原欺身便奔,直向左邊跑去,左邊正是那矗立著的「飛雲閣」,只見一人快逾奔馬,從斜方直截上來,伸掌直點,正是那蒙面獨臂怪客!
穆中原一把抱起姜六俠,飛身而起。雷以惇一大步一大步走到蕭昆的身旁,這時,丐幫雖然解散了,但是丐幫十俠中最強的五人聚到了一起,昔日十俠威震武林,這五人一起趕到,莊人儀雖有一身奇功,卻也只有惴然。
莊人儀面色難看已極,他喃喃罵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丐幫這幾個老鬼怎會同時趕到……一切都完了!」
齊家公子見他答非所問,雙眉一皺道:「你可是那莊中之人?」
豹人又嗅了一會,猛可一聲狂嘯,其心心知果然行蹤已露,他究竟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看看豹人那兇相,心中駭怕已極。
莊人儀看了「豹」字一眼,又看了看那「五日之期」四個字,他的臉色由紅變白,由白變青,鬍鬚抖顫,目露寒光,他一摔馬韁,沉聲道:「請梁秦兩位到我書房來!」
這真是最漂亮的一招,任你天資絕頂,師門劍法天下無對,也絕不能教出這一招來,雷以惇一生身經百戰,負傷何下數十次,這全是從流汗滴血之中領悟出來的招數,豈比尋常?
他說這話,純粹是試探對方,果然齊家公子一聽此言,面色登時大變道:「你怎麼知道?」
青衣老人哈哈仰天一笑道:「武林中盛傳你嗜殺成性,如同野獸,今日也不必多說,你發招吧!」
雷二俠巧妙地一轉身子,蒙面人的一掌落空,而他的劍式一點不須改變,便筆直刺向莊人儀,莊人儀不料他變格出奇至斯,也只得退了一步。
那莊人儀對杜老公卻是客氣異常,他連忙跳下馬來道:「杜兄不可多禮,不可多禮……」
杜老公急道:「那……那……如何得了?」
只聽見雷二俠大喝一聲!
在那邊,雷以惇劍出如電,掌出如風,但是身上已是血流如注了!
那邊穆十俠冷冷地道:「所以我瞧還是莊先生自己交出來的好。」
小玲噘著嘴俠快去了,這莊裏的罪惡陰謀都不會讓小玲知道,是以她仍是個天真的大小姐。
這句話說得好生厲害,不但認定了莊人儀藏了姜六俠,而且等於替雷二俠說明了「你不交出來咱們便搜」!
「小孩子管那許多幹什麼?是什麼時候啦,你還不去睡!」
他身中了兩劍,但是他卻不能不以全身功力應付正面的莊人儀!
獨臂蒙面人掌重如山,一掌劈向穆中原,雷二俠正好此時落下,他一揚長劍,疾比流星地直刺蒙面怪人,蒙面人單臂一沉,長驅而入,同時莊人儀身形如電,又已一掌遞到雷以惇背宮——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一排短僅數寸的小箭釘在「飛雲閣」上,那莊前堂下多了三個人——
「嘿,那樹底下躲著的是誰?」
豹人似乎由於有敵入侵入自己周圍不及五丈,自己一無所覺,很覺震驚,是以半晌沒有狂嘯,四周頓時為之一靜。
齊家公子似乎江湖經驗很差,一路行來,毫不注意身形,其心跟的倒不吃力。
穆中原欺身而進,衝到石亭之中,伸手便抓住那地洞開關,分明他是早已聽唐君棣說得清楚,大喝一聲:「開!」
穆中原呼地一聲落了下來,他猛抬頭,只見「飛雲閣」三個大字就在眼前——
蒙面人頗不以為然地道:「小事麼?我以為臭叫化們必會捲土重來!」
其心心中忽然一顫,暗暗忖道:「這青衣老者分明是有意找這豹人,並非途中偶逢,那齊家公子突然失蹤,莫非就是去找他……」
其心覺得豹人雖兇暴成性,但談吐卻仍似人類,並不狂野,只聽那青衣人冷笑道:「你不必管老夫何等人物,既然你是豹人,今日老夫饒你不得!」
地窖中傳來一聲長嘆,穆中原再也無暇想到其他,他一個翻身,對準蒙面人便是一掌——
齊家公子一怔,半晌才道:「什麼問題?」
他迎著三個新加入的敵人一閃身形,長吸一口真氣,轟然發出三掌,聽得慘叫聲四起,三人中又傷了兩人。
莊人儀駭然睜目,喃喃道:「雷老二?穆老十?再加上那天的藍老大?……丐幫英雄竟是一個也沒有死?慘了慘了……」
穆中原身在空中,四掌相交,穆中原只覺掌上猛震,身形竟然無法前飛,他沉聲問道:「報上名來!」
莊人儀冷哼了一聲道:「莊某人雖然面和心慈,卻也不是好欺侮之人。」
他猛可一晃身形,已到了雷二俠身邊。
其心努力將即要喊出口的一聲驚呼咽了下去,他默默轉過了身,走到濃密的大樹下,那日他伏在草叢中所見到丐幫英雄苦鬥失敗的情景一一浮現心頭,他彷彿仍清清楚楚地看得見丐幫白三俠的恢宏氣度,古四俠的威猛拳風,一霎時間他又想到被深鎖在洞中的姜六俠……
齊家公子沒有理會,用手指指身旁密林,其心登時會意,兩人一起鑽入林中。
穆中原雖是少林逆徒,但是一身少林功夫委實驚人已極,他身形一折,猛然向斜方急速下落,那五人撲向空中,都是全力而發,哪裡收得住勢。
其心心中一震,只覺青衣人這一掠之勢,簡直比一縷青煙還迅速太多,令他全然不能相信自己雙目,世間竟有這等快捷身法!更奇怪的是,青衣人的身法竟和方才齊家公子出手制住莊丁的神奇身法如出一轍,由此可見,齊家公子和這青衣人有密切關係了。
轟然一聲,地窖現了出來,穆中原飛快地從懷中取出一柄烏光閃爍的匕首來,向著地窖內大喝道:「六哥,是我穆中原,匕首下來了!」
其心面色漸漸沉重,他低聲問道:「我知道你姓齊,但你在那在門上,為什麼又用手刻了一個『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