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干戈》目錄

十一 其心揚威

十一 其心揚威

全場的人都在注視著他,他一步步走到馬回回的面前,抬起頭來,只見馬回回滿面都是血水,雙眼望著其心,射出寬恕的光芒。
其心正想走開,不料那大漢已經招呼道:「喂,小哥兒,你過來……」
他以掌連抓,立刻刨出一個大坑來,只見他汗從額上直滴下來,縱然他有一身武功,卻也到底不是鐵打的,十指的指甲縫中都流出血來。
他沿著內牆走過去,心中疑雲陣陣,一直走到了一棵大樹下,這才發覺大樹下坐了一個人。
他低頭望了望地上那獨臂蒙面人的屍身,連忙離開這牆角,悄然走回莊院去了。
馬回回扭轉頭來,嗤鼻道:「鐵凌官,你待要怎地?」
馬回回心中明白,但是四肢被綑,他知道即將受到畢生最大的侮辱了,他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此時只有認命了,在暗中咬牙切齒地道:「馬回回三寸氣在,定叫你莊人儀屍骨不留!」
杜老公道:「待老奴來抽打,待老奴來抽打……」
眾人如大旱忽獲甘霖,一湧而入,杜老公冷然望著他們全進入了密室,忽然悄悄悄退了出來,沒有一個人發覺。
眾人每個人都像是從極度的壓迫之下得到舒暢,鬧了好半天,才有人想到:「莊人儀死了,咱們的解藥怎麼辦?」
其心只得走了過去。大漢凝視著其心,過了好半晌才道:「小哥兒,你在這莊中有多久了?」
其心聽了心裏吃了一驚,他聽說莊中來了西北道上第一條好漢馬回回,不料就是眼前這個大漢。
其心搖搖頭道:「不行。」
唐君棣切齒地道:「小老弟,你年紀小小一定不會知道董無公的,這個人像鬼魅一般在武林中造成了一片腥風血雨,許多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被他舉手投足之間便廢去住命,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為什麼要殺那些武林高手,當年……」
那兩個大漢方才舉起鞭來,倒在地上的「金爪王」胡景忽然整個身子如同一支飛箭一般直射而起,雙掌猛伸,「噗」地一聲,那兩個執鞭大漢背上被胡景齊齊抓了進去,大力鷹爪功的功夫是何等剛猛,這一下又是胡景臨死蓄勁所發,乃是他一生功力所聚,那兩個大漢慘吼一聲,立時倒斃!
那獨臂人狠狠地瞪著其心,冷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是在裝驢!」
莊人儀突然發現這個孩子的眼中射出令人心懾的光芒,他的心中不由自主地重震了一下,但是他冷哼了一聲再次舉掌打下——
其心只裝作沒有看見。小玲走到花圃邊上,就停下了腳步,似乎不敢走過來,其心背對著她,正好可以裝作。
唐君棣道:「我那仇人一身武功驚世駭俗,他那份兇暴嗜殺若狂的德行更是在武林之中找不出第二個來,武林中英雄豪傑任你名滿天下,卻也不敢招惹此人……」
他知道,這是最後關頭了,他此刻頭腦中冷靜極了,他在冷靜地考慮要不要再裝下去——
馬回回卻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哼一聲,一雙眼睛睜得如一對明燈一般,狠狠地瞪著莊人儀。
鐵凌官笑道:「我倒不要怎地,只怕你馬回回要求生不得求死不成了!」
唐君棣道:「那就是南海……」
胡景緩緩抬起頭來,狠狠瞪著那執鞭的人道:「張麻子,兔死狐悲,你何必替莊人儀欺侮我胡景?」
其心大吃一驚,連忙回頭一看,只見那個獨臂的蒙面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十步之外。
其心冷冷地對自己說:「哼,上者鬥智,咱們就鬥鬥看吧!」
小玲聽得打了一個寒噤,她不知該說什麼,忽然掩著面,抽泣著跑了。
小玲道:「你……你究竟是怎麼中毒的?」
他充滿疑問的心中又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問號。而這時候,瞽目神睛唐君棣走過來道:「小兄弟,我得走了,你可以好好戲耍這可惡的莊主一番了。」
其心道:「啊……」
橫行江湖的武林神秘人物,竟被十多歲的董其心一掌斃命了。
莊人儀一揮手,只見兩個大漢各執長鞭,一起猛向馬回回抽去,只聽得噼啪兩聲,馬回回臉上已是兩道血痕。
只見他汗如雨下,索性把手中剩下的半截鐵鏟往地上一丟,蹲下身去,雙掌十指一伸,便如兩把鋼爪一般挖入土中。
其心上前去從那慘死的大漢手中抽出了那根皮鞭,莊人儀道:「你與我用力抽打……」
他快步直衝上飛雲閣,才一進門,只見莊主夫人自刎死在地上,小玲哭得昏倒床邊。
獨臂人一聲悶哼,竟是躲無可躲,應聲倒在地上,其心快步奔上前去,只見蒙面人胸腹之間七根金光閃閃的金針成一個北斗之形打在身上,伸手一摸脈門,竟然已經死去!
其心道:「杜老公瞧我在荒野中流浪得可憐,這才把我收留在莊院之中。」
好一批武林豪客全是威霸一方的好漢,一向只是叱喝指使別人,哪曾被人指使過,這時被幾個莊中的老人厲聲吆喝著命令做苦工,個個都是怒火膺胸,但是卻是不敢反抗,只因每人都中了莊中的獨門毒藥。
站在門邊上的兩個漢子飛身出門,廳外一片恬靜,其心小小的身形已在二十丈外!
其心想了一想道:「唐大叔,你的仇人究竟是誰呢?」
唐君棣默然點了點頭,他嘆息道:「我那仇人天生神力,昔年他大鬧武當之時,武當拿教周道長施出武當無敵三快劍方才將他阻於純陽現外,我唐君棣的功力豈能與武當掌教相比?」
唐君棣卻是紋風不動,他依然背對著那獨臂蒙面人。蒙面人冷笑道:「唐瞎子,今日是你末日!」
其心的心中猛烈震動,使得他的手腳都顫抖起來,唐君棣雖然沒有眼睛,但是卻如沒有瞎一般,立刻問道:「你怎麼啦?怕冷麼?是了,方才你出了一身大汗……」
其心道:「否則怎麼?」
莊人儀料不到會發展到這麼一個結果,他的鬍鬚抖動,青筋暴了出來,這時候——
大漢咦了一聲,似乎更不能相信的樣子,他壓低了聲音道:「告訴我,你真不會武麼?」
唐君棣雙眉一皺道:「不錯,我發現了我那血海深仇的大仇人,他……他的蹤跡出現在這附近……」
其心暗暗對自己說:「罷了,罷了。」
唐君棣依然不動,獨臂人猛然向前一跨步——
其心沉聲道:「我親眼看見的!」
其心只好回過頭來,小玲面上失去了笑容,也沒有了平時那股驕縱之氣,她低聲道:「你還好嗎?」
其心接著道:「……豹人?」
小玲站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道:「喂……」
這時,莊人儀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他在莊院中日夜趕工地建造機關陷阱,佈置堡壘,大動工程,似乎是在努力防敵,而趕工的工人就是全部的莊丁與新加入的武林豪客。
莊人儀厲聲道:「你聽著,我命令你,立刻用力抽!」
其心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他略一思索,已略略猜到唐君棣忽然在這莊院附近出現的原因,他仰首問道:「唐大叔你又回到這裏來,可是……可是發現了什麼?」
其心完全迷惑了,他睜大了眼睛瞪著這個雙目全瞎的奇人,喃喃地道:「董——無——公?董——無——公?」
莊人儀對大家道:「我知道你們每個人心中都恨我入骨,不錯,各位腹中的毒全是老夫下的,你們恨也好,怒也好,反正得乖乖地聽老夫的話,誰要逞英雄,嘿……這就是榜樣!」
其心覺得再談下去,他一定會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連忙錯開話題道:「這姓莊的老傢伙向我下了這絕毒,在他以為我是只有俯首聽命了,這一下我可要反過來戲弄他一番。」
這「反正咱們活不成了」八個字如同一聲巨雷震起,原來為性命不敢反抗的武林豪俠齊聲怒吼起來:「打……他媽的,打……」
唐君棣沉聲道:「追魂北斗!沒想到南海豹人沒有嘗到,倒讓你先嘗了!」
杜公公拿著那根皮鞭,呼地一聲向馬回回打去,「啪」,清脆地一聲,彷彿打在其心的心上,其心全身重重一震——
其心一凜,連忙改口道:「我、我不相信那……董無公的武功那麼厲害……」
啪,又是一聲,其心忽然克制不住自己了,他大步向杜老公走過去,經過莊人儀面前時,莊人儀忽然怒聲喝道:「站住!」
其心道:「南中五毒。」
門外偷看的正是其心,他只好快步走了進來,莊人儀道:「你把地上的皮鞭拾起來。」
他說著把身上又破又髒的大袍脫了下來,給其心披上。其心默默地望著唐君棣,他那深埋的情感忽然開始激動起來,這雖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但是卻給其心無比的感動,這些日子的流浪,其心驟然被一個人關切地噓寒問暖,他幼小的心靈中彷彿又回到了家中。
張麻子不敢作聲,這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來自馬回回的身後:「馬回回,你不要命了麼?」
唐君棣雙手猛顫,一雙瞎眼中忽然流下眼淚來,他喃喃地道:「豹人……豹人……我永遠無法親手宰你了,你為什麼死得那麼快?」
其心道:「要。」
而就在他一步跨出的一剎那,唐君棣比旋風還快地轉過身來,他單臂一揮,口中喝道:「躺下!」
唐君棣道:「懼他麼?我唐瞎子即使明知必將死在他掌下,也不會畏懼於他啊!」
其心長吸一口氣,橫裏一扭,左掌向外輕拍而出,只聽得轟然一聲暴震,震得偌大的廳堂屋樑簌然,彷彿要倒塌一般,所有的人都駭得想要奪門而出,屋樑上的陳年灰塵瀰漫著整個大廳,眾人驚叫聲中,莊人儀仰天倒下,其心如一隻狸貓一般閃出了大廳。
馬回回望著其心,眼睛中流露出哀憫的神色,終於忍不住說道:「孩子,你可知道你已中了天下劇毒?」
其心真有些後悔方才站在門口偷看,如果不讓莊人儀瞧見,這麻煩便不會有了。
其心道:「就是莊人儀!」
他答得那麼乾脆,倒叫莊人儀吃了一驚,他的臉色一沉,冷冷道:「董其心,你說什麼?」
其心望著地寬闊的背影,微微地道:「這真是一個奇人!」
其心道:「我說不行。」
他身形如流星一般飛撲過去,要想把馬回回身上的繩索扯斷,他才奔出五步,莊人儀猛一揮手,大廳四角上百種暗器齊發,「金爪王」胡景慘呼一聲,身上中了十多件暗器,倒在地上!
他吃了一驚,定目一看,只見樹下坐著一個劍眉虎目的大漢,坐在那兒就如半截鐵塔一般。
其心聳了聳肩道:「還好,肚子不痛了。」
眾人心中都想笑,但沒有人笑得出來,莊人儀反倒哈哈大笑起來,他指著其心道:「董其心,你知道我不想殺你,可是若是我不給你解藥,你該知道南中五毒發作時的痛苦!」
其心回過頭來,唐君棣的身形已在數丈之外,他從濃密的樹枝中輕鬆地穿行而過,好似眼睛一點也不曾壞了一般。
其心見馬回回激動得咬牙切齒,心中忽然大受感動,他幾乎想告訴馬回回自己已經得救,但是這馬回回只是頭一次相見,如何能把秘密告訴他,一念及此,其心立刻對馬回回道:「只是我中毒已深,再也無法挽救的了。」
於是他長嘆了一口氣,莊人儀下了毒以後曾狂傲地對他說:「上者鬥智……」
那件又髒又破的大衫,被在其心的身上,塵土味中夾著濃濃的汗酸昧,但是其心卻只覺得無比的芬芬與溫暖……
他在心底裏懇切地對著自己說:「即是我的毒還沒有解,我也一定會這麼回答他啊!」
其心把自己所見青袍怪人掌斃南海豹人的經過簡述了一遍,唐君棣面上露出無比凜然的神色,他沉思地說道:「那青袍怪客一個照面便將南海豹人掌斃了,那豈不成了神仙?世上難道真有這等高手?」
唐君棣怎會料到其心的情緒有那麼大的變動,他繼續說道:「當年,董無公如同一個瘋子一般,無故一連毀去好多武林高手,又忽然如同鬼魅一般消失武林之外,少林寺的第一高僧不死和尚秉著悲天憫人之心,留下遺囑隻身到長城頭上尋那董無公決戰,卻是尋不見董無公的影子,說來真令人難以相信,地煞董無公真的就像輕煙一般消失了……」
其心聽得胸中熱血澎湃,他眼前浮起父親那蒼老文弱的情景,慈祥的笑容,說什麼也不可能與那些血淋淋的事實連在一起。
他一伸手,不歪不斜地抓住了莊人儀的手臂,莊人儀一記耳光竟沒有打到——
其心道:「半個多月。」
那大漢想了一會道:「你是怎麼樣進入這莊院來的?」
那「金爪王」胡景目中如同噴出火焰來,他一字一字地道:「反正咱們活不成了,姓鐵的,你不要在這裏狂,老子成名露臉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翌晨,所有的人都聚集在大廳之中,馬回回被牢牢地綑在大柱子上。
其心站起身來,心中忽然有些不忍起來,他暗中想道:「莫非是有人偷偷在她的冰水中下了毒,她並不知曉?」
他想到莊人儀那卑鄙的手段,陰險的笑容,任他是個足智多謀的孩子,但是畢竟感到絲絲寒意,他想到在這莊院中的前前後後已經十多個人神秘地送命了,那酷似爹爹的面具,還有爹爹的名字被那孫大叔刻在桌上……
其心微微一笑,唐君棣拍了拍其心的肩膀道:「我走了。」
其心才一駐足,「啪」地一聲,他感到面頰上一陣火辣,竟被莊人儀打了一記耳光,這一霎那間,其心的老謀深算和冷靜自持完全消失了,他全身的熱血都忽然痛到頭腦上,於是他停下身來,抬起雙眼望向莊人儀。
那張麻子一抖鞭又要抽將下來,只聽得「啪」地一聲,那根皮鞭忽然被人凌空扯成兩段,張麻子如斷線風箏一般直跌出六七步——
其心搖頭道:「不會。」
其心心中暗道完了,自己方才喊唐大叔以及一切對話只怕都被這人聽去了。
唐君棣長嘆了一口氣道:「以我唐某來說,也算得是終生浸淫武學的了,只是……只是那地煞的武功,委實如同天神一般,依我看來,少林不死和尚那年幸虧沒有找到董無公,否則……」
只見一個鐵塔般的大漢站在胡景面前,指著張麻子罵道:「他媽的張麻子你是什麼東西?想當年你餓倒在沙漠裏險些餵了野狼的時候,我馬回回救了你的狗命,你他媽的踏到莊人儀這裏來混了一混,便這麼威風了麼?」
其心道:「那人比唐大叔厲害麼?」
他們一湧而出,只見杜老公正在五丈之外,眾人喝道:「杜老兒,你不要走……」
「天劍令」已經發現了三柄,但是卻突然沉寂了下去,莊院中平靜地過了三天,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方才坐下,呼地一聲,立刻便是一鞭抽了過來,啪地一聲抽在他的背上,他一翻身,只見一個莊中的老莊丁手執著一根長鞭怒目瞪著他。
其心壓低了嗓子,一字一字地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豹人已經斃命了!」
馬回回見他說得輕鬆,以為必是這孩子年幼,不知天高地厚,想到這裏,不禁益發同情其心,他伸手握住其心的小手道:「孩子,你不知道南中五毒天下無人能解,你年紀還小,你……這一生是……完了!」
杜老公停下身來,他緩緩轉過身,眾人上前圍住他,齊齊要解藥。
莊人儀是個大梟雄,他一句話震住了眾人,但他知道再逼下去必然出事,是以他只冷冷地道:「你們今日休息去吧。」說罷便走開了。
想到這裏,他不禁有點疚意,但是立刻他又想道:「管他哩,反正這一家人要毒我,我管他誰好誰壞……」
其心心中怦然而跳,他搖頭道:「我真不會。」
唐君棣道:「否則縱然不死和尚佛門神功蓋世,只怕仍將死在董無公之劍下!」
莊人儀厲聲道:「再打!」
眾人叢中只是一片急促的呼吸之聲,每個人都是怒火中燒,卻是沒有一人出頭——
其心笑道:「怎麼中的有什麼分別,反正是已經中了。」
莊人儀出手是何等快捷,竟然被其心舉手便抓個正著,每個人的心中都是大大震驚,莊人儀咦了一聲,呼地一掌向其心當胸拍來——
其心幾乎呆癡了,他喃喃地道:「……左腳支地,右腿右臂上旋,身形後仰……怎麼他會這個身法?那……不可能呀……」
然而其心此時卻為另一件事驚震住了,那獨臂人在未倒他身死前的一剎那,曾經力圖躲閃過那突然飛至的金針,於是其心看見他用左腳的腳跟釘立地上,右腳與右臂旋空轉了九十度,同時身軀猛向後翻——
唐君棣面上神色大變,他一把抓住其心的肩膀,喝道:「你……你說什麼?你說的是真的麼?」
他話尚未說完,猛然背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道:「唐瞎子,你還沒有死麼?」
其心道:「是啊,我真感謝你。」
眾人跟著他走到西院,杜老公走到一間大銅鎖鎖住的密室前,啟鎖開門,屋內密密麻麻全放著各種藥物,杜老公道:「每種藥上都注明了名稱用途,你們自己找吧……」
他一把將小玲抱起,一掌推開了竹窗,居高臨下望下去,那邊仍然亂成一團,他回首望了死在地上的莊主夫人一眼,嘆道:「是我杜良笠不該帶那董其心入莊來……是我不該……」
莊人儀火上心頭,他沉聲道:「那麼你是違抗我的命令了?」
他猛一縱身,猶如一隻大鳥一般,抱著小玲直飛而起,霎時消失了蹤跡。
杜老公看得呆住了,他喟然長嘆一聲,喃喃道:「上違天意,下違人道,莊主你是太過分了啊,只可憐了夫人……唉……」
莊人儀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冷冷地向四周望了一眼,猛然發現廳門外有一雙閃爍著的眼睛,他心中一轉,計上心來,沉聲向門口喝道:「董其心,你進來!」
其心親眼見過唐瞎子的暗器絕技,那委實是神乎其神,天下無雙,更加上唐家的毒藥,那絕不是吹牛說大話!
後院的大廳中,馬回回跟著那兩個莊漢滿不在乎地走將進去,他才一進門,忽然肋下一麻,全身便不能動彈。原來那門後躲著一個人,出手暗算了馬回回,幾個大漢立刻把馬回回手腳縛緊,吊了起來。
其心喃喃道:「那……那……」
其心這才道:「唐大叔……我已知道那暗算你的人……」
別的武林豪客雖然怒火膺胸,可是為了苟全性命,沒有一人敢說一名話,那胡景眼見還有一半沒有完成,不禁長嘆一聲,坐在地上休息。
唐君棣驚道:「你怎會知道?」
於是他執著長鞭,緩緩向馬回回走去,那只是拖時間罷了,他低著頭正在把全盤利害得失做一個總衡量。
其心雖然是個有城府的孩子,但是到了這時仍是忍不住了,他大聲問道:「唐大叔你可知道什麼是天劍令……」
馬回回哼都沒有哼一聲,只聽得噼啪之聲不絕於耳,馬回回的衣衫漸漸被抽碎,露出他結實的肌肉,立刻肌肉上全是橫橫直直的鞭印,鮮血沿著血溝流了下來。
馬回回吃了一驚道:「你知道?你可知你中的是什麼毒?」
眾人全是武林中獨霸一方的人物,做夢也不曾想到會到這裏變成了死囚般的苦力,莊人儀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兩個人來把馬回回請到後院的大廳去了。
那大漢雙目中忽然露出無比的怒火,遙望著院南那邊莊主的房屋,咬牙切齒地道:「好個莊人儀,你真是沒有人性的了!」
其心見她站在那裏不動,便道:「我本是個流浪的野孩子,我的性命真比野狗都不如,便是死了也不打緊,只是小姐你若再來找我,哪天你爹爹火將起來,只怕連你也一起下毒了,那可不是好玩的,哈哈。」
那大漢道:「那麼小哥兒,你會武麼?」
小玲怔了一怔,想了一會才道:「你……我怎麼那麼不小心呢?我叫你不要吃他們送的東西……」
其心像是揀回了一條命,此時莊主以為他中了南中五毒,每月都要按時服藥,絕不會防範於他,他要離開這危險的莊院,真是易如反掌的了,但是正因為這樣,其心反倒決心不走了。
「看來是了」這四字好比四個春雷驟落,廳中每一個武林豪客都慚愧地低下了頭,這是每個人心中想說的,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說出來,其心只是個孩子,他們卻是成名武林的大人物!
小玲心中暗暗難過,他想轉身就走,但是她心中的話如果不說出來,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難過,她終於鼓足勇氣道:「你知道……你該知道……我一直在護著你的……」
他把自己曾在莊院中發現黃白藍三劍的屍體遺物以及所見所聞告訴了唐君棣,唐君棣面色陡然變得充滿殺氣,他對著莊院的高牆,狠聲道:「莊人儀原來果然是你暗算於我,哈哈哈,待我把黃白藍三劍的死因去告訴那紅花雙劍熊競飛,那時候,可就有你樂的了。」
唐君棣拍了拍其心的肩膀大笑道:「我雖打他不過,只是他若碰上了我,只須一個照面,唐某必能叫他命喪五步之內!」
唐君棣仰天笑道:「南中五毒確是世上罕見奇毒,只是老天長了眼,剛好讓你碰上我唐瞎子,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這時,屋角人影一晃,小玲怯生生地走了過來。
接著,眾人發現莊人儀已經倒斃在地上!
其心望了望那鮮血,那眼光,他無法多想下去,於是他把鞭子往地上一丟,冷靜地道:「不行,我不打。」
他忍不住脫口道:「我不相信……」
杜老公冷冷望了眾人一眼,道:「跟我來!」
馬回回真如鐵鑄的身體一般,手腳上的繩索一鬆,他翻身站了起來,一把抱住地上「金爪王」胡景的屍體,流下兩行英雄之淚來。
馬回回道:「目下這莊院中形勢十分險惡,你還是盡量多留點神……唉,南中五毒……」
他說著便把地上的皮鞭拾起來,其心猛一轉身,忽然瞥見大廳屋角上堆著一大堆碎泥,他在碎泥堆中發現好幾個尚未完全打碎的泥面具,他的心不禁猛然一震,那個關連著父親的秘密如鬼影一般飄過他的心田,他暗暗道:「這是探聽秘密的唯一線索,我與莊人儀鬧翻了,那我辛辛苦苦在這院裏混了這許久,豈不前功盡棄了?」
東角上,一個大力鷹爪功的名手「金爪王」胡景被逼著在五個時辰之內,要把一棵深埋在地下的千年古樹的樹根挖將出來,胡景揮著大鐵鏟當真是如織布穿梭一般,一大鏟一大鏟的泥石被他揮得滿天飛舞,但是那棵樹根委實太大,他一邊鏟了三個時辰,鐵鏟弄折了五柄,只不過挖了三分之一。
「金爪王」胡景也從空中橫跌下來,死在地上。
其心道:「唐大叔你也懼他幾分麼?」
莊人儀道:「杜兄,此事……」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幾十隻睛都牢牢注視著這個孩子,他們想不透莊人儀怎會用天下最厲害的毒藥害這個孩子?
但是他表面上卻嘻嘻笑道:「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
唐君棣雙眉直豎,沉聲道:「誰?」
杜老公走了過來,他對莊人儀作了一揖道:「莊主,董其心這小子年幼無知,莊主犯不著同他生氣……」
眾人足足呆了半盞茶時間,這才轟然驚叫起來,有人上前把血人般的馬回回救了下來。
其心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其心望著莊人儀道:「你也該知道,我是從不打人的!」
其心不禁大感奇怪,便茫然望著那大漢,只見那大漢冷哼了一聲道:「孩子無辜,你竟也下毒手,他媽的,只要我馬回回三寸氣在,這個仇是非報不可的!」
其心想都沒想便答道:「看來是了。」
唐君棣閉目金針絕技雖是名滿天下,卻也無人敢信竟然厲害到如此地步,這獨臂人一身功力驚人,竟在他一揮手之下,便喪命毒針之下,那實是駭人聽聞的事了!
其心默然走開了,他回到自己的屋外,隨手揀起一柄掃帚,在屋前胡亂掃幾下子。
這一句喊出,眾人立刻涼了下來,立刻又有一個人叫道:「快找杜老兒……」
唐君棣奇道:「你不相信什麼?」
莊人儀哈哈笑道:「董其心,你不要命了麼?」
小玲見他說得輕鬆,不當一會事兒,她的心中有如刀割,她默默道:「他一定以為是我下的毒了,他要恨我一輩子……」
他手指著馬回回,馬回回抬起頭來,怒罵道:「姓莊的,你能整治得了馬回回你只管下毒手吧,我勸你還是乾脆殺了我吧,如果留了我老馬一條命,我非把你宰了不可!」
這時,莊人儀出現在眾人之前,他冷冷地道:「打?你們要打誰?哪一個不要命的就出來!」
他這一聲大喝,眾人立刻冷靜下來,各自想到自己所中的毒藥的殘酷厲害,都不禁冷顫顫地打了個寒噤,沒有人說一句話。
啪、啪,馬回回已成了血人,莊人儀面色一絲不變,那兩個大漢仍然用力抽下去,那「金爪王」胡景忍無可忍,驀地大喝一聲:「住手……」
其心胸中怒火升了上來,暗道:「哼,還要你來假惺惺的?就是你送來的那壺冰茶中下了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