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三九章 呆霸王也有春天
「膿包！」常胤緒沒好氣的啐了一口，朝秦林笑笑才走開，領著家將巡邏去了。
胖子肉嘟嘟的屁股上，赫然插著一支羽箭！
那人一聲慘叫，罵聲突然中斷。
喉嚨最粗的一個連秦林都聽得清清楚楚：「都瘋了，他媽的山賊敢來老虎頭上拍蒼蠅！爺跟著安遠侯打倭寇的時候，你他娘的……啊！」
秦林和常胤緒從直瀆山頂上慢慢走下來剛到山腰，羽箭射到此處力道就弱了，被九環刀磕得四下亂飛，兩人便沒有受傷。
這群僕役足有兩三百號，其中家將、護院、保鏢為數不少，遇襲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舉著鋼刀、木棍朝草叢衝去。
眾家丁驚得臉色煞白，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從草叢中鑽出來，看見眾家丁站在前面，他終於確信逃脫了死神的追捕，驚恐無比的臉上顯出了劫後餘生的歡愉。
「好像，這個呆霸王也不錯呢。」幾名閨中知交，在高小姐耳邊低低地嘀咕著。
秦林在山腰看很清楚，連忙叫道：「胖子快牽馬，躲在馬後面往山上跑！」
燕子磯伸入長江，三面臨水，只有一面與陸地相接，實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之地，家丁們居高臨下守住路口，黑衣人沖了兩次，都被亂箭射了回去，反而留下十多具屍體。
起初看到山腳草叢中可怕的殺戮場面，劉戡之嚇得像小雞崽似的，躲在人堆裏面。
這人的臉因為驚惶可怖而扭曲，嘴巴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滿頭滿臉都是草葉子，眼睛驚懼無比的睜著，流露出恐懼到極
可山腳下的僕役、馬夫就倒霉了……公子小姐們在山頂談詩論文，除了小廝和貼身丫頭服侍，其他人都在山腳下坐著歇息，冷不防身邊草叢裡突然射出一輪暗箭，立刻就躺倒了二三十人。
劉戡之一聽之下更是大怒，俊臉漲得通紅，指著眾家丁破口大罵，逼著他們衝下山殺退山賊。
忽然草叢中若干東西被拋了出來，撲塌撲塌地掉落，定睛細看，竟然是濕答答的肝肺、滑膩膩的肚腸！
但現在局面稍穩，眾家丁也退了回來，人一多膽氣就壯，他又發了公子爺的脾氣，指著幾名家丁怒斥：「你們幾個臨陣退縮，成何體統？孔曰成仁孟曰取義，這成仁取義本是分所應當的事情……喂喂，你們坐著幹什麼？快下去打這些山賊呀！」
「秦哥，還是你動手吧，老牛的手段我信不過啊！」胖子咬牙忍疼的表情就像強忍憋了三天的大便，齜牙咧嘴地道：「比起這傻大個，秦哥要溫柔些。」
別人有樣學樣，都牽著馬做掩護朝山頂撤退，牛大力也把秦林那匹踏雪烏騅牽了。
這茂盛的草叢，簡直就是吞噬生命的地獄！
牛大力抓住箭桿用力一扯，胖子只覺屁股都痛得沒有了，翻翻白眼幾欲暈去。
胖子殺豬似的叫起來：「救命吶……」
秦林心念電轉，想到此前發現的那一大片倒伏的荒草和許多青壯的腳印，立刻明白這是一場有預謀的伏擊。
噗…
除了牛大力毫不遲疑的聽令退卻，其餘的人已一頭扎進了草叢，揮舞著武器四下亂砍，嘴裏罵罵咧咧的。
草叢中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切割聲，不知道在做什麼。
秦林沒理會死胖子，仔細盤算著敵我雙方的局面：山上的家丁還剩下近兩百，幾乎人人帶傷，其中有一戰之力的家將、健仆、護院還不到五十，其餘的全是小廝、馬夫和鬍子都白了的老管事；而黑衣人有上百號青壯，人人體格彪悍、步履輕健，顯然都是精銳。
面對這未知的恐怖，家丁們嚇得渾身發軟，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卻。
家丁們都記得是這個聲音的提醒自己才能死裡逃生，便有十余名帶了弓箭的家丁彎弓搭箭守住路口。
胖子卻已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我死了，我死了……」
張紫萱腳步輕盈地走到了秦林身邊，語中略帶憂意：「秦兄，要是他們一鼓作氣往上攻來，咱們封路的箭矢用盡，你可有良策？」
「喂，太誇張了吧？」牛大力看看箭桿一臉的無辜，只見那箭頭上有血的部分還不滿一寸。
說也奇怪，眾位貴胄雖然多乘騎受過訓練的軍馬，但不少文士公子所乘的只是普通乘馬，在屁股中箭的情況下居然沒有炸窩發瘋。
「我們和秦兄並肩作戰！」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拔出佩帶的寶劍，站到秦林身邊。
見眾護院、健仆沖向草叢，牛大力也在其中，秦林趕緊
劉戡之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秦林：「你、你敢打我？」
直瀆山下齊人高的草叢有極大的一片，此時草叢中弓弦嘣嘣直響，不斷有羽箭帶著破空之聲勁射而出，其中好幾支箭朝著秦林和常胤緒電射而至。
牛大力把棗木棍舞得潑水不進，一時沒有風險，倒是陸遠志在另外一邊撅著屁股亂跑，羽箭嗖嗖的在他身邊亂飛。
牛大力毫髮未損，陸遠志……看上去也沒有受傷。
「有弓箭的站出來，守住路口，要不大家都得死！」秦林又大聲叫喊著。
只見草叢中窸窸窣窣的一陣騷動，這裏的蘆葦稈一陣猛搖，便傳來喑啞的垂死嘶喊，那兒的茅草忽然亂晃，又有人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不過很快，這歡愉就像石蠟一樣凝固了，並且瞬間變得猙獰扭曲……草叢中一根黑黝黝的軟鞭甩出，毒蛇似的纏上了他的喉嚨，收緊、拖曳，這人喉嚨里發出殺雞似的咯咯聲，被倒拖回了草叢中。
突然間草叢分開鑽出個人來，眾家丁嚇了一跳，定睛細看，卻是剛才坐在人群之中，互相吹牛打屁的一位護院，頓時鬆了口氣。
幸好陸遠志穿的衣褲都是繭綢夾棉質地，韌性極好，箭頭穿破衣褲兩層之後入肉不深，胖子屁股又皮糙肉厚，一時倒也沒有大礙，秦林便吩咐牛大力替他把箭起出來，將傷口裹了。
「是啊，我溫柔……」秦林嘿嘿壞笑，把那根箭桿輕輕一撥。
家丁本來就不是經制軍隊，就算練了武功也沒學軍隊的紀律，被他這一罵，雖
局面這才稍得穩定，僥倖逃脫性命的家丁紛紛癱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傷。
秦林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馬兒都跟著踏雪烏騅移動……原來這千里馬走到哪裡都是當仁不讓的頭馬！
至於那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才子，秦林看了看正躲在後面瑟瑟發抖的劉戡之、王士騏，就知道不能指望他們，這會兒倒是長得和山賊差不多的常胤緒比才子們管用，提著九環刀，領著七八名侯府家將四下巡邏，鼓舞士氣。
突如其來的吵鬧聲使秦林很煩躁。
犧牲者給人們留下的最後印象，是他被勒住脖子之後，那雙變得血紅、暴突的眼睛。
秦林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走過去掄圓了巴掌直接扇到劉戡之臉上：「媽的，你要成仁取義，快點，沒人攔著你！別在這兒胡咧咧，勒逼著別人冤枉送命！」
江南暖和，這裏又未經開墾，立冬后荒草雖然轉黃，依然比人還高，草叢外的人看不見裏面的情形，聽到那聲慘呼已是心頭駭然，不敢再搶進。
陸遠志趕緊牽了匹馬，躲在馬後面往山上跑。
「敵襲……」有人凄厲地叫喊著，忽然聲音像鴨子被擰斷喉嚨一樣戛然而止，顯然已經命喪黃泉。
此時草叢中窸窸窣窣的一陣晃動，百十名黑衣蒙面人鑽了出來，人人背著彎刀，拿著強弓勁弩，在三名首領的帶領下朝著山上追來。
現在全靠著地勢險要，居高臨下用弓箭封住了上山的路口
沒來由膝蓋頭一軟，劉戡之竟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媽呀！家丁們恨不得爹媽給自己生了四條腿，炸了窩似的四下亂竄，而此時茂密的荒草中再次射出箭矢，把沒頭蒼蠅般亂竄的家丁一個個射死。
「你、你們……」劉戡之又害怕又委屈，他這輩子都是靠父親蔭庇做公子哥兒，寫寫詩詞文章別人便贊他才子，走到哪裡都有人奉承，何嘗被如此恐嚇？
馬的身體比人強壯得多，要射死可不那麼容易，藉著馬匹的掩護，眾家丁才退到山頂。
那些夫人小姐們全都睜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這一幕，隨著山賊的到來，過去認識中的一切都被顛倒了，所謂的才子是膿包軟蛋，而常胤緒這個呆霸王卻成了保護神。
「一籌莫展……」秦林搖搖頭，「到時候……就只有靠人命來填了！」
常胤緒吐氣開聲，舞動九環厚背砍山刀，捲起呼呼勁風，刀背上穿的九個金環叮叮噹噹響成一片……畢竟是開平王常遇春的嫡傳，常胤緒的刀法遠比他的形象靠譜兒。
燕子磯三面臨江易守難攻，可對於被圍的眾人來說也是個絕地，困在直瀆山上插翅難飛。
「秦哥，你看我屁股！」陸胖子帶著哭腔，慢慢轉過身來。
秦林正想打第二巴掌，常胤緒把九環厚背砍山刀架劉戡之脖子上了，鼓著眼睛罵道：「閉上你的鳥嘴，要不老子一刀把你這驢頭割下來當球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