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四八章 金櫻姬的圖謀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四八章 金櫻姬的圖謀

秦林當然不是來聽這些無聊話兒的,甚至前段時間紅遍秦淮河的頭牌花寶寶自薦枕席,他也無動於衷,一張臉板得像生鐵所鑄。
嫖客們讚嘆不已,對秦林羡慕至極。
秦林裝成很為難的樣子:「要怎麼懲辦?」
秦林撓了撓頭皮,狡猾的一笑:「好啊,就按周御史說的,這些軍余全都革除職分。」
「周御史,這醉鳳樓究竟是不是耿老先生開的呀?」秦林皮笑肉不笑地問著。
孰料秦林倒先站起來,氣憤憤地道:「這位御史來得好!你看看這些開青樓的,實在太不像話了,竟然說醉鳳樓是耿都堂開的……天底下有這個道理嗎?耿都堂可是清流領袖,像他這麼污衊,耿老先生豈不成了烏龜、大茶壺?豈有此理!」
金櫻姬的閨房,柔弱的高麗美女對著鏡子,把一片塗了玫瑰花汁的紙片含在唇瓣中間,輕輕一抿,唇瓣就像紅櫻桃那樣誘人。
「還是這位秦長官牛啊,上次那什麼狗屁四公子來,花寶寶只在二樓彈了曲琵琶,現在卻滿臉堆笑的出來奉茶,嘖嘖……」
終於秦林要等的人來了。
……「身為副都御史,連開設妓院這種芝麻綠豆的事情都壓不平,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清流」?
御史雖然只是七品官員,權力卻很大,可以風聞言事彈劾朝廷大員,往往以小制大;外放就是十三道巡按,也即民間傳說中的「八府巡按」,代天巡狩;像周吾正這種巡城御史,則是在南北兩京設置,帶領五城兵馬司巡邏京城地面,彈糾不法。
「那麼,這老不修就是污衊朝廷大臣了?」秦林笑著指了指癱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老都管。
青樓裏面的鶯鶯燕燕們嚇得戰戰兢兢,好在也見過不少場面了,老鴇帶著幾位姑娘出來奉茶。
哪怕是千金一笑的頭牌紅姑娘,平日里見了什麼才子、富商還要端端架子,胡謅什麼賣藝不賣身,此時也抖抖索索的捧著茶,把那蓋碗茶的托子、茶碗和蓋兒碰的叮叮直響,臉上的笑容實在比對著最親近的恩客還要諂媚幾分。
「污衊朝廷大臣的本官將依律治罪……」周吾正的聲音冷了下來,眯著眼睛打量秦林:「不過,身為天子親軍,半夜跑到秦樓楚館來放肆,行兇打人,砸爛東西,又該當何罪?」
談個鬼呀!秦林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賞著極其富有古典韻味的金陵萬家燈火。
這群狼崽子!秦林暗罵一聲,不過還是帶他們去了天香閣。
周吾正本來氣得有些昏了頭,但他畢竟是兩榜出身的官場好手,在笑聲中反而冷靜下來,心頭咯噔一下:
周吾正氣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大胆的人,大人先生們的事情都是底下隨便做,到檯面上就一個個冠冕堂皇了,怎麼如此直截了當的掀人家老底?這姓秦的愣頭青,完全不顧官場規矩呀!
御史隸屬於都察院,周吾正是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耿定向的門生,這便是他如此迅速趕到醉鳳樓來的原因。
看到秦林身穿飛魚服,大模大樣地坐在廳堂正中間的椅子上,周吾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還沒見過這麼不把巡城御史放在眼裡的錦衣百戶呢!
他一甩長袖,振了振飛魚服,非常囂張的笑著走出了醉鳳樓,在他身後好幾十名軍余簇擁著,真是威風凜凜。
陸胖子把嘴邊的茶水擦乾,腆著胖嘟嘟的臉走過去,笑眯眯地道:「秦長官這話不對,耿老先生怎麼會做烏龜?他老人家戴的烏紗帽,並沒有換成綠頭巾嘛!」
「老不修!」一語雙關,既可以指地上躺著哼哼的老都管,也可以指耿定向本人。
秦林早有準備,掏了張駕貼出來:「錦衣衛奉旨辦事,到此搜捕白蓮教餘孽,打壞桌子嘛,質量太差不小心碰壞了而已,至於打傷人嘛,剛才他們不放我們進去緝拿欽犯,我這些軍余弟兄都沒受過正規訓練,心急之下一推搡,帶點傷也難免嘛。」
噗……陸胖子正往嘴裏灌茶,聽了這話一口噴了出來,秦林指桑罵槐的把堂堂副都御史耿定向罵成了烏龜,真叫個解氣!
陸胖子拍了拍腦門,在近乎垃圾堆的破爛裏面掏騰半天,終於找出一把還沒徹底散架的紅木椅子,屁顛屁顛地端到花廳正中間擺下。
「革除軍余職分!」周吾正惡狠狠地道。
「當然……」周吾正眼中閃過一抹厲色,知道只有用這種辦法才能幫老師耿定向了:「來人吶,這老東西敢污衊朝廷大臣,把嘴掌起來!」
周吾正聽了稍覺出了口氣,不過讓他奇怪的是,往年看到軍余被革除職分,一個個都哭得昏天黑地,今天卻奇哉怪也,這些軍余和沒事人似的。
「對了……」秦林回過頭來對周御史說:「本官懷疑這座青樓是白蓮教妖匪接頭聯絡的地方,明天、後天,都要來搜查哦……」
被稱為龜板武夫的矮壯男人身穿套頭黑衣,只露出兩隻眼睛,聞言把頭往下一點:「哈伊!」
「軍余,小小百戶所要這麼多軍余做什麼?」周吾正也知道今天找不到秦林的毛病,只好認栽,沒好氣地道:「無論如何,打人砸東西的罪行一定要懲辦,今天你要是不懲辦這些肇事者,本官就要把他們抓回巡城察院!」
「今天大傢伙兒都辛苦了,讓秦長官請咱們去天香閣走走,怎麼樣?」陸胖子笑著煽動大伙兒。
秦林笑嘻嘻地把他手撥開,語帶揶揄:「耶,周御史,我們可沒罵耿老先生哦,是那老不修胡說的,我們是駁斥他呢,你可得聽清楚了,千萬別胡思亂想哦。」
這一次,連錦衣軍余們都笑了起來。
軍余們交頭接耳,不停地嗤笑:「如果那姓周的御史知道咱們是怎麼被開革的,一定會氣歪了鼻子!」
秦林哈哈大笑,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巡城御史周吾正鐵青著臉,率領五城兵馬司的官兵衝進了醉鳳樓。
周吾正趕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斬釘截鐵地道:「不是。」
大明朝所謂的清流中間,其實有許多能說不能做的事情,也有許多能做不能說的事情,像銀錢上人人都要假撇清,說什麼視錢財如糞土,但暗地裡個個都想盡辦法弄錢,像用家僕出頭開妓院、賭檔、酒樓這種事情並不罕見,別人都這麼干,不過要是公開傳揚出去,耿定向幾十年清流的名聲就算毀了,笨蛋會指責耿定向地道德,而聰明人則會這樣譏笑!
秦林仰天大笑,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
軍余們把醉鳳樓砸了個稀巴爛,秦林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皺著眉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周吾正身上只穿著低級文官的青色袍服,胸前補服是七品文官的紫鴛鴦,但和別的官員不同的是,他頭頂帶著的不是烏紗帽,而是獬豸冠……獬豸乃執法神獸,辨忠奸、斷曲直、公正不阿,故明代監察御史戴獬豸冠,以示辦案秉公明斷。
「主人,真的要那麼做嗎?」龜板武夫生澀的漢語帶著顫音。
老都管嚇得渾身一哆嗦,周吾正手下那群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可管不得許多,把這老東西一架起來就開抽,噼噼啪啪的耳光子直往臉上摔,不一會兒就把他打得口鼻流血暈死過去。
嫖客們此時也知道秦某人不是沖自己來的了,心情便寬鬆了許多,聞言有幾個不怕事的就跟著起鬨。
哆嗦著用手指著秦林、陸遠志,周吾正怒道:「你們,你們敢污衊朝廷大臣!我周某人一定要揭參你們!」
「好,好,這麼說的話,還真有點兒意思。」金櫻姬用修長的手指點著額頭,若有所思,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美麗清瘦的臉上,這時候臉部的輪廓才顯出了燈光下看不出的堅毅,那種猶如飛蛾撲火的無怨無悔。
「還不給我家長官端茶倒水?」陸胖子眼睛一瞪。
「弟兄們,咱們走!」秦林招呼一聲。
和上次不同的是,陸胖子、牛大力、韓飛廉都和弟兄們在廂房那邊吃酒,鹿耳翎也陪著小心服服帖帖地跟著普通校尉、軍余們,就秦林一個人被引到了河房二樓的雅間……各位兄弟都笑著攛掇他和那金櫻姬「秉燭夜談」。
還要來?周吾正氣得快要瘋掉了,而癱在地上的老都管,本來剛剛悠悠醒轉,聽到這句又一口氣喘不上來,暈了。
旁人倒也罷了,牛大力、陸遠志是習慣他老人家笑嘻嘻沒個正行的,現在擺出這副樣子,都覺得好笑。
錦衣衛這些軍余,全仗著這身老虎皮才能在達官顯貴雲集的金陵城弄點常例銀子,要是把他們革除出去,就意味著斷了生活來源,非得窮困潦倒不可……對軍余來說,比打他一百軍棍還可怕。
周吾正氣沖沖地走上去,指著秦林的鼻子就要開罵。
「龜板武夫,你說那姓秦的百戶,剛剛砸了耿定向的醉鳳樓?」金櫻姬的聲音冷靜而幽婉,帶著某種毅然決然的力量,絕非像平時表現出來得那麼柔弱。
金櫻姬把龜板武夫盯著瞧了半晌,忽然放肆的笑起來,花枝亂顫,變得妖媚中帶著三分邪氣:「怎麼,你不放心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