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二五章 天機乍泄
秦林倒是不怎麼失望，摸了摸下巴：「雖然不是，但這種感覺，讓我很熟悉，只差一層窗戶紙沒捅破了。」
聽秦林一說，眾人也覺得不對頭，劉良輔四十多歲了，身體又矮小瘦弱，長年累月替人做師爺，身體也好不到哪兒去，他怎麼爬得上這麼高一棵樹？
曾省吾也悚然動容，他也不是泛泛之輩，瞧著楊兆、趙師臣兩個的舉動很有些可疑，現在越來越懷疑這兩位了，聽到陸胖子這麼說，就尋思要不要動用聖旨的權力，衝進總督府去地毯式搜查。
徐文長若有所思：「長官您的意思是？」
陸胖子失悔不已，朝自己臉上打了兩下：「哎呀不好，既然不是鳥窩，賬本就鐵定埋在總督府哪叢花木底下，我不該說出來，楊老賊要搶著去挖了！」
「簡單、明顯……」牛大力棒槌般的手指撓著頭皮，忽然失驚道：「莫不就是盤子的位置，底下埋著賬本？」
兩個壞蛋一籌莫展，本以為一把火將劉良輔居處燒成白地就永絕後患了，結果到現在才曉得畢竟沒有找到底賬、親眼看著它化作飛灰，這心裡頭啊，總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稍有點風吹草動就一驚一乍。
秦林皺著的川字眉忽然舒展開，哂然一笑：「也許我們的思路，從方向就想錯了，所以才怎麼也解不開劉良輔的死亡訊息。」
看他那狼狽不堪的樣子，別提陸胖子、牛大力兩個肆無忌憚的哈哈大笑了，就連曾省吾的臉上都微帶笑意。
楊兆被噎得直翻白眼，秦林說的和親眼看見一樣准，剛才他和趙師臣確實失悔怎麼沒先想到花鳥圖案暗指鳥窩這一節，正好搶在秦林前頭把底賬找到呀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過去，楊兆故作不解的指了指老鴰窩，揶揄道：「秦欽差果然少年意氣，還會掏鳥窩玩，真正有趣得很。」
趙師臣的豺狼嗓門也咋不響了。扶著牆不停地抹自己胸口，方才心臟都差點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陸胖子、牛大力兩個站在挖出來的大坑邊上，互相看看，都傻了眼，垂頭喪氣的對秦林道：「長官您看……」
「哦……」曾省吾答應了一聲，接著頗為訝異的瞧了瞧秦林，暗暗納罕：他怎麼曉得我心裏在想什麼？嗬，此人察言觀色的本事，竟有如洞徹人心！
結果嘛，當然顯而易見，整個總督府挖成了大工地，什麼都沒有找到，氣得楊兆呼哧呼哧直喘氣，心頭有如貓抓，剛洗了臉的趙師臣，也是急得乾瞪眼。
「哇咔咔咔……」秦林突然仰天狂笑，接著就衝過去用力拍著戚繼光的胳膊：「戚老哥，多謝你一語道破天！」
「人品啊……」陸胖子搖著頭，連聲嘆息：「胖爺把鳥窩都拆了，老鴰也沒咋的；趙先生才踢了兩腳，它就在頭頂拉屎，嘖嘖，莫非老鴰也識得好人壞人？」
牛大力的猜測再一次落空，地下挖了很大很深的坑，並沒有那本底賬，秦林依舊兩手空空。
戚繼光有幾分得意：「這是特地弄的雙層食盒，裝了食物，半天也不會冷的。」
趙師臣羞怒交加，只覺五內俱焚，偏偏臉上糊著一攤鳥糞，有什麼駁斥的話也說不出來，趕緊找水洗臉去了。
「啊，老夫還有公務要辦，失陪、失陪！」楊兆衝著曾省吾、秦林、張小陽做了個團團揖，然後急匆匆地離開，像是屁股後面有鬼
楊兆和趙師臣情知沒有找到什麼，心頭頓時篤定，兩個人直如鬼門關上走了一圈回來，後背都是冷汗津津的，對秦林的怨恨也就越發高漲。
「可能性不小……」秦林點點頭，又補充道：「就算不是，這種感覺也很接近了。」
陸遠志的肚子，很合時宜的咕咕響起來，搶上去揭開其中一隻大食盒，大冷天的還是熱氣騰騰。
「呱……呱……」天空中老鴰撲扇著翅膀飛過，叫聲很像得意的嘲笑。
趕緊去看看吧，他們倆又像被鬼追一樣，急匆匆地跑到了火場。
這時候戚繼光率領戚金和眾邊軍親兵，從外頭提著許多食盒、飯盆，笑眯眯地走來：「諸位欽差、楊大老爺、趙先生，這整天奔忙都是為國盡忠啊，這貴體還是要保重的，沐恩從飯館置辦了一點酒食，敬請諸位大老爺賞用。」
兩隻大老鴰在樹梢上盤旋，刮刮的大聲叫嚷著，對破壞自己家園的胖傢伙充滿了憤怒，只是畏懼眾多執著明晃晃刀槍的親兵校尉，否則早就飛下來一頓狠啄了。
不過這樣一來，也就和楊兆徹底撕破臉了，要是找不到證據，後面會京師只怕不好交代……
秦林正低著頭沉思，聞言就笑眯眯地看了看他：「只怕本官晚來一會兒，楊總督從行轅探知了消息，也要到這裏來『老夫聊發少年狂』，玩玩掏鳥窩的勾當吧！」
秦林指了指老鴰做窩的大樹：「你們看這歪脖子樹多高，剛才咱們校尉弟兄爬上爬下都不容易，劉良輔這傢伙身手很便捷嗎，要把賬本藏那上頭？他不怕爬樹被人看見？」
「曾侍郎不必為難……」秦林微微一笑，頗
秦林揉著太陽穴仔細思忖，老鴰叫個不休，吵吵嚷嚷的干擾他思路，腦海之中一團亂麻，似乎有個線頭子，只要一扯就能把這團亂麻解開，卻怎麼也扯不到。
眾人立刻走到火災現場，就在盤子摔落之處開挖。
秦林忽然皺著眉頭，像不認識一樣瞧著戚繼光，怔怔地道：「你說什麼，這食盒是裝什麼的？」
「秦某人處心積慮要將老夫置於死地，老夫又豈可不報以顏色？本官宦海沉浮數十年，在朝中也頗有些門生故吏，哼哼……」
徐文長贊成秦林的分析，他和劉良輔很早就認識了，只不過道不同不相為謀，但也知道這傢伙生性詭詐多疑，到了生死關頭絕不會心甘情願做鬼，他留下的信息，應該是簡單、直接，並且相當巧妙的。
「怎麼、怎麼可能呢？！」
「是的……」秦林摸著下巴，字斟句酌地道：「所以我覺得我們想得太複雜，反而走入了歧途，劉良輔應該會給我們這些偵破者一個比較明顯、比較容易弄懂的暗號，才方便替他自己報仇雪恨嘛。」
與此同時，楊兆也督率親兵士卒，在一牆之隔的總督府，從靠近劉良輔小院的花壇開始挖起，一個個花壇被他們掀開，冬季早已落葉乾枯的花木被連根拔起扔在地上，到處搞得一片狼藉。
方才陸遠志在眾人面前誇下海口，這會兒沒找到賬本，饒是他臉皮夠厚也有些羞惱，順手將老鴰窩拋在地上。
可楊兆和趙師臣再不敢風言風語的譏嘲了，來這麼兩回，他們
楊兆不斷提醒自己要處變不驚，竭力穩住剛才慌亂的心神，聽得趙師臣分析底賬已被燒毀他就越發定下心來，身為薊遼總督的驕矜也回來了幾分，將本來急促的步伐放得從容了些，不緊不慢地道：
徐文長笑著盯了陸遠志一眼，心道：你才是個傻蛋，人家牛大力是面帶憨相、心頭嘹亮，只怕比你還老成些呢。
何況，爬樹是很顯眼的，身為堂堂總督府的糧餉師爺，要是爬到樹上去的時候被別人發現了，恐怕很難解釋清楚原因吧，傳到楊兆、趙師臣的耳朵里，更是會引發疑惑，從而徹底暴露他那本保命的底賬。
「食盒當然裝飯菜呀！」戚繼光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娘的，我替長官把臭老鴰打下來！」牛大力拔出腰間的掣電銃。
打狗還看主人面，趙師臣吃癟，楊兆跟著討了老大個沒趣，可又想聽聽秦林他們說些什麼，反正只要秦林不趕，他就厚著臉皮賴著不走。
聽到親兵來報告秦林又在挖劉良輔居處，盤子摔碎的位置，兩個傢伙又一次恍然大悟，果然像秦林說的那樣，深為後悔怎麼沒搶著去挖。
「呼……」趙師臣長出了一口氣，馬蜂眼轉了轉，逼著豺狼嗓門低聲道：「東翁，以學生之見，劉良輔這傢伙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那本底賬鐵定就藏在房中某處，方才被一把大火都燒成灰了，咱們已無後患。秦某人現在鬧騰，不過是黔驢技窮，看他還能折騰到幾時？」
趙師臣搶上來，坑坑窪窪的馬臉一板：「古有雞鳴狗盜，今有秦欽差掏鳥窩查案，咦，秦欽差頗
陸胖子卻只聽到前面一句，大笑著把牛大力一拍：「老牛，你榆木腦袋也能破案了？哈哈，跟著秦長官，傻蛋也能變聰明啊！」
「那盤子上頭的圖案，就是花鳥，既然和鳥窩無關……」陸胖子興奮的揮著肉乎乎的手，說著說著，忽然就緊緊閉上嘴巴，警惕的瞧著楊兆。
「什麼玩意兒？」趙師臣氣惱的往臉上一抹，穢臭不堪。
「呼……老夫，老夫……」楊兆喘著氣，臉色青得嚇人。
所以，劉良輔根本就不可能把賬本藏在鳥窩應該是藏、取都不大會引起別人注意的地方。
「你弄壞它們的窩，還不許人家叫兩聲？」徐文長止住牛大力，他倒是好玩，見兩隻老鴰叫個不休，乾脆讓親兵校尉再爬一趟把鳥窩給放回去，果然兩隻老鴰不再亂叫了。
原來那兩隻老鴰在胖子拆窩的時候就氣憤難平了，卻不敢下來啄擊，這會兒趙師臣又伸腳踢地上的老鴰窩，兩個扁毛畜生不知怎的突然醒悟，就朝他頭頂拉了一泡鳥糞。
徐文長怪眼一翻，就要幫著主公反唇相譏，卻見天空中什麼東西掉下來，啪的一下砸在趙師臣仰著的臉上，黃黃白白的一攤。
呃，這一次是不可能的，因為火災現場被嚴密保護起來，楊兆絕不可能單方面去挖掘。
在破案這一點上，已死的劉良輔和秦林的目標是一致的，所以他絕不可能留下過於複雜難解的謎題。
陸胖子埋頭在老鴰窩裡翻找，幾乎把整隻鳥窩拆散了，可鳥窩裡頭除了羽毛和樹葉雜草之外別無他物，莫說賬本，就連一張紙片都沒有。
說著，他頗為不屑的把那老鴰窩踢了兩腳，揚著臉十分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