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第四卷 漠北狼煙

第六五〇章 區別待遇

第四卷 漠北狼煙

第六五〇章 區別待遇

無論如何,威靈法王都是曾經得到扎論金頂寺承認的法王,他的師弟,並且受到朝廷信賴,在這草原上也有很多信徒。如果出手揭破他的老底,朝廷會怎麼看,你扎論金頂寺拿一個假貨上京來朝覲?牧民們會怎麼看,剛剛示現了大日如來光明法相的法王,居然是個騙子?
可秦長官偏要搭理他,反而身子一側隱隱攔在前面,滿臉堆笑地道:「法王,你師弟剛剛示現了大日如來光明法相,本官早已聞得你的大名,你能不能也展示一下神通,好叫本官大開眼界呀?」
「是時候了!」白蓮教主早已帶上銀面具,見威德法王、秦林和黃台吉都登上法壇差不多一般高度的位置,立刻一聲清叱,身影如閃電驚鴻激射而來!
「來得好,本教主正好一併誅戮!」白蓮教主神秘莫測的眸子里寒意大盛。
威德法王已經運起十二成真力,耳邊突然響起的聒噪差點沒把他內勁引岔了,定睛細看說話的是個年紀輕輕地官員,身穿正紅色江牙海水蟒袍,頭戴一尺二寸展腳幞頭,腰系九龍玉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衝著他施禮,正是咱們秦林秦長官。
這樣的話,無論朝廷還是信徒,都會對扎論金頂寺以及整個白教產生懷疑,威德法王虔心維護的信仰體系,就有整體崩潰的可能。
就在威德法王接到使者回報,失望之極的時候,突然兩千蒙古鐵騎從天而降,當地土司軍隊不戰而降,各土司在武力威懾下重新改信白教,又下令禁毀黃教寺廟,只許白教弘法。
眾人驚得呆了,蒙古牧民們全都張口結舌,萬萬沒想到會突然殺出個程咬金。
涼棚之中,陸遠志和牛大力還齊齊朝黃台吉吐了吐舌頭:呸呸,你以為多拽啊,早就被咱們秦長官料中啦你那蠶豆,就是從青海來的嘛。
正在得意處,只聽得身後哎呀一聲大叫!
所以此時此刻的黃台吉真是得意萬分,摸了摸耳朵垂著的金環,咧開嘴露出焦黃的牙齒,朝東邊涼棚里的秦林投去挑釁的目光:哈哈,姓秦的小混賬,你策反了威靈法王,可萬萬沒想到爺爺把威德法王搬來了吧?!這下是假的遇到了真的,便如冰雪遇烈日,立時消融。
從十余年前開始,白蓮北宗曾在土默川一帶苦心傳教,前來觀禮的牧民蒙漢混雜,漢人們早已下拜,就是蒙古人也有很多朝上頂禮,念誦無生老母、真空家鄉。
艾苦禪耷拉的眉頭向上挑起:「聖教主是要……」
威德法王簡短說完,就想繼續朝法壇上走,根本不想搭理秦林。
「這叫做靈珠警鐘、當頭棒喝……」威德法王微微一笑,「秦欽差可滿意了?」
最近青海一帶,黃教勢力日益興盛,不久前威德法王趕往青海湖附近傳教弘法,鎮壓黃教勢力,卻被當地已經改信黃教的土司領主陽奉陰違,甚至以土司軍隊相抗衡。
步輦上珠簾高卷,露出威德法王真容,但見他身材矮瘦枯乾,穿一領白色黃邊的僧袍,越發顯得肌膚黝黑如鐵,臉上兩道雪白的眉毛極為濃密,一雙眼睛精光湛然,不怒自威。
所以威德法王的神通看起來遠不如師弟,人們不免暗自驚詫。
「踏足蓮花離塵世,白蓮一現放光明!」眾白蓮高手將數朵海碗大小的銅蓮花拋向空中。
威德法王大驚,這法壇有五六丈高,現在站的位置也有三丈高,摔下去只怕不跌死也得重傷,趕緊飛身撲救,伸手把黃台吉提起來。
那金剛杵嗚嗚鳴響,直飛到百丈之外才墜落,白蓮教眾高手見狀個個心驚:沒想到威德法王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測!
沒奈何,將牙關一咬,威德法王擠出滿臉笑容,一邊朝高台上走去,一邊衝上笑道:「威靈師弟前往漢地弘法傳道,傳播我佛經義,實在可喜可賀,功德無量,師兄我好生欽羡!」
說罷,威德法王又坐了回去。
威德法王心下生氣,他這是真實本領,其實遠勝過威靈法王那些裝神弄鬼的把戲。
威德法王又朝黃台吉點點頭,意思是咱們不揭破這老騙子,等會兒老僧照舊支持你承繼汗位就行了。
威靈法王嚇得不輕,他可知道這位便宜師兄的手段有多厲害,嘴裏嘀嘀咕咕的狂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再也不裝大日如來了。
只見此時威德法王步輦已到了高台之下,一步步慢慢走過去,而高台之上的威靈法王雖然強作鎮定,臉色卻已改變,眾牧民更不會發覺,他法袍底下的身體都在發抖。
見這一幕,支持黃台吉的蒙古貴族,如豁耳只、古爾革台吉等人,盡皆喜笑顏開,因為法王是西天佛子,現世的佛爺,遠高於凡人,只有和佛緣深厚的世俗統治者……比如和受了「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尊號的俺答會面,法王才會站起來以示尊敬。
威德法王雪白的濃眉皺了皺,他武功了得,但哪裡會什麼光明法相?料想不過是便宜師弟搞出來的噱頭,便將腰間那串佛珠摘下一顆,伸指望空彈去。
他有意賣弄本事,不去管那朵飛偏了的,伸手以密宗大手印結個金剛印,朝著銅蓮花斜斜一指,那蓮花就飛到他指尖,滴溜溜直轉。
威德法王怔了怔,頓時明白了秦林的意思,一下子猶豫起來。
正要狠一狠心,將威靈法王拿下,卻見秦林笑眯眯地道:「威德法王想是于佛學上勇猛精進,沒有功夫修習除魔衛道之術,令師弟卻大有不同,神通極為殊勝,贏得朝廷信重,太後娘娘和陛下格外敬重,如今在草原上示現大日如來光明法相,也叫本官大開眼界呀。」
我靠,不帶這麼玩的啊!黃台吉欲哭無淚,心頭早已罵開了:什麼魔教教主啊,你是不是看上姓秦的小白臉了?幹嘛只打我不揍他啊?太他媽的不公平了!
原來這廝功力竟如此深厚白蓮教主吃了一驚,發覺威德法王用佛珠擊打銅鐘時未盡全力,她身在空中無法借力,不敢硬接,便左右開弓,朝兩朵銅蓮花各踢一腳,身形變了方向,往法壇前一根掛經幡的旗杆飛去。
台吉大人頓時有種一拳打在棉花團上、渾然不吃力的難受感覺,狠狠的憋了口氣:哼,待會兒看你還能笑得出來?
白蓮教主重重地點了點頭。
威德法王見狀心慌,曉得自己騙人的本事遠不如師弟,也難怪這些年黃教越來越興起,白教卻逐漸露出頹勢。
大部分不明底細的蒙古貴族則一邊朝威德法王頂禮膜拜,一邊茫然不解:不是前面聽說威靈法王認為黃台吉佛緣淺薄,不能繼承咱克喇瓦爾第徹辰汗尊號嗎?怎麼到威德法王這裏,態度就完全相反了呢?!
草原各部的信仰,虔誠而不堅定,繁複而多變,比如蒙古人最初信仰薩滿教,拜長生天,到了元朝時候入主中原,長春真人丘處機傳播道教,八思巴引入藏傳佛教,而蒙古西征打下中亞等地,不少蒙古武士又變成了穆斯林,甚至有很多人信了基督教,成了「東方十字軍」。
白蓮教主和法壇距離較遠,便是輕功蓋世也不能凌空渡虛,還沒飛越一半距離她身形便有所下墜。
秦林可勁兒的搖頭:「不滿意,不滿意,比你師弟的光明法相差遠了,不夠看啊!」
黃台吉得知消息,暗中派人給留駐青海湖畔的親信部將發去了密令。
威德法王與黃台吉早有默契,從步輦上站起來打個問訊:「唵嘛呢叭咪吽,黃台吉吉祥如意!」
近年來黃教傳播極快,作為白教首領的威德法王苦惱不已,曾借俺答汗之勢震懾烏斯藏佛教各派,維持白教的統治地位。
什麼,我沒聽錯吧?!威靈法王提著的心臟終於歸了位,剛才他全身都快虛脫了。
黃台吉被威德法王救下,一邊咳血,一邊瞧著秦林,哼,你廠衛鷹犬也是白蓮教的大敵,等著死吧!甚至威德法王準備回身去斗白蓮教主,也被他大聲呻吟著,故意拖住。
扎論金頂寺十八羅漢抬著步輦,運起內勁腳尖輕點地面,步輦便離地二尺有餘,遠望恍如凌空渡虛,又有許多喇嘛持著金晃晃的法器前呼後擁,法螺、鐃鈸梵音震天,女弟子手持瓷瓶將甘露遍灑人間,五彩花瓣望空拋撒,叫人目眩神迷。
威德法王只好派人向俺答汗秘密求援,等使者到了歸化城,才知道俺答已死,只好悻悻而回。
白蓮教的眾人也有陣子小小的慌亂,威德法王二十年前就與上代教主齊名,威震雪域高原,他出現在這裏,原來的計劃還執不執行?
藏身法器和佛像之間的空青子、雲華子也咬著手指頭,渾身直發抖,兩人一起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快收了威德法王這老妖精……」
原來那朵飛偏的銅蓮花恰是白蓮教主運了螺旋巧勁,繞開威德法王,劃了個弧線正好擊在黃台吉胸口,一聲悶響,打得他獻血狂噴,一頭往下栽倒!
「原來是魔教教主大駕光臨」威德法王一聲長嘯:「看我金剛伏魔,除魔衛道!」
威德法王頓時進退兩難,黃台吉以蒙古鐵騎助他鎮壓敵對教派,也功不可沒……
這時候只有秦林還站在原處,連威德法王都搶救黃台吉去了,他心懸到了嗓子眼兒,一邊往後退,一邊滿口胡柴試圖干擾對方:「白蓮教主是不是啊?好像咱們不是很熟,你幹嘛狠巴巴地盯著我?沒見過這麼帥的錦衣衛?本官英俊瀟洒玉樹臨風……」
哎呀不好,威靈法王連忙側身,正準備打個滾地葫蘆,卻見那佛珠並非衝著自己來,而是擊在一隻大銅鐘上,噹啷一聲大響震得耳膜生疼,聲音更是遠遠傳開,隱有迴音激蕩。
只聽得尖銳之極的破空聲,區區一顆佛珠竟像箭矢勁射,朝著法壇之上疾飛。
萬沒想到,白蓮教主只是用藏在銀面具後面的森冷目光把秦林盯了一下,然後根本不理會他,雷轟電閃般直撲台上的威靈法王。
怎麼辦?
威德法王精光湛然的兩眼盯住威靈法王,雖說佛家講什麼戒律修持,他卻無明業火燒得衝天:好個老騙子,竟敢背叛扎論金頂寺,壞了本法王贏得朝廷支持的大計,更影響了和黃教的鬥爭,無形中壞了白教的衣缽!
就算是死,威德法王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剎那間後背冷汗浸出。
按朝廷制度,法王是二品官,秦林這個都指揮使也是二品官,而且還是欽差大臣,他既朝威德法王施禮,威德法王便不得不回禮,只好停下腳步,合十打個問訊:「唵嘛呢叭咪吽,老僧見過秦欽差。」
不料與此同時秦林悄悄衝著黃台吉做個了鬼臉,把他氣得五內俱焚,便沒有領會威德法王的意思,腳步匆匆地走上高台,口中怒道:「威德法王,您……」
黃台吉從西邊涼棚走出,一馬當先迎上去:「智慧如海、神通殊勝的威德法王,弟子黃台吉在此恭迎法駕!」
哪曉得牧民們也齊齊嘆息,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人人臉上的失望之色是顯而易見的,如果沒有前面的光明法相,威德法王這一手也算過得去了,可方才師弟遍體金光、焰焰光明,師兄出場居然只是用佛珠擊打銅鐘,未免叫人大失所望。
白蓮教主看準位置,足尖在銅蓮花上輕輕一點,那蓮花滴溜溜直落下地,她的身形則往上拔起,就這樣一步步踏著蓮花飛向法壇,加上遍體白裙、身段婀娜,宛如九天玄女下凡塵,足踏蓮花凌雲御風。
「也許……」徐文長有點不確定,昨天就此商議了半天,並沒有太好的辦法。
「吉祥如意啊!兩位法王同時到了土默川,草原上升起了三輪太陽!」無數的蒙古牧民和各寺喇嘛五體投地,全身趴在地上磕著長頭,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恨不得把胸膛里的一顆紅心掏出來,雙手敬獻給神聖的法王。
異於漢地宗教多講理論,雪域高原和草原上的宗教都講誰法力大、神通廣,像當年蓮花生入藏弘法,也是以無上神通遣神驅鬼,與苯教法師鬥法獲勝,這才鞏固了佛教的地位。
牧民們驚叫道:「了不得,白蓮娘娘降世!」
不遠處正待發動的白蓮教主,立刻停了下來,聽秦林要說什麼。
黃台吉傲然自得,臉上神采飛揚,他要法王的幫助,法王何嘗不是有求於他?
小小佛珠便有如此威勢,威德法王的密宗神功可稱震古爍今,不愧為雪域高原第一強者。
黃台吉在稍遠一點兒的地方,一個勁兒地打眼色,法王您還不快去把威靈老賊戳穿?和姓秦的磨嘰什麼呀!
秦林臉上笑嘻嘻地,心中卻並沒有那麼輕鬆,噼噼啪啪地撥打著小算盤,分析敵我實力,尋求破關之策。
威德法王受了如此恩惠,自然要替黃台吉出力,前面那些蠶豆就是他派使者從青海送來的大批土特產的一部分,並且接到額朝尼瑪大喇嘛傳回威靈法王反水的消息,他立刻倍道兼程從青海趕來,算定了日子出現在弘法大會上。
手中一根小小的金剛杵疾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金黃的殘影,速度比剛才的佛珠又快了兩倍。
黃台吉失望了,他並沒有看到秦林驚慌失措的樣子,反而是衝著他微微一笑,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威靈法王剛剛示現大日如來法相,威德法王更是威震雪域高原,如能在弘法大會上將兩大法王同時斬殺,定能震懾草原諸部,叫他們改拜無生老母!
黃台吉也納悶,秦林這時候想要打什麼岔子?他趕緊一個勁兒給威德法王打眼色,叫他不要上秦某人的當,先拿下威靈法王再說。
秦林心如明鏡,這一對師兄弟,師兄是真、師弟是假,假的遇到真的那就玩不轉,一個照面就得戳破真相。
明代對烏斯藏實行羈縻統治,冊封法王、灌頂大國師、國師、西天佛子等宗教封號,威德法王的法王頭銜就是前代高僧從朝廷冊封得到的,所以他對朝廷總存著幾分敬畏之心……否則也不必巴巴的派了便宜師弟上京,希圖討得朝廷支持嘛。
切,有那麼害怕?阿沙撇撇嘴,將一支金剛錐扣在手裡,準備當作暗器,又看了看台下,師父和艾大叔他們都在那兒。
好重的肅殺之氣!威德法王感覺到了濃重的殺機,心頭畢剝一跳,暗中運起深厚內功,面上仍是不動聲色。
三娘子最初見到威德法王駕臨,的確心中大大地吃了一驚,待見了秦林鎮定自若,方才定下心來,附耳對徐文長道:「老傢伙,怪不得你跟著秦欽差,他既然早知了威德法王會來,必定有對付他的辦法吧?!」
現在好了,威德法王當著許多蒙古牧民親口這麼說,他就不可能再說威靈法王是個假貨。
「這位就是傳說中的威德法王吧,哎呀,老兄真是骨骼清奇啊,不愧為練武的奇才,本官在京師就聞得老兄大名,實在如雷貫耳……」
而且和漢地那種以頓悟、打機鋒、講玄虛的宗教形式完全不同,草原只講誰的法力大,誰的神通更為殊勝,牧民們就信仰誰,紅教、白教、黃教、花教的盛衰,無不如是。
威德法王微微一笑,卻見兩朵銅蓮花被白蓮教主踢得朝自己飛來,一朵偏得較遠,一朵擊向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