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六九九章 多了一個

第五卷 縱橫四海

第六九九章 多了一個

可不是嘛,三十一具屍首裡頭,倒有十多具是殘缺不全的,肢體零零落落的擺著不怎麼顯眼,但現在經過秦林的提醒,陸遠志立刻發現了問題。
這位鏢師是齊賽花長輩,見此慘狀她眼圈一紅,好在她生性堅強,知道現在不是痛哭流涕的時候,最要緊的是配合錦衣官校,查明案情真相。
齊賽花聞言就走過來,習東勝也掙扎著跟在後面,齊賽花板著臉,對他不怎麼搭理,習東勝只當她一夜之間父母盡喪悲痛欲絕,並沒有多想。
陸遠志神經大條,興奮之下將這具「屍體」的各個屍塊搬回真正的主人身上,於是那十多個受害者缺失了的大腿、小腿、左右手、軀幹,紛紛歸還了原主人。
似乎只能用喪心病狂來解釋了。
後來衙役們把屍首搬到柴堆焚燒,就有不少被打亂了順序,加上血污模糊,殘肢數量眾多,錦衣官校們拼湊了會兒也沒弄清眉目。
秦林笑笑:「死因本官倒是不曾懷疑,本官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臧先生的好意本官心領,還望你從此棄暗投明,繼續戴罪立功。」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林。陸遠志確實經常能對案情推演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他出錯不比蒙對來得少,最終一錘定音還得看秦長官。
習東勝看看秦林正低著頭琢磨什麼,而陸遠志則眉飛色舞好像已經有所突破,就忍住傷痛朝他拱拱手:「陸……陸長官,咱們鏢局上下百余口死得慘,現在只有求貴衙門主持公道了,您……您怎麼看這起案子?」
已經簽字畫押取了供狀,臧師爺知道就算自己是孫猴子,也逃不出秦林的五指山了,乾脆賣起好兒,訕笑著湊上去:「秦少保,小的打理刑名數十年,倒也有點不足掛齒的小本領,前些天來的時候就看過了,這裏三十一具死屍都是死於刀劍拳腳之下,並沒有中毒或者內訌的跡象,您看,現在屍體七零八落的,要不……」
臧師爺和兗州府好幾位老捕頭都不以為然,甚至有人搖了搖頭,覺得秦某人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鏢局遇襲之後,這三十一具屍首就留在野外,又被砍得四分五裂,缺的屍塊,也許是丟在石頭縫裡沒找到呢,也許是被狼和狐狸叼走了呢,哪能像他這麼求全責備?
不是仇殺,而是為了掩蓋什麼,究竟兇手要掩蓋什麼呢?
眾人聽了都是一怔,難道真如陸遠志所說:這起案子並非普通的劫財,而是江湖仇殺?
如果先胳膊被斬斷,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況下被一劍穿心,還說得過去,但明明豐二叔已穿心而死,為何還要把他胳膊斬下?這種行為。
女兵甲把陸遠志額角點了一下:「瞧把你能的,秦長官都沒有發話,你逞個啥能啊?」
牛大力和校尉弟兄們也低聲議論:「死了都還要補幾刀,嘖嘖,誰乾的?做得夠絕啊!」
秦林笑了,笑容格外的燦爛:「陸胖子,你看看這些屍首究竟有什麼不對勁兒?」
遠處張紫萱貌似沒看這邊,卻始終聽著順風傳過去的對答,轉過臉來笑道:「解鈴還須繫鈴人,誰搬的讓誰拼,不就得了?」
「哎呀,這個右手是哪個軀體上的?」一名校尉皺著眉頭,「張吳山,你那邊有沒有缺手的?」
可不是嘛,這位鏢師胸口還有個血洞,那裡就是皮肉翻卷、污血浸透了棉襖,與胳膊斷裂處截然相反,證明是生前被利器刺中要害,從而當場送命的。
陸遠志正想把它也放回去,牛大力忍不住問道:「看樣子,兇手也是把這人腦袋剃光了,又弄掉半拉臉皮,冒充胡禿子的禿瓢腦袋,但是為什麼現在又長出短短的頭髮,從而被齊姑娘識破呢?」
死人長頭髮,這可是個新鮮事兒,眾人聽了都覺得奇怪,照說以那兇手的狡詐,不至於沒把頭髮剃乾淨吧?瞧,他還很奸詐的用鮮血塗滿整顆腦袋,掩飾被剃掉頭髮和禿頂之間的區別,要不是毛絨絨那層短髮,還真不容易發現呢。
秦林沒有回答,而是仔細觀察著殘肢斷臂的形態,觀察肌肉和骨骼的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就憑空多出了一個人!」陸胖子拍著大腿大聲叫起來。
最後可能的情況,仇恨是指向東昌鏢局局主齊祥雲,所以才殺了他滿門;也不排除一開始就是指向整個東昌鏢局,比如某個敵對的江湖勢力,當然這種仇恨仍然會大部分指向身為局主的齊祥雲。
張紫萱微微笑道:「等秦兄解開疑團吧。」
張吳山答道:「有是有,不過我缺的左手。」
話音剛落,絕足不肯到屍首這邊來,和青黛、徐辛夷站在旁邊的張紫萱就咦了一聲:「原來如此。」
那可不是嘛,兇手故意選擇了高矮胖瘦相差不多的死者下手,取到屍塊來拼出一個胡禿子,但畢竟是不同來源的屍塊,在專註認真的檢查之下,立刻就暴露了真相。
臧師爺和兗州府的眾位捕快聽得這一句,禁不住人人張口結舌,這裏整整三十一具屍首,每具都被切成幾大塊,剛才他們單單是搬到柴堆上準備焚屍,就已經噁心壞了,這位秦將軍還要將屍塊全部拼起來,又得多費事兒?
「夫人說得對啊!」校尉們立刻把兗州府衙役押過來,讓他們幫著拼湊屍塊。
「死後長頭髮算什麼,還長鬍子呢!」秦林笑起來,一點兒也不吃驚。
陸遠志就撓了撓腦袋,笑呵呵地問道:「秦哥,兄弟這次說對了嗎?」
我倒啊!陸胖子本來正挺起了胸脯擺出等著誇獎的架勢,聞言就撲了個趔趄,胖臉皺巴巴地叫苦:「秦哥耶,我記得你曾經說過,『超過限度的傷害意味著慌亂或者仇恨引起的情緒失控』。這裏敵人幾乎把每具屍體都大卸八塊,看樣子有明顯不是驚慌失措,那他們不是因為仇恨,又是因為什麼呢?」
「這條胳膊是我搬的,原來在這具缺了右手的屍體旁邊。」一個衙役拿著死人條胳膊湊到軀幹旁邊,校尉們仔細一看,果然斷面是吻合的,確實是這具屍體被砍下來的胳膊。
「豐二叔的開碑手有五六成火候了,沒想到竟被人一劍穿心而死,好惡毒的賊子,殺人便殺人,明明豐二叔已經死了,還把他胳膊斬下來!」齊賽花咬著牙,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
「哎呀,這是咋的?」陸胖子大驚小怪的咋呼起來:「這具屍首,缺了右手手掌,這具屍首,缺半拉腦袋,看看,這人的身子短了一截……」
可現在發生的情況,同樣是大批鏢局人員遇害,汶上縣這邊的鏢師們屍體被嚴重毀損,承載著大部分仇恨的齊祥雲本人,卻只是咽喉罩門被破死於非命。
秦林的笑容卻像魔鬼般詭秘,他的聲音因為興奮帶著點沙啞:「屍首殘缺不全,看起來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畢竟是在野外,變數很多。但是,叫本官不得不留意的是,每具屍首缺失的部分都各不相同,有的缺了左手,有的缺了右手,有的是一截胳膊,有的是半拉肩膀,如果我們把這些缺失的部分拼湊起來……」
「什麼不對勁兒?」陸胖子屁顛屁顛地湊了上去,順著秦林的目光,睜著小眼睛在殘肢斷臂中搜索,很快也發現了問題,把大腿一拍,胖子朝齊賽花喊道:「齊姑娘,令尊豈止得罪了人,簡直就是和人結的血海深仇嘛,這哪兒是劫鏢啊,明明就是亂刀分屍!」
明明已經死了,怎麼禿子還能長出頭髮,難道是胡禿子冤魂不散,生前沒有頭髮的怨念實在太強,所以死後特意長出來給大伙兒瞧瞧?
「切,不說就不說,還賣關子!」徐辛夷撇撇嘴,不過很快她杏核眼瞪得溜圓,也想通了秦林言語中的含義。
「胡禿子!」齊賽花恐懼之極的望著一具屍首,聲音發顫:「他……他怎麼長出頭髮來啦?」
「機關算盡太聰明,可惜仍露出了馬腳。」秦林揶揄的笑起來:「因為那顆腦袋根本不是胡禿子的,兇手故意把好幾個人的腦袋打得稀巴爛,這樣就東拼西湊的把別人的一顆腦袋替換下來,再加上拆東牆補西牆弄到的屍塊,生生拼出了一個死掉的胡禿子。」
原本三十一個鏢師夥計,三十一具屍體,沒有絲毫問題,可現在三十一個鏢師夥計,只有三十具真正的屍體,另一具是拼湊出來的,缺了屍體的又是誰呢?
校尉嘆口氣,也無心戲謔張吳山話里的不妥。
秦林一聲令下:「弟兄們,把屍首都給我擺起來,殘肢斷臂也通通拼起來,看看有什麼古怪。」
荀知府、臧師爺最初率衙役土兵趕到的時候,這些屍體雖然被摧殘得不成樣子,但並沒有四處拋棄,都還基本上湊成人形的,很快就清點出三十一具屍首,和報案人提供的數目相吻合。
秦林淡淡地笑了笑:「或許他們想隱藏什麼。胖子你仔細想想,如果是仇殺,為了發泄仇恨而殘毀屍體,那麼兇手仇恨的目標、引發兇案的人物,又究竟是誰呢?」
「原來什麼?」徐辛夷睜著杏核眼追問。
如果以仇殺作為案情推斷的前提,試問兇手有可能因為痛恨東昌鏢局的某位鏢師、馬夫、夥計或者廚娘,而以整個鏢局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作為報復嗎?那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這一拜了不得,齊賽花抬起頭來,卻清楚地看到胡禿子被血糊滿了的頭頂,居然長出了很短的頭髮,毛絨絨的像個刺蝟!
這就和仇殺的推斷,產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原來如此!眾人的臉色全都變了,案情至此發生了極大的轉變,兇手如果利用屍塊多拼出一個人,那麼實際上的死亡人數就少了一個人!
有衙役們幫忙,屍塊很快拼湊起來,三十一具屍首基本成型了,一具具整整齊齊的擺在地上。
「恭喜你!」秦林也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忽然笑容一收:「答錯了!」
那具屍體的臉被刀削掉了半拉,血糊淋當地看不出相貌,但齊賽花和習東勝都從衣著認出這是胡禿子,感念他留下來斷後慘烈犧牲,救了自己逃出生天的恩德,剛才兩人便特意過去拜了幾拜。
「原來是這樣!」陸遠志興沖沖地跑過去,仔細的檢查這具屍體,很快就驚叫起來:「秦哥,你絕了!這具屍首粗看起來沒有問題,經不起仔細檢查,各部分都不大對路!」
陸遠志指著一具屍首斷裂的胳膊:「你們看他這裏,如果是生前格殺時被砍下了胳膊,就該皮肉翻卷、鮮血浸透袖子,可傷口皮肉不翻卷,流血也非常少,說明是死後才被斬下胳膊的。」
「當然是東廠鏢局局主齊祥雲!」胖子不假思索地答道。
「多謝秦少保恩典!」臧師爺雙膝一軟就跪下去了。心頭卻仍舊納罕,身為一個刑名老手,他當然知道檢查屍體無非是查明死者身份、死亡時間、致命原因等等,本案的案發時間非常確鑿,所有死者都是東昌鏢局的鏢師和夥計……好死亡原因嘛,無非是被劫鏢的人殺害,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為何還要大費周章?
「本官斷定這並非普通的攔路劫鏢,甚至有可能那個紅鏢只是湊巧而已。」陸遠志得意的挺了挺胸脯,斬釘截鐵地道:「根據種種跡象。這是一起血腥殘忍的仇殺,兇手趁東昌鏢局保了紅鏢,力量分散兩處的機會,先在半道上伏殺了局中眾高手,然後連夜突襲濟南府,將東昌鏢局趕盡殺絕!死屍分裂的肢體就是明證,對兇手來說,僅僅滅東昌鏢局滿門仍不解氣,還要損毀屍體來發泄仇恨!」
最後,偌大一具屍體徹底消失,只剩下那顆血糊淋當的腦袋,不用說原來也是某個倒霉蛋脖子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