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龍潛于淵
第七八六章 秦督公？
秦林嬉皮笑臉地道：「太后哄我。司禮監掌印已經有人了，我只來求東廠督主位置，太后不給就算了，還當面騙人呢……」
更何況，求別的什麼不好，偏求個東廠督主！
萬曆微微頷首，覺得張誠說的有道理，秦林剛剛和劉守有一塊，為扳倒馮黨立下汗馬功勞，朕不久就要大大升賞，他幹嘛冒著得罪朕的風險，去告訴太后呢？更何況，張鯨是被攔下來了，可秦林結交的張誠也沒做到司禮監掌印，而是便宜了老張宏啊，秦林和張宏並沒有什麼交情。
我噗……從李太后、永寧到張小陽，再到慈寧宮值守的宮女太監，全都捂著肚子狂笑，見過不要臉的，沒秦林這麼不要臉，見過無厘頭的，沒秦林這麼無厘頭！
原來李太后出身小門小戶生意人，從小打交道的都是市井三教九流，她老爹李偉、哥哥李高也是愛貪點小便宜、喜歡耍耍無賴的市井商賈，平時市井俚語插科打諢什麼都說，倒也有趣得很。
萬曆嘴角往上牽，強笑了笑，從書案後面走下來：「母後言重了，兒臣只是不願您費心，所以就自作主張來選司禮監掌印，並沒有瞞著您的意思。母后仁孝慈愛，母儀天下，又怎麼是前朝那些亂政之婦可以比的呢？兒臣真是惶恐至極了。」
李太后得勝而歸，留下哭笑不得的萬曆，朱堯媖攙扶著母親，朝兄長抱歉地笑笑，然後又回過頭尋找著那道熟悉的身影。
匆匆腳步聲由遠及近，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萬曆愕然地抬起頭，映入眼帘的便是母親李太后憤怒的臉。
張鯨哭喪著臉：「陛下，您得替奴才做主啊，秦林這廝一定是故意去提醒太後娘娘的，他沒把陛下您放在眼裡呀！」
朱堯媖始終不言不語，這次終於細聲細氣地道：「皇兄，母后這幾天氣得吃不下飯，您就依了母后吧。」
秦林賊頭賊腦的笑，衝著李太后施禮：「太后神
正因為如此，李偉、李高父子倆每次進宮要這要那，李太后反而不覺得煩，和他們說半天話就覺得很開心了。
看到心腹愛將沮喪的樣子，萬曆想了想，又柔聲道：「兩位張伴伴，朕知道你們忠心耿耿，不過現在替朕隱忍一時吧，張宏年紀很大了，在司禮監掌印的位置上，坐不了多久的。張鯨，東廠由你管起來，把御馬監交給張誠吧。」
萬曆十分無奈，但也曉得扳倒馮保對母親刺激很大，不宜再爭下去，否則對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極為不利，只好低聲下氣的央告：「母后，張宏年紀高邁，我怕他做事力不從心……」
呸呸呸，咱們秦長官可不是這種人哪！
養心殿，萬曆親筆擬旨，司禮監是內廷，雖然權力實際上是和內閣相抗衡的內廷首腦衙門，但名義上屬於皇帝家奴，所以他親筆寫道手詔就行了，不必經過票擬、批紅、封駁、制誥、發赴等程序。
「東廠督主，又叫欽差提督東廠辦事官校，向來是太監做的位置，什麼掌刑千戶、理刑百戶，才是錦衣官兒調過去能做的。」李太后一邊笑，一邊給秦林解釋，又情不自禁的笑起來：「你這人哪，真是不學無術，還東廠督主，你怎麼不求司禮監掌印呢？你要捨得三個老婆，凈身進宮呀，哀家就讓你做司禮監掌印、東廠督主！」
秦林愕然，接著就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行啊，微臣有三個老婆呢！」
「哈哈哈，笑死、笑死哀家了！」李太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半晌才睜著眼睛問道：「秦將軍，你要做太監嗎？」
哎喲媽呀！張鯨肺都快氣炸了，明明就要到手的司禮
李太后氣沖沖的出了慈寧宮，秦林兀自跟在後頭裝傻充愣：「哎、哎，我真的只要東廠督主，司禮監掌印給誰都行哪，娘娘您幹嘛生氣？」
「罷了，外朝的事情，母后不管你，任你放手施為，免得你說母后是婦人干政！」李太后搖了搖手，止住正欲開口解釋的兒子，又話鋒一轉：「不過，內廷家奴，我身為太后這次總要做個主，讓、讓……張宏來做！」
徐文長點點頭：「剛才曾省吾來過。」
討我就好了，永寧這樣想著，哎呀呀，朱堯媖你怎麼這麼厚臉皮？她紅著臉兒悄悄吐了吐舌頭。
朱堯媖撲哧一笑，這傢伙真是……
秦林求東廠督主的事情，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成為了京師著名的笑料，不過這位秦將軍經常做些出格的事情，譬如偶然治好張居正的病，就把人家女兒拐了去之類的，大伙兒也漸漸不以為怪了。
回到府邸，徐文長迎了上來，老臉笑得像朵菊花：「秦太保，恭喜恭喜。」
「哀家不管，這次你一定要聽哀家的。」李太后擺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架勢。
張鯨心頭得意洋洋，臉上仍裝出感恩不盡的神色，彎著腰站在旁邊，替萬曆按著紙張。
「這個秦將軍，又俏皮又年輕，比那些癆病鬼才子強得多了，唉，他怎麼早早的結了親？否則堯媖她……」李太后這樣想著，渾然不知身邊的女兒，芳心早已託付在了秦林身上。
「是、是秦太保！」小太監跪著，聲音帶哭腔：「他、他要做東廠督主，跑來求太後娘娘，結果娘娘就自己提起司禮監掌印的事情……咱們、咱們也不敢攔住他呀！」
二張撲通一聲跪在地下，連連磕頭告饒，張鯨尤為忐忑不安，而張誠則稍微好過一點，反正陛下定的司禮監掌印是張鯨，最好被太后給攪黃了才好呢。
「呃，你這麼快就知道了？」秦
秦林這傢伙，本來就經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嘛。
像李太后這麼不懂女兒的母親，確實不多。
就算別人同意，永寧長公主也不樂意啊，聽得母親嘴裏滿口胡柴，叫秦林當什麼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她的櫻桃小口都撅得可以掛油瓶啦！
互相看了看，兩位張公公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鬥志，甚至比開始的時候更加濃烈，張鯨怕張誠後來居上，張誠怕張鯨先入為主，兩人都摩拳擦掌要替陛下衝鋒陷陣再立新功。
本來這話，不應該是皇帝親口說出來，略為提點就夠了，可萬曆還得用二張去做事，就說的格外露骨。
「我去找他！」秦林急得滿頭冒汗，轉身就走，出了門騎上踏雪烏騅，潑拉拉四蹄翻飛一溜煙跑了，陸遠志、牛大力等官校弟兄都追不上他。
歡歡喜喜迎出來的徐辛夷撲了個空，睜著一雙杏核眼，跺了跺腳：「哼，東廠督主，虧你想得出來，真要做那個，叫本小姐怎麼辦？真是笨得要命哪！」
「陛下，你、你要把哀家瞞到什麼時候？」李太后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張鯨、張誠道：「兩個小兔崽子，你要讓哪個做司禮監掌印？好、好，連這個都把哀家瞞著，你到底在怕什麼？在你心目中，哀家到底是呂后，還是武則天？」
李太後身邊自然有不少小耳朵，她不問，沒人敢說，她主動問起來，幾個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是奴婢們大胆敢瞞著娘娘，實是、實是……陛下那邊，聽說要在兩位張公公裡頭選一個，來做司禮監掌印。」
李太后的氣稍微消了一點兒，但看到跪在地上的張鯨和張誠，仍然覺得橫看豎看都不順眼，讓他們做司禮監掌印太監，自己實在不情願。
徐文長苦笑了一笑：「看來，曾省吾也只是將信將疑啊，我們恐怕不能
張誠沮喪萬分，同樣不能表露出來，也替萬曆磨著墨汁，只是眼睛時不時的往外面看：侄兒張小陽去找秦林了，這次，秦林能挽回局面嗎？恐怕不大可能了吧，畢竟君無戲言，這已經在寫手詔了……
想了一會兒，李太后才說出張宏這個名字，她也是臨時想起來的，平時就覺得張宏穩重、清廉，不結黨營私，扳倒馮保的事情，雖然他知情不報，但又和秦林一塊兒保住了馮保的性命，也間接保住了李太后的幾分面子，所以這時候突然就想到了他。
萬曆雖然天性涼薄，對自己家人還算是過得去，見這個從不惹事從不出頭的妹妹也開口央求，母后又不依不饒，只得長嘆一聲：「好好好，就讓張宏做司禮監掌印。」
秦林本來就是李太后子侄輩，他此時便如一個在長輩面前耍賴的小滑頭，實與李太後年少時家裡幾個調皮的侄兒差不多，她被逗得咧著嘴直笑，哪裡還會生氣？
等到入了宮，生下太子，做了太后，宮裡的人說話永遠是一板一眼，刻板得不行，丈夫隆慶帝又死得早，她真真是孤寂得很，才把心思寄託于青燈古佛。
「沒用的東西！」萬曆一腳把小太監踢了個跟頭，心頭暗叫晦氣，秦林這廝也太心急了吧，朕因為司禮監掌印的位置還沒定下來，為著通盤考慮，才沒急著給他和劉愛卿晉陞實權，哪曉得這廝就急吼吼的去求太后呢？
「得啦，秦太保你就別裝了！」張小陽輕輕拉了拉秦林，再裝下去您就不嫌過頭了嗎？
太監們雖未明言，李太后也曉得是自己兒子又做了手腳，立馬就紅了麵皮，「擺駕，養心殿！」
秦林早已溜得沒了影兒，什麼要做東廠督主的話頭，從此再沒聽他提過。
果不其然，張鯨和張誠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張宏年級太大了，老胳膊老腿還能挺多久？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就讓他暫時替咱家保管一下嘛
見到秦林，原本性格內向的永寧，都要開朗俏皮些了。
什麼，司禮監掌印有人了？李太后臉刷地一下垮下來，驚問左右：「難道司禮監掌印給人了嗎？哀家怎麼不知道？」
啊？！秦林驚道：「他來這裏？」
司禮監掌印的位置塵埃落定，就在同一時刻，秦林早就溜出了紫禁城，因為他知道，在眼前的局勢下，李太后出動的結果，只會是自己希望的那個。
「咦，秦將軍呢，他不是要做東廠督主嗎？」李太后想想就又笑起來，朱堯媖也跟著吃吃地笑，覺得秦林真是荒誕滑稽。
萬曆開心地笑了，他突然發覺，讓張宏先做著司禮監掌印，然後二張繼續競爭，也許是個更好的選擇，自己前頭怎麼沒想到呢？
養心殿，萬曆急匆匆地踱著步子，厲聲質問幾名小太監：「誰把消息告訴母后的？嗯？朕不是三令五申過嗎？！」
嗯嗯，這似乎是個不錯的建議，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權傾朝野，隻手遮天，麾下閹黨鷹犬無數，朝野號為九千歲，從此成為所有正義人士心目中的最終大反派……
張誠立刻反唇相譏：「這是從何說起？秦林如果真有心，就該求掌錦衣衛事、左都督什麼的，隨便問問人就知道東廠督主歷來只給咱們內臣，明顯他是臨時起意，心血來潮跑到慈寧宮去的！」
但曾省吾最不應該的，就是來找自己，因為在這裏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李太后神色轉為慈和，上半身微微前傾，笑著問道：「嗯，秦將軍來見哀家，有什麼事情嗎？哀家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是來問我討什麼了。」
按照秦林的想法，曾省吾可以在王國光府邸密議，可以召集江陵黨眾幹將，也可以干別的事情，他膽大心狠不亞於自己，又身為兵部尚書，手底下頗有點不為人知的力量，某些事情做起來是很方便的。
張誠衝著他翻個白眼，心頭別提多高興了，這叫做幸災樂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