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第六卷 龍潛于淵

第七九六章 絕不後宮干政

第六卷 龍潛于淵

第七九六章 絕不後宮干政

張尊堯拿著廷杖進退兩難,汗珠子大滴大滴地落下來,虧得張鯨見機,叱道:「蠢貨,你又沒練過,逞什麼能?還不把廷杖交給大漢將軍?」
那大漢將軍看看陳銘豪、張小陽,又看看陰著臉站在旁邊的張鯨、劉守有,只聽得劉守有冷哼一聲,頓時手哆嗦起來,不由自主地把廷杖棍子遞給了張尊堯。
劉守有、張尊堯的身段,更是一個比一個放得低,衝著小順子直笑……鄭娘娘在萬曆面前說句話,比司禮監二張都還有用些,她身邊的小順子也就水漲船高。
「到底是要救我,還是要害我?」秦林乾脆翻過身來,躺在了氈毯上頭,暗自思忖道: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應該……
看起來觸目驚心,其實高舉輕落,打到秦林身上就和撓痒痒似的。
「秦太保啊秦太保,都死到臨頭了,你猶在和老夫做口舌之爭,何必呢?」劉守有笑嘻嘻地退到旁邊,看見那副秦林自帶的柏木棺材,又吩咐身邊張昭龐清等幾個心腹:「這口棺材哪裡配得上秦太保的身份?你們去買口上好金絲楠木的,待會兒秦太保歸西,咱送給他。」
說貓哭耗子假慈悲,那劉守有就是貓,秦林成耗子了,他當然不幹,所以掉過來說。
鄭楨當然夠聰明,否則她怎麼能把萬曆迷得神魂顛倒,專寵六宮粉黛,勢壓正宮王皇后?
說罷他偏腿下馬,一溜小跑著過來,瞅了瞅趴在氈毯上的秦林只覺格外開心:哈哈,秦某人你在南京何等威風,又在京師叱吒風雲,本以為沒有報仇雪恨的機會了,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順公公,臉色不錯啊!」張鯨笑著打招呼,雖是長輩的口氣,卻沒端什麼架子。
我靠,這是要打死我呀!秦林大聲罵起來:「張鯨你個烏龜王八蛋,沒卵蛋的死變態,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你丫就是個活人妖!」
張尊堯如蒙大赦,趕緊把棍子還給了大漢將軍。
你可以打我廷杖,可行刑前得讓我先見見太后,原本就許我隨時慈寧宮面聖的!
張鯨得意萬分,不理會秦林的痛罵,朝大漢將軍們一瞪眼睛:「還不動手,等什麼?!」
現在鄭楨既然派人來,事情便有變化,且不管是變好還是變壞,秦林都可以再等等看看,那玉佩就暫時不拿出來了。
呸,你死了我都不會死!秦林啐了口唾沫。
「一啊搖,搖到外婆橋,二啊搖,外婆做糖膠……」秦林還哼起歌兒來了,沒辦法,總不可能自己犯賤,要別人重打吧?那也太對不起鄭娘娘了嘛。
張尊堯將廷杖拿在手中,滿臉冷笑。
其實張誠在陛下面前請求嚴懲他,也是自保的手段,如果他為了徹底撇脫自己,完全可以借廷杖的機會落井下石,把秦林置於死地。
「且慢!」秦林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手中捏著樣東西遞出去:「蠢貨,你且看看這是什麼……」
秦林回過頭來笑笑,「張尊堯,在南京我就說你是個蠢貨,結果蠢到京師來了,哼哼,你真以為打得了我?」
李太后雖然失了馮保和張居正兩大助力,但她畢竟是萬曆的親生母親,她要硬保秦林,萬曆還能怎麼的?何況還有萬曆的外公武清伯李偉,舅舅李高,這兩位跟著秦林賺錢,賺得連他們自己都很不好意思了。
瞧他那凶神惡煞的樣子,一棍子下去,怕不打得秦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
「老大,怎麼辦?」幾位拿著木杖的大漢將軍,都把陳銘豪瞧著,神情非常為難,欲要輕輕放過秦林,張鯨必不肯放過他們,真的打死秦林,既過不了自己良心這一關,想想太后、定國公等幾處,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又深深地看了眼秦林,鄭楨離開了迴廊,心中頗為得意:你是那麼的驕傲,那麼的不可一世,全然不把我放在眼裡,曾幾何時,你也遇到這倒霉的時候,要我來幫你……
要挨廷杖的秦林,舒舒服服地躺在氈毯上,要行廷杖的張尊堯,卻覺得手裡拿著的不是廷杖,而是一根燒紅的烙鐵,燙的手心生疼。
張鯨則笑眯眯地吩咐張尊堯:「好,既然你來了,就由你帶的人行刑吧,只要是錦衣官校,誰做廷杖無所謂的。」
來的是錦衣都督劉守有和南鎮撫司掌印官張尊堯。
張鯨、劉守有汗如雨下,這權閹、奸臣,不就是罵的我兩個?張鯨惱羞成怒,就把侄兒張尊堯狠狠踢了一腳:「蠢貨,還不快走,留在這兒丟人現眼?」
這廷杖棍子是由栗木製成,擊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擊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把受刑人身上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來。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說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肉連擊連抓,就會被撕得一片稀爛。
可是,鄭楨都說到這份上,派人把靈藥都帶來了,誰又他媽生了熊心豹子膽,敢把秦林打傷一根寒毛?!
不過他預感到,和鄭楨的糾葛不會就這麼結束……
陳銘豪神色大變,監刑太監叫著實打,是把受刑者打傷、打殘廢,叫用心打,那就是打死了,這張鯨和秦林有仇,借監刑公報私仇啊,也不知是他自己要來,還是陛下故意派他來的……
萬曆再剛愎自用,再殺伐果斷,有種把親媽、外公和舅舅給一塊扔了?
秦林定睛看時,原來是鄭楨身邊極得寵的太監小順子,他就把眉頭皺了皺,重新握緊了拳頭……那是李太后賜給的玉佩,準備如果情況有變,就求見太后的。
拳頭還沒舒開,卻聽得遠處也有人叫道:「杖下留人!」
「廠公,您看?」陳銘豪賠著笑臉兒,指了指張小陽:「您的話,咱們當然唯命是從,可小張公公,咱們也得罪不起啊!」
小順子笑笑,突然提高了聲音,尖聲尖氣地道:「鄭娘娘方才說,她家裡早年曾蒙秦將軍恩惠,這做人不懂得報恩,豈不和禽獸沒什麼區別?但廷杖是朝廷法度,祖宗舊制,後宮不得干政,陛下既然有旨,娘娘也不能攔著……」
劉守有和張鯨卻不怎麼看,前段時間,鄭娘娘和秦林的關係好像冷淡下來,據安插的小耳朵說,鄭娘娘提到秦林往往大動肝火,搞不好這小順子就是她派來,要秦林的命!
秦林目睹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殿宇之間,才慢慢收回了目光,搖著頭微微哂笑,自己竟也受她相助了,算是兩下扯平吧。
只可惜下一刻,她臉上變得霜寒一片,沉聲道:「因為他才有辦法,替咱們娘兒倆除掉那個賤貨的孽種,讓你成為太子,坐上龍椅,成為九五至尊!」
那小順子一路氣喘吁吁地跑來,陸遠志、牛大力就面露喜色,早知道秦長官和鄭娘娘有點交情,這一定是來相救的。
陸遠志、牛大力氣憤憤的把劉守有瞪著,卻又無可奈何,眼見秦林大事不妙,都在手心攥著一把冷汗。
「遵命!」張尊堯笑得眉飛色舞,走到一名大漢將軍跟前,雙手向前一攤:「給我。」
哪裡敢打?鄭楨說的話,哪怕是最明顯不過的謊言,萬曆都會言聽計從,連張鯨都不敢在她面前撒野,何況張尊堯?惹毛了鄭娘娘,把他兩爺子一起斷送掉,都不廢什麼大力氣!
張鯨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再逼陳銘豪也沒什麼用,可張小陽就站在對面不出聲不出氣的,就把腳尖朝著外面,難道身為東廠督公、又是長輩,自己還和這小輩廢話?
聽到這裏,張鯨、劉守有面面相覷,兩人的心同時往下沉。
到底張誠還有幾分良心!秦林笑起來,向張小陽示意沒關係。
秦林想想也是,自己要騙廷杖,總要騙得像些,就殺豬般大叫起來:「哎呀呀,好痛……奸佞當道,忠良受屈,我秦某頂天立地,鐵錚錚一條好漢,絕不與奸臣權閹同列……」
要知道,他可是司禮監僅次於掌印張宏的秉筆太監,東廠的提督廠公!
鄭娘娘專寵六宮,或許外朝文臣還可以沖她甩甩臉子,大不了甩手不幹,還掙個士林清譽,可張鯨是內廷太監,劉守有是錦衣武臣,哪敢在鄭娘娘跟前拿大?說句不好聽的,鄭楨就是發狠把張鯨活活打死了,萬曆也不見得會說她句重話!
劉守有是所有錦衣官校的上司,大漢將軍也歸他管,所以不敢不從啊!
陳銘豪就恭恭敬敬地請秦林翻身,然後使個眼色,兩名大漢將軍掄起廷杖,朝秦林屁股狠狠打下去!
「死鴨子嘴硬!」張尊堯臉色一寒,不再和秦林廢話,舉起廷杖就要重重打下去。
她身孕漸大,根據太醫診脈,腹中懷的乃是一位龍子。
「鄭楨,你果然夠聰明!」秦林舒舒服服地躺在氈毯上,手枕著後腦勺曬太陽,嘴角微微翹了起來,笑容壞壞的。
正沒奈何,就見遠處蹄聲隆隆,身穿飛魚服的一行人從承天門方向迅速趕來,張鯨陰沉的臉上忽然就笑逐顏開。
「噗……」牛大力和陸遠志都笑噴了,從來沒聽說等著行廷杖還要睡著的,秦長官這是狠抽張尊堯耳刮子啊!
「喂,張尊堯你磨磨蹭蹭幹什麼?老子都快要睡著啦!」秦林不耐煩地催促。
劉守有則伸出兩隻手,假惺惺地道:「哎呀秦太保,你怎麼鬧成這樣?本官聽說老弟抬棺死諫,就曉得要出岔子,急著來勸止,終究晚了一步,甚為可嘆啊。」
張尊堯反應稍微慢一拍,心頭也七上八下的,兀自在肚裏思忖:鄭娘娘的意思,到底是打呢,還是不打呢?
得知秦林要挨廷杖的消息,張尊堯臉都快要笑爛了,老遠就叫道:「伯父,侄兒替您效勞!」
無論東廠督公,還是御馬監提點,這些大漢將軍是誰都得罪不起,隨便哪個伸根手指頭,就把他們摁死了。
秦林做這件事,先前並沒有和張誠商量,就必須自己承擔後果,張誠出於自保在萬曆面前撇清關係,秦林不會介意。
順著秦林的目光,在那紫禁城重重宮室的重檐斗拱之下,一道身影憑欄而立,鄭楨戴鳳釵著水粉色宮裝,微笑著撫摸已經隆起的腹部,眺望遠處的秦林。
張鯨和劉守有兩個是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同時覺得嘴裏直發苦,憋著一肚子的火,偏偏還不敢發作起來。
只不過,秦林這個殺手鐧,不到最後時刻是不能拿出來的,因為面見李太后,這廷杖就打不成了,騙廷杖花的功夫就成了瞎子點燈——白費蠟。
張小陽步履匆匆地趕來,頗有歉意地朝秦林點點頭,不聲不響的把雙腳往外一分。
「所以娘娘特賜下宮中靈藥一瓶,待會兒為秦太保療傷。」小順子頓了頓,果真從懷中摸出一瓶葯托在掌心,又衝著張鯨笑道:「張督公,廷杖是陛下聖旨、朝廷法度,我家娘娘可沒敢後宮干政哦,你們只管打你們的,小的留在這裏,等你們打完了,就替秦太保裹傷,才好回去向娘娘復旨嘛。」
張尊堯掂量掂量廷杖棍子,像貓戲老鼠似的盯著趴在氈毯上的秦林,冷笑道:「秦太保,下官親手服侍你,可滿意么?」
張鯨越發篤定,壓低了聲音問道:「順公公,您到這裏來,鄭娘娘那邊的意思是?」
「我的乖兒子,你要認得那位秦叔叔,你媽媽是好心人,可不能讓他就這麼死掉啊……」鄭楨輕輕拍著肚皮,感受著腹中胎兒的踢動,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張鯨怒了,一個後輩也敢來和自己相抗,他衝著張小陽重重地冷哼一聲,又把腳尖往內收緊:「大漢將軍何在?快快給咱家用心打!」
「是啊,可嘆得很呢!」秦林撇撇嘴,「劉守有,你這傢伙不會安好心的,純粹是耗子哭貓假慈悲。」
陳銘豪滿頭流汗,小聲提醒:「秦太保,您裝個樣子也好交代嘛。」
人家都說啦,並不曾後宮干政,你們隨便打,我報私恩,送瓶葯而已,人之常情嘛,莫說陛下那裡,就是百官公議也不能說我有錯。
小順子也挺知情識趣的,笑著和張鯨、劉守有等人打招呼:「張督公,劉都督,小順子給您二位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