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〇九六章 案情模擬
秦林將一把椅子扶起來，自嘲的道：「我敢肯定，這上面還有小朱踩踏留下的腳印。罷了，曹少欽，你來裝裝死者。」
而壺蓋上最後碰過它的四個人的指紋，有輕微被擦過的痕迹，這就代表著在他們之後，還有個戴手套的人碰過這隻酒壺，並且做過倒酒的動作。
杜嬍貝齒緊緊咬住嘴唇，投向秦林的目光含著無盡的感激與崇拜。
「對了！」胖子猛地一拍大腿，大聲道：「兇手根本就是這四人之一！」
劉守有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了，他並沒有料到這一出。
然後將壺中原有酒液的高度做了標記，再把迷春酒倒進碗里，將新酒灌進壺中，斟了兩杯出來。
隨著秦林的刷動，指紋一枚枚呈現出來。
「也許，也許是自盡呢？」張尊堯再次拋出了自盡說，即使確定朱應楨是自殺，也對秦林相當不利。
張尊堯自知失言，訕笑道：「錯，錯了，成國公年紀輕輕春風得意，又是洞房花燭夜，怎麼會上弔自盡？一定是被人謀害！」
定性為他殺呢，秦林同樣是第一嫌疑人，因為東廠督主在這裏，東廠番役也在這裏，秦林有神目如電之名，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殺害朱應楨？恐怕很多人會認為是他殺了朱應楨，然後賊喊捉賊——至少顧憲成、江東之一夥，鐵定會朝這個方向大肆污衊。
「現在讓我們看看，如果小朱把椅子踢開會怎麼樣？」秦林啪的一腳，把曹少欽踩著的椅子踢翻了。
這是怎麼回
陸遠志胖臉笑得眼睛鼻子嘴巴都擠在一起，胳膊肘拐了拐牛大力：「怎麼樣？秦哥出手，不費吹灰之力，那兇手拿迷春酒灌杜小娘子，倒給秦哥留下了更多的線索。」
兇手有意識的不留下指紋，在現代算不得什麼，在明朝萬曆年間，那可真正當得上「反偵察能力強」這六個字。
秦林搖搖頭，直接帶著第一個發現朱應楨死亡的冬梅，走到了案發現場那間屋門口。
哈哈，看胖爺大顯神威！陸遠志有意賣弄，將酒杯和酒壺上的指紋與有可能接觸它的人一一對照，很快找到了曾經摸過它們的人：負責調製迷春酒的崔姓龜奴；一名持壺倒酒的妓女；還有另外兩個端著酒杯向杜嬍勸酒的妓女。
之前經詢問，姐妹們去賀喜，都是自己持壺、杯去的，杜嬍房中的酒只有她自己喝——這也是青樓的規矩，清倌人房裡這壺酒，只有她自己和新姑爺喝，不作興給外人喝，喚作合歡酒。
當然，只是面對劉守有時，才有那麼少得可憐的一點點。
秦林眯著眼睛詢問老鴇：「這壺酒是誰準備的？當時壺中酒液盛了多少？」
劉守有和張尊堯假作不知，其實早已品出秦林話里揶揄的味道。
冬梅此前就嚇得夠嗆，哆嗦著答道：「國公爺他、他直挺挺地掛在空中，脖子套在繩圈上，一把椅子歪倒在地上……另一把椅子，當時還放在小
崔姓龜奴和三名妓女嚇得渾身直哆嗦，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
牛大力點點頭，取到指紋，對比身在現場附近的所有可疑人員，真兇自然無所遁形。
他從陸遠志手中接過指紋刷和銀粉，開始在酒壺和酒杯上細緻的塗刷，這些哥窯百圾碎的瓷器，表面釉質非常細密光滑，甚至斜對著燈光就能隱約看到上面留著的指紋，要取到指紋並不難。
幾位群芳閣的姐妹則緊緊握住了杜嬍的手，受老鴇指使用迷春酒灌她，乃是青樓女子們覺得清倌人總要走這一步，並不代表她們願意看著杜嬍蒙冤受屈，捲入成國公朱應楨死亡的驚天大案。
劉守有像看一場鬧劇似的冷眼旁觀，至此終於冷笑起來：「案發時，你們正在做什麼，有沒有別人看見？」
卻見曹少欽下墜一尺之後，絞索綳得筆直，腦袋也偏到一邊像是被下墜之力扭斷了頸椎。
秦林笑了：「姐妹們去道賀，只斟了兩杯酒給杜嬍喝，可後來壺中卻少了三杯酒的量，很明顯，是後來又有人倒了迷春酒給杜嬍灌下，令她始終處於昏睡之中，方便他行兇殺人！」
國公府家將很爽快地承認，是他們急著解救主人，將第二把椅子也搬了過來。
不消說，那個人就是給杜嬍灌下第三杯迷春酒，並且殺害了朱應楨的真兇！
陸胖子屁顛屁顛地跑進房中，雙手戴著繭綢手套，把盛著迷春酒的酒壺和酒杯拿了出來。
陸遠志有點傻眼。
「呃
眾人呀的一聲驚呼，繩索的長度並非剛好令曹少欽懸空，而是稍長了一尺，失去支撐之後他的身子迅速下墜，脖子上絞索猛地收緊。
劉守有狠狠瞪了張尊堯一眼，哪怕對方是張鯨的侄兒，也說不得了。
一句話提醒了快被嚇傻的四個倒霉蛋，爭先恐後地說在杜嬍和朱應楨進房之後的這一個時辰里，自己都有事情做，有人看見。
整件案情，已經被秦林剝繭抽絲，隱隱約約有了那麼個輪廓。
那麼，萬曆會猜疑，勛貴會嘩然，盟友會離心，秦林針對張鯨布設的天羅地網，當然成為無用之功。
透瓶香是京師有名的曹家酒坊出品，每瓶正好一斤，秦林吩咐取瓶新的來。
豈料秦林的神色並沒有大案即將破獲的那種興奮，反倒眉頭擰成了疙瘩，臉色陰沉沉的，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指紋。
在酒壺和酒杯上留下指紋的，一共就是這四個人，並沒有那個預想中的兇手。
這傢伙嘿嘿訕笑著，輕輕鬆鬆就下來了，原來他用兩隻手撐在繩圈裡頭，並不曾勒住脖子。
兇手是從何得知？
見秦林斷案勢如破竹，張尊堯的臉上就閃過一絲慌亂，強辯道：「秦督主何以認定成國公是被害呢？也許是他為了從容自盡，給這小娘子又灌下一杯迷春酒。」
倒是方便了秦林的調查工作，不過，就算沒有這個規矩，姐妹們知道杜
劉守有和張尊堯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眼底都有一絲難以明言的得意之色。
準備迷春酒的是個姓崔的龜奴，他交待是用新開的一瓶「透瓶香」灌進壺中，再添了迷藥進去。
「不必非得手套，用一方手帕包住手就行了。」秦林說罷，又看了看劉守有和張尊堯，意味深長地道：「兇手居然知道不要留下指紋，呵呵，似乎早就預料到本官會親自查辦此案呢。」
「哼哼哼，任你姦猾凶毒，老子一樣要揪出你的狐狸尾巴！」秦林在心頭暗暗發誓。
絲繩有些松垂。
陸遠志做了個斟酒的動作，一般人都會習慣右手持壺，左手扶著壺蓋，避免酒壺傾斜時壺蓋掉下來。
「秦哥，讓兄弟來幫你！」陸遠志熱情高漲，要替秦林對比指紋。
「下來吧。」秦林拍了曹少欽一下。
本來他們對張鯨一系和秦林一系都不待見，但現在，竟隱然透著點和秦林同仇敵愾的味道。
還不放棄栽贓陷害的打算嗎？秦林冷笑不迭，不過，也暗自感嘆對方布局委實毒辣。
劉守有和張尊堯不明所以，秦林所問的，根本就是上弔自盡之後最尋常的場面吧，根本沒有什麼破綻啊。
朱應楨身死，他邀來的文官們自然不會走，江東之、劉廷蘭、魏允中等人竊竊私語，時不時夾雜著權閹、鷹犬等不好聽的詞兒，看著劉守有的目光也帶著濃濃的敵意。
酒液的液面還沒有下降到原來的位置，
如果定性為自殺，恐怕會貽笑世人，堂堂成國公年輕有為，為何要自殺？秦林要是做出這樣的結論，立刻就要引來無端的猜疑。
限於這個時代的信息傳播技術，速度既慢，失真又大，就像秦林破案的種種法醫技術，在街談巷議中就變成了日斷陽、夜審陰、開天眼、他心通等等神通，知道指紋鑒定的人，反而少得可憐。
「你應該看看壺蓋位置的幾枚指紋，是不是有些模糊，像是被擦過一樣？」秦林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抬起了頭。
果然如此，陸遠志發現那裡的幾枚指紋確實比較模糊，他驚奇地道：「記得拿出來的時候，我沒碰那個位置啊，後來倒酒來量，也是小心的抓著壺蓋兒邊緣，沒有碰到過呢——呀，那兇手戴著手套！」
其中兩名妓女在和另外的姐妹打馬吊，還有一個妓女被嫖客摟在懷裡，至於那崔姓龜奴，則始終在外面端茶倒水，很多人都看見過他。
眾人還沒有從驚訝中徹底回過神來，秦林又拋出了重磅炸彈：「如果朱應楨確實是自殺，他的脖子上怎麼會留下那樣的抓撓痕迹？」
這次，劉守有沒有再阻止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被點到名的曹少欽，身高正好和朱應楨相同，他按照秦林的命令站到椅子上，又把被割斷的繩圈按原本的長度接續起來，最後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請你說說，當時的情形，成國公是怎樣吊在樑上，椅子的位置又在哪裡？」秦林盡量把語聲放溫柔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