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誤墜幽冥
第14章 九重天
葉子洛說到了號角，少女微微動了動秀麗眉尖，葉子洛說到了灰袍人，少女閃過疑惑神色，葉子洛說到灰袍人不記得很多事了，少女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可以讓我看一看你的吸魂石嗎？」
看他如此苦惱，姽紫掩袖而笑。她嫣然道：「姐姐本想陪你一起走一趟，但看星象顯示，以你一人動身最宜，我會先走一步，在秀林天東面的青青池邊等你。」
伴著一聲長長的鳴叫，一隻展翅大鵬劃破長空，它寬翅微擺，以高傲的姿態輕鬆滑翔于風中，自由，又充滿王者的威嚴，令人心生讚歎。
葉子洛嘆口氣，放開手，任那掬水歡快地滴落回去。
「多謝姽紫大姐。」葉子洛端起小小的茶杯，茶杯是別緻的荷葉杯，不知是何質地，瑩瑩地透著光。杯中水色微綠，似飄著些隱約緋紅，才端起來就聞到一股好聞之極的香氣。
突然，那生物的波動強烈起來，與此同時，葉子洛渾身一震，一種劇烈的痛楚穿透他的身體，那種疼痛好似一把利錐狠狠地扎過腦門，猛烈的刺激下大腦一陣空白，似乎持續了漫長的時間，又似乎只是很短暫的失神，葉子洛抖然清醒過來，低下頭看見自己沒有盔甲防護的腹部出現一個洞，血水噴涌而出就在剛才，有一股無名的力量從他的背後用利器穿透了他。
他哈哈大笑起來，遠遠的，傳來一陣清靈婉約的歌聲，這等美麗不似凡塵的女子，便只有素衣姑娘可以比擬一二，兩人相比，素衣姑娘是月中冰潔的月娘，而少女則是水邊的一顆靈珠。
然而神識的範圍內，除了沙灘深處那異動的生物外沒有任何其它的生命痕迹。
「那麼，你在那裡有沒有碰到一個人？嗯，也是一個亡靈？」女子淡漠的語氣中不自覺地透露出太多急切。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啊？還有，姐姐的另一部份在哪裡？這樣分開了要不要緊？」葉子洛一頭霧水地問出大堆問題。
「聽過啊。」
白沙平滑如上好的絹緞，黑色的海浪卷過來，又退下去，沙灘卻仍是那麼一塵不染，潔白如昔，在明亮的光線下，散發著令人心神放鬆的韻味。
「很久以前，人們都喚我為姽紫姑娘，我比小兄弟虛長萬余年，小兄弟若不見棄，可願姐弟相稱？」在看到葉子洛震驚的神情時，少女抿著唇淺淺地笑著。
聽姽紫說得如此肯定，葉子洛心裏踏實許多。
少女的歌聲清脆甘美如山泉之水，又悠揚飄渺，歌詞完全無法聽出，吐字極少，葉子洛雖不通韻律，聽了那曲，亦覺心曠神怡，只不過在那清幽飄蕩的歌聲中，又似乎隱藏著一抹淡淡的落寞。
眼前豁然開朗，這裡是個圓形的小小池塘，上源是段落差不大的小小瀑布，另一頭彎延穿過樹木伸
葉子洛的胸口一熱，湧起豪情萬丈，「姽紫大姐，你放心吧，我運氣一貫好得很，我們青青池見！」
流沙渡很寬，葉子洛以幾乎是擦著沙灘的角度飛著，邊和吸魂石里的老傢伙談上了。
姽紫饒是比他多活上萬年，遇上他這調侃的目光，也不由得慢慢漲紅了面頰。
這是通過影子發動的攻擊！葉子洛腦中靈光一現，突的想起蒼大說過魔界手段中有種襲影術通過對影子的傷害和攻擊影響到本體，令人防不勝防，是相當厲害的手段！
葉子洛也為無意中做了件好事開心得很，不過心裏總覺得這兩人的配對古怪。
再低頭一看，葉子洛駭然而驚，他的影子，他落在沙灘上的影子明顯被什麼東西扯住了，影子被拉得變了形！
「咳，姽紫大姐，麻煩下次走神行不？先告訴我為什麼會掉進幽冥天吧？」他暗驚于姽紫美貌的同時，在心中小小地唾棄了一把自己怎麼可以對活了上萬年的老老前輩亂動色心，這簡直太離譜了！咳，當然，人家長成這樣也要負一定責任，要知道他只是踏入修真界不久的菜鳥，這個定力差一點完全可以理解啊。
葉子洛聽見她話中隱隱的期待。「是的，我是從暗獄天來。」他很慶幸自己不必讓她失望。
這怪物的攻擊還有些毒性，葉子洛只覺得傷口火辣辣的，好似在不停地擴大，狠狠心將發青的肉塊都割掉，重新上了葯，心中慶幸受傷的角度有些偏，否則正好撞上腹部的內丹可就冤了，二來也正因為在內丹附近，靈力一直如小溪流淌，在受到傷害的剎那本能地保護了臟腑，加上修真界的靈丹妙藥，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
葉子洛立在半空，神識迅速擴張著，沙灘美麗又平靜，深處似有生命的跡象。那生物的波動十分古怪，若有若無，讓他一時無法斷定它的存在。
兩顆珠淚在她眼中滾來滾去，她強忍著不令落下，垂首暗暗拭去，她笑道：「我可以告訴你什麼是幽冥天，甚至告訴你如何離開，作為你救了他的答謝。」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他身周明明沒有任何靈力波動，卻被直接命中要害，也難怪老傢伙毫無防備之下中了招！
「我是碰到一些亡靈，不知姑娘想要找什麼樣的人？」
葉子洛大悔，他怎麼當時就沒問問蒼大這段故事，這樣多知道些地球的古老經歷，對回家或者有點幫助呢。又不由想到不知魔界當時如何度過劫難，想必是靠蒼大強大到可怖的實力吧？
葉子洛暫時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之
那麼對方的修為可想而知。
「含沙射影指的就是這種生物，它們躲在沙中或水中，口中噴出沙子之類的物體射向人的影子，人身上相應的位置就會受傷。當真是很陰險詭譎啊，也難怪我當初著了道。人們稱它們為沙魊。」
「你也知道了這是幽冥天。好比人類的修真界只是一個統稱，其實修真星球無數一樣，鬼眾修行者亦有許多不同的修鍊場地，很久以前，幽冥天成為鬼眾修行者的聖地。冥皇幽諦得到眾人臣服，手下有四大將軍八方鬼王。那一年天地大變，神魔鬼仙各界皆亂。幽諦大人雖強，那神人、魔皇、仙帝也都極為強大。一場混戰後，幽諦將幽冥眾人遷至其他鬼界，自己卻失去蹤跡。很多人認為他凶多吉少，幽諦大人的四大將軍，有一位已然戰死，一位去尋他的屍首，也不知去向，一位則責怪自己沒有起到護衛大人的重責，終日悔恨難解，滯留荒廢的幽冥界中，結果被幽冥天星位移動時產生的爆炸撕裂了靈體。他的靈體落在幽冥天不同的地方。而我，雖然受他保護，但是也受了重傷，分裂成兩個部份，一部份就守在煉魄天。我察覺得到他在暗獄天里有碎片，可是由於昔日誓言所縛，不得入暗獄天，只能一年年地枯守此處。」
不知覺間，就來到了亡靈沼澤的邊緣，那座青石山與亡靈沼澤交際的邊緣樹著一塊石碑。
再者，就在被那美貌所驚的片刻，葉子洛按老規矩用神識探了過去，結果被擋在其外。
葉子洛在低空警惕地飛掠著，這似乎只是個單純的野生世界，無論是那一望無垠藍得透亮的天空，還是底下茂密草尖的鮮綠，都讓人興不起一絲絲與亡靈有關的聯想，甚至想不到這是幽冥天。
「當年的事情，是因為一顆重要的星球，中原星引起的。若說具體的起因，還真說不上來。那年最為強大的神界突然給各界下了諭靈，要求所有人等迅速撤離中原星及九環星系。後來不知怎的，幽冥天發生星體移位，隨時可能被星際風暴撕裂。想必其它各界也是相同情況。」
說說笑笑間，已扔了數張防禦玉版和天雷玉版，流沙渡也有驚無險地過了。
一曲歌罷，葉子洛的耳畔尤有餘音環繞，而面前的密林悄悄地閃開一條小路。
在瀑布邊的山石上蹲下，腳下是碧綠濃重的青苔，濕滑不堪，葉子洛捧起一口水，水波觸手清涼，可以想見其甘甜的美味。
她如星子溫柔明亮的眼睛注視著葉子洛，葉子洛立即點頭，對著這樣一雙美麗的眼睛，又是如此
不過內傷的痊癒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解決的，還需日後加以調理。
葉子洛甚至想好好地在太陽下曬一曬，暢快地飛翔長鳴，好似那驕傲的大鵬一般。
葉子洛眨眨眼：「姽紫大姐，你就如此放心把這傢伙交給我？」他拋拋手中的吸魂石。
葉子洛又見到了那位女子。她立在石碑前，長裙及地，碧絲束腰，斂衽垂眉，姿態高雅嫻靜。長長的睫毛在白嫩臉龐上投下扇形的陰影，渲染出一點憂鬱。
她的身子一顫，輕輕咬住柔軟的嘴唇，將吸魂石還給葉子洛，彎腰福了一福：「多謝你了，小兄弟。」她不會錯認那人熟悉的靈魂力量，哪怕他變成任何模樣。
姽紫見他如此氣魄，釋然微笑。
聽葉子洛說了經過，老傢伙恍然大悟，大叫：「原來是那幫妖物，我怎麼當時沒想到呢？嘖嘖，不過也難怪，這隻是傳說中的怪物，誰也想不到它們竟出現在這裏。」
「到底是何物啊？」葉子洛捧場地追問。
姽紫沉浸在昔日又愛又怨的回憶中，葉子洛則是看美人看呆了，兩人半晌無語。
「我想找的人，你應該碰到了……」她忽然一笑，笑容之美，有如明珠生輝，使人目奪神移，那一笑里有太多情思太多纏綿太多記憶，一瞬之後，笑容就已凋零。
葉子洛毫不遲疑地走了上去，無論是樹木還是草地、河流，有靈性般地讓出一路小徑，就這樣，每每走到盡頭，小路又橫空出現。
葉子洛深吸口氣，也不躲了，強忍疼痛，直接用天雷轟下去，天雷傷不了自己的影子，對抓影子的生物卻有傷害。
姽紫立時臉色大變，素手一招，那吸魂石就落在她手中，她嗔視葉子洛一眼，將吸魂石收入腰帶中，說道：「看你如此毛燥，還是我來保管好了。」
姽紫笑著再給他續了一杯茶：「我們本就是靈體，修行高深者，分成兩部份，並無多大影響，我甚至可以隨時兩者合一。只是那一半我守護著他的一部份沉睡的靈魂碎片，不便離開而已。」
那含羞的模樣，嬌憐清艷，當真人比花美，葉子洛一時看呆了去。
她出手如電，葉子洛竟毫無防備之力，他愣愣地看看吸魂石，再看看姽紫，緩緩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
若有什麼可以形容，大概就是水做的人兒，那是山林水澤的仙子，葉子洛無意識地咽了口口水，再不猶豫地將頭扎進溪流中，讓自己清醒的同時也痛飲了一回。
「姽紫大姐，你到底欠了那死老頭什麼陳年舊債啊？」雖然早知修真者看上去年輕，可一個「萬」余歲的「老妖怪」，咳，請恕他驚嚇之下口舌無措吧？還如此年輕貌美，無論神情面相，皆是十八九歲豆蔻模樣。
葉子洛綁好傷口后，乾脆落在沙灘上
葉子洛急速向海邊撤退。一退之下，訝然發現一股巨力從下面拉扯著自己！
老傢伙一面用手梳著亂糟糟的鬍鬚，一面搖頭晃腦地賣弄著：「年輕人，有沒有聽說過含沙射影這個詞啊……」
吸魂石落在少女潔白如素的手心上。
「青石山，青石山，漫山青石石漫山，憶此生，夢往昔，最是亂花迷人時……」姽紫輕曼地吟道，美麗的身影慢慢地淡了下去，很快在微風中化作點點光影，只余空氣中似乎還響著她悠長的語韻，以及一聲略顯擔憂的嘆息。
她的眼光中已充滿期待和害怕失望的擔憂，葉子洛想安慰她，卻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直覺少女口中的「他」想必就是灰袍人了。
葉子洛急忙用丹藥內服外敷。一邊大為苦惱，他可以為自己設防禦陣，但是他沒辦法讓影子受到保護啊。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必大多數後輩仙人鬼眾，都不知道這些過往吧？好了，不說這些遠的，就說說這幽冥天吧。幽冥天有九重天。最底的一重是遊魂天，第二重暗獄天，三重煉魄天，四重魑魈天，五重離恨天，從第五重起是鬼眾修行者居住的地方了，六重澤淼天，修到一定境界的鬼眾可移居此處，七重魅靈天，八重秀林天，鬼界眾將官的住所，九重幽琅天，冥皇居住的地方。你想離開，必須到幽琅天，打開通天塔。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過，他有點難以想像灰袍人那樣的個性為何會有這樣仙子般的情人？只是，看少女為之所動的神態，竟又覺得這一切是那麼地理所當然。
不管她是誰，有這樣的靈性和清澈如水的眸光，也不枉他闖這亡靈沼澤一次了。
順著來勢看去，先入眼的是飄浮在水面上的碧色青紗，青紗隨著水波緩緩漾開，像是水蓮初綻。青紗之上是一雙素手，纖長圓潤，指尖水嫩，似能透過晨光，一對瑩白的玉鐲套在皓腕之上，越發襯得肌如白雪。柔滑青絲簡單又隨意地用樹葉的嫩莖束著，少女的面龐纖塵不染，如晨星的眼眸淡淡地瞟了葉子洛一眼，隨即她輕舒手腕，那載著她的小舟輕輕地飄向河道。
一通天雷后，沙底深處那隻生物化作碎片，沙灘被炸出個深坑，那隻生物的殘片血肉模糊地躺在那裡。
「想不到有這麼一說，真是長見識了。」葉子洛饒有興緻地道。
似乎以這聲鳴叫為契機，沼澤剎時變得熱鬧起來，小水流流動的動聽聲響，清脆的鳥鳴，低低的蟲鳴，一切充滿無限生機。
話說回來，她身上的氣韻豐華，本就不是十七八歲沒有閱歷的少女可以擁有的。
姽紫又是嬌嗔地啐了他一口，這才正色答道：「
她住口不語，目露憂色。
一隻大樹葉做的水瓢盛著半掬水緩緩飄到葉子洛面前。
「故事很長。小兄弟，不介意的話，一邊喝這四季萬芳茶，一邊聽我說這段往事。此茶由數種幽冥界獨特的鮮花製成。人類修真喝了，也會有些好處的。」
綠色越發蔥鬱濃密，由低矮的藤蔓和灌木，漸到數人高的樹木，好似到了亞熱帶的雨林，密林間到處是連通的清澈河流，嘩嘩水聲，陽光下透亮的水波，無一處不引誘著葉子洛想痛飲一番的慾望。
葉子洛走過去了行了個禮，也不說話，默立一邊。他如此輕鬆地走過亡靈沼澤，想來是這女子的手段。在此守候，怕是有事相問。
「那我豈不是還有五重天要爬？」葉子洛苦著張臉，這個幽冥天進來容易出去難，關鍵是他還是不知道為何會稀里糊塗地進了幽冥天。
女子搖搖首，寬袖一揮，憑空變出木質雕花桌椅。她執起桌上烏色暗暗閃著金光的蓮花茶壺，從壺口倒出一杯淡雅的香茶。
姽紫望著葉子洛，慢慢道：「小兄弟還是如此年輕，卻落入幽冥天中，想來定是天意如此。我年輕時最喜占卜之術，初見小兄弟時就已替你掐指算過。小兄弟此行九死一生，但若逢凶化吉，則後福無窮。只是旁人卻無法相幫，若我助你，則生路難尋，我反覆算了幾次，皆是如此，本不想告訴你這些，但是……」
少女的手慢慢撫著吸魂石，有如在愛撫情人的發梢眼角，那輕而短暫的動作，竟是如此深情依戀。
「死老頭？」姽紫卟哧一笑，她因為心中結解，籠在身上那縷淡愁不見蹤影不說，還展眉而笑。
她平靜的語氣中有種惆悵的意味：「我從你身上感應到一點他的氣息。數千年了，他受了很重的傷，靈魂碎片掉下去了。那個碎片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你一一告訴我你在暗獄天里的經歷，好嗎？」
葉子洛一笑，想必這絕美的少女在那裡有牽挂的人呢，這樣才對，這樣美麗動人的女子應該是多情婉約的，若是她記掛著什麼法寶才令人扼腕嘆息呢。
在明媚的流沙渡一側，涇渭分明地是一片蔥鬱沼澤，天空湛藍純粹，沼澤中綴滿一叢叢一簇簇綠色植物。
女子終於開口：「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能夠從暗獄天來到亡靈沼澤。你是從那裡來的吧？還是一個人類……」
「救了他？我想還談不上吧，我只是想把他帶上煉魄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