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宋廟堂（二）

這時他突然想到一件大事，自己從宮裡回來后竟然把它給忘了。

「我不想失去樞密院！」丁大全突然大吼起來，把所有的不滿都統統發泄到了她的身體深處，也唯有此時，丁大全才會吐露自己內心真正的心思。

他並不是真為此事生氣，一個小小的商人還不值得他如此發火，他又想起皇上免去了他樞密院使一職，否則他便可以調動全城的軍隊搜尋李思業。

丁大全冷冷地說道，此時他已不需要任何人。

『刑部尚書李知孝』

丁大全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丁壽翁低聲叫著，他知道父親此時在想什麼，自從在父親的《資治通鑒》里發現了一張黃色的書籤后，他才驚覺父親竟不知從何時起對黃色有了一種特殊的情結，但卻極力的掩飾，他佩的玉是黃色的，用的筆毫是黃色的，甚至穿的小衣也是黃的。

丁大全突然又重新暴怒起來，他氣極敗壞地將一隻硯台狠狠的向地上砸去，青綠的臉上更添了幾分紫紅，又尖又長的鼻子無恥地向前面突出，像一把舵。

丁大全搖搖頭：「朝廷有定製，擅自帶回家要被御史參的。」

有人舉報現在的濟王趙竑為假冒，此事立即在朝廷引發一場掀然大波，如果那具屍駭真是前太子趙竑，那是誰殺了他？現在的假趙竑又是誰安排的？

門悄悄開了，第九房小妾杭嫣然端一碗冰糖百合粥走了進來，黑裙雪膚、步步生蓮，她似乎並不懼怕丁大全的怒火，把碗輕輕放在主人的面前。

丁大全赤熱的眼光突然落到了杭嫣然的手上，這是一隻白嫩而又細膩的手，指節上還有個小小的渦兒。

「父親！」

五月初，宋慈秘密進京，皇帝大婚後的第三天，趙昀突然以謀殺前太子大罪，下旨革去了戶部尚書史遜的一切官職，下大理寺問罪；放吏部尚書袁韶、監察御史梁成大歸田。

「雖說如此，但那李思業始終如骨在哽，不殺不快。」

她嬌喘著，低聲問道：

「老爺，既然在朝里做得不開心，以後就把公務帶回家做好了，妾身替你研墨。」

「那老爺把御史也變成自己人不就行了。」

「不用了，我不餓，你先去吧！」

窗外什麼也沒有，一輪清冷的彎月靜靜地掛在樹梢之上。

宋紹定五年一月，一場豪雨淹沒了湖州的大片農田，十日後水退，露出了一具數年前的屍駭，屍駭身上掛有一塊玉牌，上面刻有名字：趙竑。

剛剛從宮裡回家的丁大全陰沉著臉一頭鑽進了書房，片刻后，書房裡便傳來了他低低地怒罵聲，聲音含糊而不清，象一頭野獸的低鳴，所有的人都躲得遠遠的，惟恐成為主人發泄怒火的對象。

雖然是獲得更大的權力，但他丁大全也決不願放棄手中的一絲一毫。

良久，丁大全從杭嫣然身上爬了起來，怒火已經泄去，他頹然的坐在一邊，怔怔地望著燈苗想著心事，杭嫣然細心地取出羅帕拭去老爺頭上的汗，有意無意卻又似漫不經心地說道：

「父親！此事就交給孩兒去辦，父親應把精力放在大事中來。」

待兒子走遠后，他慢慢地關緊了門，立刻象個彈簧般地蹦了起來，他三步便跨到書櫥前，從身上摸出一把金黃色的鑰匙，從一個銅製的暗格里取出一本書來，翻開，書裏面已經被挖空，裏面放著一本黃色的小冊子。再翻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官職。

「誰！」

「父親！那李思業並無證據在手，而且經辦的劉管家也死了好幾年。再說誰又有相信堂堂的大宋右相會賣軍械給女真人，依孩兒看，父親多慮了。」

「那……？」

丁大全突然醒過來，他警惕地看了一眼兒子，惟恐他看破自己所想。

一個時辰后，丁壽翁匆匆從外面趕回，徑直向父親的書房走去。

「老爺，喝點粥敗敗火吧！」

杭嫣然身子在輕輕地扭動，她的眼光卻閃爍不定，一片玉蔥似的紅指甲在摳挖丁大全的脊背。

十天後，假趙竑在被史蒿之押解進京的途中自殺，趙昀命刑部侍郎宋慈火速赴湖州調查此案。

丁大全低聲喝道，他隨手合上書殼，猛衝到窗前一把拉開了窗，剛才他聽見這裏似乎響了一下。

同一天，接受宰相史彌遠辭去太師一職，保留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之職任其為左相；升兵部尚書、樞密院使丁大全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任右相；升刑部尚書董槐為中書門下平章事；升禮部尚書喬行簡為樞密院使，孟珙、趙范二人為樞密院副使兼次相，以上六人皆稱相，領知政事。這一連串高層變更彷彿就是一根導火線，點爆了宋國積蓄已久的官場地震，使得原來模糊的政治派系突然明晰起來，丁大全升了官，但他並不高興。

然後輕輕將墨吹乾，再小心地把冊子放回書里，這是突然燭光飄忽了幾下，似乎有一陣風吹過。

李思業的擔心並非多餘，就在他們搬離高陞客棧的第二天，大批官兵突然包圍了客棧，搜索無果，便以通敵罪抓走了客棧掌柜和所有小二。

丁壽翁自然明白這種慾望。

『平江府通判鄭則用』

又翻到第十爺，再添上一筆：

「我升了右相！」

丁大全翻到第五爺，小心翼翼地添上一筆：

丁大全狐疑地關上窗后，杭嫣然突然閃現在牆角，她滿臉冷笑，在凄清的月光下，嬌媚的臉變成了透明般的玉色，更顯出幾分詭異，她手中拿著的，正是和丁大全那把一摸一樣的、金黃色的鑰匙。

「老爺今天怎麼了？」

「你去吧！為父想休息一下。」

四月，清流派魏了翁、真德秀、尤育、尤侖開始復職。

「父親！」

提到大事，丁大全坐直了，他的心突然被一種隱隱的、難以忍受的仇恨籠罩起來，這仇恨壓迫著他的胸口，使他呼吸困難。他的鼻孔兇猛地翕動著、嘴唇歪撇著，露出兩排堅硬的大黃牙。伴隨著對權力失去的仇恨，他的心裏再一次生出了那種模糊不清、飄浮不定的慾念，這種慾念已經在他心中存在了好幾年，那是一種對最高權力的慾望，以至於每天他都是最後一個離開朝堂，只為再多看一眼那張高高在上、天下獨一無二的椅子。

杭嫣然自知失言，便抿嘴一笑起身說道：「老爺還沒吃晚飯吧！要不要妾身把它端到書房裡來？」

「什麼！人已經走了，一群飯桶！」

聲音低微，嬌媚甜糯。

三月，隨著案情一點點抽絲剝繭，最後所有的證據都開始指向卧病在家的相國史彌遠。

「難道是自己聽錯的？」

包圍著丁大全全身的那股狂暴、破壞的火焰突然升到了白熱化。他那一對像要滴出血的眼睛霍地抬起來，盯住了杭嫣然的臉。眼前的杭嫣然已經不復是女人，而是一隻花瓶！可以摔的花瓶！可以最快意地把它摔得粉碎的一隻花瓶！丁大全低嚎一聲，一把將她推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