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善惡有報虎賁堂
第194章 老兵的浪漫，我的祖國
反正，這些老的小的，都讓人精神一振。
徐國強嘿嘿一笑，喝了一杯茶，他穿著明顯不如周圍的其餘老頭，實際上，看也看的出來，他的日子一般般。
邊上那記者見了，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幾個老頭，和別人不一樣，彪悍的氣息不用掩飾，一下子就讓人感覺到了。
他豎起斷了一截的食指和中指，比劃了一下。
他說到這裏，笑的更多了。
尸居餘氣么？
「娘的，老子也扔門口了。」
張俊才一抬頭，是個陌生的老頭兒，不過也是個兵，老兵。
「可捨不得。」他又加重了這麼一句話，這話一出口，周圍的老頭兒都是呵呵地笑了起來，總讓人覺得心酸。
記者手握著相機，他很想說大家一起說「茄子」，不過很顯然，不需要了。
「是什麼？」
「那邊人多，你不去？」
瞧見那邊發煙，徐國強竟然停了話題，朝著那邊討煙。
一群老頭兒就這般你一言我一語，於是真就空叼著煙，沒抽。
不知道誰先問了一聲。
隨著沙啞沉重的語氣，總有人肅然駐足。
不知不覺間，張老三將他的那本書，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在那最後的一頁上。張家大院的幾個老頭兒都是團團地坐著，很有規律，張老三人在中央坐著，周圍的人圍著，這個布局，或者說，這樣一個位置，幾十年前，便是這樣的。
有一個年輕的記者朝著這裏拍了一張照片，似乎是覺得這兩個老頭兒和別處的不一樣，於是過來小聲問道：「兩位老英雄，咱們……聊聊？」
「一個班，一根煙，一圈兒。」
「我們要發展，美國人不讓，不讓嘛，咋辦呢……」
「媽的，那群婊子養的也在。」
於是，整個大禮堂內，越發地有人自覺地加入了歌唱。
記者忍著眼淚掉下來，強打著微笑道：「我給你們照張相？」
徐國強手裡剝著橘子，他七老八十的人了，說話的時候，也不似年輕時候那般快，腦子轉的沒張三賢他們快，思索了一會兒，突然，他瞬間收掉了笑容。
張老三則是和小崽子張恆在那裡玩著五子棋，就靠著一張桌子，這個大禮堂，還真是讓他們能找著樂子。
那白皚皚的冰天雪地，那焦黑的山頭，那血色的浪漫，那不了的異國他鄉，那風情那記憶那炮火連天，便是這般的讓人激蕩著么？
張老三瞪了他一眼。
兩個老頭兒異口同聲。
徐國強和張俊才兩
原來，坐在張三賢邊上的，便是徐海兵的老子，徐國強，原名徐援朝，最早徐根水，小名牛蛋。是張三賢出生入死的好弟兄，徐海兵入伍之前，就是跟著張三賢練武，兩家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原本徐國強有個女兒，保不齊要嫁給張三賢的兒子，結果張明堂張耀祖先後有了老婆，本來有個小兒子有點希望，結果死在了越南，於是這事兒就成了念想，到最後，兩家也沒成親家。
徐國強比劃了一下，比劃了一個大圈兒。
倒不若那攝影棚中的拍攝，很是愜意隨性的照片，沒啥註釋，就是這般的簡單了。
張俊才白了他一眼，剝了個橘子，然後贊道：「操恁的，這橘子也是皇城裡的好吃不成？老子在家裡頭就沒吃過幾隻像樣的甜橘子！」
邊上的小崽子張恆也是不聲不響，沒有周遭另外一些年輕人的活潑和自來熟，有點沉穩，讓人覺得奇怪。
「那時候，我們剛剛建國，新中國嘛，很年輕。百廢待興，專心發展……」
「我不愛扎堆。」
「咱也來一顆，來一顆。」
老頭子這般想道，閉著眼睛，彷彿回到了烽火連天，紛飛的是子彈炸藥，而不是外頭連綿不絕的禮花鮮花天女散花。
張老三衝著徐國強努了努嘴，徐國強愣道：「幹啥，又讓老子當山炮？」
張三賢也不好繼續給臉色，便心情氣和問道：「你要知道什麼呢？」
那記者覺得有趣，連連拍了幾張照片。
這歌兒，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般好聽。那聲音，卻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般讓人激動。
老頭子閉著眼，此時此刻，他和尋常的老頭，竟然是沒有任何區別，彷彿是人的精氣神被抽乾淨了一般。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臉頰這樣濕潤，彷彿有什麼在流淌？
他擺擺手，一副羡慕的神情，周遭的老頭兒都是突然肅然起來。
「……這是強大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
這便是歷史么？
這氣氛情緒，隨著語調，變化的極快，周圍的老頭兒，彷彿是心連心一般，能夠感受到這些，只是一句話
這歌兒，便是叫做【我的祖國】，這歌兒，便是來自一部電影，那電影，叫做【上甘嶺】。
「我們說說你們當初為什麼會去朝鮮吧。」
一群老頭兒罵了起來。
不過看得出來，這票人的中心，便是張三賢。
點燃的是一種激情，燃燒著，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這個老頭兒也是過來拿了一個橘子，竟然也是剝了起來，七老八十的人，卻是有著讓人覺得奇怪的果斷。
那聲音，雄渾有力，鏡頭前的老兵，各是怪異的裝扮，他們或是手中，或是耳朵上，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他們的神色都是這般的神聖，眼神中的神往，讓人無法自拔，讓人敬佩。
一群人，一手拿著鋼槍，一手抓著小米，如果是熱的小米，那便是最好的美味珍饈，可捨不得哩。
說到這裏，徐國強竟然是拍了一下大腿，幾個老頭兒呵呵一笑，於是又圍過來幾個有人攙扶著的老頭兒，他們或許是顫巍巍地坐下，又或許是臉色肅然地站著，很是奇怪或者說是神奇的一件事情。
山洞里，坑道里，防空洞里，就是這樣。
「來一張！」
「不用！」
一群人都是穿著軍裝，胸前的勳章還真是耀眼的緊。
於是，激昂了起來。
「就咂吧一下嘴吧，過過癮兒。」
這本書，很老很老了，還是豎版的文字排版，其中繁體字很多，看起來很吃力，不過在這本老書的最後一張空白處，就在背面，有一排黑色的鋼筆字，強勁有力，力透紙背。那上面，便是一句話：
沒啥文化的徐國強突然冒出來這麼八個字，讓記者一震，他覺得，他或許採訪對了人，這幾個其貌不揚，穿著樸素的老頭兒……或許真有不一樣的故事。
瞬間的讓人肅然起來。
記者突然問。
翻閱了一會兒，那扉頁上的黑白畫面，讓張三賢陡然精神一振，總覺得這一幕，未免太過真實太過接近了一些。
徐國強嘿嘿一笑：「罐頭。美國人的牛肉罐頭，這麼大個兒，沒起子，咱就一刀扎哥眼兒，省著點兒，能吃倆禮拜。」
記者笑容可掬，倒是很和氣的樣子。
這世界上有完美的鏡頭嗎？
「應付你娘個蛋，老子要坐一會兒，滾一邊去！」張三賢白了一眼過來的老頭兒，自顧自地剝了一個橘子，完全不把周圍的人放在眼裡，前頭幾個穿著裁剪得體服裝的老者掃了
這個記者笑呵呵地說道。
老子也有今天，懶懶的不想動彈。
「這狗日的……」
於是，團團兒的一群老頭，鏡頭下，那些行動不便的老兵，顫巍巍地站起來，年邁的身軀，迸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扶著座椅，眼神依然渾濁，卻是這般的有力，有力的身軀，有力的目光。
「有火兒嗎？」
不知道何時起，那幾個老奶奶，一如少女般地唱起了那首歌。
「海兵阿叔好。」
「咱就幹了。到朝鮮去了。那時候，都不知道朝鮮是啥玩意兒，朝鮮在哪兒啊，不知道。」
過了一會兒，那邊來了一個軍官，坐在了旁邊，給老頭兒倒了一杯茶，又給張三賢倒了一杯。
張老三緊緊地攥著拳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個一向硬朗無比的老東西，眼眶也是紅的厲害，直至，熱淚盈眶，卻是，哭了。
連記者自己也是笑了，他把錄音筆微微地放在了桌子上，周圍的老頭兒越發地多了，就彷彿看熱鬧一樣，很是有趣。
他沒有催促徐國強說話，這老頭兒的眼睛彷彿在看著什麼，看的好遠，他的聲音也不動聽，很沙啞，卻有種滄桑的厚重。
一群人，老兵。
他說著沙洲土話，徐海兵聽得懂，笑了笑，老老實實給他倒了一杯水。
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好！那就說說。」
張老三抬頭看了他一眼：「有啥好聊的，那邊人會說話，你過去興許能採訪一兩個大人物呢。」
「好好好，我多嘴，我多嘴，我是小人，你是聖人，還不行嗎？」
「日他娘的，沒火兒抽個蛋啊！」
他小心翼翼地端倪著這個老頭兒，硬朗的身板，指關節很粗大，皮膚很粗糙，看得出來，是個經常幹活的老頭兒。眼神很犀利，眉目更是刀砍斧剁一般，頭髮都是板寸，花白，不過卻梳理的乾淨。
入冬的天，天氣冷的厲害，京城內的老兵又聚會了一次，剛從長江邊上死到北方，張三賢倒是覺得日子過的還算不錯。抄著手，整個人縮在沙發里，周遭是一群採訪著老兵的記者，唯有他一個人在那裡閉目養神，旁邊端坐著一個小孩子，是張家大院的一個小崽子，叫張恆，當初糊弄秦朝，打電話給中央台說有飛碟的就是他。
張老三瞥了一眼，哼了一聲道：「你閉上一張鳥嘴會死嗎？」
手指撫摸了一下，那記者瞥到了一眼，微微地驚訝了一下
可是……為什麼自己的眼眶這樣灼熱，彷彿有什麼在灼燒？
記者小聲地問。
不過這光景，竟然是互相發著煙。
「時間要打多久，我想我們不要做決定！過去是由杜魯門，以後是由艾森豪威爾，或者美國的將來的什麼總統，由他們去決定。就是說，他們要打多久就打多久，一直打到我們完全勝利。」
「進門的時候說是不讓帶，放門口了。」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
那邊記者們採訪著這票老兵，一群老頭子正要說話，卻突然想起了什麼，朝著張三賢這邊跑了過來。
「……這是美麗的祖國，是我生長的地方……」
那老頭兒一股腦兒坐了過來，那邊一群氣質談吐不俗的老者都是和記者們說了起來，那模樣，確實很有范兒。
「我也是。」
張三賢捧著那本書，手掌撫摸著，如一個虔誠的信徒，他的眼神，就像是複製黏貼一樣，複製到了其餘的老兵眼中。
「那美國人，飛機、大炮、坦克車……熊孩子的，那傢伙，他們的子彈都是不要錢的！」
便是此時，便是此刻，便是此地，便是此人。
「不過咱是誰啊，誰怕誰啊。子彈咱稀罕，可咱用不上啊。可咱更稀罕啥你知道不？」
這禮堂中的氣氛，為之一變，於是，更多的人涌了過來，年輕的人看著，這不是暮氣沉沉，不是。
「三阿公，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來一張？」徐國強問邊上的張老三。
唯有張三賢，感覺到了什麼，不過在徐海兵準備說的時候，張三賢卻不讓他說，他要安生一兩年，子孫怎麼做，他不關心，也不想知道，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吧。
「老英雄們，我們聊聊以前的事情唄，反正坐著也是坐著，隨便聊聊。」
「這個事情不你來還讓老三來啊，他嘴出了放屁還會幹個屌！」
氣場很強。
邊上老頭兒嗤笑一聲：「狗日的，還會說囫圇話了。」
「……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有獵槍……」
記者能夠感受到，那真的是一瞬間，從微笑，變成了肅然，極其的嚴肅，甚至，能夠從那雙渾濁的雙眼中，看到一種奇妙的，非常微妙的精神，或許……這便是一種奇怪的精神吧。
老頭兒始終沒提戰鬥的事情，記者也沒問，很有默契。
邊上那老頭兒往嘴裏丟了一塊水靈靈的橘
笑了。
三十九軍一一二師三三五團。
都在笑，因為，有人唱起了歌兒。
原本略有浮躁的大禮堂，這一曲唱罷，全場肅然，空氣中，充盈著一種精神，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它是這樣的近。
有。
徐國強一摩挲大腿，張老三笑了起來，幾個老頭兒都是咧嘴傻笑，有幾個手顫巍巍抖著的老頭兒，也笑了。讓他們的兒女都是驚愕不已，坐著輪椅的，也是精神一振，雙眼中水潤了起來。
不過讓那些年輕人奇怪的是，門口不讓帶火兒了嗎？唯有那些老頭兒自個兒，將口袋裡的火柴火機，都收的好好的，誰也沒拿出來，就這麼叼著沒燒著的煙，很奇怪的一幕。
可是，為什麼鏡頭前，那霧氣蒙蒙中，似乎有更加雄渾有力的歌聲響起？
頭前到處逛盪的張俊才幾個老傢伙掃了一遍之後，過來咂吧著嘴，不爽地說道：「娘了個逼的，運氣太差了，上廁所撞見那幾個婊子養的，操恁的，不爽不爽，給老子倒杯水。」
「爸，師傅，你們兩人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那邊有休息室。」
張三賢似乎是覺得無趣，從身旁摸了一本書，左傳，想了想，似乎是覺得不滿意，於是又扔了，摸出一本抗美援朝。
「張老虎！有記者，你來說，老子應付不了！」
徐國強朝著記者點點頭，一副得意的詢問。
記者找了個位置坐下，這裏一排排的，全是座位。
有幾個滿頭銀髮，戴著老花鏡的老奶奶，看著這邊，她們歲月的臉龐上，述說著那過往的激情青春，便是一首歌，便是一場世界上最浪漫的演繹。
記者想了想，問了一個問題。
「你們都喜歡抽煙？」
張老三他們這一群人，自成了一圈兒，那幫人，又成了一圈兒。
不過，徐海兵突然回家，還是讓徐國強覺得奇怪，不明就以。
張俊才這時候也難得安穩一次，扔了手中的橘子，摸索著口袋，突然有人遞了一包煙過來，那煙沒過濾嘴兒，一看就是自個兒卷的。
「國內要發展生產，外頭要打進來了。不讓生產，咋辦呢……就尋思著，既然不讓生產要打，一尋思，毛主席說了，打吧。咱那時候字也認識不了幾個，就琢磨著，干吧，那就干吧……」
「急什麼，還要去鴨綠江呢，也讓你開開眼。」
哪怕是最為不善言辭，語言笨拙的張三賢，也是大聲地唱到。
張恆上高中，徐海兵陪他報過一次名，所以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