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擊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所圖
「大郎,嘴閉了你的心就安了嗎?」
男人看著他,抬腳邁步走過去。
「人心世道本來就沒有盼頭。」
「接旨。」
男人扶著門的手一頓。
婦人拭淚低哭。
室內靜默一刻,只有呼吸聲。
劉奎猛地停下腳,攥起拳頭,然後拔腳就跑。
「他還跪著呢。」婦人低聲說道,看向漆黑的室內,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便看到男人坐在卧榻上。
「好吧,我來做這個公道。」他說道,伸出手。
內侍看著他,又看看手裡的奏章。
「我只是不想你活著窩囊,一輩子窩囊,一輩子心裏壓著這塊石頭。」婦人哭道,「與其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也是個痛快。」
男人躺下扯著被子蓋住不說話了。
「你這是圖什麼?」他悶悶開口問道。
「不白死還能如何!」男人氣道。
一個兵丁疾馳奔入,在門外停下喊道。
姜文元心中冷哼,此時旨意傳達結束,他忙伸出手高喊著臣遵旨伸手接過。
「門外來了好些人,說是臨關寨守城戰的生還者,要來給徐四根范江林的訴求作證!」
看到這一幕的婦人在屋門口抬手拭淚,不過臉上卻是笑的。
門前一陣安靜,婦人嚇得臉色發白,那手中還拿著半截棍子的男人也呆住了。
伴著傳旨太監的尖聲 ,龍谷城諸將在官廳里紛紛下跪拜倒,聆聽皇帝的訓示。
男人將手中的半截棍子扔下來。
夜色褪去,天色漸亮,婦人睜開眼,卻見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她忙翻身起來,打開門見男人正打開院門。
姜文元看了周鳳祥一眼,周鳳祥避開他的視線沒有說話。
哭泣低低緩緩漸漸的化為無聲。
婦人躡手躡腳的轉身進了屋子。
「我說過了閉嘴!」
男人沒說話,倒頭在卧榻上,婦人坐過去卻沒有躺下。
「你出去!你出去!」
婦人在一旁看著已經搖著衣袖流淚,身子發抖。
婦人沉默一刻。
劉奎抬起頭看著他咧嘴笑了笑。
男人的背影似乎也有些輕輕抖動,但他還是抬腳邁步。
「我沒什麼話可說。」他說道,轉身向內,「關門。」
「我劉奎這輩子除了天地君親師還沒跪過別人,今天我給你跪下了。」他說道,「只求你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關門。」他再次說道。
真是大胆,在場的人面色都變了,不管什麼事,也不能在天使在場的時候來喊!
「瘋了!人死了,還有什麼可救的。」男人氣道,又要躺下。
「關門!」男人陡然拔高聲音喝道,甩手進了屋子拉上了廳門。
「大郎,……」
靠近門口站立的將官立刻要喝斷,但還是晚了一步。
「……他說得對,你現在能救他們。」婦人低聲說道。
「大人,陛下要立刻得到結果。」內侍說道,辭謝了眾將官的請他去歇息的話,似乎立刻就要拿著結果飛奔回京去,一刻也不耽擱。
「我求求你們了,我求求你們了。」
黑暗裡夫妻二人對視而坐。
「我知道,當初你們人少,形勢險峻,后無援兵,就是留下了也救不了徐茂修他們,他們的死與你們根本無關,也不是要怨恨誰,只是想要一份認可,認可他們誓死守城的功賞,方仲和半路棄逃還能還能獲得功賞,為什麼他們不能?這不公,不公啊。」劉奎說道,聲音沙啞,抬頭看著那男人的背影,「當時行事險峻后無援兵孤立,就是你們想救也救不了,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有人問了,現在朝廷派人詢問他們的事,朝廷要給做主了,有朝廷做主了,你們能救他們了,你們能了,只要你們說句話,說句公道就能救他們了,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你能救的,你們現在能救他們的,也只有你們能救他們了!我求求你們!」
只有范江林一人言沒有用,沒有用……
臨關寨參眾二千餘人,余 者尚有百人……
「大郎,我在街上也聽說了,朝廷真的再查這些事,而且方仲和急了,連都使大人都怕了,要不然怎麼會去把徐四根抓起來,大郎,如果我們站出來作證,或許真的能……」她顫聲說道。
「你想幹什麼?」他咬牙低聲喝道。
「是啊,沒用,死了的沒有用,但是,不是還有活著的嗎?還有那麼多跟他們一樣活著的嗎?」他說道,伸手指著身後,「為了死了的公道,為了活著的以後不被欺。」
「大人,事情已經查好了。」姜文元含笑說道,一面捧上一封奏章,「都是虛妄之言,逐一核查,根本就沒有證據來印證他們五人的事,可以確定,這是那范江林等人怨憤挾報。」
「閉嘴!你活的不耐煩了!」男人壓低聲音喝道。
竟然跪了一夜!
劉奎笑了聲,將餘下的半條腿也跪下了。
男人猛地坐起來。
「公道了又如何?不過是個名而已,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麼用。」男人說道。
馬蹄急響人聲高喝,但這也沒有用,站著的男人依舊不動,虧得是那騎馬的人技藝高超硬生生的從他身邊險險而過。
男人看著他,抬腳跟上去。
什麼?
鞭子狠狠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讓劉奎終於回過神,再看四周天 色竟然黑了。
婦人躡手躡腳的透過門縫看出去,一片漆黑的巷子里有一處更黑幾分,認真看一刻便能看出一個跪著的人形。
「閉嘴。」
「確定?」他問道,帶著幾分肅穆凝重。
「真這麼急,不能拖了。」內侍說道。
劉奎笑了。
「讓開讓開!」
婦人哪裡是他的對手,門很輕易的被推開了,但一個男人衝過來,將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打向劉奎。
室內再次沉默。
人證,人證。
男人用力將他拉起來,二人的手緊緊的握住。
劉奎一瘸一拐的轉身。
屋子裡黑著燈。
「姜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我確定。」姜文元毫不猶豫的說道。
「公道。」他說道。
婦人嘆口氣看了眼門外跪著叩頭的劉奎把門關上了。
一陣喧嘩打破了夜色的安靜,小小的巷子里變得有些嘈雜。
婦人一把揪住他。
劉奎將視線看向一旁的官廳,官廳早已經閉門落鎖了。
劉奎看著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直到男人再次伸手向前,他才回過神,伸出手握住。
劉奎也喊道,死死的用手推門。
「大人不好了。」
婦人的聲音喊道。
啪嗒一聲木棍生生的被打斷了,劉奎半跪在地上,伸手撫著肩頭,嘴角有血滴下來。
夜色越來越深,小院子里的燈逐一熄滅了,邊境重 地入夜宵禁,天地間一片漆黑。
「你要去哪裡?」男人愣了下問道。
疾馳的馬仗著手中的金牌以及馬上人身後的黃色絹綢,一路毫無阻攔的徑直進了龍谷城的官廳。
……
「大郎……」婦人忍不住喊了聲。
「大郎。」
「找死啊!」
似乎沒料到他會不躲開。
劉奎喃喃說道,一面抬腳邁步。
騎馬人嚇出一身冷汗回頭斥罵,甩下一鞭子。
在場的人頓時都愣住了,姜文元的臉色瞬時變得難看,耳邊響起天使略有些乾澀的聲音。
真這麼急?
「我再去找公道。」劉奎說道,回頭對他咧嘴笑,「能找你一個,一定就能找到更多。」
我會看著你們的!我會看著你們的!
「人死了就要白死嗎?」她顫聲說道。
九月初的西北天氣已經轉涼,晨霧裡一個身影直直的跪著。
「我和你一起去。」他說道,「兩個人找更快一些更容易一些。」
說的話還是上一次的內容,只不過比上一次語氣更嚴厲的幾分,看來京中的人鬧得還不輕。
「范江林被趕走了,徐四根被抓了,都已經這樣難了,還有人為他奔波如此,還有人可憐他,如果最後沒辦成,人心世道真是沒有盼頭了。」
內侍點點頭才要說話,門外響起急報聲。
他站了多久了……
劉奎說著咚咚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