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63章 洗塵筵（上）
鄭素馨暗忖，只要盛思顏不來，自己的女兒還是能夠應付這樣的場面的。
只是如果王氏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真的帶著盛思顏來了呢？
跟著太后懿駕而行的姚女官忙笑道：「各位請起。」
吳嬋娟斜坐在窗前的高背軟椅上，雙手托腮。看著窗台上用清水養著的兩顆睡蓮出神。
鄭素馨笑著道：「這不一樣的。以前見他們，你是陪客。今天見他們，你是東主。而且……」鄭素馨往左右看了看，見沒人在跟前，又對吳嬋娟低聲道：「今兒周家的兩位夫人，還有衛王妃都要過來，就連太後娘娘今兒都要出宮來咱們家赴宴。這個大好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好。」
當然，以吳家歷代家主艱吝的性子，要養出揮金如土的後代還是比較難的。
一旁的吳老夫人也笑道：「我年紀大了，就愛個清靜。那些小姑娘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就如同一百隻百靈鳥一樣，雖然叫得好聽，但是耳朵受不住！」
鄭素馨在旁聽得清楚，忍不住飛快地瞥了王氏一眼。——這個鄉野村婦，怎地這樣八面玲瓏？她倒是看走眼了……
衛王妃道：「盛國公夫人還沒有見過吳家的二小姐吧？她生來重瞳，都說是聖人之相呢！」
「總之，你要好好的招待大家，讓每個人都能賓至如歸，你今兒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鄭素馨最後一次叮囑吳嬋娟。
但是客人上門是在天黑之前。
一行人來到堂上坐下。
鄭素馨笑著撫了撫吳嬋娟的面頰，問她：「都準備好了嗎？」
「娘，您來了。」吳嬋娟從紫水晶花菰里看見鄭素馨的倒影走過來。忙回頭笑道，站了起來。
「妥當，你比我想得周到。」鄭素馨笑著誇了白芷一句。接過漱口茶漱了口，再去浴房整了整妝。等她出來的時候，吳嬋娟已經在她房裡候著了。
以衛王妃為首，吳老夫人、王氏和康氏在後面跟著，然後是別的夫人誥命
「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那記得不能再任性妄為了啊！」鄭素馨提高聲音警告吳嬋娟。
嫁到吳家十幾年，鄭素馨如今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動聲色的富足和藏在骨子裡的張揚。
正說得高興，外面的婆子飛快地撲進來回報：「太後娘娘懿駕到了！」
鄭素馨笑著起身，讓吳嬋娟先回去了。
「去把娟兒叫來，我有事要與她說。」鄭素馨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玉桂，又問另一個大丫鬟白芷：「天工院繡房的馬婆子給娟兒做的衣裳送來了嗎？」
「娘，今天是為盛國公舉辦的洗塵筵，大家肯定都是繞著盛國公的夫人女兒轉的，娘您就放寬心吧。我會好好招待她們的。」吳嬋娟笑盈盈地道。
鄭素馨笑道：「我們家四個女孩兒，一向很少出來見人。今兒客人多，我給她們安排在差事，在後花園子的小桃塢跟今兒來的姐姐妹妹們說話呢。還有些小子。反正年歲都不大，一起打發過去了。」
但是只有那盛思顏，哪怕不故意激怒她，她都恨不得扇對方几個巴掌！
鄭素馨微笑著道：「她年紀小，毛毛躁躁地，臣婦擔心她不知好歹得罪人，就讓她在後花園裡招待和她差不多大的姐妹兄弟呢。太後娘娘既然想見她，臣婦這就去讓她過來。」
大夏皇朝的男女大防還不是很嚴格，並沒有到七歲不能同坐一張席子的程度。
這些年，她在娘親的耳提面命之下，漸漸沉穩下來，就算再見到盛思顏，她也能淡然處之了。
一般是在申時中的時候客人就陸陸續續來齊了，先要去中堂小坐一番，說說閑話，等天黑了再正式入席。
當年吳嬋娟在王家村的想容女學將盛思顏打了一頓的事，鄭素馨這些年一直在吳嬋娟耳朵旁邊念叨，不想她養成這樣驕橫跋扈的性子。
盛思顏這個鄉野里長大的小丫頭，今
家裡下人都習慣叫吳嬋娟是二小姐。
太后聽了滿臉是笑，點頭道：「哀家也是擔心你累著了。既然你能應付得來，就能者多勞吧。」然後又轉頭問鄭素馨：「鄭宜人，你女兒呢？我們大夏皇朝第一個重瞳之人，可是個活寶貝啊！」
衛王妃看著滿屋子的夫人誥命，笑著問站在一旁的鄭素馨。「鄭宜人，你們家姑娘小子呢？怎麼不叫出來見見人？」
吳家又是一直跟戶部尚書共掌天下錢銀，歷代家主又都是艱吝的性子，攢下一筆富可敵國的家業。吳家的天工院，就是專門給吳家做衣裳、首飾，還有燒制瓷器、製作傢具和建造房屋、別院的。天工院裏面養的匠人，只比皇室的工匠少一點，差一點而已。
那盛思顏好像已經十一歲了。也是要說親的年紀。
她對王氏的印象不錯，招手讓她過去，給她賜了錦墩，坐在太後身邊，拉著她的手問她：「近來可好？看你比上次瘦了許多，可是家事太忙了？要不要哀家指個妥當人去幫幫你？」
她剛嫁到吳家的時候，也被吳家的豪富吃了一驚。
鄭素馨蹙起眉頭，可是一轉眼，看見吳嬋娟來到窗前，低頭把著睡蓮輕嗅。那一番柔媚婉轉之態，就連自己看了心都要停跳幾拍，便心下大定。
這是她的女兒，曾經又瞎又痴傻的女兒……
特別是她的一雙重瞳，那樣黑沉，那樣濃烈，兩排長長的睫毛黑如鴉翅。橫在瑩白的臉上，如同兩道觸目驚心的弧線，卻襯得她的重瞳更圓更大，眉眼更加深邃。
周大將軍的夫人馮氏是正二品的誥命，比她們這四人低一等，但是在別的女眷當中，也就她最高了。但因為她的妯娌吳氏是吳老夫人的嫡幼女，人家是回娘家。馮氏便主動把吳老夫人下首的第一個位置讓給吳氏去坐，自己坐到鄭老爺子的繼室康氏身下首第一個位
她是代太后說話的，院子里的人都道：「謹遵懿旨！」便都起身，迎了太后往中堂上去。
「知道了，娘。這些天您都說了多少遍了！」吳嬋娟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您就放寬心吧。」
中堂上的人都哈哈大笑。
那睡蓮是淡淡的霧靄紫色，在早間的晨光里怯怯地綻放，舒展嬌嫩的蓮瓣，弱不勝衣，似乎清晨的陽光都有重量，將那荷瓣壓得低低地，貼著紫水晶花菰里的雪山泉水顫顫而居。
因為大家都知道太後娘娘也要吳國公府，因此客人到的都很早。
吳嬋娟這些年也很後悔。她的性子其實也很隨後，也不是受不得別人激將法的人。
大家想了想吳老爺子和鄭老爺子的樣子，都跟著笑個不停。
申時未到，除了太后以外，所有拿了帖子的客人都到齊了。
這一次，當然是太後娘娘坐了首位。
太後轉眼看見在旁邊侍立的衛王妃，笑著問她：「止兒也來了？一起叫過來讓哀家看看。去年過年的時候，止兒聽說是出水痘，如今都好了吧？」
衛王妃忙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只是擔心還會過人，所以在家裡多關了幾個月。如今大夫說不會有過人的危險了，才讓他出來見人的。」
鄭素馨還沒有來得及說兩句俏皮話，姚女官已經搶著道：「太後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吳老爺子是什麼人？讓吳老爺子掏銀子修屋子，恐怕比讓鄭老爺子寫話本子小說還難些！」
吳嬋娟已經十二歲了，也知道家裡要開始給她議親了。
大夏皇朝的筵席都是擺在天黑之後。
看見太後娘娘的懿駕已經到了院門口，大家便就地在院子里跪下了，烏壓壓地一群人。
吳家從大夏皇朝立國以來，就是頂級豪門，到現在傳承了一千年，已經是說不盡的蓊蔚洇潤，鐘鳴鼎食之家。
王氏坐在衛王妃身邊，並不怎
「吳國公掌管國庫這麼多年，就跟那國庫門前的貔貅一樣，只進不出啊！」太后笑得很開心。她臨朝稱制這麼多年，大夏皇朝風調雨順，國庫豐盈，並不比夏明帝執政的時候差。
吳老夫人在中堂上陪著王氏、衛王妃和鄭素馨的繼母康氏說話。因這四個人品級是一樣的。按照尊卑，也當坐在一起。
神將周家的大房和三房是嫡出，都有兒子。大房的夫人馮氏很少出門做客，今兒是破天荒頭一遭。三房的夫人吳雲姬是他們吳家的大姑奶奶，吳嬋娟的嫡親姑姑。吳雲姬是吳老夫人的嫡幼女，嫁給神將府周老爺子的嫡幼子，是門當戶對的一門好親。她過門就連生三個兒子，一下子把嫡長房的嫡長媳馮氏都比下去了。
照花前後鏡。花面相交映，就是這樣一幅美景吧……
鄭素馨雖然也是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鄭家，但是以美文傳世的鄭家，完全不能跟以豪富著稱的吳家相提並論。
白芷上前一步，陪笑著道：「回夫人的話，馬婆子昨兒就把衣裳送來了，奴婢擔心包在包袱里一晚上會有摺痕，所以昨天就晾在那邊的掛衣架上了。等下二小姐過來，奴婢就把那衣裳取過來給二小姐換上。」
屋裡的人唰地一下都站了起來。
鄭素馨忙道：「衛王妃過獎了。她小孩子家的，哪裡懂這些？我這個做娘的，只要她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吳嬋娟雖然是大房的嫡長女，但是吳家二房的嫡長女吳嬋瑩比她還要大兩歲。吳家老爺子和老夫人還在，四房人沒有分家，孫輩的孩子都是在一起排輩的。
太后答應了要出宮出席洗塵筵，但是她不會在外面吃東西。因此只會在天黑之前過去坐坐，然後就回宮了。
鄭素馨為人謹慎，又能勤儉持家，吳老爺子對她很是滿意，很早就讓吳老夫人將主持中饋的權力轉給鄭素馨了。
紫
王氏、吳老夫人和康氏都是國公夫人，正一品。衛王妃也是正一品。
玉桂領命去請吳嬋娟。
太后抬頭看了看吳家的中堂，感慨地道：「哀家還是四十年前來過這裏，沒想到這裏一點都沒有變！」
一邊說著，外面的丫鬟婆子已經簇擁著一群不到十五歲的公子、小姐們過來了。
容顏本就生得俊俏，再加上一雙重瞳。放眼整個大夏皇朝的世家高門，沒有一個女子能比得上她的女兒！
王氏笑著道：「臣婦這麼多年都在鄉間，確實有些心力不足，因此日夜懸心，生怕給我們國公爺丟臉。好在如今只有我們一家幾口人，還好打理。等以後人多了，臣婦打理不過來了，太後娘娘縱然不說，臣婦也要腆著臉去求太後娘娘賜幾個妥當人來幫襯的！」
在吃穿住行上，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吳嬋娟點點頭，掰著指頭數：「其實沒有什麼可準備的。今兒來的人都是以前見過的。周家的幾位哥哥姐姐。鄭家的表哥、表妹，還有京城裡幾位尚書家裡的公子、小姐，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都是太後娘娘的福氣。我們老爺只是做自己的份內事。」吳老夫人很是謙恭地說道。
又因為嫡長房的嫡長子周懷軒以前一直病弱不堪，大家都把承爵的希望放到三房的嫡長子周懷禮身上，誰都沒有想到，嫡長房的周懷軒，居然還有病好上戰場的一天！
和鄭素馨一樣，吳嬋娟身材高挑，雖然才十二歲，但是已經比她十四歲的堂姐吳嬋瑩要高出一個腦袋。
這番話既不動聲色地將太后賜人的試探擋了回去，但又沒有一下子把話說死，而是留下轉圜的餘地，還提醒太后盛家現在人丁稀少，當初下懿旨殺了盛家滿門的太后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賜人的事了。
鄭素馨臉上露出驕傲的微笑，有著「家有小女初長成」的淡淡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