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38章 分寸
「什麼事？」周承宗走到一旁問道。
聽周承宗這樣說，昌遠侯鬆了一口氣。
昌遠侯陰著臉將周懷軒讓人貼在他家大門上的告示給周承宗看，冷聲道：「神將大人，請問令郎是什麼意思？！——我文賢昌雖然不如神將大人，但也是為大夏灑過熱血，受過重傷的。如果我沒有記錯，令郎的官職，比我還低上一級，只是三品，憑什麼對我這個二品大將軍指手畫腳？！」
鄭素馨微微一笑，睜開雙眸，凝視著周承宗：「多謝周大哥。我女兒嬋娟也跟我去吳家莊住一陣子，不知道我上次問周大哥的事。有沒有眉目了？」
而鄭素馨多次勸過他，讓他不要跟皇室做對，還暗示過他，說大夏皇室不會永遠容忍四大家族的超然地位。她是為他好，才跟他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敢這樣跟昌遠侯這樣有後台的人叫板，簡直是不知所謂！
「哼。現在是沒敢動。可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四大國公府能存在這麼久，自然有它的道理。你有沒有想過，盛家，為何能躋身四大國公府之一？難道真的憑盛家先祖救了大夏的開國皇帝一命，就能保他們一家子公侯萬代？！」周老爺子明顯對周承宗不滿很久了。
周承宗一愣：「那通緝盛家人的告示是昌遠侯府發出來的。」
說實話。他還真怕周懷軒那小子不管不顧，真的動手……
「這個原因，只有國公才能知道。你還不是國公，用不著知道。」周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知道了也沒用。」
周承宗點點頭：「軒兒頑劣，還請昌遠侯不要放在心上。」
周承宗搖搖頭：「不必。軒兒大概也沒這意思。我們神將府也不差錢。」
結果在宮門口，又遇到神將府和昌遠侯府派出來尋他們的下人。
想到鄭素馨柔情似水的雙眸，周承宗覺得心頭暖洋洋地。
而這一次，他爹周老爺子臨時將他調出去，也是擔心他會和上一次一樣，插
所以他們三大國公府，這二十多年來，真的是夾著尾巴做人，循規蹈矩，不敢出一點差錯。
「什麼？！真的是軒兒做的？！」馮氏嚇得一下子變了臉，蹭蹭蹭蹭地往後退了兩步，靠在背後的廊柱上，心裏怦怦直跳，待看見吳雲姬神色中閃過的一絲得意，馮氏回過神，立刻反駁道：「軒兒一向行事很有分寸，怎會做這樣的事？一定是弄錯了。我不信……不信……」
「私心？」周承宗一愣：「什麼私心？素馨，你向來仁善，凡事只知道自己吃虧，你要有私心，這世上也沒有聖人了。」
周懷軒在西北對抗蠻族的時候，那可是手段殘忍毒辣，不留一絲情面。殺得他們這些大夏朝的人都看不過去了。
「小孩子不懂事，跟把盛家人交給你，是一回事嗎？你不要想太多。」周承宗沉聲說道，翻身上了馬，對神將府的來人道：「回府。」
周承宗聽了這話，臉上簡直火辣辣地，如同被人扇了一耳光一樣，忙對著周老爺子跪了下來：「爹，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既然昌遠侯府敢發通緝告示，應該是陛下默許的。」
「分寸？」周老爺子嗤笑一聲，索性也不看兵書了，將書本闔上，往書案上一扔：「你知道分寸？你知道分寸，就不會當街跟有夫之婦隔著轎子說得難捨難分。你知道分寸，就不會這麼多年挂念別人的老婆。你知道分寸，就應該知道什麼才是為我們四大國公府好，什麼，是為別人抬轎子！」
這昌遠侯好好說話也就罷了。想要要挾他周承宗？——真是打錯了算盤。
那些轎夫完全聽不懂這兩人在說什麼，木訥地抬起轎子，腳步輕快地往南門去了。
「他這樣擺明了給盛家出頭，豈不是將昌遠侯府、陛下和太皇太后一起得罪了？」周承宗不滿地道：「這孩子還是太年輕了，行事不知道分寸
昌遠侯的妹妹是太皇太后，孫女是太子妃，雖然錯了輩份，但是太皇太后本來就不是先帝的生母，也就無所謂了。
素馨說得對，大夏皇室的人，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四大國公府坐大。如果他們四大國公府不知道自律，放縱自己，最終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會對他們除之而後快。
「那好。神將大人教子有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年輕人衝動是好事，不然年紀大了，想衝動都衝動不了了，豈不悲哉？」昌遠侯哈哈大笑。心情十分舒暢。
可惜他這個做爹的，已經管不了了。
「默許？再默許，能容忍昌遠侯越俎代庖？就算陛下能忍，大理寺不能忍，刑部也不能忍。你看著吧，這件事，昌遠侯的算盤可是打錯了。」周老爺子冷笑：「你下去吧，你在這裏，讓我堵得慌。」
神將府的下人神情緊張地道：「大爺，大公子帶著盛家人從城外回來了，現在正要進城門呢。」
鄭素馨心裏一動，伏在轎欄上喘氣：「周大哥，也就你把我想得這麼好。其實，我真的有私心。我想我沒有做到的事，能讓我女兒做到。」說著，又深深看了周承宗一眼，才對自己的轎夫道：「起轎。」
盛家人雖然重要，但是比不過神將府的人重要。
周承宗不想，也不能摻合這件事，因為他被周老爺子警告過……
昌遠侯面色一變：「神將大人，您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再說皇家裡面本來就不講輩份，只論血緣。姐妹、姑侄共侍一夫的情形都多得是。
「停轎。」從轎子傳來一聲極文弱的聲音，正是鄭大奶奶鄭素馨的聲音。
鄭素馨有些失望，她聽得出周承宗話語中的敷衍為難之意，低下頭道：「周大哥，我從沒有為自己的事求過你。這一次，我求你，求你為我試一試。幫幫我的娟兒。」頓了頓，又凄然地道：「周大哥，其實，我是有
自己兒子弄出那樣的告示，擺明了是要給盛家人撐腰，怎麼會願意把盛家人交出來？
騎著馬轉過街角，他跟一頂青頂藍面的四人抬轎子打了個照面。
周承宗也勒住了馬，立在街角默默地看著那頂轎子。
他也不是傻子。
連老爺子都曉得了？！
周承宗大吃一驚，禁不住打馬上前。來到鄭素馨的轎邊，彎腰低聲問道：「你怎麼啦？看了大夫沒有？怎地瘦成這樣？」
從沒有過例外。
四大國公府再大，也是臣，不是君。
神將大人周承宗一大早去上朝，結果出宮的時候，跟昌遠侯文賢昌碰上了。
周承宗一怔，雖然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點了點頭。
周承宗跟家裡人提過一次，但是周老爺子和馮氏都反對，他也沒法子，只好含含糊糊地道：「軒兒一直不在家。這事還沒提過。」
鄭素馨又笑了笑，拿帕子捂著嘴，一頓猛烈地咳嗽，咳得整個人釵橫鬢亂，歪在轎子里，喘息許久才平靜下來。
鄭素馨問的是吳嬋娟的親事。她向周承宗暗示過，想把女兒嫁給他兒子。
能威脅他神將大人周承宗的人，還沒有生出來……
騎在馬上，周承宗想到二十多年前，盛家老爺子落難的時候，他因一時猶豫，導致盛家滿門被殺，也後悔得緊。
「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就少操點心吧。」周承宗覺得自己的心隱隱作痛：「你這個樣子……」可是這裏這麼多人，他也說不下去了。
再說，他也知道。盛家除了盛七爺，剩下都是婦孺，還這樣急吼吼地不放過人家……他看不起昌遠侯那副吃相太難看的嘴臉。
她別過頭，看著周老夫人的庭院，不去看吳雲姬那張風韻猶存的俏臉。
「我剛才是怎麼說的？」周承宗面色沉了下來。
鄭素馨撂開轎簾，衝著周承宗虛弱地笑了笑。
「爹，那我去城門口瞧一瞧。」周承宗還是不放心。一想起周懷軒在西北戰場的無情殺戮，連他這個做
馮氏失魂落魄地離開周老夫人的正院，往自己的院子行去。
鄭素馨閉著眼，斷斷續續地道：「我……要去吳家莊養病了。聽說了你大公子的事，你聽我一句勸。——對盛家，能不管就別管。不然惹了麻煩上身，第一個倒霉的就是你們神將府。上面正愁找不到借口和機會呢。你家大公子就這樣撞到人家槍口上。你想想，盛七爺的案子，是陛下親自定的調，誰敢推翻？——誰推翻，就是跟陛下過不去。你還是趕緊去把你大公子領回家，不要跟盛家人來往了。」
除了周老爺子，整個神將府沒人管得了周懷軒。
周承宗語塞，過了許久，皺眉道：「至少，有我在，沒人敢動神將府。」
吳雲姬帶著憐憫看著她：「大嫂，你不信也得信。這事兒，連老爺子都曉得了，正叫了管事去問話呢。可惜大爺一大早就進了宮，不知道曉不曉得這回事。」
周承宗知道，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讓他下去。
回到神將府，他徑直去見周老爺子，道：「爹，軒兒這一次太放肆了，咱們不能由得他給神將府招禍。」
周承宗心痛看著她，心如刀絞。恨不得以身代之。
兩人說說笑笑。往宮外行去。
周承宗皺了皺眉頭：「我一直想知道，爹也不說給我聽。」
一路上，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心裏著急得很，但是又害怕周老爺子，不敢去外院詢問，只是一個人躲在房裡哭。
只要鄭素馨說，他就會去做。
「您明明剛才說是小孩子不懂事……」昌遠侯也變了臉。
周承宗騎在馬上，怔怔地看著鄭素馨的轎子消失的方向站了許久，才勒馬轉頭，回神將府。
「什麼？！令郎抓住盛家的逃犯了？」昌遠侯做出驚喜的樣子，一把抓住周承宗的手：「神將大人，您可一定要跟我一起去城門口迎接令郎回城。他立下這樣大的功勞。實在是神將府之福啊！——我昌遠
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
周老爺子卻不許周承宗出去，他搖搖頭：「不用。你就在家裡待著，哪裡都不許去。等軒兒回來再說話。」
他一直是這樣。
「通緝犯？！」周老爺子火了，將手裡的四季春冰瓷薄胎蓋碗茶杯往地上一扔，那茶杯極薄，頓時在紅木地板上砸得粉碎：「誰說她們是通緝犯？！大理寺？刑部？還是京兆尹？陛下？！」
只不過才過了兩個月，她竟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軒兒這一次，實在是太放肆了。
「招禍？」周老爺子從手上拿的一本兵書上抬起頭，看了周承宗一眼：「招什麼禍？」
周老爺子簡直被周承宗氣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他頹然地坐回太師椅上，撫著太陽穴，喃喃地道：「你比我強，你生了個好兒子。我的兒子，遠沒有你的兒子明白……」
周承宗還不曉得出了什麼事，接過那告示瞧了瞧，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用手順手將那告示揉成一團，扔得遠遠地，道：「小孩子不懂事，衝動一些是有的。昌遠侯用不著大驚小怪，小題大做吧？」
她面色蠟黃，從轎子里伸出來的手，骨瘦如柴。手腕上套著兩支極細的絞絲鐲子，差一點就要掉下來了。
周承宗一邊想著，唇角居然露出一絲笑意。
鄭素馨看著他笑了笑，氣喘吁吁地道：「承宗，我惦記你。所以特意趕來跟你說句話。」
「好說！好說！」昌遠侯笑得真心歡暢，知道不會有事了，頓時大鬆一口氣。
其實他爹也想多了，他從來沒有插過手，他只是按兵不動、袖手旁觀而已。
「可是……盛家人……到底是通緝犯。」周承宗想到昌遠侯剛才囂張的態度，心知他應該是得到陛下和太皇太后的全力支持，才敢這樣做。
朝里議功的時候，他就是抓住這一點，大加批駁。不然的話，這二十來歲的小子，就要跟他這個六十多的老頭子一個品級了，豈不是慪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