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71章 如願
盛思顏的笑容裡帶著幾分同情，但是看在吳嬋娟眼裡，卻格外諷刺和譏誚。
吳嬋娟睜開眼睛，茫然地看著廳堂上的人。一時想不起來剛才出了什麼事。
一說起她娘，吳嬋娟就蔫了下去。
「娟兒，你沒事吧？」吳老夫人關切地問道。
吳嬋娟出身好。又生得美貌非凡，特別是一雙重瞳，一直說她是「聖人」轉世。
她篤定神將府聘盛思顏，不會像聘她的嫡幼女吳雲姬一樣慎重，畢竟兩人的出身在那裡擺著，有天壤之別。
吳嬋娟飛快地看了鄭玉兒和鄭月兒一眼。正好看見她倆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心頭頓時疑雲大起，疑心這兩人是在笑話她，笑話她剛才說大話，現在被人當面打臉！
王氏的眼睛眯了眯，淡淡地道：「聽起來好像不輕呢。我要跟你爹商議一下。」說著，轉身就往盛七爺那邊走過去。
吳嬋娟兩眼直愣愣地看著前方，豐潤的紅唇張得大大的，足能塞進一個雞蛋。一雙手用力地擰著雪白的帕子。擰得手上的筋都暴起來了。
說話間，盛思顏和周雁麗一左一右跟在馮氏身邊，後面跟著幾個丫鬟婆子，從院門外走了進來。
吳嬋娟一愣，忙搖頭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娘什麼時候傳你的謠言了？我娘在莊子上病得死去活來，哪裡有功夫……」說到這裏，她突然停住了話頭。她記得，娘有時候確實在莊子上不知去向，她問娘，娘卻不肯承認，說她弄錯了……
只有她想不想嫁的問題，沒有別人不想娶的可能。
尹秀妍定定地看著她，低聲道：「你若是再做出失禮的事，我可不會像你娘一樣縱容你。」
吳嬋娟一愣，死死咬著牙，和尹秀妍對視。
她本以為自家孫女不管想嫁誰，都是別人家的榮幸。
她們跟盛思顏的關係也不錯，甚至比跟吳嬋娟還好些。
吳老夫人頓時氣得直哆嗦！被周懷軒的話嗆了個跟斗。
她的丫鬟高興得要哭了，忙將吳嬋娟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又給她奉上茶水。
這樣顯赫的身世，要不是有祖訓，就連皇後娘娘都做得的。
吳老夫人面色一沉，回頭道：「把二姑娘扶到那邊去。」又對王氏
盛思顏聽了這話一愣，進而點頭微笑道：「這話聽起來耳熟。近來京城裡面有關我和周大公子的謠言，跟吳二姑娘剛才說的很相似呢。——原來是從你娘那裡傳出來的？咦，你娘不是在莊子上卧病嗎？怎地能把謠言傳到京城裡來？」
嫁一個區區神將府，實在是太容易了。
大理寺丞夫人謝氏也忙道：「正是呢。咱們都去開開眼，看看神將府的聘禮！」
這麼多年下來，溫順乖巧的盛思顏在王氏心裏的地位比誰都高，她對盛思顏的疼愛和憐惜遠勝親生孩兒。
她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嫁給大表哥那種病秧子！
鄭玉兒和鄭月兒對視一眼，也覺得有些訕訕的。
她想了想，走過來對吳嬋娟笑嘻嘻地道：「娟兒，別傷心。你大表哥一直念叨你。等你娘病好了，我就向你娘求親，一定風風光光接你進門，不比別人家差！」說著。眼風向馮氏那邊瞥了一眼。
盛思顏站在大理寺丞夫人身邊，對面就是周懷軒。
吳嬋娟的目光投向盛思顏，頓時眼裡像要噴出火來。
在更大的苦難面前，王氏霎時覺得自己經受的磨難不算什麼了。
為什麼？
「伯父、伯母。」他給盛七爺和王氏行禮，淡淡叫了一聲。
那股熟悉的感覺又來了。
鄭老夫人眼裡有些濕潤。
盛思顏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彼此彼此。」提醒王青眉，不要忘了她自己的出身。
盛思顏沒想到看上去溫溫柔柔的馮氏說話這樣生猛，居然就從剛剛定親，直接過渡到抱孫子了，幾乎沒嚇得她暈過去。
鄭老夫人笑道：「還沒有恭喜你呢。今年定親，明年成親，說不定後年就抱孫子了……」
就在這時，周懷軒跟在周老爺子身後，走進了廳堂裏面。
她微微側了頭。笑盈盈地看著他，從心底里散發出來的歡喜照亮了她的明眸和小臉。
吳老夫人和鄭老夫人到底年長一些，很快就從驚訝中鎮定下來。
這盛大姑娘的笑容，實在是跟想容的感覺太相
別人不知道，鄭玉兒和鄭月兒卻是知道的。吳嬋娟看上了神將府的大公子周懷軒。一直念念不忘要嫁給他。
馮氏笑道：「喲。我們來遲了。已經添完盆了嗎？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說著，從袖袋裡拿出幾個沉甸甸的金角子，扔到銅盆里。
周懷軒毫不動容，只是對盛思顏道：「阿顏，準備倉促，只備了五百抬聘禮。下剩的等王夫人出了月子，再補給你。」說著，伸出手，竟是毫不避嫌地拉過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廳堂外走去。
「大舅母，這種話。您也能對我一個姑娘家說嗎？我娘還沒死呢，您就這樣作踐我？」吳嬋娟冷笑說道。將一腔怒火撒到鄭家的善大奶奶身上。
阿嚏！
他竟然已經定親了！
王氏說完婚約的事，整個廳堂有一剎那的寂靜。
盛思顏走到王氏身邊，道：「聽吳二姑娘說，鄭大奶奶的病情不輕呢。這幾個月，躺在床上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眼睛也看不見，甚至還大口大口吐著黑血。——娘，您有沒有什麼好法子，能夠救一救鄭大奶奶？」一邊說，一邊悄悄地捏了王氏的手腕一把。
吳嬋娟氣得一跺腳，眼淚簌簌而下。
可是盛思顏沒暈，吳嬋娟聽了馮氏的話，倒像是被人用刀生生將心剜了出來一樣，只覺得眼前一黑，撲通一聲栽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孫子？
大戶人家娶媳婦。好生養是非常重要的。
吳家的二奶奶尹秀妍見吳家的人都木木獃獃的，嘆口氣，過來對王氏道：「多謝盛國公夫人。我們二姑娘是個孝順孩子。這兩個月她在莊子上伺候她娘親。實在是吃足了苦頭。您看她都瘦了……」
就在剛才，她們幾個小姐妹說私房話的時候，吳嬋娟還悄悄對她們說，她和周懷軒的好事已經近了，因她娘答應過她，一定要把她說給神將府的大公子，做神將府的嫡長孫媳。
王氏笑著往門外張了一眼：「他們在外院呢。看，他們不是來了嗎？」
她眼裡露出懨懨的神情，定定地看向周懷軒那邊。
她走到盛思顏身邊，端詳著她的笑臉，溫和地道：「盛大姑娘和
鄭老夫人康氏是這廳堂里的人第一個恭喜他們家的，而且不知怎地，王氏覺得她的笑容很合她眼緣，對她更增好感。
吳嬋娟含著淚眼看向周懷軒。
大理寺丞夫人謝氏忙過來道喜：「這可是大喜事，來，思顏，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別見笑。」說著，將胳膊上一寸寬的龍鳳金鐲褪了下來，過來給盛思顏帶上，趁機將她拉走了。
盛思顏雖然不是她親生女兒，但是她的出現，在王氏最痛苦的時候給了她求生的意志，讓她看見，這個世上有比她更痛苦的人，卻依然在掙扎求存。
吳嬋娟扶著丫鬟站起來，重瞳沉沉，一眨不眨地看向盛思顏，唇角抿得緊緊地。
她的脈相忽快忽慢，確實是心神激蕩，鬱悶傷肝的來頭。
鄭老夫人最先頷首，掩袖笑道：「那要恭喜府上了。神將府的大公子，可是這京城裡人人想要的佳婿呢！盛家大姑娘呢？快來讓我們見一見，沾點喜氣。」又叫了鄭家的孫女鄭玉兒和鄭月兒過來：「你們過來，等下好好恭喜盛大姑娘。」
他看著的人，不是我？
為此吳嬋娟的爹娘多方努力，要跟神將府攀上這門親事。
吳嬋娟打了個噴嚏，從暈迷中醒了過來。
王氏不待她說完，就笑著打斷她的話：「是嗎？我去給她看看。」說著，扶著丫鬟走過去，給暈過去的吳嬋娟診脈。
馮氏眼前一亮，再看盛思顏就越發歡喜。
盛思顏忙道：「多謝伯母盛情。」
吳嬋娟聽了大怒。
這話其實已經在擠兌神將府和盛國公府了。
王青眉在旁邊冷眼看了半天，才跟著吳嬋娟的話頭，道：「盛大姑娘的本事確實不小呢。」
她的心裏似有百爪撓心，痛得心都要碎了。
「嗐，這怎麼是作踐你？我是擔心你嫁不出去……得瑟什麼？人家不還是寧願要一個父母不詳的孤女，也不要你這個國公府的嫡長女？」善
現下見到吳嬋娟在神將府碰了壁，善氏的心裏又活動開了。
吳老夫人臉色也很不好看。
鄭老夫人看見她這個模樣。不由微微一怔。
盛思顏有什麼好？她……
她握住盛思顏的手，上下打量著她。
吳嬋娟咬了咬牙，正要開口，尹秀妍擋在她面前，沖她重重搖頭。
吳嬋娟跟她們是親戚關係，但是因鄭玉兒和鄭月兒的爹是填房康氏所生，吳嬋娟跟她們走動並不多。
「二姑娘？二姑娘？！」她的丫鬟嚇了一跳，忙撲過去將她抱起來。
王氏聽出了吳老夫人的話外之音，眉頭微微皺了皺，看了看周懷軒。
吳嬋娟低聲道：「二嬸。您別攔著我……我……我是不想活了……」
神將府這是故意的吧？還是在娶神仙妃子？！
吳嬋娟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剛才的事情。
雖然才十四歲。但是胸高腰細臀豐，確實是一幅好生養的樣子。
高大寬厚的身材。深邃的眉眼，高直的鼻子，堅毅精緻的下頜，淡漠的神情，只有在看向盛思顏的時候，才有一點點暖意。
周懷軒……周懷軒……周懷軒……
盛思顏看了看怒視著她的吳嬋娟，笑了笑，道：「吳二姑娘，我已經跟娘說了你娘的病情。我娘跟我爹商議之後。看看會怎樣吧……」
「托鄭老夫人吉言。我們家思顏得此佳婿，此生無憂了。」王氏感慨說道，心裏很是歡喜。
這三個月的勞累、緊張、恐懼和擔心，再加上今天得知周懷軒終於定親的消息，就像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她。
一股嗆人的氣味傳出來。
每次出去應酬。鄭玉兒和鄭月兒都是跟盛思顏在一起，三人相處得十分融洽、投契。
周老爺子站在周懷軒身邊，爽朗地笑道：「聘禮都在門外候著了。各位出去熱鬧熱鬧？幫我們神將府做個見證也好。」
若不是尹二奶奶命丫鬟死死拉住她，吳嬋娟就要像小時候一樣，衝過去抓住盛思顏的頭髮將她暴打一頓了……
馮氏越看盛思顏越歡喜，點頭笑道：「承您吉言。希望他們早定婚期，我也能早點兒抱孫子！」
居然這麼快就打臉了！
吳嬋娟心
神將府就是不想娶她的重瞳孫女，居然願意娶一個父母不詳的孤女！
吳老夫人已經恢復了正常，跟著點頭笑道：「神將府當年聘你們的姑母，可是一百二十抬實打實的聘禮，從神將府一直排到吳國公府。」這是在說她的嫡幼女吳雲姬，嫁給了神將府的三爺。
盛思顏和周雁麗跟著馮氏上了台階，來到廳堂裏面。
王青眉心虛，只好訕訕地閉了嘴。
鄭家的大奶奶善氏是鄭素馨嫡親弟弟鄭星宏的正室妻子。她一直是想讓吳嬋娟嫁給她兒子鄭全仁的。可惜鄭素馨看不上她，一直不肯，理都不理她這茬。
稱呼已經從恭敬的「周大夫人」，換成了親近的「伯母」。
王氏不動聲色放下吳嬋娟的手腕，用袖袋裡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打開蓋子，在吳嬋娟的鼻子下方晃了晃。
鄭玉兒和鄭月兒悄悄地回頭。同情地看了一眼呆立在屋角的吳嬋娟。
鄭玉兒和鄭月兒才剛剛恭喜過她……
王氏點點頭：「確實瘦了。我剛才給她把脈。發現她的身子確實有些受損，你們要給她好好補一補。」
她記得，想容在失蹤之前，有一陣子也是常常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
康氏雖然已經年過五旬，但是一直養尊處優，而且年輕時候很是貌美，如今風姿依然不減當年。
「你不想活是你的事，但是你不要帶累了吳家姑娘們的名聲。」尹秀妍冷冷地道：「你娘是人人稱道的活菩薩、大善人。難道就沒有教過你，什麼叫大局為重嗎？」
五百抬聘禮！
可是現在盛家和神將府聯姻的消息擺在她面前，又容不得她不信。
她從鷹愁澗的懸崖上抱起盛思顏，救了她的性命，也是挽救了自己和盛家全族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