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099章 利息
周懷軒唇邊彎起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意，帶著她繞過迴廊走到後院。
盛思顏收起笑容，雙手捧著周老夫人給她的紅包，跪得直直地。臉上露出極膽小的樣子，一雙鳳眸不知所措地看向周老夫人旁邊的周老爺子。
盛思顏順利地敬茶認親，從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那裡領了兩個份量沉沉的紅包。
但是就因周老夫人說了一句紅包「太簡薄」，就被周老爺子把周家半年的出息都送給了盛思顏！
所以周懷軒才毫不在乎今天來晚吧……
她沒料到盛思顏不僅沒有出言反擊，也沒有向周懷軒求救，而是看向了坐在她身邊的周老爺子……
樓船二樓的窗戶上飄著細白的窗紗，停在岸邊的垂柳下，美好得似一幅畫。
盛思顏保持著落後半個身子的距離，也跟著跨過門檻。
那可是他們周家所有的產業半年的出息！
吳三奶奶用帕子捂著嘴笑道：「老夫人您知道我向來是笨的，只會做苦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就好了。」說著，也走過來拉著盛思顏的手：「來，這是你爹娘，過來磕頭吧。」
至於坐船，她還沒有見別人家有過這樣的排場。
周老夫人的目光變得幽深，對盛思顏的衡量又多了一層意思。
還有一艘大一些的樓船，雖然有兩層船身，但還是比較低矮。
一個船娘忙跟了上來，在船后搖著木槳。
本來想譏諷他們來遲的人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也只好把話咽到肚子里去了。
盛思顏跪了下來，對著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磕了兩個頭。接過下人端上來的茶盤，先敬給周老爺子。然後敬給周老夫人。
吳三奶奶笑著上前道：「來，先給老爺子、老夫人敬茶。」
盛思顏一轉念就想了這麼多，但是也沒有出言反駁，只是柔順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但是今日來認親的人，不止他們周家直系的這三房人，還有旁支偏支的周家族人。
因為這是那些人欠他的，他不過是取了點小小的利息而已。
周懷軒也沒有強求，先一步跨過門檻。
這也是個精得不得了的人。
而周懷軒已經是個二十四五歲的成年男子。
周懷軒看著她眼下用香粉也遮不住的青黑，別過頭，握了握她的手：「……以後再不會了。」他輕聲道。
果然是兩點之間直線最短。
他們可是知道周老爺子前些日子去外地帶回來的東西是什麼！
有周老爺子開始的時候一錘定音，神將府沒人再敢有小動作。
盛思顏心裏升起一陣暖意。
可以說，以周老夫人在神將府的地位，她誰都不怵，哪怕是周懷軒也不敢在人前對她不敬。
盛思顏擺出一副讓周老爺子做主的樣子，恰恰是穩准狠地打到了周老夫人的七寸。
如果可以，她其實是想一整天躺床上歇息的。
周懷軒扶著她的胳膊，將她抱下船的時候。盛思
她的丫鬟婆子此時終於跟了上來，都在院子里跟別房的下人站在一起。
內院有湖，還可以坐船……
款款將她帶到周承宗和馮氏面前。
明明是想給她一個下馬威。
松濤苑是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住的院子，算是內院的正院。
盛思顏一窒。
門樓像是用一整塊巨大的大石頭雕琢而成的，平平常常的屋子。但是透著盎然的古意，像是已經經歷的千年風雨，早已被歲月洗去了浮躁和塵埃。
周懷軒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淡淡地道：「神將府從大夏立國就在這裏了。」
但是因為周老爺子表了態，並且用周家所有產業的半年出息敲打了她，所以她馬上轉了彎，漂亮話說得好像這就是她的原意，是她親手把周家所有產業半年的出息都給她一樣……
正房門口站著兩個俏麗高挑的丫鬟。一見他們過來，忙打了帘子。
周老夫人臉上又擺起微笑，頷首道：「正該如此。」說著。招手讓盛思顏過去，拉著她的手道：「好孩子。你祖母我最疼你夫君。你嫁與他，以後也是我最疼的孫媳婦。以後這府里不管什麼東西，你們都是頭一份的。如果有人不滿，你讓他們來跟我老婆子說話！」
松濤苑的上房和院門口的門樓一樣，布置陳設處處透著拙樸的古意，有股沉澱已久的感覺，讓盛思顏有些浮躁不安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來了。」周老爺子笑呵呵地說了一句，大手一揮：「好啊，成親第一天就是要這樣。你們小兩口以後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別的禮都是虛的，你們好生給我生幾個大胖重孫抱才是正經。」
確實是不舒服。
他一定還是聽見了薏仁在屋裡說的話，知道她身子「不舒服」了。
他們直接坐了船去松濤苑，比那些丫鬟婆子繞個大圈子跑過來的速度還要快。
他們進來的時候，這些下人不知道在竊竊私語些什麼。
周老夫人對她嘻嘻一笑，對站在她旁邊的吳三奶奶道：「你多學著點兒！別看你在神將府管了這麼多年的家，還沒有人家一個小姑娘乖巧伶俐。」
按以前的規矩，應該是一半歸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剩下的一半，大房和三房各拿兩成，二房拿一成。
但是這話里的意思又太過直白，盛思顏的雙頰染上淡淡的紅暈。
堂上的周家幾房人臉色頓時一變。
邊上停著兩艘船。
可惜她不能，敬茶認親。她必須到場。
因今天是盛思顏敬茶認親的日子，神將府的人都來了，也帶來了各自的下人，在院子里的甬道兩旁候著。
唯獨周老爺子，是她不可能觸動的存在。
下船的時候，盛思顏在周懷軒小心翼翼的攙扶中，突然明白了他要坐船的意思。臉上不由自主紅了紅。
按這些大家子的規矩，在內院只有老封君一樣的人物才能坐轎子或者滑竿、步輦比如周老夫人這樣的輩份才可以。
她雖然心智上成熟了，但是這具身子才十四歲，要到六月才滿十五歲。
盛思顏看見這幅天然去雕飾的美景，有一剎那屏住了呼吸。
不過他們一進來。這些人立刻住了嘴，垂手侍立。對他們行禮。
也就是說，確實是經歷過千年的風雨，一點都不是誇張。
盛思顏讚歎一聲：「這門樓好別緻。」
她看了周懷軒一眼，目光溫柔眷戀。
居然要坐船去……
那肯定是不行的。
周懷軒拉著盛思顏的手，目不斜視地走過甬道。繞過影壁，上了松濤苑正房的台階。
周懷軒面無表情地領著她進了松濤苑的院門。
一艘烏棚小船，大概能坐三個人。
盛思顏在心裏暗暗品度。
「祖母祖父厚愛，孫媳婦不敢辭。」盛思顏笑著說了句客氣話。沒有表忠心，也沒有故作大方地推辭。
盛思顏的丫鬟則匆匆忙忙從清遠堂的大門出去，跟著神將府原來的下人去松濤苑外面伺候著。
盛思顏知道自己已經來晚了，讓人久等，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盛思顏和周懷軒在神將府雖然不算是最小輩，但也是孫輩，是不可能擺譜在內院里也坐轎子的。
當然，成親第二天要坐轎子去敬茶認親，是個人就會浮想聯翩……
「大公子和大少奶奶來了！」
下人拿來蒲團放在周老夫人和周老爺子面前的地上。
馮氏看著盛思顏，越發歡喜，但是也沒發話，靜靜地坐在周承宗旁邊，又去看周懷軒。
經過昨夜，她的
雖然她知道清遠堂後面就是一個小湖，和松濤苑隔水相望，但是……去敬茶認親，不應該走正路過去比較合適嗎？
周懷軒是為了不讓她多走路，才提出坐船的吧……
周老爺子被盛思顏的目光看得一愣。只好給她解圍：「哈哈，太簡薄就再加點唄！堂堂神將府。還能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人！把我前些日子從外地帶回來的東西拿過來，都給清遠堂送去吧。」
周老夫人還笑著說：「太簡薄了。我們大少奶奶什麼好東西沒有，這就拿著玩吧，不想要了可以打賞下人。」
所以這直系三房人也只變了變臉色。並沒有人出聲。
烏黑的底板，原木的船身，只刷了清漆。
周懷軒淡淡點頭。往盛思顏身邊站過去。
只好咬緊牙關，裝作沒事人的樣子，跟著周懷軒出來。
那裡真的有座伸到水裡的竹跳板。
雖然用了她娘給她專門配的葯。但是昨夜的損耗實在太大。
周老夫人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
一句話就把他們來遲的失禮之處給彌補了。
「上船吧。」周懷軒托著她的手，走向烏棚小船。
她也深知這是因為昨晚拜堂出現的事故，周懷軒一句：「好酒，好戲」，讓周老爺子也覺得不護著他們些，就過不去了。
在門口的時候，她鬆開了周懷軒的手。
都……送去！
盛思顏不知該如何介面，只好微笑著抬頭看松濤苑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