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030章 字條
沒說要去，也沒說不去。
他們蔣家縱然強行把女兒嫁到神將府，表哥表妹的牽絆卻一直都在那裡。
還好還好……
周懷禮笑著給吳老爺子也斟了一杯酒，自己端起酒杯：「請！」說著一仰脖，先干為敬。
吳老爺子掌管天下皇商，貢酒先嘗一嘗是很正常的。他嘗著不好的貢酒，也不會進到宮裡去。
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嫁妝分作三份，懷禮是老大，當然是要拿最大的一份。懷智和懷信是小的，可以少一點。」吳三奶奶將自己的嫁妝單子擺出來，開始分派。
吳嬋娟將手伸到妝奩匣子裏面敲了敲，很快就聽出裏面的聲音有些不對勁。再用手在裏面划拉一圈，她找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輕輕一抽，便把夾層打開了。
周懷禮從中午一直坐到傍晚，才眯了眯眼，站了起來，對自己的下人吩咐道：「我要去吳國公府，你們晚上跟爹娘說一聲。」
外面的丫鬟便沒有再問了。
吳嬋娟屏住氣，將這張字條讀了又讀，明明每個字都認識，可是她腦子裡一片混沌，完全不懂這些字組合起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周懷禮沒有再說話，臉上帶著笑意，如同一個精巧的面具，眼底一絲笑容也無，竟像是沉寂萬年的寒冰，但是被那唇邊的笑意蓋住，沒有人看得見。
周懷禮嘗了一口，確實極鮮嫩，口感極好，當下不住口地誇了幾句。
影影綽綽間，暗示吳三奶奶還是去親上加親吧……
周懷禮拿不定主意，對那人道：「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等做完了再說。」
騎在馬上，周懷禮回頭看了看來處，暮色四合，長街寂寥。人影疏淡。
吳嬋娟慢慢從裏面取出一支支金雀釵、玉搔頭、蝴蝶步搖、頸鏈、耳墜，都是她娘以前最愛用的首飾，一時淚流滿面，抱著那妝盒嗚嗚咽咽地哭了一會兒。
雙眉如黛，重瞳漆黑幽深，不仔細看，完全看不出她的眼眸跟一般人有
……
吳嬋娟想起了娘親重病時候的樣子，蒼老乾癟黃瘦，整個人如同六七十的老嫗。
很快下人在吳老爺子院子裏面宴客的偏廳擺了酒菜，周懷禮和吳老爺子一起入座。
再抬頭看了看吳國公府的重檐飛頂，雖然沒有神將府那樣恢弘博大。但是富貴無極，比神將府也差不了多少。
外面的天空湛藍。天高雲淡，院子里桂花飄香，菊花冉冉。一行行大雁排成人字形從天上飛過。
周嗣宗嘆口氣：「那是你的嫁妝，你也別都分給孩子們了，你自己留下一點吧。」
也不知道這妝奩匣子是什麼材質做的，外面燒得漆黑，裏面的東西居然還完好無損……
那下人也不敢就這樣回去，只好在神將府的角門外等候。
吳老爺子大喜回頭，看他一眼。「你是真的想娶她？這才是我的乖外孫！你放心，她有我吳國公府做後盾。有重瞳聖人之稱，你娶了她，一定不會後悔！」
「外祖。」周懷禮被下人領著來到內院吳老爺子住的院子，拱手行禮。
吳三奶奶搖搖頭：「周家當然要出，但是我也要出。」頓了頓，有些不甘心地道：「我家媳婦出身可比那盛家的假女兒強多了，憑什麼在聘禮上要低她一頭？」
如果大表哥允了，她這輩子就跟大表哥好好地過，哪怕吳三奶奶看她不順眼，她也要小心伺候這個婆母，哪怕她挫磨她，和跟周懷禮在一起的喜悅相比，也不算什麼，她認了……
已經跟她說好，今日請周懷禮過來，把話說開，周懷禮不管同不同意，吳嬋娟以後都不能再糾纏此事了。
吳嬋娟知道后，心急如焚，天天去吳老爺子那裡哭，求著吳老爺子給她想辦法。
吳嬋娟也應了，打定主意。
從芙蓉柳榭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周懷禮看見吳老爺子又遣人過來請他過去。
「全憑外祖做主。」周懷禮拱起手，
已經是九月初了。
周懷禮一怔，將酒杯放下，低下頭，不敢看吳老爺子的眼睛。——原來還是為了這事兒，他也沒有猜錯……
吳嬋娟忙將那個開了蓋子的妝奩匣子拿起來，仔細看了看。
他來到吳國公府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日落時分。
你已不能生育……不能嫁人……一旦嫁人破身……
……
吳老爺子雖然為難，但是看吳嬋娟更可憐，還是答應最後幫她一次。
「懷禮他們也是周家子孫，懷軒成親的時候爹拿了五百抬聘禮，如今懷禮成親，就算不能跟懷軒比，也差不到哪裡去。」周嗣宗笑道：「我明兒就跟爹說一聲。」
她娘給她留下的那個被火燒得漆黑的妝奩匣子居然摔到地上，而那個她怎麼也擰不開的盒蓋，居然被摔得打開了！
「……吳三奶奶，你誠心我們是知道的。但是你也知道。姻緣的事，強求不得。我女兒從小嬌生慣養，不懂事。我們只想給她找個和氣的人家，一生平平順順過日子。你們神將府門第確實太高了。我們實配不上。」
夾層？
……
不！她不要那個樣子！
吳老爺子這樣問，也沒指望周懷禮會回答。如果周懷禮答了。他倒要看不起他。
她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用帕子擦了擦淚眼，低頭看著手上的字條。
「今兒家裡有事，一時走不開。我讓人先來給您說一聲的，結果那人誤會了，一直在我們神將府門外等著。我出來的時候，才看見他還等在那裡。倒是個實心眼的人。」周懷禮笑著說道。
吳嬋娟坐在妝台前，仔仔細細照著鏡子，檢查自己的妝容、首飾和衣衫。
她現在唯一能求的，也只有吳老爺子。
過了幾天，吳三奶奶跑蔣家，又吃了個閉門羹，回到神將府，氣得肝疼，一個人在裡屋歪著。
吳老爺子越想越開心，道：「你既然這樣說了，我就放心了。你娘聽
「二姑娘，您怎麼啦？」外屋伺候的丫鬟忙在門口問道，不敢馬上就進來。
她發現這匣子外面看起來，比裏面要深得多，裏面看上去淺得很。
如果吳三奶奶有女兒，她的嫁妝大部分大概都要貼補給女兒。
啪嗒！
不過她只有兒子，那就沒關係了。
吳三奶奶下了決心，就把家底都拿了出來，和周嗣宗商議聘禮的問題。
周懷禮當然不能說自己娘親的閑話，只好閉嘴不語。
周懷禮的頭壓得更低，簡直都快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吳嬋娟的重瞳眯了眯，眼裡一熱，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
「懷禮，你也是大人了，我也不再繞圈子。我想問你，你娘是不是不想跟娟兒親上加親？」吳老爺子放下酒杯，正色問道。
吳嬋娟心神不寧地等在含翠軒。
她這陣子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都說神將府三房的吳三奶奶看上的是蔣侍郎家的四姑娘，一直想求娶她做大兒媳婦。
吳嬋娟好奇地拿著匣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突然想到娘以前跟她說過有些匣子有夾層。
裏面靜靜地躺著一張雪白的字條。
如果大表哥不允，她從此就要忘了他，聽憑家裡人安排，讓她嫁給誰就嫁給誰，不折騰了，她好累，沒有娘親那樣的本事……
吳老爺子哈哈大笑，也吃了一口，囑咐周懷禮：「這酒後勁極大，你少喝點兒。」
吳老爺子看著門外迴廊上漸次亮起來的燈盞，微微一怔。
他知道今日這筵不是白吃的，因此一直很緊張。
她還是俊俏美貌的。
周懷禮越是這樣懂事明理，吳老爺子越是覺得不將周懷禮和吳嬋娟湊成一對。實在可惜。
吳老爺子招手笑道：「你可算來了。坐。」
周懷禮來到芙蓉柳榭
「……那些人還不是看上了吳國公府的權勢地位。」周懷禮站了起來：「不過我娘雖然不願意，我……願意娶。」他極艱難地說完這句話，說完眼圈都紅了，忙別過頭，看向別處，腦海里閃過蔣四娘嬌俏可人的笑容。閉了閉眼……
她腦海里不斷重複曹大奶奶的話。
那妝奩匣子空了之後，吳嬋娟就看出不對勁了。
吳嬋娟顫抖著手，將那張字條拿了出來。
吳老爺子給周懷禮指點了幾道新鮮菜蔬：「這些都是剛從外地送來的。若是吃著喜歡，這裏的莊子就要試著種一種，以後就能常吃了。」
將吳國公府的下人遣走之後，周懷軒一個人坐在房裡，看著漏窗外的天色出了一回神。
這是……娘給她留下的吧？
吳老爺子拉七拉八說了一圈無關緊要的話，終於入了正題。
她等得心浮氣躁，手在妝台上摸來摸去找東西，一不小心，將妝台邊上的東西統統掃到地上。
吳老爺子點點頭：「原來是這樣。我說怎麼去了這麼久。今兒我正好無事，想著有些事要跟你說說。我讓廚子整了桌酒菜，咱們爺兒倆邊吃邊談！」
看著周懷禮這幅樣子，吳老爺子有些失望，也有些傷心，一時眼圈都紅了，趕緊仰著頭將淚意忍下。有些難堪地問周懷禮：「你知不知道你娘為何不喜歡娟兒？」
只是聘禮全由她的嫁妝出，又有些不好看。
吳老爺子笑著點頭，又拿出上好的貢酒：「這是敬上的，咱們先嘗嘗。」
「娟兒，太皇太後下毒，你已不能生育！更不能嫁人！千萬不要嫁人！一旦嫁人破身，你會馬上變得和娘重病的樣子一模一樣！切記切記！」
周懷禮定定地看著面前的酒菜，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決心。臉上帶著一個恍惚的微笑，淡淡地道：「外祖，我明白您的心思。不過您想憑著吳家的
「她是嫡長孫媳，世子夫人，你又何必一定要跟她比？」周嗣宗忙悄聲叮囑她：「你要這樣，爹豈不是就知道你不服氣了？」
吳嬋娟用手拭了拭淚，搖頭道：「沒事，我想我娘了。你們下去吧。」
周懷禮微笑著點頭：「能陪外祖吃酒，懷禮求之不得。」
「太好了太好了！你要知道，娟兒為這事擔心了好久，最近瘦得不像樣子，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吳老爺子拊掌笑道：「我去命人叫娟兒過來陪你說話。我還有事，先走了。」說著，匆匆忙忙離開了偏廳。
吳嬋娟低頭將妝奩匣子里的首飾一一取了出來，放到自己的妝台上。
周懷禮問了問，才知道吳三奶奶是去蔣侍郎府，結果吃了個閉門羹。
周懷禮點點頭，一邊吃著菜，一邊聽吳老爺子說話。
周懷禮微微一笑。從馬上下來，將韁繩扔給吳國公府角門前牽馬的小廝。
曹大奶奶實在不願意讓女兒面對這樣尷尬的局面。
這樣的話，就能解釋得通，這個匣子為何從外頭看上去，比裏面要深了。
吳三奶奶氣不過，在房裡摔摔打打半晌，賭氣道：「行了行了，我省得。其實就算拿五百抬聘禮，也要看人家願不願意嫁……」
周懷禮嘆口氣。搖搖頭：「那好，我先走了。」
吳老爺子也沒有胃口再吃東西了，站了起來，背著手走到門前，看著門外的院子，感慨地道：「行了，我明白了。」說著，回頭看了周懷禮一眼。「我也不是一定要把娟兒嫁給你，只是想著你們從小青梅竹馬的緣份，比旁人好一些。娟兒現在沒娘，有爹也跟沒爹一樣。我這個做祖父的，不得不為她盤算一番。你不想娶，我不會勉強。」頓了頓，又傲然道：「以我吳國公府的權勢地位，難道還找不到一個對娟兒好的人？」
吳嬋娟一下子驚跳起來，將鏡子搬過來仔細看著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