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032章 疑慮
明瑟院那邊，吳老爺子正要帶著人離去，就看見三媳婦曾三奶奶帶著下人氣喘吁吁地跑來，著急地道：「老爺，二姑娘那邊的丫鬟剛剛過來回報，說二姑娘昨晚自盡了！」
吳老爺子頓時汗流浹背，一陣后怕。
吳嬋娟的另一個大丫鬟拎著裙子就想往裡沖，但是有個吳老爺子派來專門服侍吳嬋娟的婆子卻一把拉住她，沉聲道：「不管是真是假，咱們暫時都不能進去。」轉頭就對剛才出來說「二姑娘自盡」了的大丫鬟道：「你快去向尹二奶奶和老爺子回報！」
當年的盛國公府幾乎被她殺光……
尹二奶奶手裡揉著帕子，低聲道：「老爺，您進來看看……」說著，轉身又進去了。
看來鄭素馨犯的罪，當真是不小……
那婆子明白尹二奶奶是為了避嫌。
周懷禮宿醉方醒，捂著腦袋，頭痛欲裂地呻吟道：「你說什麼？什麼走水了？」
「四公子？四公子？快起來……昨夜吳國公府內院走水，將明瑟院燒光了。二姑娘也自盡了，老爺子讓四公子趕緊去內院呢……」周懷禮的小廝將還在宿醉中的周懷禮死活推醒了。
吳嬋娟的床簾先前已經被掀開了，露出床上的情景。
那婆子在門外應了，匆匆去外院叫人。
這裏還只有吳嬋娟的大丫鬟進來過一次。
尹二奶奶點點頭，鼓足勇氣。又往前走去。
這陣仗，看著倒是不像在耍花槍。
太皇太后明顯還沒有消氣，所以才讓鄭素馨唯一的女兒吳嬋娟也吃這份苦頭。
這是他吳家十多年的希望，就這樣去了。
含翠軒里遍植奇花異草，經過昨夜的大雨。越發洗滌得奼紫嫣紅，顏色穠麗。
……
尹二奶奶點點頭，面色凝重，吩咐道：「繼續守著。」又叫了另外一個婆子：「去把含翠軒的下人名冊給我拿來。」
大丫鬟往前跑了兩步，回頭又問：「你們可知老爺子和尹二奶奶現在在哪裡？」
來到含翠軒。吳老爺子見二媳婦將含翠軒
尹二奶奶點點頭，又問：「老爺，那二姑娘是自盡？是不是應該叫仵作或者郎中過來？」
尹二奶奶讓自己的大丫鬟帶著人先去封鎖含翠軒，自己帶著下人婆子隨後就到。
那婆子也捂住口鼻，一副想吐的樣子。
曾三奶奶會意地點點頭：「二嫂快去含翠軒照應，我馬上去跟老爺子回報！」
「……娟兒中了毒？還是太皇太後下毒？不能生育？不能嫁人？不能破身？」吳老爺子輕聲嘀咕道，眼睛越發瞪得大了：「這是為何？！」
吳老爺子沉吟半晌，像是自言自語般問道：「娟兒不像是會自盡的人啊？」
尹二奶奶看了那婆子一眼。
這一定是太皇太后將對鄭素馨的遷怒，發泄到吳嬋娟身上了……
而尹二奶奶是吳國公府內院當家人，這些事，她不得不出面，是逃避不了的。
一般人看見兇器扎著的地方，都會別過頭，不肯細看，也不敢看第二眼。
她穿著單薄的寢衣，並沒有蓋被子，一手握著一把匕首的刀柄，扎在自己胸口處，另一隻胳膊整整齊齊放在身子旁邊。
一看之下，他也呆住了。
那婆子忙上前回道：「老爺，二姑娘……已經去了……」一邊說，一邊已經紅了眼圈，哭了起來。
尹二奶奶的大丫鬟立即領命而去。
昨夜吳國公府內院的明瑟院大火，內院的主子僕婦好像都被驚動了。
吳老爺子忙舉步跟了上去。
那婆子應了，躬身退下。
尹二奶奶想了想，將剛才那婆子叫了過來，道：「我們一起進去。」
萬一是有人殺了吳嬋娟，然後偽裝成自盡的樣子呢？
他匆匆忙忙進了院子。上了台階，來到含翠軒的上房，正好看見尹二奶奶和他派給吳嬋娟的婆子從裏面的卧房出來。
雖然吳嬋娟也有充分的理由自盡，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那婆子覷著眼睛探頭看了一眼，狐疑
不過話一問出口，吳老爺子馬上就明白了。
屋門旁邊的丫鬟打開帘子，讓尹二奶奶進去。
兩人對視一眼，尹二奶奶立時拿了主意，對自己的大丫鬟道：「你趕快帶人跟她去含翠軒，記得封鎖院門，所有人，裏面的不許出來，外面的不許進去。」
這婆子不識字，根本沒有看見那字條上寫了什麼。
吳老爺子專門派來服侍吳嬋娟的婆子上前行了一禮，對尹二奶奶道：「二奶奶。裏面的屋子只有先前那妮子進去過一次，我們都沒有進去，只在外面候著。」
那張字條應聲而碎，只留下一個邊上已經變成暗黑色的刀印，在字條上分外醒目。
只見吳嬋娟雙眸緊閉。躺在床上，臉上血色全無，蒼白如雪。
「……二奶奶，咱們走近前瞧一瞧？」那婆子戰戰兢兢地道。
尹二奶奶一愣，狐疑地反問：「自盡？」暗忖吳嬋娟不像是那種活不下去了。可以自己了斷的剛烈女子啊……
吳嬋娟因生來重瞳，從一歲后睜眼看人，被吳老爺子發掘之後，就一直是吳老爺子最看重的孫女，甚至比嫡長孫都要看重。
他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情何以堪……
外屋候著的幾個丫鬟婆子聽見大丫鬟衝出來的這聲驚叫，都嚇傻了，獃獃地瞪了她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別胡說！」
這婆子是吳老爺子的人，有她跟尹二奶奶一起進去，就算裏面發生什麼事，也能把尹二奶奶摘出來。
尹二奶奶心裏一沉，緩緩點頭道：「做得好。」又吩咐那婆子：「你是老爺子那邊的人，等下老爺子來了，你有話儘管跟老爺子說。」
凡是跟太皇太後有關的事，都不是什麼好事。
含翠軒上房門口的迴廊上站滿了滿臉惶恐的丫鬟婆子。
她娘後來被休，她爹被分家出去，而吳老爺子對吳嬋娟的看重，並沒有稍有減少。
太皇太后執掌朝政二十年，手腕鐵血，從來不耽殺
尹二奶奶忙點頭：「媳婦省得。」
尹二奶奶便帶著心腹婆子和丫鬟進了含翠軒。
因擔心吳國公府有人因為吳嬋娟爹娘的事看輕於她，讓她受委屈，吳老爺子才派了自己那邊得力婆子過來服侍吳嬋娟。
尹二奶奶心性比一般女子堅韌，而且重任所在，責無旁貸，她必須要先弄清楚這件事。
但是從太皇太后懲罰她的手段看起來，好像遠遠不止這些。
吳嬋娟的大丫鬟忙飛奔過去，顧不得行禮，一臉焦急惶恐地道：「二奶奶！我們二姑娘昨兒自盡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驚懼。
尹二奶奶目不斜視。款步走上含翠軒的台階。
尹二奶奶和那婆子見了，都嚇得後退一步，一時不敢繼續舉步向前。
再說昨夜他才剛剛說服周懷禮娶吳嬋娟，在這樣的大喜事面前，吳嬋娟就算知道了自己身中奇毒的事，也不會一聲不吭，就自殺了吧？
她剛跑到半路上，就遇到剛從明瑟院那邊回來的尹二奶奶和曾三奶奶一行人。
說話間，妯娌倆已經兵分兩路。一行回去明瑟院給吳老爺子報信，一行去含翠軒。
周懷禮全身一怔，慢慢轉頭，望著他的小廝，森然問道：「你說什麼？」
就算是自盡，也需要有仵作或者郎中證明。如果是他殺，就更應該報官。
進到吳嬋娟的卧房，尹二奶奶指著吳嬋娟胸口那柄刀下扎著的字條，低聲道：「老爺，這件事……有蹊蹺。您看……」
這邊吳老爺子又吩咐尹二奶奶：「拿我的帖子，去大理寺報官。這件事，一定要大理寺丞王之全過來親自查一查。」
「走水是小事！關鍵是二姑娘自盡了！」那小廝在周懷禮耳邊大叫道。
「咦？」尹二奶奶一驚：「那是什麼？」她指著吳嬋娟胸口扎著匕首的地方問道。
他可是知道鄭素馨跟什麼事情有關。
「出了什麼事？娟兒救下來沒有？」吳老爺子沉聲問道，拒絕相信吳嬋娟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表少爺呢？」吳老爺子轉身問道：「去叫表少爺過來。」
「什麼？！」吳老爺子眼睛頓時瞪得如同銅鈴一般。「怎會如此？救下來沒有？」一邊說，一邊帶著人往含翠軒那邊趕去。
兩人終於來到吳嬋娟床前，居高臨下地看過去。
不過那字條提到了太皇太后，就算有假，吳老爺子也不敢拿出來給王之全看……
「二奶奶！」那丫鬟親自帶人守在院門口。「裏面的人沒有出來的。」頓了頓，又道：「不過奴婢帶人過來的時候，這裏的大門大敞，不知道有沒有人進來或者出去。」
走近了一步，吳老爺子看向尹二奶奶手指的方向。
那大丫鬟這才回過神，著急地道：「我這就去！勞駕媽媽在這裏看著門，不要讓別人進去！」
尹二奶奶卻看得清清楚楚，臉色越發蒼白。
吳老爺子大步上前，一把將那張字條從匕首下拽了出來。
尹二奶奶不敢說得太死。
周懷禮只覺得胸口一慟，張口哇地一聲吐了口血，踉踉蹌蹌從床上滾落下來，隨便抓起一件袍子披在身上，就往含翠軒跑去。
這樣說來，那字條也可能有假。
含翠軒里的待遇甚至比鄭素馨在世的時候還要好。
尹二奶奶又轉頭對曾三奶奶道：「三弟妹，勞駕。幫我去老爺子那裡說一聲，就說，二姑娘生死未卜，請老爺子馬上過來一趟。」
「啊？！」尹二奶奶和曾三奶奶同時驚叫出聲。
吳老爺子有耳目在這邊，倒是不用她操心了。
尹二奶奶咬了咬牙，再探頭看去。頓時打了個哆嗦，拉著那婆子後退一步，道：「咱們快出去！」
那婆子應了，回去取名冊。
想起昨夜吳國公府內院突然而起的大火，還有含翠軒這邊的命案，吳老爺子感覺到一絲不尋常。
「……二姑娘？二姑娘？」那婆子哆哆嗦嗦地叫著吳嬋娟，懷著萬中無一的希望。看看是不是能叫醒她。
尹二奶奶在門口站了站，深深吸了
那婆子點點頭：「我省得，你快去！」
那婆子連忙跟在尹二奶奶身後，進了吳嬋娟的卧房。
……
兩人緩緩繞過屋子中央放著的屏風，走到吳嬋娟的床前。
那大丫鬟應了一聲，拎著裙子飛快地離開了含翠軒，往明瑟院那邊跑去。
這一下可好，不僅僅是責罵那麼簡單，大家的性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
萬一吳嬋娟只是用「自盡」耍花槍，要挾大家以達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尹二奶奶可不想事後被人嘲笑她三十老娘倒崩嬰孩，被個小妞兒耍了一道……
吳老爺子看見吳嬋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屋裡一股血腥氣揮之不去，心裏已經如同被一柄大鎚擊中一般，喉嚨已經哽咽起來。
含翠軒昨晚因為吳嬋娟一直沒有動靜，她們這些丫鬟婆子也都不敢出去，本來還惴惴不安，會不會被尹二奶奶責罵。
吳老爺子也知道尹二奶奶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而且她夫君是吳國公府的世子，這件事也應當讓她和吳長風知曉，便道：「這件事，等下將老二叫來，我跟你們說清楚。」
「應該還在明瑟院那邊。那邊的火好像才剛剛救下去。」那婆子望了望明瑟院的方向。
那婆子知道不妙。忙跟著尹二奶奶退了出來。
吳老爺子愣了一下，看向尹二奶奶。
那大丫鬟快急哭了：「二奶奶，奴婢不敢撒謊。二姑娘用匕首扎在自己胸口，現下躺在床上。身子大概都硬了！」
尹二奶奶目光定定地從吳嬋娟全身上下掃過。
嗤啦！
那小廝被周懷禮的目光看得打了個寒戰，忙又道：「二姑娘自盡了，老爺子讓四公子趕緊去含翠軒問話！」
那大丫鬟急得眼淚都流下來了，她抽抽噎噎地道：「我沒胡說！不信你們進去看看！」
尹二奶奶想到這裏，心裏略微放鬆了些。
「……這張字條，你就當沒看見。」吳老爺子轉身對尹二奶奶說道。
如果是真的，他們吳家……說不定要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