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055章 疼惜
周懷軒唇角微揚，帶著她進了客棧。
借宿人家的老兩口好像已經睡了，正房那邊沒有燈。
他們家的瘦馬，各種來源都有，有被自家父母哥嫂叔伯賣的，也有在廟會節氣的時候跟家人走散，被拐子拐來賣給他們的，當然也有他們自己看好了。親自拐回來的。
不過，院子的東北角有一處房子透出一點燈光。
「啊——！」那男子捂著嘴狂叫一聲，四下驚慌地看了看，一溜煙跑了。
那婦人白胖臉上的笑容一下子窒住了。
盛思顏嘆息著搖搖頭，看著周懷軒笑道：「懷軒。你呢？你給我多少銀子？」
後來聽見那男的對那女子道：「阿娥，你跟我走吧。那曾屠戶家有什麼好？他家就算有錢，可是不願意花在你身上，有什麼用呢？他有一萬兩，只肯給你五千兩。我雖然只有一百兩，可是我願意全都給你。再說，曾屠戶性情暴躁，聽說動不動就打人。娥妹你嬌嬌弱弱，怎麼受得了……」
他們住進了廂房。
從昨天到今天，盛思顏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飯了。
兩人住在客棧的天字一號上房，一應鋪蓋都是簇新的，吃的東西很是潔凈鮮美，盛思顏吃住都十分開心。
先前她好心提醒那中年婦人，說她：「印堂發黑，面帶七煞」，確實不是白說的。
那男子立刻回頭，朝盛思顏這邊怒吼道：「小賤人！吐你娘的……」
周懷軒和盛思顏旁邊的桌子上，坐著兩個年輕男女。
盛思顏對著他虛弱地笑了笑，看見了他眼裡的紅血絲，低聲道：「你睡一會兒吧。」
走進兩人住的客房，關上房門，周懷軒才看著她道：「連銀子都要分彼此，這種人。不嫁也罷。」
睜開眼，看見周懷軒坐在床邊默默出神
那中年婦人只覺得身周突然被寒氣籠罩。腿上微微一痛，像是被蚊蟲叮咬一樣。也沒放在心上。
「你急什麼？」朱婆子啐了她男人一口：「咱們家裡這些瘦馬實在是沒有出挑的。我今兒在同福客棧門口看見的那個小姑娘才是生得絕色，若是能讓我調教調教。送到宮裡做娘娘都行。唉，可惜……可惜……」她一邊說，一邊搖頭。
周懷軒微笑：「我不困。」說著，手往下，摸了摸她的後背：「都汗濕了，洗一洗吧。」
周懷軒放下酒杯，跟她一起上樓。
「這麼厲害？」那男人眼前一亮，眼裡露出貪婪的目光：「是哪一家的？要不要我們動手？把她弄回來？」
那女子也嚇了一跳，跟著站起來要走，卻客棧的夥計攔住了，道：「這位姑娘，您還沒付賬呢……」
這家客棧是這個鎮上最大的客棧，樓下的飯堂比一般的酒樓還要熱鬧。
周懷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將碗放在一旁，用手探了探盛思顏的額頭，等著她退燒。
「行了行了，快進來吧。看你媳婦兒病得這樣兒。是發高熱了吧？」村戶的老媽媽十分熱情說道。
一句話沒說完，一顆不知從哪裡分來的石子一下子撞進那男子的嘴裏，將他的兩顆門牙生生撞了下來。
周懷軒將盛思顏放到床上。將他們帶的草藥拿了出來，找借宿的老兩口借了個葯吊子和小火爐。在廂房裡生了火，親自給盛思顏煎藥。
周懷軒淡淡一笑，搖頭道：「我不累。」又問盛思顏：「你想吃什麼？」
雨水將她臉上的黃色粉末沖洗乾淨，露出白凈細膩的肌膚，配上玲瓏剔透的澄澈眸光，讓人一
而廚房的桌上，放著幾盤炒糊了的蛋炒飯……
盛思顏只在他的唇湊過來的時候，會微微張開嘴。
過了一頓飯的功夫，總算將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她站在廚房門口，見一向輕袍緩帶、似有潔癖的周懷軒坐在灶台前，正拿了吹火筒往灶台里吹火。
盛思顏看了看，那是廚房的方向，便好奇地走了過去。
盛思顏澄凈的鳳眸微微一凝，將手奪開，往客棧門口退了一步，繼而滿臉是笑，對那婦人點點頭，道：「這位大嬸，我看你印堂發黑，面帶七煞，今日出門不利，還是趕緊回家，不要在外面坑蒙拐騙了。」
但是資質確實沒有特別出挑的。
這屋子收拾得十分乾淨。
這女子又羞又氣，恨恨地瞪了盛思顏這邊一眼。放下十幾個銅錢，才迅速離去。
第二天，兩人從客棧結賬，離開這個小鎮，繼續往西行。
周懷軒撐著油紙傘來到盛思顏面前，淡淡地道：「怎麼不進去？」
她走得急了些，雨傘上的雨水甩到盛思顏臉上。
冷水換了一盆又一盆，到了天亮的時候，盛思顏終於出了一身大汗，燒才算是退了。
回到家，看見她男人站在門口等她，見她回來了，忙道：「蔣家二老爺今兒派人過來，問那些瘦馬怎樣了，是不是可以送上京城了。」
周懷軒點點頭：「你先歇會兒。」說著，走了出去。
那家人只有老兩口在家，沒有兒子，女兒出嫁了，家裡的房屋倒是有多的。
周懷軒點點頭，淡淡地道：「有勞。」便抱著昏昏沉沉的盛思顏進了屋子。
……
盛思顏是剛退了燒的人，身子虛弱，擦完澡就累得氣喘吁吁，重新回到床上睡去了。
是
盛思顏聽得心花怒放，忍不住踮起腳，在他面上叭地親了一口。
她這一覺，就睡到傍晚時分。
結果這一晚上，她的左腿上刺痛的地方腫起了一個巨大的包，很快潰爛化膿，沒幾天就不得不鋸掉，不然會危及性命。
周懷軒不怎麼吃菜，只是端著一杯清酒啜飲。聞言看也不看她，淡淡地道：「你要多少？」
她撐著一柄白油紙傘，此時握著傘柄的右手青筋直露，目光不善地盯著盛思顏，漸漸黑沉。
今日退燒了，又歇了一天，她才覺得肚子餓得受不了，下意識道：「……蛋炒飯。」說完有些訕訕地，又道：「別的飯菜也行。」
他的樣子有些笨拙，似乎是第一次下廚房，面頰上有几絲煙灰的痕迹，一絲鬢髮從耳畔垂下，襯得他的側臉俊美如天人。
周懷軒長身而起，打開房門，看見門口放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碗黃澄澄的黍米飯，一碗素炒青菜，一碗茭白炒臘肉，還有一碗瓢兒菜雞蛋湯，都是江南典型的農家風味菜。
盛思顏本是站在同福客棧門口等周懷軒過來。她也沒想到，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就有人「看上」她了……
盛思顏忙道：「懷軒，你不能再撐了，快睡吧。我病都好了。」
那女子似乎有些激動，一把握住那男子的手，動情地叫了一聲：「歡哥！你對我真好！」
好在江南人煙阜盛，沒過多久就找到一處村落。
「報應？嘿嘿，她已經遭報應了。你難道不知道她嫁了好幾個男人，都生不出孩子？別說生兒子，就連女兒都生不出來。這就是虧心事做多了，老天爺看不過眼了……」客棧門口另外一個擺攤的小販跟著不
她記得以前不論什麼時候，周懷軒的手掌都是冰冷冰冷的。如今卻有了淡淡的溫度，也算是她的功勞了吧……
朱婆子派去同福客棧盯梢的兩個人後來不明不白死在鎮外的小河塘里，她還因此惹上了官非。若不是蔣二老爺出面保她，她這輩子就要在牢里渡過了。
盛思顏躲閃不及，被那雨水濺到眼睛里，忍不住「哎」的叫了一聲，忙用手揉了揉眼睛。
這一晚，周懷軒沒有睡覺，一直坐在床邊，不斷給盛思顏換著敷在額頭上的帕子。
盛思顏燒得糊裡糊塗，周懷軒幾次試著給她喂葯，都喂不進去，後來沒法子了，他便自己喝一口葯，然後摟著盛思顏，嘴對嘴給她哺了過去。
周懷軒無法，只好趕著車順著小路找能借宿的地方。
盛思顏也覺得身上汗津津的，應了一聲，起身要洗漱。
盛思顏仰頭一笑：「我在等你。」說著，挽住了周懷軒的胳膊。
昨天生病，還不覺得。
這樣折騰了半天，才把一碗葯都餵了下去。
盛思顏：「……」只好訕訕地嗔他一眼，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周懷軒關切的眼神，還有他帶著淡淡暖意的大手，正搭在她的額頭試探她的溫度。
這裏並沒有浴房，是周懷軒出去給她燒了熱水拎回來，放在廂房中央，就著木桶坐在旁邊擦一擦身上。
朱婆子想起先前看見的那小姑娘布衣荊釵難掩的天姿國色，也有些心動，想了想。道：「派人去同福客棧盯著，我歇一歇，明兒再說。」
吃晚飯的時候，簡直是人滿為患。
噗！
那朱婆子被他們說得臉上下不去，叉著腰瞪著眼睛道：「老娘好心跟這位小姑娘說話，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我拐她了？——老娘生不生得出來
周懷軒趕著車帶著盛思顏進了村子，找了村口一家中等人家借宿。
周懷軒去客棧的馬廄旁放好馬車拴好馬。打著傘過來，正好看見這一幕。
客棧門口抱著胳膊斜睨她們的一個夥計噗地一聲笑了，指著那中年婦人道：「朱婆子，我看你還是回去吧。你家裡養的瘦馬不少了，還在外面拐小姑娘，也不怕遭報應？」
周懷軒笑了笑，彎腰將托盤取了進去。
沒了腿，她再也不能出去拐賣小姑娘了。
周懷軒看著她燒得紅彤彤的雙頰。還有強撐出來的笑容，心急如焚，卻在要過河的時候。發現小河上唯一的橋被昨天的大雨給沖毀了。
盛思顏一偏頭，一口茶不偏不倚噴了出來，正好噴在那男子腳邊的地上。
盛思顏當然不知道他們偶爾出行一次。就將當地一個拐賣小姑娘養瘦馬的大戶給收拾了，她只知道任何欺侮她的人，只要被周懷軒曉得了，一定沒有好下場。
「這位公子，我老婆子給你們做了一點吃的，放在門口了。」門外傳來借宿的這家人老頭子的聲音。
他沉著臉與那中年婦人擦肩而過，往盛思顏這邊走過來。
這件事被當地人知道了，也說是她的報應。此是后話不提。
兩人在樓下大堂吃晚飯。
許是昨天在那小鎮上淋了雨，盛思顏到天黑的時候開始發燒。
盛思顏在床上等了快一頓飯的功夫，見周懷軒還沒有回來，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事，忙穿衣起身，披著厚絨披風推開門看了一眼。
能過河的船這個時候已經找不到了，要等天亮。
起初他們以為也是像他們這樣的小夫妻。
這裏的菜肴都是江南風味，講究食材的原味鮮美，很合盛思顏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