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第二部 省城

第三十五章 慈悲法門

第二部 省城

第三十五章 慈悲法門

易天行的尾指尖忽然感到一陣陌生的感覺,勉強掙眼一看,卻發現是一滴冰粒落在其上,方明白這種感覺叫做疼痛。心知此時自己已是快抗不住這件天殺的袈裟寶貝了,心底幽幽一嘆,不知生出多少悔意來。
易天行神識掃了一遍房內,發現並無特異,於是平靜看著這位老和尚,緩緩問道:「還請主持解釋一下。」
易天行微微笑道:「想來這歸元寺欲殺之人定是出自上三天。」
「確實是誤會。」斌苦和尚愁眉苦臉道。
當其時,易天行正與那葉相僧辯執衣律,爭執不下,而主持問他是否來自上三天,少年得知世上果有上三天之說,心神激蕩下胡亂應了句「主持看來知道很多……」,便讓闔個歸元寺視自己為仇。
他默默念著《修行道地經》,這便是《坐禪三昧經》中所謂「五門對治法里的,多嗔恚人,慈心法門治」中的慈心法門。
「誤會誤會。」斌苦和尚一面打著哆嗦一面解釋道,「這後園乃是本寺秘地,非我方便門內弟子,不得擅入,亦不能入。而先前施主如閑庭信步般便踱了進來,又與葉相爭執,故老衲誤以為施主乃是惡人,於是冒昧出手,還望施主海涵。」
那人的語音極輕,卻清清楚楚打在易天行耳中,易天行眼睛一黑,腦中嗡的一聲,便昏了過去。
而冥冥中自有天意,這段經文,竟是無一處無一字不契合他此時情況,體內真火亂竄,便是暑熱欲求清涼。體外雪亭之間,袈裟臨頂冰雪覆身,正是求至溫暖之刻,然後疲極困甚……
「蕾蕾。」在萬千世人中,他就記掛著這一個女子,想到蕾蕾那張纖凈無塵可愛的臉,易天行心中求生之念大作,猛地一咬舌尖,手指亂彈,拇指依著順序奇快無比地在其餘四根手指的第一節指腹上疾點,體內殘餘的金紅朱火就像是鋼琴上的琴鍵一樣,隨著他的指法四處亂竄著。
斌苦和尚眉頭一皺,想了半天說辭,方才應道:「方才情勢如此危急,施主仍不忘護著老納,又怎會是兇徒?」
天上的袈裟似乎也察覺了雪亭里的異變,在九天之上開始迎風飄搖起來。易天行只覺身體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束縛的越來越緊,而亭上的降溫也是越來越快。
易天行一翻白眼,從鼻子里嗤了一聲,說:「大和尚,能不能編好聽點兒?」
主持見他發笑,亦溫和一笑道:「施主亦是明白了。」
但馬上他否認了這種想法,因為他發現歸元寺主持斌苦和尚雖然滿臉慈愛,卻也是圍著一床棉被在瑟瑟發抖,雙頰烏青,一見便知是凍傷。而和尚那兩道長長的眉毛也短了不少,就是不知是被天上的袈裟凍掉,還是被自己的真火燒掉。
易天行眯眼笑著望著他,本待問他那個令自己昏眩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但想到他肯定不會說,於是強自壓住,靜聽其言。
斌苦和尚哪見過這等少年,支吾半天,終於將心一橫,老實說道:「其實本寺近日來有一大難,而那凶者傳聞是一年青後生,所以今日見施主來此,又有一身絕高神通,所以不得已請了法旨,動了伏魔陣,萬般千般,都是鄙寺的不是。」
斌苦和尚本就不擅言辭,聽著他連珠炮似的發問,一時木訥不知如何言語。半晌後生生把話帶開道:「施主身體感覺如何?」
「那如何現在不誤會我?」易天行一想到自己差點被那面大袈裟給玩死,咬牙恨道。
易天行見他說的誠懇,加上也自己也覺著這架打的莫名其妙,便信了三分,但想到自己被冤枉險些送命,仍是氣不打一處來;準備發飈,卻忽然想到先前在後園口和斌苦和尚的兩句對話,自己暗琢磨了會兒,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正在這時,歸元寺後園某處,有人輕輕說了聲:「噫,弄出天火來這麼好玩?」
先前還是身處寒雪凜冽的小亭,此時卻躺在暖和的被窩裡,被子是青黃色的,看樣子是在禪房中,向左一看,更是嚇了一大跳,先前對自己喊打喊殺,末了卻在自己身下奄奄一息的歸元寺主持,這時候卻滿臉慈愛地看著自己,好像前一刻是賈政,這時候又忽然變身成了賈老太太。
「幻境,這一定是幻境。」易天行自以為是的念叨道。
而此時,從易天行肩背上脫體而起的殷紅朱火已經如箭般射至天空,遠遠化作一個光點,便要擊打在迎罡風而舞的袈裟上。眼看著兩者便要接觸,易天行不由開始緊張起來,畢竟不知道那件袈裟是什麼寶貝,也不知道能不能燒毀。
便在一瞬之間,雪亭之內情勢大異!易天行身上早已熄燼的火苗重又燃起,不再是極高溫所發出的白熾之色,而是一種帶著中正平和氣息的大朱紅。朱紅的火焰熊熊燃燒,迅即將亭內的低溫一掃而光。
易天行微微皺眉,自然不相信對方會憑此點就相信自己,淡淡一笑道:「天上那面袈裟又是什麼寶貝?後來又如何?為何我會在這禪房內醒來?」
易天行的體質怪異,大腦怪異,神經怪異,可能是這三怪,所以他從不做夢,由小至大都是如此,青春萌動之時,他還頗為傷心於春夢不止了無痕,更是無處尋覓。
被折騰了許久的雪亭終於禁受不住這種內外夾攻,轟的一聲倒塌下來,壓在了亭內二人身上。易天行一個滑步,將歸元寺的斌苦和尚擋在身下。
說不得念了多久,易天行微微睜開雙眼,抿在一處的薄唇微啟,抖落幾粒雪花,舌尖一綻,喝出一句謁子:「煉此身以逆造化。」
他一聲悶哼,不知從何處得的靈感,讓他身子向前一傾,原本擱在左膝上的右腿半跪于底,以自己的腰背硬抗著那道強悍莫名的力量……然後雙臂一振,在身體旁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原本附在他體外的朱紅火焰,也隨著這一振,沿著左手中指到右手中指,帶著肩背處的一道火紅,被他用法門催向空中,一團火苗向亭上飛去,遠遠看著竟有幾分火鳥神韻。
此經本是說人間慈怨,但卻被他這個不信天地的小祖宗用來當煉體內真火的法門!
但他以為此時自己在做夢。
「設修行得在於暑熱,求處清涼,然後安隱;在冰寒處,求至溫暖,然後安隱;如飢得食,如渴得飲,如行遠路疲極困甚而得乘車,然後安隱;……執心不亂……無差特心,皆令得度,如我身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