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書》第一卷 東三省烽火初燃

第三十章 江橋抗戰

第一卷 東三省烽火初燃

第三十章 江橋抗戰

「誒這水是你走的時……」黎嘉駿連忙想阻止,卻被黎二少擺手攔住了,他喝了個爽,擦把嘴繼續道。「隨便哪兒,別是這,我們不守齊齊哈爾!」
二哥咽了口口水,他整個人都煙熏火燎灰撲撲的,此時幾乎沒辦法說話,拎起桌上的陶瓷水壺就罩著嘴灌,喝得咕咚咕咚的。
「怎麼了?我能去哪兒啊?!」
「沒城垣,守不來,去哈爾濱,哈爾濱吧。跟著政府的車走,他們要走了,我讓他們來接你!」
「然後?」黎嘉駿沒懂。
可黎二少什麼都沒說,他沉默了一會兒,轉身埋頭就跑了出去。
偏偏黎嘉文這個王八蛋一封信都沒!
再說了,東三省最終全被佔了,她能逃哪旮旯去!
黎二少笑得凄慘:「妹子啊,對面是我們兩倍人,我們頂了快二十天,一個援兵也沒有,你覺得誰能坐視?」
外面哨聲又響起了,這次非常近,二哥一震,呼的停住不說,他深深的看了妹子一眼,抖著嘴緊緊地抱住她:「駿兒,哥真捨不得你!」
「……」黎嘉駿捂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哼了一聲,「什麼時候走?」
「你不帶我嗎?!為什麼不是跟著你們走?」
黎嘉駿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撤出齊齊哈爾?說得容易,她連瀋陽都人生地不熟,出了齊齊哈爾東南西北都分不清,能去哪兒?!
「呸!」黎嘉駿哭。
黎嘉駿心裏很惶惶,她問門房魯大爺如果要逃往哪兒去,魯大爺特別不著調,他指了指自己的褲襠……
「所以說妹子,做人不能兩套標準嘛。」二哥嬉皮笑臉的,「笑一個,給哥笑一個,別哭著送嘛,好像送終似的……」
「好好好,呸呸呸,笑一個!」
這次黎嘉駿發勁兒地追,卻怎麼都追不上,跑到門口,再沒看到黎二少的身影。
二哥嘆口氣,過來摸她的頭:「駿兒,不管是誰,唯獨你,是絕對不會為這個,怪二哥的,對不對?」
第三天,日軍聯隊參謀戰死,日軍終於上師團級的兵力了。
她喘著粗氣,蹲在門口獃獃地望著外面驚慌奔逃的人流,半晌都沒力氣站起來。
黎嘉駿簡直要崩潰,早知道就同意他了,快找個二嫂吧,來個女人比她還愁她就開心了!
「為什麼不守這?!」黎嘉駿虎軀一震,省城都不守先前打個P!?
二哥有吃的已經心滿意足,走前吃了滿滿一碗大排面,等到順路的同事開車來喊了,才嘴一抹,看了妹子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就往外跑,頭都沒回一下。
黎嘉駿滿肚子心酸,等汽車發動了她才追到門口,巴著門框探頭往外看,天已經黑了,頂上暈黃的燈泡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特別形單影隻,她忍不住拿袖子擦掉下來的眼淚,吸著鼻子看著載二哥的車就這麼消失在街角。
他把萬省長家剩下的99條捷克式機槍全「搶」來了!
「我不信……那麼駿兒,聽我的,躲到地窖里,鎖好大門,千萬別出去,熬過前頭部隊,等他們徹底進城了,就和瀋陽一樣了。」
她真想抱著二哥的大腿哭啊!這貨還以為是傻戳戳的內戰嗎?!對面的敵人還面黃肌瘦胸似排骨嗎?!日本鬼子兇殘得不像人啊!他怎麼還能屁顛顛兒的湊上去呢?!
下午,日軍動用敢死隊,在我軍防線炸出一個缺口,雙方短兵相接,開始刺刀戰。
「你參軍了?!」黎嘉駿這才確定,「這就是你的軍裝?」
「晚上,九點從車站出發。」二哥小心翼翼的。
等知道的時候,她想把手裡的燒刀子砸過去……再點把火……世界就安靜了……
「那就脫了這皮子別走啊!」黎嘉駿大吼。
「二哥!」黎嘉駿又驚又喜,刷的撲上去,卻被一把推開,二哥喘著氣大吼,「快快快拿上東西快走!」
「對對對!你怎麼還在?!不是讓你走了嗎!」
「大概意思是,讓他們也善待,我們的俘虜,和,城裡的百姓。」
「呸!」黎嘉駿罵。
外面忽然傳來尖利的哨聲,他蹭的又站起來,晃了兩下,黎嘉駿連忙上前扶住他,二哥手鐵鉗一樣抓著她的手,低聲道:「集合了,我們要往海倫去,你千萬別來,不管你走,還是留,哥信你,信你肯定能活著找到大哥和爹娘,妹子,千萬別死,千萬,你死,哥會覺得是哥害了你……可哥不能帶你,哥不敢,哥真的沒用,哥上了戰場才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妹子,哥看出來了,跟日本人打,屍山血海堆不出一個勝字兒,可能哥就是壓在下面的那一個,但是沒辦法的,得填,得往上填,不填死得更慘……」
「嘿嘿,還差點兒吃的。」
「……」黎嘉駿要哭不哭的,她癟著嘴忍著,「我們,還沒找著,大哥……你又……」
黎二少的信到了沒兩天的晚上,城外已經能聽到炮聲,黎嘉駿忽然有點時空重合的感覺,她的兩個哥哥全都是在炮聲響起的地方,城裡完全亂了,男人女人們哭爹喊娘的拎著包裹和小孩就往北城門跑,吳宅就在北城,此時一片混亂,黎嘉駿巴著二樓窗戶看著圍牆外倉皇逃難的人,自己也六神無主。
正搜羅著,外面忽然傳來叫聲,黎嘉駿還沒反應過來,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就傳來,隨後門外衝進來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
錦州、山海關,那……么多的「東北軍精銳」,這特馬吃乾飯的啊!隔岸觀火啊,巋然不動啊!黑龍江這兒五個團對人家一個師,對面快趕上自個兒兩倍了!齊齊哈爾這兒的警衛團都被抽調過去了,整個省城幾乎看不著當兵的,這兩天聽說徵兵處爆滿,周邊城市能打仗的青壯年也都報了名,但是這些人抵什麼用,有什麼戰鬥力,還不如馬佔山的伙夫使得順當!
謝珂大大發威了!
可她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她自己就支持抗戰!憑什麼人家子弟能上去打!她就不讓她二哥去?!
「你夠了!」黎嘉駿一拳捶上去,「我心好累啊!」
黎嘉駿追了兩步,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是她哥誒,難道還追上去擁吻么,二哥顯然也不敢回頭,黎嘉駿喊了聲哥,二哥跑到門口,背著她擦了擦臉。
他的聲音帶點兒哽咽,聽得黎嘉駿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垂頭喪氣的點點頭:「那你讓我一個人怎麼辦?」
黎嘉駿真哭了:「哥!統共一個九一八,在瀋陽獃著被佔領一回就行了,我這麼跑跑跑,擱瀋陽被佔領一次,路過長春被佔領一次,到了齊齊哈爾,我還要被佔領第三回!我有多賤啊,這是上趕著啊?!」
「我去給你找個嫂子?」
她臉皮厚,靈魂上又遠比表面成熟,總是蓄意和門崗小兵哥各種搭話,門崗小兵哥老要換,臉盲黎嘉駿每次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兜兜里隨時帶點兒小零嘴兒,雖然從來沒成功送出去過,但一來二去的,竟然還真成功刷了點兒存在感,小兵哥都知道她哥就是裏面新來沒多久的小白臉(- -),也知道那個小白臉做了隨軍見習參謀,久而久之的,也會把耳邊聽到的一些零星戰報告訴她。
馬將軍一開始就沒把前線放在江橋,他們沒有成功修好橋,日本得以派自家的南滿鐵路的員工來修,他們要求修橋期間中國軍隊退守十五里地,馬將軍便立刻把軍隊撤到十八里地外的大興站,結果撤退過程中,日軍飛機竟然追來轟炸,我方完全沒有忍,仰頭就射,火力之猛居然把人家飛行中隊打回去了!
第二天,江橋被修了一部分,至少可以馬拉大炮了,日軍又增兵把大隊換成聯隊了,日方火力加強,我方壓力陡增,無奈之下,馬佔山九死一生,親至前線指揮,在觀察前線戰況后,立刻下令前線後退八百米,轉入二線陣地扼守,日軍自以為趁勝,連忙追擊,卻原來是掉入了我軍的口袋陣,拉長的戰線被我軍一刀切斷,逼得日軍只能往前突圍,雙方拿出全部家當進行火炮對轟,皆付出不小的代價。
「哎呀哎殘忍了,心好酸。」蠢貨還耍寶,捂著心臟做心痛狀,「萬一二哥遇到險境,正想拼一拼,忽然想起我唯一的妹妹都不要我了,還呸我,我,我……」
……媽的。
「駿兒!」
「我每天給你寫信!」
她停下腳步不敢追了,忽然發現,從九一八到現在那麼久,經歷了那麼多,沒見黎二少流過一滴淚……
隨後當天凌晨,聽說飛行中隊的事兒不信命的日本人派了一個中隊又爬去大興站,打算找回當初九一八一個中隊打下一個北大營的榮光,想再偷襲一把,結果大興站的影兒還沒看到,在距離兩里地的地方又遭到我軍狂猛攻擊,機槍火炮交織成一張火力網,硬是把前來偷襲的日本人給打了回去。
日本人不服,派來大隊,又是凌晨四點,又是那頓槍炮,大隊也被打回去了。
黎二少沉默,半晌,遲疑道:「將軍放了所有的俘虜。」
「東西都準備好了?」
日軍還不服,想改夜襲,且不走尋常路,往邊上的煙草地繞過去偷襲,結果馬佔山早有預料,他早就在煙草地安排了個步兵連,用那九十九條捷克式機槍糊了日軍一臉血!
也該來了,這一天……
「呵!你信?!」黎嘉駿要仰天長嘯了。
期間她也沒閑著,四面打聽有沒有瀋陽過來的兵。結果當然是沒有,反而打聽出些讓她氣得半死的消息,馬佔山把自己家底全頂上去了,幾乎是一邊打一邊向南京求援,全國這般氣氛之下,南京自然是表揚了!還給加官進爵了!可一分錢不給!一個兵都不派!
黎嘉駿和黎二少是沒點兒相像的地方的,但是她手邊最不缺的就是自己的證件照,畢竟二哥自己就會做照片,她想來想去,把自己的照片覆蓋在了黎二少的照片上面,把證件放入口袋。
「……」
三天兩夜,這一番碰撞打得暢快淋漓,等黎嘉駿收到消息的時候,馬佔山包人餃子,毫不退讓還乾死人家一個聯隊參謀長的事情已經傳遍全國,齊齊哈爾此時交通完全被封閉,傳遞外界消息極為困難,但好歹有那麼一絲兒風漏進來,僅這一點就讓人目瞪口呆,全國人民都瘋了,馬佔山在這幾天的時間成了全民偶像,報紙刊登其新聞不說,文人更是撰文寫詩讚頌不已,商人捐錢捐糧的不知凡幾,甚至還有個不知什麼公司弄出了個「馬佔山牌」香煙,據說銷量火爆,買煙不僅成了支持抗戰的行為,更成了一種愛國的表現!此刻不僅國內到了「平生不識馬佔山,便稱英雄也枉然」的地步,就連國際通訊社都在世界範圍發電曰:「中國軍人亦能善戰者!」
盛京時報的記者證。
門房魯大爺把她扶起來,擔憂的眼神。
黎嘉駿看看時間,還有一個傍晚,連忙去請了廚房的老阿姨一道,兩個人熱了鍋子開始烙餅,還好天冷,餅不容易餿,兩人一起折騰準備了一大包裹,用鐵飯盒裝了,又炸了一堆饅頭片,炸過的食物不容易壞,帶油水,而且因為壓縮了還節省空間,本來只能塞一個饅頭的飯盒,能放兩個饅頭的量的炸饅頭片,這樣看著也不夠,可是一來有軍糧,而來也夠吃到壞了,也只能作罷。
完了,太兇殘,不敢想!
這種感覺真是難以言喻,比當初二哥隨軍打張麻子時還要複雜,明明知道沒什麼不同,又分明感到了其中的不同,這好像是咱們和日本的第一次正面碰撞,她本以為會非常期待于這種激動人心的時刻,可是看著二哥的背影,她忽然就無端的悲傷起來。
黎二少捂住臉蹲下身。
可憐身在局中的人完全感受不到全國的氣氛,只能通過一些小道消息些微體會一下,齊齊哈爾也有盛京時報,可是它畢竟是日本人主辦的,雖然略有提及,但是偏向性嚴重,另外一些圈子性質的報紙就沒有那麼廣的信息來源了,但是齊齊哈爾本身已經是沸騰起來了,雖然每天有源源不斷的傷員被火車從前線運下來,可是百姓的熱情高漲,每天都地瓜雞蛋的往那些大兵面前湊,甚至還有良心富商開棚子發玉米面窩頭,大家捐錢捐糧完全發自自願,不需要一絲一毫鼓動,火車站這陣子幾乎是熱火朝天的。
又過了十多天,三日之戰的輝煌恍若曇花一現,從放棄大興站,到撤出昂昂溪,敗象已現,黎嘉駿終於收到了黎二少的平安信,上面寥寥數字講述自己平安無事,緊接著就是讓自己快點撤出齊齊哈爾!
「稀罕啊?!」
黎嘉駿吸吸鼻子,硬是把那點兒哭意憋進去,眼淚太不值錢了,如果什麼事兒都哭,眼睛早瞎了,至少知道二哥全須全尾的活著,這就是值得高興的,她朝魯大爺笑笑,魯大爺也笑:「笑得跟哭似的。」
如虎添翼的馬主席立刻點兵點將,準備開拔趕赴江橋,給日軍一個迎頭痛擊。
簡直逗!
接下來,秘書處的工作就變成了傳遞和記錄源源不斷的戰報,大佬全部去前線了,後方坐鎮的全是小蝦米,此時電話全是軍線,所有不那麼緊急的信息全是用信件。每一天的消息幾乎都要延遲一天才知道,雖然秘書是不被允許拆開看只准分送的,可黎嘉駿還是每天眼巴巴的各種路過軍參部,就指著能聽到點兒什麼……
吳宅就只剩下幾個老人,沒誰想跑,他們不是孤老就是家人帶不動,她自己也孤家寡人一個,她在戰時上的任,同事幾乎都是男人,她滿腦子都是往軍參部勾搭門衛小哥,同事間的交流差不多為零,她收拾了自己的小箱子,往黎二少的房間望望,他差不多也是空空蕩蕩的,除了桌上的牛皮紙袋子里有他的記者證之類不能丟又不需要帶的東西。
這時候隨身攜帶的相機還是稀罕貨,周圍人一陣好奇圍觀,黎二少就得意的沒邊兒,趁機主動請纓,想隨軍做記者。
黎嘉駿嚇得全身都在抖,她覺得黎二少整個人都不對,可他眼神堅定,思維清晰,語速也飛快,不像是瘋了的:「哥……哥你冷靜點!」
黎嘉駿只是抽空去看了一眼兵站,卻沒趕上時候,想象中血流滿地斷肢殘臂的傷員運輸場面並沒有看到,她自己那點淺薄的眼界也完全無法腦補前線的場景,又是夜襲,又是對轟,又是刺刀戰,她只能代入到看過的那些電影,什麼狼牙山五壯士,太行山上……
聽說這事兒,軍政參謀部一陣歡欣鼓舞,活像過年被發了大紅包,二少還特地拿了自己快生鏽的照相機過去給相機拍了張合影。
黎嘉駿愣了許久才問了句:「二哥?」
「不能帶,哥照顧不了你。」黎二少苦笑。
「啊?」
他豁出去了!
「前線都是男人你搞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