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書》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七十二章 兵不血刃

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七十二章 兵不血刃

黎嘉駿聳聳肩:「守不住,就看怎麼掉。」她擦了把嘴,「不瞞您說,那兒幾乎沒防禦,攻擊性最強的武器,大概是麻將牌。」
黎嘉駿二話沒說,咔擦拍了下來,連帶著散亂的麻將桌和旁邊的煙酒點心。
黎嘉駿抬抬頭,果然是阿梓,她低頭繼續吃:「托您的福,今兒沒開打。」
她放下相機從容道:「我來也太欺負你們了,我黎三爺當年縱橫奉天東大街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哈哈哈哈!」
他說著,低頭理了理那個軍官手下歪七扭八的麻將,可以看出原先是一副,黎嘉駿瞄了一眼,竟然真的是已經叫胡的牌。
「八道子樓如何?」阿梓問。
這張照片雖然證明了這個連長在打牌,但是樓先生也在裏面,他這般做,等於是為了自己跳進髒水里去證明人家正在裡頭。
結果一直到上了車,他們都沒被攔截,黎嘉駿更鬱悶了。
「……啊?」
黎嘉駿緩緩的看了一遍,看了看樓先生,樓先生嘆口氣點點頭。
那個軍官連連擺手說沒關係,連長這下挺高興的:「這敢情好,來了好多天了,早跟這幾個廢物玩膩了,贏了都沒意思,先生是文化人,文化人都聰明,一定能盡興!」說罷,他坐下開始理牌,看向黎嘉駿:「這位女先生來不來啊?」
「先,先生呢?」
聞言,阿梓反而扭過了頭,腮幫子緊緊的。
她探身,將那管膠捲扔進了燃燒的爐子里。
「……你到現在才知道生氣?」反射弧有點長啊。
她等著那一天。
她愣了一會兒神,撐起身子訝異道:「怎麼了?」
黎嘉駿睜大雙眼,張開嘴,一口氣堵在那兒,愣了許久才哆嗦出一句:「騙人……」
場面一肅。
下山的路上已經漸冷,太陽正在從西面沉沉落下,周圍一片風吹草動的聲音,不是無聲卻勝似無聲,雖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兩人此時思緒紛亂,幾乎沒了多餘的心思去考慮累不累。
嘩啦啦的背景音中,樓先生還在源源不斷的說話:「說實話,本來在下還擔心呢,這八道子樓只有一個旅,會不會很艱苦,現在一看,喝!這地勢,佔盡天時地利,簡直一夫當關,完全不需要擔心嘛!」
阿梓呵了一聲,眼眶通紅,他流下淚來:「一下午功夫,一千多個兄弟丟在那兒了,黎,黎小姐……幸虧你昨日那麼說,在下今天才沒,沒瘋……長官氣得吐了血,他絕不信是如此荒謬的理由,直到樓先生在一旁證實了……」
「阿梓哥你來看。」黎嘉駿盯著曝光的膠捲,「這時候,八道子樓還是我們的呢。」
此時剛過一個崗哨,樓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荒郊野嶺,前線陣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摸摸黎嘉駿的頭:「他們雖怠戰,卻都能為了名利六親不認,若真引起他們的警惕,莫說拍沒拍,你當時只要做出拍照的姿勢,恐怕現在我們就是一具屍體了。幸而你懂,若是你前頭那個,大概當場就跟我翻臉了。」
吃了一會兒,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皮鞋,隨即是一個人的聲音:「你居然回來了。」
為了這麼個狗東西到底值不值,真的很難說。
不用看就知道阿梓臉多黑了,灶火都沒法讓她暖和。
樓先生拿了證明上前:「我們兩個是報社的記者,老兄,你懂的,不出來跑,上頭……」他往上指了指,一臉意味深長,「就會當我們不幹活,我們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要是連這小飯碗都捧不住,那可真要喝西北風了。」
「……樓先生心情消沉,喊我請你一道用晚飯。」阿梓似乎才想起自己此行的職責,他僵硬的站直身子,黎嘉駿這才發現,剛才兩人一上一下撐在炕上,那姿勢要多曖昧就多曖昧。
阿梓沉默了一會兒,轉身給她倒了碗清粥,站在一邊:「慢點吃,吃完帶你去你睡的地方。」
黎嘉駿抬起手,從衣服里的暗袋裡掏出了一管膠捲,在阿梓好奇、樓先生瞭然的目光中,她拿出膠捲,刷的就著燈火拉開了膠捲,裏面隱約有山巒起伏,城樓碉堡。
從得知八道子樓被佔領的那一刻起,她就覺得這管胸前的膠捲沉得嚇人,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藏底片嗎?」黎嘉駿迷茫,忽然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真是影視劇看太多,現在的人大多連照相機什麼工作原理都不懂,很少有人能考慮這些,她等到真被截了再秒取都來得及,人家只當「靈魂」在那個木殼子里,就算搶去了,也根本不會檢查裏面有沒有膠捲。
越想越覺得背後發寒,此時他們還沒走出八道子樓的範圍,也不知道約好五點來的車有沒有準時,出於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她拿出了膠捲,放進罐子藏在身上,又手速極快的換了一卷新的進去。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八道子樓裏面那群混賬會被怎麼處置,隨意梳洗了一下,吃了點東西,就往師部跑。卻見那兒忙忙碌碌的,根本沒她插足的地兒,樓先生和阿梓都不知所蹤,她在那兒站了才一會兒,就被好幾個軍官和士兵斥責為擋路礙事,她一退再退,事態卻也越來越緊張,軍官們和士兵都各自領了任務守口如瓶,她實在無處可去了,只能縮回自己的防線。
她藉著低頭調教卷的功夫,抽動了下笑得僵硬的嘴角。
目送了樓先生,黎嘉駿循著早上的記憶,蹣跚著摸向炊事班,討了點剩飯剩菜,給樓先生留了一份后,自己直接坐在暖暖的灶邊吃了起來。
「你說八道子樓那個王八蛋在玩牌?!」
樓先生擺擺手,不在意道:「聽了一下午了,有時候我都忍不住要說了。」他更感興趣的是黎嘉駿的行為:「誰教你這樣的?」
「先生,下午……你是擔心他們對我們動手嗎?」黎嘉駿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黎嘉駿雖然很想過去添油加醋一下,但是她下了車的時候,確實已經累得站都站不穩了,想想自己坐了一晚上的車,緊接著坐著跳跳車去八道子樓爬一上午的山,搓一下午的麻將,又下山,再坐這跳跳車回來,這番折騰居然還沒「落地跪」,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第二天,黎嘉駿一覺睡到了中午。
是個人,都不能忍受!
樓先生看著她的動作,頗感有趣:「你在做什麼?」
「樓先生,總有一天,我能拍到沒那群人的八道子樓。」黎嘉駿許諾,「我們的八道子樓。」
「哈哈哈!」樓先生跟著笑,他看向黎嘉駿似乎是想提醒她一起笑,卻不想黎嘉駿此時角色進入飛快,一臉紈絝子弟那種和連長一起鄙視其他人的奸笑,手指翻飛的碼著牌。
一路無言,到了樓先生的屋子裡,屋裡點著爐子燒著水,挺暖和的,樓先生正就著一盞油燈坐在桌前發獃,桌上一盤饅頭一疊醬烤野菜一盆粥還有一壺茶,就沒別的了。
「這女娃娃人不大,口氣快撐破天了!來來來我們比劃比劃!」連長更高興了,隨便扯了個牌技還不錯的手下,四個人重新開局。
正發愁,只聽樓先生忽然招呼她進去:「來,小黎,給我們合個影!我與老兄一見如故,好久沒玩那麼暢快了,哈哈哈!回去你照片給我,我要好好珍藏!」說著一把拉住那連長,就在牌桌前等著。
「八道子樓丟了!」阿梓幾乎是吼出來,「兵不血刃!漢奸帶著鬼子扮成小販混上去佔了八道子樓!」
連長長長的哦了一聲,哈哈哈哈大笑,可看眼神就知道戒心還沒放下,黎嘉駿低著頭不說話,她大概有點懂樓先生這樣的意思,可是卻沒法轉換那麼快,顯然連長手下的幾個軍官也正在醞釀情緒,一時間沒狗腿子接話,場面差點陷入沉寂。卻見樓先生忽然長嘆一聲,一臉可惜的拍拍他身邊的軍官:「哎呀老兄,對不住對不住,都已經聽牌了,這真是……要不這樣,在下不才,也會一點,要不咱來兩把?」
這樣丟國土的方式,她不能忍受。
下午,她被搖醒了,入目竟然是阿梓充血的雙眼。
「謝謝。」黎嘉駿接過粥,狠狠的喝了一口,「我正想找人問呢,我的行李都被你拿去了。」
「若是能拉著那廝同歸於盡,也不枉我文弱之軀報國之心了。」樓先生長嘆,聲音低沉沙啞,竟顯得疲勞至極,全然沒了一直以來風趣開懷的姿態。
阿梓正要走,聞言猶豫了一下,也坐了下來。
別說什麼長官,黎嘉駿也想吐血,她還是難受,身上比爬十遍山還累。
也幸虧是我,若是以前的黎嘉駿,大概直接跟連長翻臉了,黎嘉駿苦笑:「可現在這張,要是捅出去,您也脫不了干係,到時候他們人多,一盆髒水潑在您身上……」
黎嘉駿心裏一滯,感覺腳步都沉重起來。
兩人一手的點心煙酒,被連長熱情的送下了山。
她現在也沒心情計較那些,本來就是和衣而眠的她披上大衣,在外面就著水缸里的冷水搓了把臉,就讓阿梓帶路去樓先生所在。
聽到聲音,他抬頭,朝黎嘉駿疲憊的笑了笑:「小黎啊,來坐,坐,阿梓,你也來,我特地要了三份的。」
黎嘉駿心裏搖頭,得虧她不是真在這個年紀,否則還真有可能就這麼犯愣了,她笑起來:「說實話我還真不想來。」
「萬一那傻逼突然想通了來搶,相機拿去,膠捲還在,一樣跑不了!」黎嘉駿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隨後反應過來,半捂著嘴無辜的望向樓先生,「對,對不起我,我出口成髒了……」
三人在桌前對著一盤饅頭髮呆,許久,樓先生長長地嘆了一聲:「這都是命……」
「八道子樓丟了。」
此時她還是腰酸背痛的,連解決三急都困難,既然哪兒都嫌她,她乾脆往炕上一躺,繼續閉目養神,不知不覺的,又睡了過去。
他們跟隨著這輛到某個陣地送彈藥的車回到南天門后,樓先生硬是先讓黎嘉駿去炊事班找吃的,自己一人匆匆前往師部,顯然是要去「打小報告」了。
「我就是這麼說,上頭那群根本不知道這兒什麼樣,還嘮叨來嘮叨去的,我還不信了,嘿,這小日本兒能把山炮抬上來把這兒轟了?就這坡兒,老子一腳踹死他們十個,哈哈哈!」
心疼噶,剛才那罐膠捲她只用了一半不到,取出來算是很不能用了。
樓先生笑著轉頭看她,眼神竟然帶點兒擔憂。
此時連長壓根沒想別的,一下午功夫他差點就要和樓先生拜把子了,聞言也摟住樓先生:「說的是呢!來來來!這洋玩意兒也讓我們享受享受!」
黎嘉駿摸了摸照相機,她覺得只消卡擦一聲,裏面那群搓麻將的就能一起在軍事法庭上再湊一桌了,不想她剛撫了撫相機,就被樓先生一把抓住手,他在走進去的那兩步功夫,把她的相機包扯到了身後,隨後擠出一臉笑,開心的走進城樓:「各位好雅興啊!」
這一下打了快一個下午,樓先生借口時間差不多了,讓黎嘉駿趕緊拍兩張照交差走人,黎嘉駿讓了座位出去,拿起照相機朝著四周一陣咔咔咔,時不時的往樓里瞄,奈何這城樓只有一個門,沒有窗,那連長正對著,她一往那照,絕對會被看到。
裏面一陣慌亂,四個軍官聽到聲音一推牌就站了起來,其中最高的是連長軍銜,一個高壯的漢子,他見到來人,放鬆了一點表情:「二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