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七十六章 塘沽協定
但無論怎麼折騰，簽訂的那一天還是會來。
只要這樣想著就覺得鬱悶得很，手上的協定彷彿要燒起來。
這真的是讓人無能為力的事，外面遊行的學生，口誅筆伐的人恐怕心裏都清楚，但因為大家都無能為力，所以更加憤怒，而恰巧，政整會是個太好的發泄口。
黃郛為之而來，可大家都知道這是最噁心人的事兒。
《塘沽停戰協定》就這麼誕生了。
相比之下，沒有任何迴轉餘地的談判幾乎不能算是壞消息了，幸而中方的底線實在低到了讓一個國家髮指的地步，於是作為一個戰敗方能夠不觸及底線似乎已經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兒了。
可就是這樣一群人，在政整會走向絕境時，也把日本人的路給絕了。
進行談判的並不是黃郛，他負責坐鎮北平遠程操控，真正前往長春進行談判的是他的手下，一個叫殷同的人。
黎嘉駿覺得簽訂那天她那口氣松太早了。
強硬派捂著頭跪了，穩健派竟然重新站了起來，華北打不下去了，歐美各國都開始往這兒看，偏偏又自治不了，停戰談判就是唯一的途徑了。
一邊看，帶頭的徐秘書一邊在給他們科普。
這邊所有人宅在辦公室奮力摳字眼，上面的精英們則想盡辦法企圖離間日本的軍部和外務省，以防對方的外務省插手談判，現在黃郛還能欺負欺負關東軍的逗比們，一旦對面的坑人高手擠進來了，那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你知道你缺個心眼可能就會讓祖國損失一大片土地，或者失去一塊地方的衛戍權，所有人不得不摳著字眼看那些平時對催眠有奇效的條款，更何況
他們都等待著何應欽代表的團隊在天津塘沽現場簽約的實時播報。
即使並沒有完全公布消息，從簽訂第二天開始，報紙上的口誅筆伐，學生的遊行示威仍然紛至沓來，一天天的沒有一刻停止，所有人上下班需要警察護送，黎嘉駿已經很久沒有從正門進出了，有時候倒杯茶從窗戶望去，遠遠的就能看到門外被堵得結結實實，各種橫幅標語和企圖爬牆的學生，大門上什麼髒東西都有，潑屎簡直小意思，臭的能比過生化武器。
黃郛下達過一個命令，讓那些骨幹穩住各派系軍閥。
但很快她就明白，她到底天真在哪了。
剛開始黎嘉駿是想不通的，都這時候了，軍閥還能做什麼呢？想當初古北口抗戰，日軍從熱河附近四面遊說軍閥，忽悠他們做偽軍，聰明點的都迴避了，唯獨一個叫張敬堯的傻大胆還敢冒出來，掏出軍隊來和日本約了一發，還沒鬧出亂子來，就幾天前，校長指使著戴笠大人把人給偷偷幹掉了，可算是狠狠的殺雞儆猴了一把。
有這樣的命令下來，差不多等於中央對奪回東三省已經不抱希望了。
自做了中央政府的雞肋后，又成了中日之間的千斤頂，政整會左支右絀，尷尬至極。
所有人等在黃郛的辦公室外面，哈欠連天卻又神采奕奕。
和黎嘉駿一起干這苦逼的活兒的還有一整個辦公室十個人，大多都是大叔和小夥子，他們已經獲得了一部分日方發來的軍事
「現在這場仗（他稱這為打仗）的對手看起來只是軍部，因為他們提出的條款一般都很直接和露骨，你們在地圖上劃分出他們劃定的區域，看和淞滬有何不同。」徐秘書帶著一種略微輕鬆的語氣道，「若對手是日本的外務省，那情況就有些棘手，他們很喜歡把政治協定綁定在軍事協定上，比起軍事協定，政治協定更兇險狡詐，是我們最不願意麵對的情況。」
不僅僅是一些對日人才，還有一些是在軍閥之間左搖右擺的「N姓家奴」，他們今天在這吹吹風，明天在那兒拜拜把子，總歸在土皇帝之間總能說得上話，各種不要臉撈好處。
前兒個還被中央的外交部坑了一把，人家要不是為了爭功勞幹嘛這麼欺負小夥伴，轉頭就她就忘了日本是軍政之間競爭更加激烈的國家，竟然問出了那麼共產主義的問題，果然是被我兔寵壞了。
黎嘉駿隱約覺得，這說不定是真相，否則殷同該怎麼說服那群狼狗？那必然是得割一大塊肉，或者畫一個3D的大餅的。
協定將華北劃成了一個非軍事區，誰的軍隊都不能進來，可是這就像一塊日方進一步侵略的緩衝區，一馬平川，隨時能過來。與此同時，因為要求日方必須「撤到」長城以北，那差不多等於默認了他們佔領熱河以及東三省的事實。
徐秘書想了想，簡單的給了兩個字：「功勞。」
這個人渣竟然想效仿東三省，再打造一個「華北國」！
她剛問完，旁邊就有兩個大叔笑了起來，
只想少損失一點，再少一點點。
辦公室安靜了一會兒，大傢俱都有些喪氣。
如此利落兇殘的手段嚇壞了一群小朋友，現在這樣全民激憤的情況下，政整會都被人扔炸彈，這時候要是還敢效仿張敬堯，除非真是日軍親兒子，否則上下夾擊，不出十天下場絕對呵呵噠。
逗我呢！人家淞滬戰役，蔡廷鍇一個人幹掉對面三個指揮官，這場仗可是打到對面都打不下去的，要不是己方慫了，要剿匪要穩定，說不定就不是平，是勝了！這邊可是真·敗的，一場敗仗的停戰協議恥度怎麼不超過一場平局的停戰協定？真以為黃郛大人是山上的黃大仙嗎？
為此，他甚至去拜訪了幾個失意的北洋軍閥，什麼段祺瑞、吳佩孚和孫傳芳，企圖把他們推出來做成溥儀一樣的傀儡皇帝，卻不想人家不傻不說，早八百年就被黃郛政整會的那群人上足了眼藥，幾個人門一關，把板垣征四郎撞得頭破血流。
在同意丁先生的推薦時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心理準備，但卻沒有想到會嚴重到這個程度，簡直是把自己活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黃郛上達校長，下統華北軍政，本身卻搖搖欲墜，簡直就是天賜日本的傀儡「華北王」，日本這番做，顯然就是默認了政整會對華北的控制，卻又讓政整會擺脫不了他們的陰影，如果政整會輕舉妄動，他們分分鐘可以再打過長城。
她就住在辦公室後面的員工宿舍里，與辦公大院隔了一條街，除了上班要偷偷的去，有時候早飯都要代購，中飯晚飯更是吃的大鍋飯，完全不敢出去打牙祭。
「那為什麼來
很快，有好消息傳來，日本派來簽約的代表果然只有關東軍的人，他們壓根沒通知外務省！
這樣的人在一開始，比對日人才更早的納入了籠絡範疇。所謂政整會裡都是雞鳴狗盜之徒，在這樣的人才分佈下，真真是好有道理無法反駁的。
黎嘉駿拍拍頭，覺得自己確實問得很蠢。
五月底，春光明媚的一天。
即使一直做著打下手的工作，甚至現在已經少有需要用到她的工作，可黎嘉駿還是在每一天都能陪著同僚感受到這日子的暗無天日。
……沒人會對自己的賣身契滿意。
這是個非常枯燥卻又險惡的過程，因為他們裡外不是人。
「徐秘書，有電文。」旁邊部門的人遞了一張紙過來，徐秘書看了一眼，皺了皺眉，無奈道，「新命令，重新看一遍日方條款，把所有有關承認滿洲國的內容，隱喻的明指的，都劃出來，自己的划完后根據座位順次交換補充，我要求交上來的都是一樣的。」他把紙放在一邊，嘆口氣，「我們的底線是，協定上不能有任何字面上承認滿洲國存在的語句。」
時間緊迫，沒人想休息，所有人滿嘴水泡的研究著條款，一條條新的命令被下達，一個個新的修改後的版本被上交，徐秘書手裡的條款冊子因為一次次更新和補充已經厚成了一本字典，可是沒人覺得這就是完美版。
黎嘉駿這活幹得相當苦悶，她接到的第一個比較重量級的任務，居然是比對淞滬停戰協議，因為上面要求這個停戰協議的恥度絕對不能超過「淞滬停戰協議」。
更兇殘的
但秘書們將要受到的精神攻擊顯然不會因為合約的簽訂而停止。
塘沽協定的簽訂並不是政整會的結束，而是更大的折磨開始。
確定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很快，徐秘書就要帶新聞部的人去通告消息，這種有可能在現場遭人扔鞋底的活兒是所有工作人員最厭惡的，也因此在前陣子秘書處的人忙成狗時，閑得發慌的新聞處的人都不敢幸災樂禍，因為此時所有秘書受到的精神攻擊，都有可能在新聞發布會時化為同等的物理攻擊加諸到身上。
還好她事先沒告訴家裡人她在做什麼，但她也知道這瞞不了多久，看著有幾個年輕的同事被附近的家人接走離職，一時間留下的人都有了一種共患難的相依為命感。
簽訂了協定后，黃郛給校長發的電報里用了八個字，很好地形容了大家的心情：兄淚內流，兄膽如裂！
政整會的存在就是為了知己知彼，事實證明黃郛真的做到了「知彼」，因為她隨後看到了幾個文件，竟然是日本特務頭子板垣征四郎在這段時間偷偷拜訪的軍閥名單！
在一開始知道政整會骨幹身份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是有疑義的。
完全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黎嘉駿看過紫日，她知道東三省一直就沒回來過，可是別人不知道，他們大概還抱著點希望的，於是這道命令讓他們更為難過，甚至有種卑微的感覺。
佔著就佔著吧，只是別逼著我們自己說出來，別逼著我們把東三省「簽」出去，那怎麼樣都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