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書》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八十八章 慨然迎戰

第三卷 守長城刀光血海

第八十八章 慨然迎戰

金振中不置可否:「記者先生可否迴避一下,我們要開緊急會議。」
不知不覺的,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縣長才剛進城啊!」有個軍官大叫,他的意思不言而喻,王冷齋剛帶著停戰的消息回城,後腳還沒邁全,人日本人就開火了,「鬼子他媽的根本沒打算談啊!」
黎嘉駿一臉茫然:「啊,沒呀。」
縣政府就在主幹道上,門面不大,兩邊有對聯,進去有個院子,再往裡走才是辦公樓,此刻縣政府顯然也收到了消息,來往的人都行色匆匆。
「嗨!得,當我沒說。」長官說罷走開了,整個營部亮堂堂的,沒見誰有睡,指揮部里幾個通訊兵忙到看她一眼都沒時間,收到一個電報就緊趕著往外跑,有時候幾個電報能把長官集體吸引到屋子裡一番討論,有些時候則直接回來就嘀嘀嘀的發報回去了。
金振中給了身後跟出來的軍官一個「果然吧」的眼神,上前接起了電話,剛喂一聲,外面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地都震動了,灰塵碎石嘩啦啦的掉下來!
黑小伙兒頓了頓,似乎想想也對,乾脆也不進屋了,從口袋裡掏出個捲煙,揉了揉,點著了開始吞雲吐霧,一邊還隨手抄了個大茶缸子喝一口,跟吃飯似的:「哎營長,你說這日本人整什麼呢?說失蹤人就要打,說打就打,咱縣長一談,就不打了……」他忽然把煙一扔,「狗日的!他不會把大井村割了吧!我找他去!」
沒一會兒,電話突然響了,通訊員接起,道:「營長,王縣長的!」
「狗日的說在我們這失蹤了個兵,要我們交出去!」金振中怒道,「呸!他們在咱這失蹤個兵,還能有活路?找死呢吧一個人,指不定死哪衚衕里了!」
兩人去到營部,士兵們正在操練,不大的營地里忙忙碌碌的,圍觀了一會兒后,周先生便被金營長請進去談話。
「……恩。」黎嘉駿應得很艱難。
據說剛才不斷響起的槍響中有日軍假裝無意打過來的。
周先生一臉猶疑:「可萬一談了有用呢,總比不談好吧。」
黎嘉駿迷糊了,那難道宛平城真是外頭那百來個日軍打下來的?
但是真正開打,我總結之下,很多地方說七日晚上,而有些資料詳細說了王冷齋凌晨三點(還是兩點)帶著停戰的消息回城,轉頭日軍炮火就砸上來了,那麼七月七日晚上和八日凌晨都被歸結為七日夜也是可以的,一般早餐才被當成新一天的開始嘛。
路上聽周先生介紹過,宛平縣長王冷齋是辛亥革命的老人,還參加過北伐,是個真正的國民革命老前輩,這樣一個人坐鎮小小的宛平城,現在想來還真是別有一番用意,可就算如此,輪到一群隨便摘個理由就想闖進來佔地盤的強盜,再機智豪邁的人也只有焦頭爛額的份。
「人家那是拖延時間!」黎嘉駿篤定的大吼。
太陽下山後,天很快就黑了,這時候都已經到睡覺的時候了,晚上雖然不冷,可幾個當兵的還是注意到黎嘉駿正縮在外頭,趕她回去吧,人小姑娘一雙大眼睛眨巴眨巴又是害怕又是要工作的,不趕她回去吧……
黎嘉駿一瞬間以為自己到了長城邊的戰壕里,她下意識的躲到了門框邊的角落裡,以防坍塌的時候被壓到,周圍的人都只是站著扶了扶桌子和椅子,金振中拍了拍肩上的土,大聲道:「報告情況!」
槍聲確實從七月七日開始的
「得,你先進來吧,外頭蹲著也不是個事兒啊,你能跟警衛員搶活兒幹麼!」一個臉熟的長官沒空請示金振中,乾脆把她放進了指揮部,讓警衛員把她的小凳兒放在門邊:「坐這兒吧,你在外面,就沒發現巡邏的兵成天在你前頭繞?」
「主要的設施都不能呆,日軍有炮,肯定炸重要設施,只要不躲軍營和縣政府好像就美什麼問題。」黎嘉駿根據以往看電影的經驗判斷。
跟著廟裡的師傅一道用了齋飯,那滋味兒寡淡還不帶肉,還不如昨晚吃的鍋巴菜和豆腐腦,兩人默不作聲的吃完后道了謝,結伴往兵營走去,快到的時候,不約而同的頓了一頓,腳步一轉,走向昨天光顧的那個小販。
這下想走都走不了了!
黎嘉駿看看表:「先生,這都九點了,咱不是還要去採訪么?」
昨天那個攤販果然還在,但他似乎在收拾東西,正打算走的樣子,見到兩人過來,很是高興:「我就知道,我這兒的鍋巴菜,誰吃誰惦記,嘿嘿,最後一鍋嘍,吃完咱要走類嘿!」說著,很利落的開始裝盤,「嘿嘿今兒個早上還是賣了點的,浪費可不好,浪費罪過對吧!」
「我看你狀態似乎不好,可是有什麼心事?」周先生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站住!要找他還輪得到你?」金振中拍了下他的腦袋,「不是說老王剛回來嗎,等匯入他會電聯我的,到時候問清楚不就得了,不過老王這人我有數,他賣瓜賣棗兒賣嘴皮,他賣不了國。」
知道要全面開戰的只有她黎嘉駿一人,可是到了今天,城裡的居民能跑的陸陸續續都跑完了,對於危險的直覺和生存的智慧似乎已經烙印在了這個民族的骨子裡……她感到非常慶幸。
這樣的事黎嘉駿雖然沒在長城抗戰時遇到過,但是卻並不是她遇見過的最壞情況,周先生則是經驗豐富,兩人得知情況后一般表情,都開始思索如果打起來哪裡最能保命。
黎嘉駿放開手,望向周先生:「先生,人家根本不想和談,他們就想打,談有什麼用?!」
「我去軍營!」黎嘉駿舉手,「您就在縣政府獃著,先生,縣政府里您好歹說得上話,到時候如果王縣長回來了,我都搭不上話,不如我去軍營那兒。」
「懂了!」黎嘉駿應完,轉身就跑。
這都七七了,鬼知道等會兒會出什麼幺蛾子!黎嘉駿嘀咕了一聲,忽然一愣,哂笑一聲,這麼想那自個兒不就是鬼了么,等會兒大概日本那邊就有小盆友要走丟了吧。
果然是失蹤了一個兵!黎嘉駿腦子裡轟隆隆響著,連忙去抓周先生的手臂急道:「先生……」
※※※
「進京城去。」老闆收拾著鍋碗,「這頓我請你們類,相逢是緣,以後還不知道見不見得著,哎這外頭豺狼虎豹的,誰呆誰知道……」
她的心一直在撲通撲通跳著,比當年補考駕校還要緊張,她完全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什麼,只能僥倖的認為大概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可事實上她完全無法安慰自己的,已經七月七號了,站在這地方,她腿都在發虛。
結果她還是蹭了軍營里的飯,沒別的,一個粗面窩頭一碗稀粥,左一口右一口的算是吃完了,其他士兵都是兩個窩頭,好賴還沒到炒青稞面的地步。
「這必是個幌子!他們有圖謀。」周先生道。
此時又是晚飯時間,夏天的白天雖然特別長,但是夕陽已經在昭示夜幕的來臨,迎著血紅色的夕陽,一輛舊轎車從縣政府的後院緩緩開出,載著縣長王冷齋上了主幹道,往城外開去了。
經過這麼一刺激,黎嘉駿反而能睡著了,她狠狠的補了個回籠覺,在天光大亮時才精神奕奕的起來,剛從水缸舀了水漱口擦臉,就見周先生提著一串油條進了廟門,叫道:「嘉駿!起了?不再休息休息?」
「哦?」
※※※
「金營長,可是出了什麼事?」周先生上前問。
黎嘉駿不做聲,西里呼嚕的開始吃老闆端上來的東西,比昨天口感好很多,大概因為剛出鍋的緣故。
對於本次採訪的目的,其實兩人都已經達成了目標,周先生本就想知道一下所謂的日軍演習是個什麼情況,昨晚親歷以後便已經有了數,而對於我軍的情況,他其實是不能多問了,沒幾句話以後,採訪便結束了,接下來的時間,金振中還要帶兵和布防,徵得了同意后,周先生便帶著黎嘉駿四面逛逛,這就是要讓她看看能不能拍個什麼照片了,這方面,周先生是門外漢,黎嘉駿在前頭東張西望,周先生則在後頭慢悠悠的走著。
金振中沉吟,還是搖頭:「我們肯定要打,但怎麼打還要聽上面的,你們不能看。」
「人縣長說人家答應退兵,那就是答應退兵,你當縣長說話是放屁?而且那個失蹤的兵都已經回去了,還能出什麼岔子!」另一個人反駁,「今兒看來是沒事了,操蛋,又是他媽嚇唬人,最後還是打不成,白等那麼久!睡!老子可扛不住了。」說罷就有個人從裡間掀帘子出來,是個虎頭虎腦的黑小伙兒,他出來時正對著大門邊的黎嘉駿,順便瞟了她一眼,那殺氣還沒收進去,看著凶極了,轉瞬就見金振中撐住了垂下來的帘子叫道:「等等!急什麼,等他們真撤了再休息!」
「等等吧,我剛才去問過了,金營長昨兒一宿沒睡,現在還在補眠,他手下都想讓他多休息休息,我覺著也是,乾脆等下午吧。」
黎嘉駿自己找了個小凳兒坐在營部的角落裡,看著長官們進進出出,她收起了照相機,擺弄起筆記本,一遍遍的看著夾在裏面那張牛皮紙上自己給自己寫的生存守則,卻覺得寫再多這時候半點用都沒有。
據說……王冷齋已經準備好了出城談判,一輛車,兩三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總覺得情況不是很妙。」周先生喃喃道,「嘉駿,走,我們先收拾東西。」
「……也罷,快去吧,等到縣長回來帶的消息,如果是好消息就算了,如果是壞消息……立刻到廟裡去,懂了么?」
「誰不知道是入虎穴啊,可能怎麼辦,人家是縣長,對面是日本兵,兩頭都惹不起!」職員拚命甩手,「哎呀你撒手,撒手!」
「可有什麼好拖延的,等增援嗎?但日軍的主力在天津,要過來必須通過廊坊,那可是張自忠將軍的地盤,會讓他們過?」周先生安慰道,「二十九軍在華北這兒好歹部署了那麼多年,像防狼一樣防日本,怎麼會不留點後手?」
好不容易好起來的胃口被這一句又折騰差了,黎嘉駿放下了筷子,又喝了兩口粥,算是吃完了。
黎嘉駿樂了,敢情沉默那麼久就在琢磨著晚飯吶,她調著相機道:「那要不就在這兒蹭一頓唄。」
意識到他們打著同一個主意,兩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吃貨上前線什麼都可以將就,唯獨吃上面總是想方設法為自己創造條件,結果就是一點點福利也不放過。這時候雖然不餓,但是一旦覺得嘴裏寡淡,就有志一同的去「找味道」了。
「我真的覺得,是逃命的時候了……」話音剛落,突然一個騎兵衝進軍營,直奔金營長的房子,行色匆匆,很著急的樣子。
話音剛落,就有個士兵衝進來大叫:「營長!日軍朝我們開火了!他們開始攻打城門了!」
「好!」在場所有兵,轟然喝彩!
……如果是真走丟的,別讓爸爸瞅見,黎嘉駿陰鬱的想,反正橫豎都是要開打,先拿他打打牙祭,不是想走丟嗎?爸爸讓你這輩子都回不來!
故事才剛看個開頭,黎嘉駿有點依依不捨,但也知道不作不死,她能看到現在已經夠本,再不撤大概就要開打了,兩人匆匆回了寺廟,通知住持和左右的鄰里快走,飛快的收拾了東西后,騎著自行車往縣政府再去打聽了一下消息,卻得知為了防止日軍趁亂混入城內,東西門全給關上了!
「蹭軍餉,你膽子倒厚實。」周先生擺擺手,「哎,走吧,休息休息,明日就回去了。」
「哎,那個老闆走了,這晚飯不知道怎麼解決,別處我還沒看到館子呢。」冷不丁的,周先生冒出這麼一句。
黎嘉駿深呼吸,她以為這滿屋的男人大概是要沉默著出去應戰了,卻不想下一刻,一聲要掀翻屋頂的歡呼聲響了起來!
「長官,我們為何要迴避,如果你們決定打,那我們旁聽了報道出去,多鼓舞人心啊。」周先生道。
隨著王冷齋的出城談判,日軍的炮火暫時停了下來,軍營里所有人都嚴陣以待,城樓上士兵密密麻麻的趴在城牆上,舉槍對著外面,表情極為嚴肅。
道別了老闆,隱約可以看到不少百姓都大包小包的在往東走,看來是奔京城去的。
他們激動的臉頰通紅,幾乎要相互擁抱起來,那種無需再忍的情緒淋漓盡致的流露出來,只傳達了一個訊息:這一刻,他們等得太久太久了!
周先生也不欲強求,便拉著黎嘉駿往外走。
黎嘉駿心裏一咯噔,這是來了嗎?她往周先生望去,卻見周先生眉頭緊蹙,似乎是產生了比她還不好的聯想,他朝黎嘉駿招招手,兩人就追過去,正看到那騎兵下了馬與迎出來的金振中說話,金振中聽著,表情非常猙獰,聽完,他大吼一聲:「全部都有,到防禦位置!」
就是因為你們這種心態!珍珠港才被炸的!
有幾個士兵熬不住,趴在桌子上小憩一會兒,起來和其他的輪班,黎嘉駿本身還高度緊張著,可等到十二點都過去了,她就有點撐不住,劇本不對啊,不是說七七事變嗎,士兵失蹤就叫事變啦?不科學嘛!難道說這個導火索也能算事變?那抗日戰爭不是該追溯到皇姑屯開始嗎!大帥都死了誒嘿!
據說日本一直想要宛平城割出一塊叫大井村的地方修機場,可是折騰了快半年,縣政府這兒一直磕著半點沒讓步。
黎嘉駿露出哭一樣的笑容:「先生,說實話,我後悔到這了。」
「那到時候我們還是躲寺廟。」周先生拍板,「現在,我們要努力跟進事情進展,這樣才能寫出最詳實的報導,嘉駿,我們兵分兩路,我去軍營……」
「……」大家相互看看,似乎還不敢相信。
她心裏默默的咆哮著,頭靠著土夯牆,忍不住的還是睡了。
金振中這時候已經開始發報,打不打,他得請示上級,那邊槍炮聲隆隆震耳,可這邊卻靜謐無聲,人人盯著通訊員手下的電台,沒一會兒,忽然見通訊員一邊聽著,手下開始奮筆疾書,來電很短,很快他就抄完了,他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中將紙遞給金振中,金振中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大吼一聲:「打!」
據說一年多以前日軍就已經在外麵包成一坨,可是一直沒有一兵一卒能混入京師衛城宛平,除非他們的士兵做出一副中國老農民的打扮加一口標準的河北話,否則就不能在宛平城失蹤。
「縣政府。」周先生言簡意賅,「我倒忘了,王縣長請了我們來採訪,我們還沒去拜訪過呢。」
一九三七年七月八日凌晨,日軍炮轟宛平城,宛平守軍,慨然迎戰!
周先生一邊吃一邊問:「您這是要趕哪兒去呀?」
「不能去啊!」黎嘉駿第一反應就是叫出來,她焦急的左右看著,她並不認得王冷齋,只知道抓著那個被周先生逮住八卦的職員,「去不得啊!」
她吃過青稞面,那滋味兒……人民解放軍萬歲!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忽然一陣騷動,隱約聽到有個大嗓門在說:「我不信,說撤就撤了?那還要咱們當兵的幹嘛,一出事派老王出去動動嘴皮子,不就得了!」
「先生,我們去哪?」
大家唯有目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