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微妙局面（四）

詹繼東逼寧和濤下去，也是出於兩方面考慮。眼下已經傳出一些風聲不能不重視。再者他真是不想給寧和濤添加壓力。

詹繼東不滿地說了一句，又轉而問起寧和濤工作上的事情，問他宣傳系統的檢查工作什麼時候開始，寧和濤說：「正在準備，估計下周下去。」

詹繼東為什麼要退一大步呢，退半步難道不行？前功盡棄倒也罷了，關鍵是這一放棄，以後就再也別想掌握主動。

辦案人員馬上去了司機所說的地方，將近一周明察暗訪，最終才把事件真相摸清。

據司機說，雇車的是一姓劉的中年男子，自稱是病人家屬，說家屬要出院，讓他們送回去。但事情很蹊蹺，病人全身矇著，並且還有幾個「家屬」都是年輕力壯眼冒凶光的，去的地方也不對，而且還是幾個人一起送的，那位自稱病人家屬的人看出他的疑惑，冷冷的，讓他們把今天的事忘了，敢說出去，見車砸車見人捅人。這嚇得他一周都沒敢再跑車，最近聽說風聲不那麼緊了，才又開車上路。他們是跑運輸的，車停著不跑反而容易讓人懷疑。

聽完彙報，寧和濤就明白，這是一起有預謀有分工的藏匿屍體隱瞞真相案，這樣做就算是問責，連醫院都輪不上，更何況艾琳貝湖，也就遑論牽扯進周書明了。

詹繼東仰起頭，望住窗外，秋雨綿綿，窗外天空灰濛濛的……

詹繼東和寧和濤再次錯估了形勢，他們以為一鼓作氣，就能將對方堡壘攻下來，但往下追查根本不是那麼容易，屍體更成了迷案。

而更重要的是周書明也通過其渠道開始給葯監局施加壓力，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家也很痛心，省委、省政府正在全力整治工作，這個時候，還望得到葯監局的多多支持。

「哪來那麼多廢話，關了這麼多天不是什麼也沒查出來嗎？」

「是，不查了，我倒要看看，這齣戲他們怎麼收場。」

「好吧。」

而劉體鱗承包太平間之後，大發死人財，比如脫穿衣費，高達五千元。比如，壽衣進價兩百，他這裏賣價為二三千元；鮮花花圈進價不足兩百元，他這裏賣價一千上下。

詹繼東這番話，讓他既意外又失望。離開詹繼東辦公室后，寧和濤並沒回自己辦公室，他獨自坐了兩小時。

再後來，劉體鱗的妹妹和醫院分管後勤的副院長認識，不久便做了副院長的情婦。副院長將太平間承包給劉體鱗。

「還能咋辦？」詹繼東苦笑一聲又道，「這事到此為止，不查了。」

有些思路他必須理清。

之前已經查明，劉體鱗有涉黑嫌疑。劉體鱗最早是一家醫院保衛科科的科長，因為工作疏忽被撤職。此後，劉體鱗破罐子破摔，跟黑社會糾結一起。

一切安排妥當，方南川開始等，他相信，徹底放開手后，對方一定會得意揚揚，進而變本加厲，指不定到那時，就離真相近了，只要把握住這一點，他也就有了保住自己更大的本錢。

民間本有「厚葬」傳統，家屬都不太願意在後事處理上斤斤計較，以致多數家屬往往「啞巴吃黃連」，那還算是願打願挨，但對於一些貧困家庭而言，醫治家裡的病人幾乎都已經讓他們傾家蕩產了，不想花這樣的冤枉錢，劉體鱗強買強賣，不給這些錢，屍體休想運走，而且在一天就得給高額的停屍體費，為此，幾位病故者的家屬都被打斷腿……

寧和濤很是覺得意外。

詹繼東的策略果然奏效。

沉默半天，寧和濤慢吞吞應了一聲。

「不查了？」

死者有兩人都是該村的，在醫院里就鬧了起來，被稱為病人的才是真正的家屬，結果是被這些人強行給弄回家的，隨車而來的人對著家屬講，看在實在是窮的份上，願意給補償，但前提是必須在賠償合同上簽字畫押，拿錢走人，第一不能見屍體，第二不能往外說，誰說出去就抓誰去坐牢。

或許在他眼中的一大步，由於站的角度和高度不一樣，在詹繼東看來只是一半步？

詹繼東不由長嘆道：

而就在這不久，詹繼東突然命令有關方面，秘密收審承包醫院太平間的劉體鱗。

詹繼東覺到了壓力，葯監局那位主持調查的副局長也回去了，說是前段時間他主持調查的另外一個省份的問題又有了新發現，讓他回去複查。

寧和濤畢竟是跟了詹繼東許久，這倒是猜得不錯，詹繼東並沒停止對事故真相的調查，之所以對寧和濤那樣說，是他發現寧和濤太過心急，他能理解寧和濤，更懂得寧和濤此時的心思，大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這事絕不能急，欲速則不達。既然周書明已在外圍展開了密集攻勢，通過各方關係給他施加壓力，他就必須改變策略，否則，一敗塗地的只能是他自己。類似經驗太多了，還是那句老話，什麼叫真相，真相有時候是個很模糊的東西，它依需要而定。政治場上的真相跟百姓眼裡的真相是完全不同的，有時甚至截然相背。不能因為自己堅持求真而讓太多的人不自在或者不舒服，要顧全大局。

詹繼東讓寧和濤通知趙志東，讓公安廳先把副主任放了，關久了不好，按什麼事抓的就按什麼事處理，不要擴大。寧和濤打完電話說，趙志東不大高興，說正順藤摸瓜呢，現在一放等於什麼也沒了。

還有去是向高層彙報班子建設問題，班子建設可以有多種彙報，彙報內容也視情況而定，有時全是成績，班子建設如何卓有成效，幹部隊伍思想如何保持一致。有時嘛，也得談談問題，周書明這次主要彙報問題，講眼看班子調整在即，有些人心思不對，對貝湖工作影響很大，如果因為這個原因影響到貝湖出現的良好發展勢頭，這就不值得了。

對於相關的人而言，在他們看來，這場無聲的較量，他們大獲全勝。有周書明保駕護航，誰敢把他們怎樣？

但是這事如果就這麼放過去，絕不可能。詹繼東並不是想把周書明怎麼樣，而是為了自保。

他們說得沒錯，林洪濤正是尋著這一線索才找到的，要是司機第二天就堂堂正正上路，還真不容易查到。

經過近半夜的討價還價，最後兩家死者一家賠三十五萬，要是消息走漏出去，這錢如數沒收，誰泄露消息，保證讓誰一家遭遇車禍，一個也甭想活下。恐嚇和利誘面前，而且醫治病人也讓兩家人已經是窮得叮噹響了，於是兩家全都低了頭。人死了，還能咋，不給錢不給說法的多的是，誰讓他們是農民呢。

周書明能在京城高層活動，給他施加壓力，說明周書明也是心虛，難保不會採取其他過激手段，他必須警惕。他曾經用過的轉移視線轉移目標的手段，不新鮮，別人也會用。尤其政治場，這種手段百用百靈，他的擔心正在此處。另外，下去檢查工作再促一促，也是情勢所需，目標任務要是完不成，保不準會給人口實，這方面因為他那些時間老往京城跑上上下下已經有議論了，詹繼東不想在這方面在給人口實。

在官場，主動跟被動也就半步之差，就看誰先搶佔在有利的一方。難道周書明真到了穩若磐石不可撼動的地步？想到這裏他不由想到一位來貝湖投資的港商的一番話，在內陸幹事，就得超前，官員得講究開先河，商人就得講究做別人還沒做的生意，什麼時候都要領先別人半步。港商沒說是一步，只說半步。後來寧和濤就揣摩，感覺這半步真是官場真諦。一步顯得太超前，那會惹來太多的麻煩。

這話就等於是在將軍了，高層不能不重視。於是，周書明回來不久，詹繼東就接到各種各樣的電話，有婉轉批評的，有警告的，也有提請注意工作方法的，要他們跟省委保持一致，不要搞小動作，更不要搞內耗。要團結，一心一意謀發展，齊心協力搞建設。

「看來誰都害怕查啊，都在要求動真，你真的動真時，就沒一個高興了。」

時間漸漸而過，再次引起波瀾的艾琳貝湖事件再一次淡去，生活又恢復到以前的樣子。艾琳貝湖經過聯合整頓，經過一系列的危機公關，終於也能喘一口氣了。

算得真精準啊。

寧和濤苦笑一聲道：「真這個字，得用辯證法講啊，那……接下來該咋辦？」普天成試探著問。

詹繼東帶著責備的口吻道：「怎麼老是拖，動作就不能快點？」

當然，這些電話都是衝著工作來的，不管批評得對否，都是從貝湖大局出發，是為了一個省的和諧與繁榮，詹繼東得聽。接下來有的電話就不是這樣了，有些是說情，有些是抱怨，還有些，就帶著某種威脅了，意思是他們在艾琳貝湖中有點過，小題大做，不明白他們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