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之自由

曲寧萱沒有打傘，任由細細密密的雨珠輕輕滴落她身上，體會這份自然與靜謐，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也只能做到這樣……」曲寧萱輕聲對自己說，然後她駕馭星影劍，直接離開。

她刻意施了一個小小的咒語，屏蔽白耳城重要部門的府邸，阻止他們前來。依照曲寧萱的想法，如果這戶人家慈善一點，較得人心，自會有人前來查探緣故，並去城主府報信；如果這戶人家為富不仁，害得無人敢來，那麼，瑩幻粉藥效過後，就是他們的死期。

「……」他們雖隱藏於遠古山脈附近，與白耳城靠得最近，卻怎會關注這些普通人，又怎知門主今日正好來這裏？聽見自家門主的問題，兩人面面相覷，卻只能低頭認罪。

曲寧萱不知道君千棠送給她的劍匣這麼快就發揮了作用，救了她一命，此時的她正調整飛劍的速度，然後將飛劍變寬，設立結界后，便坐在緩緩穿行的飛劍上，俯瞰這片山河，心情之舒適實在難以形容。

對於自己這一結論，曲寧萱還有些不信，她再用神識小心探了一遍，儘力不露出任何敵意，卻仍舊沒有發現任何修士存在的痕迹，不由微微蹙眉。

不是她冷血無情，見到這樣殘忍的景象都能無動於衷，而是因為她從宅院家丁的素質以及高階武士的數量上判斷出來，這間庭院的主人必定是大戶人家出身。這個世界的門閥貴族是什麼德行，她通過此世的親人已經了解得清清楚楚，有修真者在後面撐腰的貴族們比前世的封建王公貴族們有恃無恐，欺壓百姓小菜一碟，對他們來說，賤民的生命完全不值錢，何況這個世界的法律就是被強權踐踏的。就算說整個世界的貴族手上都沾滿了百姓的鮮血，他們的爪牙更是罪行累累，怕是誰都不能否認這句話，說自己真正無辜，而且，地位越高的貴族，作姦犯科的事情就越多，不過是區區一個別院，就蓄養了這麼多高階武士，定是頂尖豪門望族！

一大群黑衣蒙面，訓練有素的高階武士沒發出任何聲音，他們的身影急速穿梭，手中的利刃每揮舞一次，必定要用溫熱的血來作為祭奠。被他們屠殺的對象方寸大亂，哭鬧者有之，哀求者有之，席捲財物準備逃跑者有之，舉起武器毅然抵抗的高階武士也不少。

下一刻，這朵帶有夢幻色彩的花朵就被曲寧萱拋至半空中，悠悠飄到庭院正上方后，它輕輕地張開自己的花瓣，無數晶瑩的粉末紛紛揚揚地灑在那片修羅場上。

曲寧萱恨透了這些仗勢欺人的傢伙，卻無力反抗整個社會的制度，所以知道被屠殺的是顯貴之家后，她要救人的心思便淡了幾分，覺得狗咬狗有時也會大快人心。

曲寧萱死死咬住下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答應君千棠的提議，背井離鄉，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不就是為了這份自由與安寧嗎？

曲寧萱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省得招惹是非。但一聲聲凄厲的哀嚎與懇求，讓她沒辦法袖手旁觀，是以她長嘆一聲，將神識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覆蓋，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只有現在，我，才是真正的我……」曲寧萱抬頭，望著朦朧煙雨中的亭台樓閣，聽著遠處的絲竹之聲，笑容很淡，卻真正發自內心。

自己能救那些真正無辜的侍女，卻不能給身為黑戶的她們再拿到一個戶籍，偏偏這個世界的戶籍嚴格到變態，沒戶籍的女子流落在外，怕是只有落入青樓一條路可走，自己又安排不了她們今後的生活，至於送她們回去，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擁有真正修真者的世界，迷信程度遠遠超過奴隸社會，什麼人殉人葬，簡直就是小菜一碟，她們怎麼解釋得清楚主人全死了，她們卻被送回來這件事？還不得被當權者拿來泄憤？這樣的命運，或許還不如……曲寧萱猶豫了好一會兒，心中幾度掙扎，卻仍舊做不出冷眼旁觀之事。最後，她張開右手，掌心一粒種子悄然發芽，抽條，又慢慢舒展開來，綻出瑰麗的翠綠色花朵。

霎時間，所有人都感到大腦一陣疲憊，全身無力，還沒等他們來得及做什麼，便覺得天旋地轉，直直倒在地上，陷入夢鄉。

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不到片刻，一個渾身被黑色布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影出現在庭院上空，片刻之後，又出現在她落腳的地點，施展鏡花水月之術。雖然曲寧萱時時刻刻都記得要設下結界，刻意地屏蔽別人對自己的感知與追蹤，但此人修為比她高出不止一籌，就在他快要突破結界，重現一切時，劍匣卻散發幽藍的光芒，遮住了曲寧萱的容顏與聲音。

「接下來去哪裡呢？」曲寧萱一一細想妍兒與月兒告訴她，或者三人閑談之間透露提過的地方，並取出君千棠粗略畫下的地圖仔細檢查，最後決定了自己第一站的行程所在。

我是修道者，應該尊重生命，尊重自然，尊重世間萬事萬物。如果一遇到事情就退縮，夜深人靜之時，我定會良心不安的！

縱然離得這樣遠，想要往通天峰走去的念頭仍然揮之不去，曲寧萱別過臉，有些吃不定白耳城的異狀到底是遠古山脈的影響，還是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她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取出星影劍，打算御劍離開，卻聞到了刺鼻的血腥味，耳中也傳來兵器碰撞的聲音。

「這戶人家是什麼底細？」緩慢卻帶了一絲陰冷的聲音響起，讓人聽著心裏都掉冰渣子，「為何今日會有此屠殺之事？」

想到這裏，曲寧萱不由抬頭望向北方，縱然被傳送到千里之外，通天峰仍隱約可辨，它桀驁地屹立在那兒，彷彿最孤高的燈塔，永遠給人指引方向，卻又似一道永恆的魔咒，讓人前赴後繼地追逐著它，從而帶走一條又一條的生命。

由於前段時間驟然頓悟，心境清明，又在身處飛行舟中的近三個月內鞏固心境，曲寧萱一舉升到融合巔峰。君千棠頗為遺憾地說，如果不是曲寧萱靈力不足，跨越融合期到達心動期定是水到渠成。不過，君千棠也說過，就算她失去了這樣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以後衝擊心動初期，也會比常人容易很多，這也讓曲寧萱更多了幾分自信。

千漪湖並非中州最大的湖泊，卻一定是最為美麗旖旎，且留下最多詩篇與故事的地方。千漪湖坐落的千漪行省不僅是中州最大的封建王朝——靜明王朝水運的樞紐，也佔據了靜明王朝十分之四的鹽水收入，可見地位之重要。不僅如此，君千棠還鄭重地告訴過曲寧萱，中州有一個由女子組成的超級宗門名為秀語宮，宗門位置便坐落在千漪湖畔。

曲寧萱右手燃起一絲火苗，向庭院處輕輕一揮，庭院上方就燃起一束火焰作為圖騰，方圓百里之內的人都清晰可見。

她來到千漪湖的那天，這裏剛好在下雨。

這座城市，不，應該說這片區域，乾淨得有些不正常。

中州大陸南部，千漪湖畔。

下了決心之後，曲寧萱暗運縮地成寸之術，急速趕到郊外一處庭院十里之外，這才暗運神識，窺測院中動靜，便看見了一場徹頭徹尾的殺戮之戲。

但是……那些四散奔逃，花容失色的侍女們，大部分都是無辜的啊！

她雖沒來過中州，但有些常識是全世界都通用的，白耳城外沒設置任何防禦陣法，也沒有任何的禁制，定是普通人的城市無疑。問題是，略好一點的城市都不可能沒有修真者，尤其不可能沒有連築基都不能夠，只能憑最粗劣符咒發幾枚火球，幾個冰箭招搖撞騙的鍊氣期修真者。

曲寧萱蹲下身子，輕輕用手掬了一把泥土，發現這些土壤很是肥沃，也隱隱透著靈氣，心中疑慮更深。

曲寧萱一聽就覺得，這個世界的千漪湖與她前世去過的杭州西湖，從骨子裡都透著一種相似，所以她千里迢迢地趕來，感受江南水鄉的溫柔與煙雨纏綿。

鍊氣期修真者在修真界，絕對是食物鏈最低等的存在，頂多隻能噹噹夥計，打打雜工，很多人受不了這種苦，又自知修行無望，就乾脆跑到世俗界去混日子，好一點的就被豪門大戶養著供著，差一點的就被富商地主好吃好穿地伺候，快樂似神仙，哪不比苦哈哈熬日子強？而區區練氣期修真者，在曲寧萱的神識中就有如毫不掩飾的肥肉，沒有她察覺不出來的道理。

此人沉思了一會兒，又有兩個同樣裝扮的人出現，恭恭敬敬地跪下：「見過門主。」

高階修士之間的爭鬥與傾軋，我的確沒資格管，可眼下應該是普通人之間的爭鬥，我為何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呢？

原本打算立刻動手的曲寧萱在見到這一幕後，鬆了鬆緊緊按住劍柄的右手。

這人也知手下不會關注普通人，想到曲寧萱背後的劍匣以及她對元素的感知，還是決定不多惹事，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