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六界初劫
第一百七十八章 是非兩難
嘉怡緊緊抿唇，目視前方，依舊是平日的冷淡高傲，可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她眼中沒有多少焦距，很是茫然。
無明水高至脖頸，略一低頭，下巴就能碰觸水面，體會到無明水觸及皮膚的刺骨寒冷，以及隨之而來的灼燒之痛。
歷經劫難之後，才能看出一個人的本質，她從前一直都不喜歡蘇婷，認為對方驕橫霸道，自私自利，難以相處。可經過這一場大難，嘉怡才知道，蘇婷是蘇家最沒有心計，心腸也最好的那一個。
蘇婷原以絕望，聽見曲寧萱這樣說，就不可置信地抬起頭，眼中有了一抹期待的光：「蘭泠仙子，這是真的么？我的父親，真的……」
對上嘉怡彷彿看穿自己內心的目光，蘇婷不由尷尬地別過臉，不知說什麼號。
正當她擔憂父母之時，水牢的大門突然開了，副城主的小女兒蘇婷拿著一塊玉符，在門口按了一處機關，無明水便從中間分開，一條通道浮現在睡眠。只見蘇婷既快速又利落地通過安全的通道走過來，在嘉怡面前站定，滿臉不耐地說：「蘭靜的信息，快點回，別想耍什麼花招，否則你父母兄弟的命都保不住！」
「若非心生魔念，又怎會做出此等舉動？」曲寧萱神情溫柔，眼中只有惋惜與感慨，卻無半分憤怒之色，蘇婷見狀，便信以為真，忙道：「敢問蘭泠仙子，父親，父親他……」
仙界是她的家鄉，她所有的記憶，所有的快樂，所有的歡笑與淚水，都來自於這
她與嘉怡小時也一起玩過，雖覺得父母此舉無異於失心瘋，卻只能無條件支持父母的決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告奮勇看守嘉怡，生怕旁人對嘉怡做出什麼噁心事，毀了她的一生。由於害怕自己會心軟，她也故意惡聲惡氣，做出一副壞人的樣子，這才能說服自己別亂來。
被背叛的痛苦，對松濤城的擔心，不知未來的忐忑……嘉怡心緒煩亂至極，腦子卻一片空茫，不知自己該如何是好。
她雖沒有多說話，蘇婷已經什麼都明白了，只見她神色凄惶：「既然您到了這裏，想必我的父親與哥哥們，已盡在殺戮仙的掌握之中……」說罷，她輕輕閉上眼睛，卻很快就睜開，重重地跪下，以最謙卑的姿態伏在地上，不讓大家看到她的淚水，「罪女……無話可說。」
做完這一切后，她將頭埋得更低，輕輕啜泣。
見到這極為符合蘭靜本人性格與語氣的話語，嘉怡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一邊是難以捨棄的家人，一邊是不願離開，更不願毀滅的故土，她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就這樣吧，這樣，交給上天來決斷……
嘉怡見蘇婷說不通，索性閉上眼睛，態度也冷了下來：「通訊玉符，你拿走吧，我不會和靜兒聯繫的。」
蘭靜那個缺心眼，自
嘉怡怎麼也想不到，蘇伯伯竟會露出那般猙獰的面孔，將他們全家囚禁起來。她更沒有想到，平時對她好得像親生妹妹的幾位蘇家姐姐，竟吐出無比惡毒的言辭。
蘇婷是幼女，從小備受寵愛，喜怒形於色，連父母的半分忍耐功力都沒學到。她一向說風就是雨，不高興的時候，一點面子都不給別人留，讓別人非常難堪。可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性格也頗為直爽，比那種外表與你親親熱熱，背地裡卻捅你一刀的人好太多太多。就好比這次，平素對嘉怡親親熱熱的蘇家眾姐妹，都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唯有蘇婷願意看管水牢，暗中保住嘉怡兄弟姐妹幾個。
「我，我代你回一次蘭靜的信息，只有一次……」蘇婷圈住雙腿的雙手交疊，緊緊握著那塊小小的玉符，輕聲呢喃，彷彿耗盡了全部的力氣，「倘若蘭靜能發現不對，在父親鑄下彌天大錯之前，請動蘭泠仙子，化解這一切，我，我……」
「你以為我們很喜歡對你賠笑臉么？不討喜的小女孩。」
嘉怡閉上眼睛，想要阻止瘋狂生長、蔓延、纏繞著她的回憶，可黑暗與寂靜，卻讓記憶中的一幕幕更加清晰起來。這些聲音猶如魔咒一般，回蕩在她的耳邊，讓她的心彷彿被刀子割一般。
「就你這從來都捂不熱，
「你——」蘇婷見她油鹽不進，不由抬高聲音，怒道，「我知道你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向蘭泠仙子報信，可你有沒有想到，蘭靜到底能不能察覺不對？你又等不等得及？父親的手段，你根本沒見過。你，你，你若是不順從他的意思，就會遭遇全天下最可怕的事情，我……我是為你好啊！」
她不知道，為什麼一夜之間，她的世界就天翻地覆。
「以為別人必須無條件順著你？什麼玩意！」
蘇伯伯，就算，就算父親平日行事，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可我們都是仙人啊！松濤城裡裡外外，居住了近百萬的仙人，你此時奪權，想打開城門，迎接侵略者入內，你有沒有想過，這會造成什麼後果？
「爹娘與哥哥們的想法，我怎麼知道？」聽到父親要為妖魔大軍開路，蘇婷的世界也被顛覆了，她清醒之後，先是勸，又是鬧，卻被父親打，被母親關起來，才讓事情到了這一步。聽見嘉怡這樣說，蘇婷不自然地咬了咬唇，聲音中也帶了幾分委屈，「我勸有用嗎？這種大事，這種大事……難道我還要為了整個仙界，大義滅親不成？」
嘉怡聞言，抬頭望著蘇婷。
曾將小小的她抱在膝頭，逗她玩耍，和藹慈愛的蘇伯伯；溫柔體貼，待她有如親生女兒，還幾次說要她做兒媳婦的蘇伯母；從小就關愛照顧著她，縱然去了府學好些年，回
嘉怡定睛一看，才發現玉符之中，是蘭靜的簡訊，詢問她這幾天是否有什麼事情，否則為什麼沒與她聯繫。
曲寧萱上前幾步，扶起蘇婷，溫言道：「魔皇涼歌前番闖入仙界之時，撒下魔種，蘇副城主也不過受心魔所控，雖犯下彌天大錯，可松濤城畢竟沒被攻破，罪不至死。」
說到最後，她已是滿臉淚水。
見到嘉怡想說什麼，蘇婷不悅道：「我知你心懷天下，縱然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若換了你，定然會大義滅親，可我不行。我不懂什麼仙界大義，也不管什麼同胞安危，我只是個自私的女人，家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無論是累世罵名，還是萬古流芳，又或是庸庸碌碌地一生，我都不會離開他們。」
蘇婷見嘉怡這般，不由皺皺眉，惡聲惡氣地說：「你別想著耍花招，有我在這裏盯著你呢！如果不要你父母的命，你就通知蘭靜，松濤城出事了啊！」
蘇婷擦擦眼淚，自嘲一笑，站起來整理儀容，確定沒有什麼岔子之後，就打算往出口走去，卻突兀停住。
蘇婷咬咬嘴唇，氣鼓鼓地離開，卻又在關上了牢門之後，無力地靠著冰冷的大門滑下，雙手環著雙腿，將頭深埋于唯一的溫暖之地，似乎這樣就能驅散那植根于骨髓的絕望。
嘉怡也知蘇婷心腸頗好，便懇切道：「蘇婷，你去勸勸蘇伯伯，讓他別這樣做下去，松濤城百萬
蘇婷露出一絲慘然的微笑，帶了一點遲疑，更多卻是肯定地問：「蘭泠仙子？」
「你沒有認錯。」曲寧萱輕輕點頭。
想到父兄輕描淡寫地說出一連串折磨人的刑罰，蘇婷就渾身打冷戰，仙界素來安寧，從無用刑之事，怎能及得上魔界的手段？魔皇涼歌來了仙界一趟，摧毀琉景山之動靜，大到無人不知，可私底下……卻擺了眾仙一道。
怎麼辦？若真讓父親哥哥們關注這件事情，嘉怡這一輩子就毀了……她雖不喜歡嘉怡，但那不過是女孩子間的意氣之爭，怎能眼睜睜地看著童年的玩伴出事？何況，仙界，仙界……想到這裏，蘇婷俏麗的臉上流露一絲痛苦掙扎，過了好半晌，她咬破手指，以血帶動靈力，強行破除通訊符的封印，在上面寫上「近日繁忙，來不及報平安，無事，勿念」。
嘉怡彷彿沒聽到蘇婷的勸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明明狼狽地被束縛在禁靈柱之上，無明水浸透全身，卻沒有多少落魄之態。
曲寧萱站在通道正中，微笑著凝視蘇婷，她的身後，跟著八個一看就知修為極高，細看能察覺眉宇間一絲凜然殺氣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