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升仙》第六卷 六界初劫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雪葬前塵

第六卷 六界初劫

第一百九十四章 雪葬前塵

此言一出,四下緘默。
人活在世上,終究無法脫離社會,更抵抗不了流言蜚語。蘭靜的母親看上去柔柔弱弱,性子卻無比執拗,心思又重,是以蘭靜七歲的時候,她終於多了一個弟弟。
蘭靜一開始想得還只是讓我變得漂亮一點,讓爸媽多關注我一點,讓他們的生意越來越大,爺爺奶奶身體安康之類的,聽見這個女孩的問話,心也動了,便帶了些期待地望著「穿越大神」。大神點點頭,手一揚,兩人手中就各出現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只聽他加了一句:「你們也可以選擇回去,行善積德,待百世功德圓滿,便可飛升成仙。」
碧染望著曲寧萱,眼中既有極端的仇恨,又飽含無比的哀求,曲寧萱見狀,輕聲對碧染道:「這一次,沒有誰能來救你。」
「妖魔兩界的情形,素來與仙界不同,靜兒所言,亦無可厚非。」錦容征戰沙場,從未退縮,仙界第一女戰將之名傳遍四方,不比素媛只負責後勤,是以對這些事情,她的接受能力頗高,「殉道者永遠不可能成為王者,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擁有這般高尚的情操,對這條會賠上性命的荊棘之路心生嚮往,永不後悔的。這也是父神創世之時,便不在讓仙界成為唯一一個沒有皇者存在之界的原因,若有了帝王的統治,就會滋生更大的腐朽與骯髒,與仙的心境格格不入。事實上,就算是咱們現在,不也能算得上腐朽的一種么?縱然知道不利,卻也不接納任何有才能之人加入咱們的會議,這,也是一種狂妄。」
姐姐來看她的時候,她閉上眼睛,裝出睡了的樣子,可後來想想,這點小手段,豈能騙過仙人?那晚之後的每一夜,幽幽琴聲都會響起,琴音中附著了靈力,讓她漸漸安眠,擁有好夢,可自己,當時自私又無知的自己,在漸漸被拂去恐慌與不安之後,她就開始厭倦織雲殿永久的空曠冷清,對姐姐教導的琴棋書畫,仙術陣法一看就覺得無比頭大,鬧著要出去玩……現在想來,那真是她人生當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可惜卻永遠回不來了。
蘇婷見狀,不由流露幾分羡慕:「給唐伯伯和伯母報信么?」
「一個時辰么?」蘭靜遙望遠方,沉思了好一會兒,才道,「大家準備準備,也別吝嗇了,待會有什麼撒手鐧都使出來,能夠多殺一點,就多殺一些。」
「蘭泠心存死志,戰死在六界之戰中,一點都不奇怪。」沉璧輕輕笑了起來,「不過,你不可能為通知蘭泠的死訊,才冒著被鬼氣侵蝕的天大危險,在重傷未愈之時留下來。我欠仙界人情,所以,提出要求吧,只要我能做的,都能為你做到。」
慕祈上仙緩緩將視線投到位於左下首的鴻羽仙君臉上,靜默了好半天,突然猛地吐出一口血。
說罷,她駕馭長劍,向西方掠去,當庭院防禦結界破裂的那一刻,緞子也隨之脫落。
「若要墮落,我早就墮落了,犯不著你來誘惑。」蕭寧神色淡淡,彷彿眼前的絕世佳人,不過是一尊乏善可陳的蠟像,「若旁人說我是魔,我就墮落為魔,豈不是正趁了他們的心意?到時候,他們只會說,看,我多有眼光,早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好東西。當初我飛升仙界之時,他們的臉色,才真是……至於蘭泠……」
聽見慕祈上仙這樣說,昭華上仙的神色立刻冷了下來,他長袖一拂,不悅道:「沒有當場將她驅逐出去,已是我克制的極限,慕祈,你當初就已看穿她的來歷,為何不早早採取手段?若非如此,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地步!」
「說來說去,我們其實都是一群膽小鬼,縱然有喜歡的人,卻也不敢說出口。就怕昔日深厚的情感都隨著時光的推移,淹沒得什麼都不留,終成怨侶,妖皇比我們勇敢許多,之前願與愛人分享一切,如今又肯冒著靈魂受挫的代價,接觸契約……」
好不容易,父親母親回家一趟,他們雖然很關心蘭靜的身體健康與學習情況,卻更加重視年幼的兒子。畢竟女兒已經大了,也非常乖巧,一點出格的舉動都沒有,自然能讓父母放心,不是么?
同樣,蘭靜的穿越,對蘭泠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不知情的人或許會說,蕭寧做人太過失敗,才會讓好友與即將確認身份的愛人都做出這種選擇,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人能如蕭寧一般,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呢?再說了,若有人對你說,我出萬兩黃金,讓你賣掉自己的孩子,你會肯嗎?貧窮的人家,說不定是一千萬可情願,而富裕的人家裡,家長肯定會以看傻瓜的眼神看著對方,覺得他是神經病,從而憤憤地將他走,可萬兩黃金真擺在你面前呢?萬兩不夠,十萬兩呢?不想要錢,行啊!你想當什麼?舵主、香主,甚至……城主?哦?意志還那麼堅定?好,我先讓你當幾個月皇帝,體會一下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生殺予奪,主宰大權的機會,再對你說,若不將你的兒子交給我,你就得變回原形,重新做苦哈哈過日子的普通人。說完,再適當地加一點,比如兒子什麼時候都會有,卻八輩子都不一定能當上皇帝……面對不斷加高的價碼,面對無可抵擋的誘惑,面對惡魔的低喃,誰又能從始至終地堅定不移?
處理好身上的傷口后,蘭靜握著冰冷的槍身,靜靜坐在幽深的庭院,絕麗的容顏上依舊是濃郁得化不開的冰霜,眼底深處卻破天荒地浮現一絲惘然。
「不——」
月魔在天道無與倫比的威壓下,掙扎著抬起頭,要在滔滔至清之氣中,看清曲寧萱的面容,他的話語極冷,彷彿在唇齒中咀嚼了千百遍,方迸出齒縫:「魔族犯下太多殺孽,一遇到天雷與劫火,就會受到牽連,想來蘭泠仙子是算好了。」
恆陽閉上眼睛,面露不忍,末了,重重點頭。
而此時,苦哈哈地當了好幾個月蘭花,終於在滿月之夜化形,誰料一睜眼就看見面前一堆仙氣飄飄、花容月貌、顛倒眾生、魅力全開……的仙人的蘭靜傻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我,我不應該是魔么?」
說到這裏,素媛仙子失笑道:「你們看我,又露出這等小女兒情態了。不過,若妖皇正如我們猜測一般,大舉入侵仙界,卻也只是為了自己,那就太……」
曲寧萱不急不惱,慢悠悠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我說,若我是你,就定不會明知守將是我,還沒有半分提防。」
月魔聞言,心頭湧起一股悲愴,倘若其餘魔子重視自己的言論,也不至於……他沉默半晌,卻突兀問了一個似乎毫不相干的問題:「縱然佩戴諸多法寶,也無法抵抗天道的懲罰,你的痛苦,應該十倍百倍遠勝我等吧?為何,你的話語卻依舊如此平靜,好似……」好似聊家常一般,全無痛苦。
「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蘭靜拚命搖頭,她衝上前,想要去幫助姐姐,可魂魄卻生生穿過曲寧萱的身體,無論她再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很顯然,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的頭髮,又被燒焦了一小半。
錦容輕輕拍了拍蘭靜的背,見她轉過頭來,便露出善意的笑容:「待會去我那兒喝酒吧,一醉解千愁。」
沉璧放下摺扇,給自己斟了一杯美酒,神情瀟洒不羈,透著幾分玩世不恭的意味,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心涼:「魔呼羅涼歌的身體早就死透,縱然一次粗看沒發現端倪,兩次三次細掃,也能看出問題,否則我這個鬼帝,當得還有什麼意義,你說是不是?」
素媛仙子穩重大方,溫柔和婉,對誰都一樣地好;姐姐看似溫和,卻由於衡天者職責的緣故,與整個世界都有深深的隔閡感,她的溫柔,更多地偏向對心念的堅定。姐姐待人接物,看似溫和,實則疏遠,將自己與旁人……分得很開。
「我,我得先去看看唐伯父,唐伯母,向他們請罪……」蘭靜艱難地說完這句話,又補上一句,「待仙界大獲全勝之後,錦容姐請勿吝嗇府中的佳釀,我們……不醉不歸!」
蘭靜酒散更無同宿客(中)
慕祈上仙輕輕點頭:「定嵐出手處處留情,輔助居多,鈞離卻鐵了心要解除靈魂契約,當真沒留一點情分,否則疏陵念著昔日大家一道相處的舊情,也不會下此狠手……不瞞你說,若讓疏陵此時與涼歌對決,只怕三十招都撐不了,若給百年時間調養,倒是無礙,可我們等不起。」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親近的人將蕭寧的行蹤出賣,尚且會自我安慰說這是救他,不是害他。畢竟這個世界的主基調還是光明的,蕭寧被動防禦,從沒主動傷人,更極少殺人,罪不至死。修士聯盟的高層頂多將他關在一個僻靜又靈氣清純且充裕的地方,讓他清心寧神,洗去滿身罪孽,重新做人;至於不熟悉的人,出賣他就更沒有有壓力了——開玩笑,有魔出現在我的旁邊,我還有不報官的道理?
聽見沉璧這樣說,慕祈上仙瞭然:「看來,你一早就知道了,也對,涼歌與你的性格更加相合,能看穿他的心思,對你來說自不是難事。何況你早就活膩了,自然也不在乎天地毀滅,蒼生不復的未來,更不會將涼歌的下落告知與我。」
十死無生……慕祈言下之意,竟是要魔皇涼歌徹底消散於天地間,而想做到這一步,必須使用一些非常卑鄙的手段,才有可能。若不是疏陵上仙傷勢嚴重至極,慕祈上仙認定他的恢復速度趕不上涼歌,也絕不會走到這一步。
不得不說,曲寧萱給碧染的陰影太大了,是以碧染條件反射地覺得城主府有什麼陷阱,謹慎地四下張望。雪妍瞥見碧染這幅樣子,不由冷哼:「沒出息。」
「靈帝陛下素來與世無爭,對萬事萬物都冷冷淡淡,唯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又是攸關好友生死的大事,才能讓他甘冒大險。」素媛仙子緩緩說出自己的推測,「我覺得,若是為妖界入侵仙界之事,靈帝斷不會協助妖皇入侵原初聖殿,偏偏他卻出了手……說不定,妖皇潛入聖殿,只是為了解除身上那一道靈魂誓約。」
蘭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心中卻有幾分小得意,當然,這種情緒不過一閃而逝。她湊過去看了看百里婉柔的選擇,不由奇道:「你剛才不是說想當仙女么?怎麼選了修真的世界?」
雪妍性格本就喜怒不定,見蕭寧如此,便一掌打在他身上,見他口吐鮮血,這才覺得心中快意了幾分,聲音也略微柔和了一些:「你若乖乖聽話,就不會受苦,否則……」她一拍身旁的石柱,石柱立刻化為細碎的粉末,消失不見,「就是這種下場!」
慕祈上仙見狀,微微搖頭,不贊同地說:「沉璧,若非他們在,鬼界根本無法保留下一大片凈土,怕是全要落到涼歌與鈞離手上。他們縱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莫要再嚇他們了。」
蘇婷算了一下,面有憂色:「一個時辰。」
曲寧萱見狀,微微一笑,遙望遠方。
蘭靜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曲寧萱對妹妹輕輕搖頭,她有很多話想要交代自己的妹妹,比如你以後就是一個人;比如你千萬不可任性;比如感情是要經營的,否則無論再怎麼深的感情,都只會在不斷的索取中消磨乾淨……可她害怕,害怕停久一點點,妹妹就會被天道懲罰,所以最後,她努力克制自己的哽咽,輕聲說:「靜兒……害得你那麼疼,真的……對不起。」
「是啊!他們知道我被困,都快急瘋了。」嘉怡輕輕點頭,左手撫著左腳的傷口,有些難為情地說,「你受傷得地方好歹是手,我的腳卻中了毒,縱然靜兒用至清之氣幫我將毒素困在這麼塊巴掌大小的地方,說只要不力竭就不會有事,可我還是擔心……」
織雲殿又大又空,清清冷冷,她睡在床上,大滴大滴地掉著眼淚,後悔自己的無知。她想爸爸,想媽媽,想爺爺奶奶,想年紀還小的弟弟,仙界雖好,卻不是她的家。
「慕祈上仙……」
十三真仙陸續離開后,慕祈上仙轉而望向昭華上仙,神色依舊溫和,話語卻帶了些斥責的意味:「從你進來的那一刻,直到他們離開,你始終沒有看蘭靜一眼。」
「就因為一個猜測,你便要斬盡殺絕?」沉璧的指尖劃過厚重的木桌,神色淡淡,譏諷之意卻揮之不去,「如此行事,怕是過於偏執了吧?」
「靜兒……」曲寧萱閉上眼睛,放開神識,順著同源的血脈,見到了淚流滿面的蘭靜。她伸出手,安慰妹妹,又害怕如影隨形的天道,便下意識地縮回手,連連後退幾步。
因為無法確定敵人是否會追來,蘭靜也來不及自責,她無比利落地祭出剛才在人海戰術中,根本無法使用的飛行梭,一行人匆匆踏上它,飛快地逃離這令他們傷心的地方。
他話音剛落,另一個女孩馬上嚷嚷道:「這麼多功德,已經能讓我直接成為仙女,幹嘛還要等幾世之後,讓別人佔了便宜?」
「仙滿口仁義道德,實則都是假仁假義,虛偽到極點。魔張揚瀟洒,實乃真性情,為女主負盡天下,著實令人嚮往……」
哪怕再怎麼痛苦,再怎麼絕望,再怎麼被天道所忌,都請你不要放棄。因為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就有無限可能啊!
「素媛仙子,原初聖殿可是出了什麼事?」坐到素媛仙子身邊后,蘭靜有些擔心地問,「竟連遠在朝露鎮的我,都能清晰察覺到動靜,並被神光救了一命……莫非,疏陵上仙與魔皇在原初聖殿交手了?」
先行律令,若有失誤,再懲判官,這也是天道的一部分。
直到很多年之後,蘭靜才知道,她到底錯過了什麼——若聽從穿越大神那句話,繼續過自己平凡的一生,數百年之後,百世行善,功德圓滿的她會飛升成仙,被諸天神佛庇佑,不沾因果,不惹殺劫,與天地同壽。縱然天毀地滅,靈魂依舊能保留,他日世界重組,便為大能,生生世世永享太平安康,無上尊榮。而非暗地裡被天道排斥,隨時可能殞命,未來不知如何的仙女。
靜兒是女孩……不好嗎?會不會有一天,爸爸媽媽不要我,只要弟弟呢?
「我這一生,來時無聲無息,死時卻如此壯烈,一點都不虧。」曲寧萱輕輕揚起手,吹散眼前的至清之氣,魔將早已奔逃,情況不知,五大魔子面容扭曲,拚死掙扎,全無平日的風範,與神情不變的她相比,何止天地雲泥?
若修士聯盟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也就怕了,偏偏蕭寧所在的世界,卻是三千凡間界中,靈氣濃度極高的一個,通天之路少說也有十來條,仙人降臨此世,做短暫的遊玩或者看一看自己的徒子徒孫,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修士聯盟具有非常好的口碑,畢竟他們需要做給仙人看,而不是弄個形象工程,自然被民眾信服。何況蕭寧這一身的煞氣,不發作的時候還能糊弄糊弄普通人,一旦發作,縱然是作惡多端的魔道與邪修也會被震驚,太容易引起誤會。這樣一來,出賣他的行蹤,大家就更加心安理得。
紛紛揚揚的大雪覆蓋了殘垣斷壁,遮掩了一切血腥與罪惡,蘭靜無力地跪在地上,任由蒼茫的雪花穿過身為魂魄的自己,淚如血,終成灰。
慕祈奈何與卿永相隔
十殿閻羅一面得費盡心思保全剩下的魂魄;一面得戰戰兢兢地面對涼歌與鈞離,提防他們又起什麼心思,對鬼界動手;還得被無數鬼魂唾罵,說他們窩囊無用,任由自己的子民魂飛魄散,日子過得真叫苦不堪言。是以當慕祈上仙來到鬼界,幫沉璧解除封印,鬼帝重臨鬼界的時候,十殿閻羅將這位陛下平素的惡劣行徑悉數忘卻,跪在他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就差沒抱著他的大腿哭了。
「未曾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沉璧摺扇一合,唇角微微揚起,三分惡毒,三分輕佻,「鈞離與那個女人之間的愛,不,或者說鈞離單方面的愛,夠深吧?當時咱們看到他心緒不穩,日漸憔悴,卻不肯放手時,是什麼心情?看著他犯傻地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從比你我還強,僅次於疏陵涼歌的天命強者,降得如今的地步,又是什麼心態?自從有了他的例子之後,你認為,我還會再相信愛情?」
若能結束戰爭,放棄一直以來的堅持,又有什麼關係?
百里婉柔眼角的餘光瞥見蘭靜的筆鋒,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卻被話題帶了過去,忘記方才所想,直到轉生之後,她躺在母親的肚子里,百無聊賴地等著降生,才猛地想起哪裡不對。
這是不光明的一戰,同樣,也是決定仙界命運的一戰。
蘭靜見到自己的功德數量,也有些眩暈,想到這麼多功德可以揮霍,她本能地有些不安,卻在看到另一個女孩大筆大筆填選項之後,也下了決心。
聽見錦容都這樣說,素媛輕輕搖頭,淺笑道:「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們。」
作為妖魔二組入侵仙界的跳板與中轉站,鬼界這些年只能用烏煙瘴氣來形容,縱然涼歌與鈞離忌憚鬼界的種種奧妙,命手下收斂一些,可不走運的鬼魂數量卻從不減少,尤其是十八層地獄中的苦役犯,幾乎都被抓去煉製魔器。魔族說得好聽,什麼他們都是罪人,不需要擁有轉世贖罪的機會,我們是幫鬼差減少壓力……等等等等。對比他們的身份,足以讓任何一個人覺得反諷意味極為濃厚,只可惜鬼界都被人家佔了,鬼差們敢怒不敢言。
「我,我只有嘉怡這一個朋友,她死了,我才真正是孑然一身……」蘇婷眼眶通紅,比魔物更可怕三分,她瘋狂地用雙刀收割妖魔的性命,卻克制不住心中的悲傷,「父母兄長被魔物侵蝕,昔日的好友都認為他們出賣了仙界,不與我來往,唯有嘉怡待我如昔……她怎麼忍心就這樣離開,讓她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我……」
蘭靜見狀,心中猜到了幾分——慕祈上仙與姐姐朝夕相處了那麼久,若是……也不無可能。
嘉怡望著蘭靜離眾仙有一段距離,靜靜坐著,手握長槍,有如松柏一般傲然挺立的身影,眼眶不自覺地紅了:「並肩作戰這麼多年的隊友,一個個自毀肉身,為我們爭取逃生的機會。縱然保住了他們的靈魂,可重新修鍊,還不知未來會如何。靜兒一恨自己身為隊長,卻沒辦法保護大家,還得依靠大家的犧牲才逃出來,二是……」說到這裏,嘉怡的聲音更低了,「想起了……蘭泠仙子……」
蘭靜酒散更無同宿客(下)
丹丘城的防禦結界縱然強大,卻攔不住雪妍,當她攻破結界,闖入城主府時,卻發現幽幽庭院之中,竟空無一人。
「是么?」蕭寧神色依舊冷漠,「蕭某素來不識好歹,倒想體驗一下灰飛煙滅的感覺。」
「她將蘭靜當做妹妹,蘭靜何嘗將她當過姐姐?有用的時候反覆提起,沒用的時候置之腦後……」昭華上仙何等敏銳之人?昔年長久被禁閉,沒見過蘭靜也就算了,此番略略一掃,便將蘭靜的心思揣摩了個八九不離十,「正因為蘭泠死之前還惦記她,她心中才極為愧疚,將昔日蘭泠對她的好無限放大,反襯得自己像只白眼狼,是以沉浸在過去中無法自拔……」
時光流轉千萬年,當蕭寧被雪妍所擒,連自己的記憶都保不住,處於絕對弱勢的地位之時,亦對雪妍這般說,並加了一句:「所以,想讓我墮落我魔,我只能送你兩個字——做夢!」
蘭靜處於陣中,已是泣不成聲。
魔是真性情?當他們的兵刃加之你與至親之身,當他們的雙手撕碎你的家園與希望,當他們的濁氣污染美麗的山川河嶽之後,你就會明白,這等真性情,能讓你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偌大世界,億萬生靈,也只有一個女主,其餘的人,都是襯托他們愛情的炮灰,不是每個人,都擁有主角命的。
雪妍收起坐騎,一腳踹開大門,便見曲寧萱端坐于書桌后的椅子上,手中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畫卷。縱然動靜如此之大,她的目光也未曾挪開,唇邊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好似一層唯美的金紗,但對她的美麗來說,這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點綴。
昭華上仙知道真相,心緒難以平靜,方有些口不擇言。聽了慕祈上仙一番話,鎮定下來之後,他便自嘲一笑,嘆道:「我的心緒,竟不穩到了這般程度……」
說罷,兩人一同嘆息。
「慕祈,你——」
「不,只是知道什麼路走得通,什麼路是浪費時間而已。」慕祈上仙輕描淡寫地帶過極可能鬧得不歡而散的話題,眼神卻銳利了幾分,「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涼歌的真實身份?」
承淵宮,琳琅殿,受傷程度都不輕的三大上仙齊坐上首,十三真仙也悉數到來,聽著最後一次的軍事會議。
想起年幼無知的自己,蘭靜不由輕輕地笑了起來。
一開始,誰都以為這個被寵著長大,如今已成為十三真仙之一的女孩不過做做樣子,可蘭靜的成長卻讓他們刮目相看——她的修為的確不高,但她的至清之氣與逐漸開發出來的諸般天賦都非常有用,加上她遇對妖魔心懷無與倫比的憎恨,一聽見有妖魔的蹤跡,只要不違反軍情,便會立刻趕過去,下手毫不留情,這些年來絕對能稱得上戰功赫赫。只是,她臉上的笑容也越發少了,昔日那個笑語嫣然,嘴硬心軟,毛毛躁躁的蘭靜,已全然不見,如今的她,殺氣重得連嘉怡都有些害怕。
片刻之後,沉璧收回目光,冷冷道:「鬼界百廢待興,你們還在這裏幹什麼?與其想著討好我,還不如多引渡一些魂魄,也好將功抵過,枉死城億萬的靈魂統計了沒有?孟婆那邊人手夠不夠?判官呢?告訴他們,不準休假,什麼時候鬼界恢復正常,什麼時候才允許輪休!」
若是尋常低級魔物,多少個來也是送,可偏偏這些魔物之中,摻雜了高等魔物。他們自低級魔物中進化而來,是該種族的統帥甚至王者,必要的時候,形貌還能變得與低級魔物一般無二,百般暗中偷襲,著實令人防不勝防。
「昭華——」慕祈上仙抬高聲音,見昭華上仙不再說話,這才回復了平日溫文和緩的語調,以極為篤定的語氣說,「後悔與自責,是你理應有的情緒,但切莫遷怒蘭靜這個小姑娘。無論她先前是怎麼想的,衡天者註定無親無友的宿命綁住了她一生,何況她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並會在往後的一生中付出足夠的代價,彌補她的過失,不是么?」
「真是沒出息——」沉璧冷冷地一甩袖子,毫不客氣地對直屬手下進行語言系精神攻擊,「涼歌與鈞離只是要魍魎通道,不敢過分插手鬼界事務,你們不懂開啟枉死城內的防禦結界么?這些年來,那麼多的鬼魂被害得魂飛魄散,不入輪迴,你們的功勞得佔一大半。」
見蘭靜的態度如此堅決,眾仙紛紛收拾東西,最後一次打坐調息,嘉怡卻拿出一枚玉符,躲在角落裡,偷偷地書寫著什麼。
「疏陵的情況……不大好。」慕祈上仙不掩憂色,亦沒有隱瞞真相的意思,「他重創定嵐,還摧毀了鈞離的肉身,但在最後關頭,鈞離還是啟動了父神之契,不僅切斷了自己與妻子的靈魂契約,也反制了疏陵,讓他與光明之淚的聯繫斷了。」
「這個仙人,我們要了。」鈞離如是說,「他將是我們最好的……攻城先鋒。」
一群人向東奔逃,且戰且退,約莫衝到鎮外十幾里處,忽聞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讓地都顫了幾顫。
「涼歌受魔呼羅涼歌的鮮血、靈魂與能力,才擁有了神識,又因為自身被天道所忌,不得不以魔呼羅涼歌的身份生活著。可魔呼羅一族,無論擁有多尊貴的血脈,也比不上涼歌神裔的身份,他們這一族可挖掘的潛力,是非常有限的,這是縱以涼歌之能,也無法改變的事實。」慕祈上仙的目光移向遠方,卻很快收回,淡淡道,「知曉他的身份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他大費周章入侵仙界,到底圖什麼。我想明白了,可局勢也惡化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程度,縱然知曉,也沒有任何辦法。」
蘇婷剛要追上去,卻被蘭靜死死拉住,厲聲喝道:「往東走,別辜負嘉怡的犧牲。」
她早該想到的,姐姐的至清之氣與精神力,都在當年松濤城之戰中消耗一空。儘管這段時間不要命一樣地進補,卻根本不能恢復到全盛狀態,唯有借用她這個妹妹的至清之氣,才能徹徹底底地……所以,姐姐才會那麼仔細,那麼細心地畫素凝優鼎,因為那張畫,是她從自己這邊得到至清之氣的媒介!
想要對抗瑪麗蘇,就得用更強大的瑪麗蘇,於是,碧染應運而生。
蘭靜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當然,慕祈上仙比她本人還更清楚,就算有什麼事情需要找衡天者處理,找鏡越仙君也比自己好一萬倍,今天是怎麼了,難道與方才原初聖殿的大動靜有關?
沉璧每說一句話,十殿閻羅就齊齊地點一下頭,沉璧的聲音越高,他們點頭的動作就越大,喜感十足,卻也可見沉璧積威之深。想到自己與諸多勢力主溝通時,必須得軟硬兼施,態度還得良好,心力交瘁,再看看沉璧這暴君當得無比悠閑自在,慕祈不由輕嘆,暗道真是有得必有失。
不知為何,她竟想起了前生的事情。
慕祈上仙見沉璧的神情依舊風流瀟洒,不由沉默半晌,方道:「疏陵說你傾慕于蘭泠,是以來之前,我還特意想過,是否要將她的死訊瞞下,未曾想到……」
想到這裏,碧染摸了摸坐騎的頭,壯著膽子說:「我們也跟上去。」
聽見錦容如此說,蘭靜不由起了幾分好奇心:「可我聽說,一開始是妖皇對不起她,現在見對方不得自己的意,便……如此做法,是否太過薄情?」
雪妍走到蕭寧身旁,細膩光潔,足以令天下男人發狂的美麗面龐湊到了他身邊,如蘭的吐氣卻是惡魔的絮語:「正因為如此,墮落才更加美好啊!那些人不由分說,就認定你是魔,對你用無休止地追殺。若非你資質好,運氣強,早被那些不長眼的傢伙弄死了。既然他們都說你是魔,你為何不做一次魔給他們看?什麼都得不到?那是因為仙人需要維持他們偽善的假面,我們魔卻不同,想要的,搶過來就是了!」
「你——」雪妍登時大怒,四周靈氣立刻變得極為不穩,範圍之內的物件也悉數粉碎,蕭寧本就傷得極重,被暴亂的靈氣與雪妍的魔氣一交叉衝擊,臉色頓時慘白如紙,雪妍見狀,竟破天荒收了手,咬牙,「我就不信,我比不過蘭泠!」
想到沒有出路的未來,蘇婷的情緒也有些低落,不過她馬上打起精神來,安慰嘉怡:「放心,咱們一定能殺出重圍,沒事的!」
想到事情的前因後果,慕祈上仙也不由沉默了。
不一樣的,姐姐與素媛仙子的溫柔,是完全不同的。
鈞離微微挑眉:「你就沒有什麼遺憾?聽說你喜歡蘭泠仙子?難道你就不想……」
每個世界,都有其恆定的法則,縱然「穿越大神」為蘭靜將異世界的排斥與壓制削減到了最低,可她在百里婉柔的唆使下,兌換了「瑪麗蘇光環」一類的東西,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如果放任事態發展,蘭靜會在一定時間內,成為整個世界的女主,讓優秀男子都圍著她轉,讓優秀女子全部嫉妒得要瘋要狂,智商直線下降……而天道,絕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沉璧輕輕搖了搖右手食指,臉上就帶了一抹委屈,卻更加刺眼:「我不是說了嗎?能做到的,我都會做,可這件事情,我早與涼歌定下誓約,自然不能幫你。另外,平衡二字,從來都不是光指和平年代,如今鈞離肉身被毀,唯有靈魂入輪迴,涼歌也只剩一縷神識,你當真以為,三大上仙就這麼容易能脫身嗎?看在我欠了你們人情的份上,我奉勸一句,與其等天道秋後算賬,還不如斷尾求生。」
靈帝避世隱居,潛心清修,原本不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妖皇鈞離提出的條件讓他無法拒絕——自入侵仙界之後,妖族所奪得的,擁有器靈的仙器,全部被收了起來,此番一同交還靈帝定嵐。至此之後,妖魔大軍奪得的一切有靈法寶,也都交給靈帝。
都到了這種時刻,她為什麼還能如此從容淡然?明明,明明城主府的人全都拋棄她逃跑了啊!不,不對,肯定有什麼陰謀!
丹丘城上方,烏雲滾滾,萬里之遙的蘭靜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倒在恆陽仙君的懷裡。
鬼界,暗闌山。
身為神裔,涼歌一開啟靈智,就能知道許多旁人窮盡此生,也無法知曉的秘辛。可眼界越高,追求也就越遠大,何況是由創世神太初對此世之惡的厭惡流下的黑暗之淚化身的涼歌?無論是魔界君王,又或是六界君主,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他所追求得,只有一個,那就是了解天地間一切的秘辛,成功封神。
靈氣,全都被……被抽空了,這是,姐姐……
我,我本來,可以阻止她的,是我沒有珍惜自己的血,是我不夠了解姐姐的心思,是我不夠聰明……
「靜兒,到我這邊來吧!」無意中看見恆陽仙君舉動的素媛仙子微微蹙眉,隨即便微笑著朝蘭靜招了招手,望著素媛仙子溫和的笑容,蘭靜有一瞬的恍惚,卻立刻清醒過來。
下一刻,水晶崩裂,化為漫天晶瑩的飛雪,帶走了雷光,壓制了劫火,也帶走了方圓三千里內,所有生靈的性命。
「沉璧,你我相識多年,所以你也別拿這些話來誆騙我。」慕祈語氣平穩,聲音毫無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涼歌不過是封印了自己的感情,你卻是天生缺乏了絕大部分的感情,我原先以為,你真的愛上了蘭泠,會變得人性化一點,卻未曾想到……我只問你,涼歌承載了全部感情的神識,轉世飄零到何處去了?」
絕代佳人,合當如是。
雷光依舊,天火焚燒,這是上蒼為她譜寫的輓歌。
魔界之所以這樣做,目的就是要以這些低級魔物與一部分的高等魔物拖延時間,等待魔界新生代成長,歷練成又一批精銳,只要形成拉鋸戰,他們就能慢慢搬回優勢,仙界也明白這一點,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得逞。琳琅宮諸位研究之下后,決定以五十人為一小隊,既分散突擊,又互為援助,不僅可快速消滅這些低級魔物,也能在遇到強敵襲擊的時候,略一拖延時間,便能得到援助,偏偏這一次,卻撞到了鐵板。
聽見他的話,十殿閻羅再次淚流滿面了。
蘭靜酒散更無同宿客(上)
慕祈上仙望著沉璧,眼神依舊沉靜,卻好似能洞悉世間的一切,也剖析著任何人的內心。
包紮完傷口的蘇婷躡手躡腳地走過來,拉了拉嘉怡的衣角,朝某個方向努了努嘴,輕聲道,「蘭靜的心情似乎不怎麼好。」
幾乎是第一時間,另一個女孩就問:「真的嗎?那我能穿越嗎?」
儘管為了誅殺涼歌,他身受重傷,還中了對方的詛咒,差點與對方同歸於盡。可昭華上仙扭轉的命盤,到底還是起了作用,涼歌死了,慕祈上仙卻活了下來。
然後,她強行切斷兩姐妹之間的聯繫,身形也從蘭靜面前消失。
說罷,雪妍吃吃地笑了起來,媚眼如絲,舉手投足,都是無與倫比的挑逗:「就連你心中傾慕,不敢碰觸的蘭泠仙子……攻破仙界之後,自然從鏡花水月,變得真真切切,不是么?」
曲寧萱見碧染的樣子,不由微笑著搖了搖頭:「我原先以為,在生死之間走了一次的人,都會與從前全然不同,卻未曾想到,你竟只多了幾分美貌,卻沒長半點腦子。若我是你,聽見蘭泠仙子鎮守丹丘城,定是不敢過來的。」
蘭靜聽了也覺得有道理,就點點頭,繼續看下去:「中立超級勢力的唯一繼承人?最好是有血緣關係的?」
她這話委實說得太過直白,也太不留情面,碧染的臉立刻漲紅了,氣急敗壞地質問:「你說什麼?」
是的,不醉不歸。
「咱們一起衝出去,被那麼多強敵聯手追擊,一定不會有活路。」嘉怡露出一個極輕,卻帶了點恍惚的笑容,眼神卻是無與倫比的堅定,「靜兒,你早已想到這一點,並想到了更好的方案,卻沒說出來,對吧?」
「靈魂誓約?莫非是他與妖后的……」
想到這裏,昭華上仙正色道:「慕祈,比起涼歌的性命,你的存在對仙界更加重要,所以,你一定得回來。」
她的坐騎名為恐雲獸,面目兇惡氣勢十足,馴服后,性子卻極為溫順,不似雪妍的坐騎一般,縱然有主,也嗜血噬人。聽見她的吩咐,恐雲獸立刻順著雪妍的氣息跟過去,兩人幾乎是一前一後到了書房前。
如果,如果我也穿越,被那麼多人喜歡……雖然總是這樣幻象,可她知道,這不過是個夢,夢醒了,生活還得繼續,偏偏上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她十六歲生日的那天晚上,竟見到了一個自稱是「穿越大神」的男子,說她與另外一個女孩都可以選擇用前世的功德兌換願望。
曲寧萱律令一出,丹丘城上方,烏雲滾滾,漫天的劫火,無盡的天雷,都昭示著她這一次的舉動,即將得到怎樣的懲罰。
「以我之力,縱然想守護她,也不過是妄自尊大。事實上,我真的非常感謝松濤城被困,若非如此,在蘭泠仙子的心中,我永遠都是個普通的朋友。」蕭寧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極輕,「何況,我能看得出來,那位殿下的心中,亦是有她的。他們兩個,才真正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若說真有什麼心愿未了,也只不過是想再……」
仙界東北方,朝露鎮,約莫十多個仙人在一處兩進的庭院中休息,他們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痕,神色也很是疲憊。而在庭院之外,則是浩浩蕩蕩,一眼望不見底的低級魔物大軍。
理智如她,自然知道一個玩物與兩位皇者的決斷,孰輕孰重,只是,心中仍舊不甘。
聽見蕭寧反倒為別人說話,還質問自己,黑翼一怒之下,一小團火苗又從嘴巴里吐了出來,將蕭寧的頭髮燒掉了一小撮。蕭寧無奈地揮劍,將燒焦的頭髮削斷,嘆道:「黑翼,這種事情不是遇到過很多次了么?你怎麼比我還沉不住氣?難道說,妖的脾氣,就是比人類暴躁一點?還是說你繼承了太多畢方的血脈,沒有一般的烏鴉脾氣和藹?」
那麼,直接承受著懲罰的姐姐,該有多痛?
百里婉柔也很贊同:「是啊,你看那麼多仙俠小說里,仙總是顧慮這顧慮那,甚至還口口聲聲說為了大局,犧牲女主,真是噁心死了,怪不得只是當男配的命。哪裡像魔族,又酷又帥,還那麼深情,寧願負了全世界,也不女主一人,真是帥呆了!如果不是為了選擇餘地多一點,給自己多留些後路,我肯定會選魔道,才不會選中立勢力呢!」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蘭靜的穿越。
可惡,若不是看在他資質好得變態,一身煞氣無比驚人的份上,誰會樂意和他浪費時間?
雪妍驚詫地抬頭,就看見以那副畫為中心,源源不斷地至清之氣湧向曲寧萱,至清至聖,克制世間一切污穢的仙氣,逼得她與碧染都不得不一再後退,剛剛衝進來的四位魔子以及幾位魔將,全都被洶湧而來的至清之氣逼得不能向前一步。
混賬,你是魔子,能夠不死不滅,可我不是啊!雪妍眉頭緊鎖,飛快思考應怎麼不墮氣勢地離開,否則將被碧染這女人嘲笑,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魔后的位置也……這時候,曲寧萱卻慢悠悠地說:「都來了啊!那麼,也可以開始了!」
陛下,我們縮進防禦結界沒問題,可六界之戰打了那麼多年,新死得諸多生靈怎麼辦?何況咱們不是您,天不怕地不怕,我們連魔將軍都打不過,見到氣勢逼人的魔皇,當場腿就軟了啊!
蘭靜聞言,不由心驚肉跳,她猜到嘉怡要做什麼,忙道:「別廢話,快解開這道禁制,我們一道衝出去!」
慕祈上仙頓了頓,方一字一句道:「不是永世沉淪,就是再世封神。」
素媛仙子輕輕搖頭,嘆道:「雖然不是,卻也相差不遠,靈帝陛下以自身靈氣遮掩,輔助妖皇進了原初聖殿,卻被疏陵上仙察覺。雙方大打出手,觸及原初聖殿地脈,才如此驚天動地,也不知結果怎樣……」
嘉怡輕咬下唇,重重點頭。
三生石上牢牢綁著的紅線,也未必堅如磐石,縱是天定的姻緣,也經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誤會與錯過。昭華上仙並不愛曲寧萱,只是上天本將她的一線生機交到了他的手上,卻由於他近乎無知的高傲,才……縱然知對方求仁得仁,並無悔意,可心中的愧疚,卻與日俱增,再無法褪去。
開始?開始什麼?
蘭靜的老家在江南水鄉,一個頗為淳樸的小城,改革的浮躁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小城的安寧靜謐,人們還是踩踏古老的韻律,過自己的生活。正因為如此,小城中重男輕女的現象,自然也比大城市嚴重了許多。
她話音剛落,無數如水桶般粗大的天雷就毫不留情地劈下,橫掃一切,彷彿在嘲笑她的愚昧無知。朵朵劫火只有蠟燭的火苗那麼大,在天雷的霸道與奪目中,脆弱得不值一提,可瘋狂奔逃的妖魔只要一沾到這小小的火苗,從身體到靈魂就開始燃燒起來,很快就散落成灰,隨風而去。
「蘭靜你勾錯了,第二個選項是仙不是魔啊啊啊!」
黑翼在他肩膀上跳來跳去,好幾次都不耐地去啄他的頭髮,蕭寧無奈地拍了拍好友,說:「你也莫要生氣,他們讓我這個受傷的陌生人在村中休息,已是善行一樁。雖說他們發現我身份后,在我的茶水裡下藥,想要將我拿去換賞金,可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說來說去,也只能怪我不小心,過於貪戀與人相處的溫暖,這才忘記昨天是趕集的日子,一直沒走,泄露了行蹤……黑翼,我問你,若不是我阻止,你是不是打算將村子燒了?」
一炷香時間之後,曲寧萱徹底化為晶瑩剔透的水晶雕像,那一抹微笑定格在唇角,蘭靜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腦中一片空白。
「這些事情,我自是了解的。」慕祈上仙輕輕點頭,出於禮貌,他隨口問了一句,「你呢?」
哪怕,衡天者的律令,與天道相違。
一群仙人全被嚇住,立刻團團圍上去,慕祈上仙怔怔地坐在那裡,仿若失了魂魄一般,恆陽仙君忙道:「別聽蘭靜亂說,蘭泠她沒……」
蘭靜聞言,不由皺眉:「靈帝應該知道原初聖殿的地位,無論再怎樣想讓族人安寧,也不至於做出這等事啊!」
沒有智慧,沒有責任心,沒有高尚的情操……小白文的女主,若離開了男人與金手指,就什麼也不是。
黑翼用力啄了幾下蕭寧的肩膀,蕭寧知好友生氣,不由苦笑:「沒錯,我是聽了那幾個修士的談論,才這樣問你。你看我什麼都沒做,就算面對追兵,也從來不下殺手,可為什麼魔頭之名反倒越傳越廣?真是……好了好了,我知道妖素來與魔被放在一起談論,你自然覺得沒什麼,可我不想成魔。」
弟弟的誕生讓父母失去了工作,不得不下海謀生,可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是那樣幸福,住在爺爺家的時候也一樣。爺爺奶奶花了極多心思關注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自然有些忽視了的蘭靜,等到蘭靜上了中學,讀的是寄宿學校,一個學期下來,才回去不到五次。每次回到家,看見爺爺奶奶與弟弟那般開心,她都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想再見她一次,再聽聽她的聲音,並……並得到那位殿下的保證,一生一世照顧她,讓她幸福快樂,僅此……而已。
說到這裏,曲寧萱伸出右手,攏了攏散落的鬢髮,端正儀容。做完這一切時,她的雙腿已經悉數化為水晶,美麗絕倫,卻無法再動彈。
昔日天真幼稚,無知到可笑的話語回蕩在腦海,蘭靜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聲音卻更冷了幾分:「不必再說,我意已決。」
「你想拖時間么?」雪妍長槍一橫,神色依舊冷漠,心中萬分狐疑,暗道碧染這白痴難道漏了什麼重要情報?可她面上卻不露分毫,「能夠援馳你的錦容仙子,正與逐風蝕柳王顫抖不休,殺戮仙們則致力於從嘯月天狼王的方向撕開一道缺口,雷徵與嘯月天狼王、蒼纓濁浪王纏鬥,還處於下風……」
魔皇一死,魔界大軍群龍無首,仙界自然是要乘勝追擊的。與其說今日是軍事會議,還不如說是簡單收個尾,外加慶祝,素媛仙子翻閱了一下資料,極高興地說:「我們終於贏了!」
「你莫忘了,本座乃是仙界衡天者。」曲寧萱微微側過頭,語帶笑意,「衡天者代天行裁決之事,並非源自『天命』的狂妄,而是由於內心對生命的敬畏。天道昭彰,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若在爾等面前露了怯,何以伸張公理正義?」
說到這裏,慕祈上仙頓了頓,才無比鄭重,一字一句道:「涼歌此番,定是九死一生的命盤,而我希望你再動手為他偏移一次命格,盡量往十死無生的方向靠。」
蕭寧淡淡地瞥了雪妍一眼,坦承事實:「這是自然。」
「過去種種,皆不必提。」慕祈上仙沉默良久,才緩緩道,「鈞離肉身被毀,魂魄被捲入空間裂縫,不知飄零到何方,妖界群龍無首,定會即刻退軍。定嵐素來珍惜族人,恨不得事事親力親為,此番受創,必帶著族人一道離開,與涼歌的決戰,近在咫尺。我知你為涼歌強行改命時受得傷還沒有好,卻不得不強人所難,請你做一件事。」
她是魔界第一美人,縱然一群男人天天罵她是毒婦是蛇蝎,可她清楚,除了自己那個心思莫測的兄長之外,其餘的傢伙,無論是魔子還是魔將軍,就沒有一個不想上她床的,更別說實力更差的傢伙。偏偏這個從松濤城拎回來的仙人,就和石頭一般,又臭又硬,無論她怎麼做,都不解風情,卻在提及蘭泠的時候,如此,如此……
昭華上仙聞言,不由驚道:「疏陵的傷,竟嚴重到這般地步?」
只是,當巨大的誘惑擺在你面前時,又有誰能拒絕呢?就像那個女孩說得一樣,她又不是百世中的最後一世,何苦白白便宜了別人?縱然靈魂相通,可沒有一樣的記憶,那也是別人。
「你的功德,居然比我多三個零……」百里婉柔酸溜溜地看著蘭靜手中的本子,故作不高興地說,「我才不給你做參謀呢!」
蕭寧,你不是說我臟,說我醜陋么?我一定會讓你看看,你心中的女神是怎麼比我更臟,更醜態畢露的!
碧染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雪妍見狀,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勾起一個輕蔑的笑容,嘲諷道:「真沒用!」說罷,就命令騎獸往城主府書房的方向奔去。
蘭靜揉了揉太陽穴,對素媛仙子的猜測不置可否:「私闖原初聖殿,叨擾創世神的安寧,就為了一個對他已造不成多大影響,掀不起多少風浪的女人?素媛姐姐,你的猜測未免也太……我倒寧願相信是原初聖殿里有什麼東西,能逆轉戰局,才……」
沉璧聞言,不由冷笑:「鬼界蘊含得法則,乃是六界之中最多也最玄奧的,除非涼歌與鈞離不要命,才敢真正對鬼界的核心動手……罷了,此時多談也沒有意義,若非我不夠謹慎……」說到這裏,他的目光在十殿閻羅身上巡視了一圈,十殿閻羅只覺得芒刺在背,不住打顫。
蕭寧此生寂滅終不悔
看著牙牙學語,活潑可愛的弟弟,蘭靜心中也是極高興的,只是心中的失落與孤寂感揮之不去。後來,她迷上了看小說,小說里的女主,無論多麼白痴,多麼愚蠢,多麼無知,多麼廢柴……都會得到那麼多優秀男人的喜歡,被人捧著寵著,讓旁人的整個世界圍著她們轉。
決戰的日子,選在一個晴天,慕祈上仙悄然無聲地出發,鴻羽仙君代他坐鎮承淵宮,昭華上仙則靜坐在承天殿的星室,推演複雜的命數,扭轉命運的輪盤。
「我倒不這麼看。」由於不久前才追憶了前世,蘭靜就順口將一句動漫中的台詞用了上去,「所謂王者,當比天下人貪得更多,笑得更歡,怒得更勝,無論清濁,皆應登峰造極。唯有如此,才會令臣子對王者心生羡慕,為王者所傾倒,才能在天下萬民的心裏,點亮『我亦欲為王』的憧憬之光。」
素媛聞言,不由吃驚道:「靜兒,你怎可有這種想法?」
自從成就上仙之位后,光明之淚便歸於疏陵上仙,這些年來一直不停歇的煉化,早讓他的靈魂與光明之淚聯繫在一起。雖說一舉重創靈帝,摧毀妖皇肉身,著實是能震動六界的功績,不付出代價不可能,可……「疏陵上仙亦身受重傷,如何與魔皇涼歌決一死戰?」
自打蘭泠仙子死後,蘭靜就彷彿變了一個人——明明繼位為衡天者,卻跪在承淵宮請命,希望參戰。
創世神之淚的精華就在於太初對世界的感情,涼歌封印自己的感情,是以天道認定他履行了諾言,封印了五成實力,但若真要打起來,涼歌的實力,一成都沒有少,說不定還尤有剩之!
姐姐,嘉怡,倘若我醉了,你們是否能出現在我的夢裡?若真如此,我寧願長醉不醒。
傷心不自知,知后……最傷心。
她自己也期盼活在曾經的夢中,自然知道打碎別人的自欺欺人,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可最後,她還是咬了咬牙,說:「慕祈上仙,姐姐已經死了。」
「那又如何?說不定是他們心虛,怕對付不了魔族呢?」碧染心中不祥之感越發擴大,卻還死鴨子嘴硬,「魔子不死不滅,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對我們沒用啊!」
蘭靜已痛得說不出什麼話,甚至來不及組織言辭,只是不斷地重複著那句話,淚水不自覺地滑落:「姐姐,求求你,不要死。」
雪妍聞言,輕輕點頭:「既然如此,雪妍告辭了。」
曲寧萱靜靜地聽著,臉上笑意始終如昔,雪妍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最後臉色一變,直視曲寧萱,眼神霎時間變得無比銳利:「不對,仙界高層面對的,怎麼都是妖界強者?」
「我與眾多仙女曖昧,不過是想驅散遙望星辰,窺測星象時,隨之而來的恆久寂寞,未曾想到那幾日心悸難言,難得給自己占卜一卦,竟是紅鸞星動。」昭華上仙的話,在慕祈上仙耳畔迴響,「占卜者窺得見天下命運,卻唯獨不能清晰預見自己的未來,我廢了無數功夫,才推斷出線索在府學,便承了鴻羽與安瑞的邀請,前去府學講學。我原本以為,自己的命定之人定是府學中的女學生,就多加註意,然後,見到了曾經占卜過,結果說是會給仙界乃至六界造成動蕩的碧染,一時好奇,上前與她接觸,卻不料……正如你所說的,高明的占卜師,自以為看透世間一切真相,除了對天地敬畏之外,對萬事萬物,都抱著高高在上的心態。從前的我,就是太過高傲自負,不滯於物,才……才害得仙界到了這一步,害得蘭泠魂飛破散,什麼都沒有留下……」
不得不說,堅信無神論的現代人對前世今生的概念,真的非常淡薄。一遇到這種事情,他們個個都以為撿了大便宜,力求榨乾每一點功德的最大價值,卻不知功德的重要。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黑暗之時,蕭寧已經離開昨夜棲息的茅草房,站在枕夢山的半山腰,靜靜地眺望自己前幾日一直暫住的,那個位於枕夢山山腳的小村莊,神色沉靜,無喜無悲。
談及心愛的女子,蕭寧的神色和聲音都不自覺地放柔,竟讓雪妍生出幾分嫉妒來。
素媛仙子輕撫髮鬢,感慨道:「妖皇的體內,畢竟是異獸的血脈,又當了這麼多年至高無上的帝王,情劫來臨,自以為是的掠奪與恩賜,也是正常的。何況你們莫要混淆了順序,冊立妖后之前,鈞離便已悔悟,發誓說若她真不愛他,他定坦然放手,並用盡全力補償她。你們也知道,誓言一出,便無法反悔,若她離去,在妖界也是一片坦途,是她說原諒了鈞離,選擇成婚……妖皇大婚時,仙妖二界的隔閡還沒有這麼深,我們都送了禮物。見鈞離歡喜成那樣,自是真心祝福他們的,誰料這些年過去……」
她的爺爺奶奶都是心底和軟的老人,雖然蘭靜是女孩不是男孩,他們也給了她同樣的關愛。可鄰里那些沒多少見識,說話粗俗又八卦的女人卻不是這樣想,她們的觀念停留在上個世紀,總是喜歡在背地裡議論——「長房長子卻沒兒子繼承,作孽哦!」「二房三房都有兒子,將來這家產,長子怕是得不到多少吧?」,甚至還有那「善解人意」的奇葩,以為自己是再世諸葛亮的女人,會特意跑來「好意提醒」,以顯示自己的「聰明」。
縱然是死,也得以仙的姿態死去,告訴上天,我並未屈從於痛楚,也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天道嚴格恪守規則,並沒有像曲寧萱猜測的那樣,打算借六界之戰的手除去蘭泠,相反,天道這次做了一件大好事——它將蘭泠仙子與昭華上仙的姻緣線,牽在了一起。
突兀之間失去了敵人的逐風蝕柳王自覺沒趣,意興闌珊地離開,卻在頗遠的見到這一幕,卻猛地轉身,眼睛一眨都不眨,彷彿要將這場六界之中最絢爛的葬禮與煙火,銘刻在心間。
聽見沉璧這麼說,慕祈上仙瞳孔微縮,隨即輕輕點頭,卻在心中嘆道——沉璧當鬼帝,果然是對的,若沒有這一層枷鎖束縛,沉璧會比涼歌,危險百倍。
那時候的她真是傻透了,到了陌生的世界,竟連掩飾的功夫都做不好,脫口而出也是惹人懷疑的話。以至於短短几天,整個人從來歷到性格,都被慕祈上仙看了個透,到她要求參戰之前,慕祈上仙的一次長談,讓她冷汗涔涔。
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她本來就不指望這些地位與榮耀。三大衡天者之首,十三真仙之一,這些榮耀,都是姐姐的,她不過是幫姐姐佔著位置,等她回來,就還給她。
慕祈上仙看出沉璧只是單純地心情不好,恰巧十殿閻羅撞槍口上了,便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再勸。
蘇婷的眼眶蓄滿淚水,差點被一個高等屍魔傷到,蘭靜一槍利落結果對方,聲音冷得都能掉出冰渣子:「不許哭,給我打起精神來!」
蘭靜雖小,卻已經能夠察覺到七大姑八大姨對她奇異的眼光,也曾幾次聽見母親在房中哭泣,父親不耐地說「她們哪裡都生得是兒子?無非看我們倆都擁有好工作,眼紅了,拿這件事情來刺激我們罷了!」「他們多生幾個沒關係,可我們倆一個在政府,一個在國企工作,若生了第二個孩子,咱們倆都得丟工作啊!」「她們不過是過過嘴巴上的癮,女兒多好啊,貼心,臭小子太混鬧了,你何苦想這麼多呢?」
見慕祈上仙沉默不語,沉璧悠然自得地將手中的佳釀一飲而盡,才道:「聽說你殺了涼歌?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不過,敏銳如你,應該發現情況不對吧?讓我猜猜,涼歌在與你的戰鬥中,根本就沒有盡全力,或者說,他明明可以與你同歸於盡,卻留了一手?」
事實上,直到確定蘭靜沒有威脅,可十三真仙之中,又沒有誰願意照顧她之後,慕祈上仙才破了例,將她送到了織雲殿,交給蘭泠仙子照顧。
「……我的腿已中毒,定然支撐不到離開,到時候,你們還得分出精力來照顧我……」嘉怡對眾人行了一禮,輕聲道,「我方才已經與父母告別過了,請各位……保重。」
「早在被擒的時候,我就由此準備了。」蕭寧未曾想到鈞離竟會問他這種問題,卻無比堅決地說,「蕭寧已死在松濤城,任何人都不會對類似於他的存在……手下留情。」
沉璧一生真偽有誰知
聽得「蘭泠」二字,慕祈上仙慘然一笑,竟流下淚來。
錦容猛地看著蘭靜,眼中滿滿都是不贊同,蘭靜輕輕搖頭,錦容唯有沉默。
若換做從前,他定不會答應這等要求,可見識過戰爭的殘酷之後,他已不會這樣想。
沒有,沒有一個人,因為鬼帝沉璧,早就做過無數次試驗了。
說到這裏,慕祈上仙見昭華上仙神色微微和緩,知他被自己說動,便繼續說:「既知如此,便對蘭靜好一些吧!縱然無法為友,也切莫如此忽視,十三……十二真仙中沒有一個是傻子,蘭泠的能力越了界,他們早已生出疑心。雖然大家嘴上都不說,對蘭靜也一如往常,可誰不認為,若非蘭靜誕生,蘭泠定不會死?我觀鏡越、恆陽的舉止,顯然是對蘭靜心有隔閡,你的態度,無疑是證明了他們的猜測。若長此下去,終有一日,蘭靜會知曉這件事情,這讓她如何自處?別忘了,蘭泠離開之前,最惦記的,也是她這個妹妹。」
「黑翼,你說,我前世是不是作惡太多,才換得今生如此狼狽?」結束又一次的惡戰之後,蕭寧並沒有處理異獸身上的材料,而是先擦去劍上的鮮血,問自己唯一的朋友,「否則,為何連大明德寺的方丈,都沒有辦法為我除去身上的煞氣?」
蘭靜面色如冰,長槍所到之處,妖魔皆為灰燼。聽見蘇婷近乎瘋狂的痛苦哀嚎,蘭靜神色不變,聲音輕到幾不可聞:「我也……一樣……」
沒用?是啊,連魔都見過了,還是魔族中的高層,為什麼還會怕比魔弱小很多的鬼呢?
丹丘城一戰之後,妖魔大軍已呈敗象,魔界的精銳一時間跟不上,妖皇鈞離又不願自妖界帶來更多兵力,便跑去遊說靈帝定嵐。
有多久沒有想起了?那遙遠的,她都以為自己遺忘了的,前生。
「律令——滅。」
蘭靜氣急攻心,大口地嘔出一口鮮血,由於極端的情緒,她的魂魄竟脫開了自己的身體,順著曲寧萱的神識,來到丹丘城城主府。只見曲寧萱端坐于椅子上,儀態依舊優雅端方,與垂死掙扎的魔子形成鮮明的對比。只是,眼尖的蘭靜發現,水晶化已經蔓延到了曲寧萱的脖頸,再無回天之力。
「素媛說得,未嘗沒有道理。」風塵僕僕,一見就是從戰場上回來的錦容拉開素媛另一旁的椅子坐下,並道,「若論感情,妖皇鈞離怕是眾多天命強者之中,最激烈的那一個。他先前受血脈因素與情劫困擾雙重影響,愛上一個女子,賦予她妖后的地位,讓她享受一部分自己的權力,還將真名告知於她。那女子一開始自是不錯的,偏偏歲月的魔力太過可怕,金錢權利地位能將人徹底改變腐蝕,若說對方原先還有『善良』這一個閃光點,成為妖界第一女性后,便……妖皇見妻子屢教不改,仗著他的寵愛肆意妄為,偏生又不夠聰明,自私自利,只能被別人當槍使。幾次禁足管教均沒有用,早已起了罷黜之心,可事情由他而起,何況他亦不是絕情之人,是以不忍下手,讓她成為妖界的笑話。只可惜,對方不僅沒有身為『后』的器量與膽識,連對自己這位愛人,也從未真正信任過,一被人挑撥,就……」
狼狽逃出重圍后,跟在蘭靜身邊的仙人已經成了個位數。
「我當然是選擇仙俠世界,天天看著黃皮膚黑眼睛的人,感覺也熟悉一點。」蘭靜點點頭,有些糾結地說,「我是肯定不會選擇當妖怪的,那太奇怪了。仙魔之中,我想選魔,但又怕以我這種性格,在魔界混不下去,可仙界……滿口仁義道德,實際上卻假仁假義到極點,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不說,還有很多口蜜腹劍的小人……」
「你的意思是,決鬥之時,我更改涼歌的命格?」昭華上仙沉默半晌,輕輕點頭,「好,我明白的。」
僅僅是從精神中傳遞過來,不足萬分之一的痛苦,已經讓蘭靜不住地翻轉掙扎,痛不欲生。
「雪妍將軍的眼神,真讓我不寒而慄,不過,來者便是客。」曲寧萱輕輕放下手中的畫,禮貌地抬了抬手,以主人的姿態招呼兩位不請自來的入侵者,彷彿她們是自己等待已久的客人,「請坐。」
很多時候,女孩子的友情來得快到不可思議,好比蘭靜與百里婉柔,明明是剛剛才認識。可現在,兩人交頭接耳,討論應該用功德換什麼,一瞬間就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竟透著幾分親密的感覺。
嘉怡與蘭靜認識多年,一聽她的話,臉色就變了:「靜兒,你怎可有求死之志?我們死不足惜,若你出了事……」
當然,追蹤蕭寧的人,並沒有沉璧的手段,可對方身後,卻站著一個龐然大物——修士聯盟。
一次說錯,可以說是習慣,可是,以慕祈上仙的性格,這種錯誤,他絕不會犯第二次。
慕祈上仙原先不同意蘭靜去戰鬥,畢竟她無論心智還是修為,都遠遠不夠,可昭華上仙請他去談過一次之後,慕祈上仙就改變了主意,同意蘭靜的要求。
好不容易用幾塊肉乾收買了傲嬌的黑翼大爺,蕭寧再次掃了一眼寧靜的小村莊,隨即毫不猶豫地踏入了深山之中。
曲寧萱右手按在畫中素凝優鼎的花蕊,源源不斷地汲取靈氣,左手則以極快的速度,再劃了一道律令符,淡淡道:「補,律令——五大魔子,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天道無處不在,卻沒有形體,是以不能直接出手殺蘭靜。若選男的對她動手,結局一定是愛上她,若選女的動手,一定會被男的破壞,百般無奈之下,天道只得用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
父親勸了許久,母親才止住了哭泣,可自從那時,年紀尚幼的蘭靜心中便種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每每想到蕭寧對蘭泠深入骨髓的愛戀,以及在自己勾引他之後,他將蘭泠捧到天上,將自己貶得一無是處,字字句句戳她心窩子的話語,雪妍心中的嫉妒與恨意就有如蔓藤一般瘋狂地生長。她日日夜夜詛咒蘭泠,恨不得生擒這位被仙人們交口稱讚的女子,將她恨恨折磨,把她打入塵埃,看看她還能不能維持那份清高,那份驕傲。
素媛仙子輕輕點頭:「正是。」
天生煞氣,是他命中無可化解的劫難,掙不脫,躲不掉。他不願傷人,更不願失去自由,只能不斷地行走在一個又一個危險的地方,踩著刀尖跳舞,與草木牲畜為伴。
我?議事?
這時候,大地突然震動,天也好似傾斜了一般,蘇婷慌亂起身,急急地問:「出什麼事情了?」
曲寧萱輕輕頜首,微笑道:「以本座苟延殘喘之軀,換取魔界五大魔子以及數百萬精銳的性命,說不定還能捎上五大魔將的性命,這筆買賣,穩賺不賠。」
鈞離見雪妍離開,就走到蕭寧旁邊,見他竟還清醒,便道:「以你的資質,若願意成魔,不出萬年,魔界便可又多一位魔將軍。若你不同意,便會被我與涼歌改造,喪失神智,成為魔界的先鋒,對昔日的同僚大開殺戒,你怎麼選?」
熟人都會為了利益,將他毫不留情地出賣,何況生人呢?黑翼為這種事情生氣,著實犯不著,因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甚至,他落到這一步,就是好友與傾慕的女子聯手動的手腳。
「我這一生,想得到的東西,卻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看似咫尺,卻永遠無法觸及。心中的清明,行事的底線,做人的良知,已經是我唯一能堅守並自主選擇的東西了。」
慕祈上仙行事素來極有分寸,絕對不會幹涉別界內政,所以對這一點,他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聲道:「我受蘭泠之託,為你解開封印,我想,你在見到我的那一刻,應該就已經猜到了吧?」
六界之中,靈界的地位非常尷尬,它是世間一切有靈之物的家園,偏偏得天地鍾靈毓秀的草木花精,一大半都去了妖界與仙界,而器靈……那是你的族人不假,可它也是別人耗費了無數時間與精力煉製出來的法寶啊!仙界素來民主,慕祈上仙縱有心與靈界修好,卻也不能強奪他人之物,以致靈界與仙界的關係,一日疏遠勝過一日。倒是妖族,他們鮮少煉製法器,就算有,一般也都是拿自己身上的東西,比如羽毛,蛻皮等來煉製成與血脈相連的法寶,自然不存在器靈的問題,是以妖皇鈞離與靈帝定嵐的關係,一直不錯。
沉璧見慕祈嘆氣,還以為他不贊同自己的做法,便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他們並非仙界那群嬌貴得連句重話都說不得的仙人,在鬼界這麼多年,早就變得刀槍不入,這點斥責不過小意思,沒什麼。」
碧染自覺在雪妍面前失了面子,便有些惱羞成怒,衝著曲寧萱發脾氣:「蘭泠,你都落到這地步了,有什麼花招儘管使出來!」
「唯今之計,也只有我出面迎敵,若涼歌不允,我便只能暗中偷襲……總之,切不可讓他活著回去。」慕祈上仙略帶難堪地說出這句話,頓了頓,才道,「既然如此,我離開之時,仙界諸事,無論軍政,皆交由蘭泠處理。」
見必死之局被破,眾人臉上都露出幾分喜色,可神光綻放之時,素白的緞子卻將一行人牢牢捆住,蘇婷見狀,又驚又氣,不可置信地問:「嘉怡,你在做什麼?」
慕祈上仙唇角噙著溫和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是喜悅,他下意識地望向左下首,聲音更溫柔了幾分:「是啊,蘭泠,我們贏了。」
雪妍聽了,直接一槍挑飛蕭寧,見他躺在遠處,生死不知,又下意識地想上前看情況,卻被一道金黃色的身影擋住:「妖皇陛下?」
「中立勢力多好啊,正道要拉攏他們,魔道也不敢得罪他們,省得將來若喜歡上敵對勢力的人,來一出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悲劇。」百里婉柔覺得蘭靜有些迷糊,連這些都不想清楚,心中便湧起一股責任感,詢問,「你打算選擇仙俠世界吧?那你選擇當仙還是選擇當魔?或者,妖女貌似也不錯?」
蘭靜本就有些猶豫不決,聽百里婉柔這樣說,就點點頭:「那我選魔好了。」說罷,她一邊順手在本子上勾,一邊問,「你還選了什麼?」
蘭靜冷淡地反駁:「我的命又比你們高貴多少?衡天者死了,自然會有第二個繼任者誕生,何況我這種性格,根本擔當不了衡天者一職,唯有姐姐才……我既然敢上戰場,就不怕有朝一日屍骨不全,只恨自己本事不夠,不能多殺些妖魔!」
至清聖物天下無雙,素凝優鼎只能存在一朵,是以在蘭靜穿越的幾百年前,蘭泠就「穿越大神」被安排著激發了越界的能力,被天道懲罰,本該灰飛煙滅,魂魄不存。唯有這樣,第二朵素凝優鼎才會誕生,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曲寧萱穿越了過來,而在天道的計算中,自己已經殺過蘭泠,不能殺第二次。
縱然誰都說,蘭泠仙子已經魂飛魄散,可蘭靜卻始終不肯相信,上天不會對她,對姐姐這麼殘忍的,不是么?
到了安全的城鎮后,蘭靜來不及多想,一通過檢查,作完草草的治療,交代了蘇婷一番后。她就直奔傳送陣,前往承淵宮述職,卻沒想到在自己踏入承淵宮的那一刻,便有侍女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禮:「蘭靜仙子,慕祈上仙召您前去議事。」
「姐姐,求你別死,求求你,不要死……」由於一直在汲取蘭靜身上的至清之氣,曲寧萱與蘭靜產生了奇異的聯繫,蘭靜不僅能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還能感知到曲寧萱承受的痛苦。
聽聞慕祈上仙此言,眾仙齊齊色變。
慕祈上仙輕輕一笑,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就這樣轉身離開。寬袍長袖,寫意風流,看似溫潤如玉,細細看來,卻透著徹骨的冰涼。
來到會議室的時候,蘭靜才發現,慕祈上仙並非請她一人,而是將十三真仙悉數請來。見到她來了,恆陽仙君的神情有幾分奇怪,不自覺地別過頭去,鏡越仙君對恆陽仙君低聲說了什麼,恆陽仙君才有些不情不願地扭回頭,卻依舊不肯看她,至於旁人……雖然他們的禮數不錯半分,可蘭靜明白,他們的心裏都很彆扭,因為在他們看來,自己只是一個需要照顧的孩子,還不夠資格成為他們的同伴。
縱然這樣想著,蘭靜面上卻未露出分毫,她只是漠然地點點頭,說:「知道了。」
「恆陽,開始吧!」鏡越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倘若蘭靜的至清之氣跟不上,我們就得將自己的修為轉化到與她同源,灌注進去,別讓蘭泠的犧牲白費。」
「仙界傳送符的最大範圍,是三千里。」比上次劇烈無數倍的疼痛,侵襲曲寧萱全身,魔子身體崩潰的時候,曲寧萱的身體也漸漸被摧毀,若非身上佩戴了諸多法寶,她早支持不下去。但為了瓦解敵人的意志,曲寧萱努力保持神色未變,輕描淡寫地解釋,「本座違逆天道,誅殺你們,自己也將受到天道的懲罰,而天道鎖定的範圍,以本座周身三千里為最烈,五千里程度較輕,七千里內,都將受到波及。」
一時間,琳琅宮寂靜下來,素媛仙子望著慕祈上仙,眼中透著深切的憐憫與悲哀,鏡越與恆陽聞言,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等動靜,定是原初聖殿出了事!」蘭靜倒是很沉得住,厲聲道,「原初聖殿為了排斥入侵者,待會定會綻放神光,妖魔自然被壓制得厲害,趁那個時候,咱們迅速衝出去,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
「殺了她,快去殺了她——」天道執行律令,魔子的魔核從內部開始崩毀,鑽心的痛讓碧染整張臉都扭曲了,聲音也變得無比嘶啞,仿若溺水之人的掙扎,「只要殺了她,我們就能得救!」
「隊長,結界快撐不住了!」蘇婷的聲音打斷了蘭靜的追憶,蘭靜輕輕點頭,站起來,將長弓別在身後,握緊了手中的槍,凝聲道:「還能支撐多久?」
沉璧聞言,微微挑眉:「哦?你明白什麼了?」
「僥倖之心,人人皆有,我亦不例外。」談及此事,慕祈上仙也頗為後悔,可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再追究也沒有任何意義,是以他淡淡道,「初見蘭靜之時,她言行舉止雖匪夷所思,卻看得出心地純善,並非刻意混入仙界,圖謀不軌之人。何況當初你占卜的卦象亦顯示蘭泠死劫已過,與蘭靜相處並無不妥,我見此情景,自然期望仙界多一位至清聖物化形的仙人,也好有備無患。何況,能做出這等事的存在……我少不得顧忌幾分。」
百里婉柔一聽蘭靜這樣說,就白了她一眼,不客氣地說:「蘭靜,你再這樣對我炫耀,當心我打你哦!我可沒有你那麼多的功德,隨便去哪裡都行。我剛才看過了,自己的功德,穿到仙界只夠當個小小的仙女,穿到修真界卻怎麼選都可以,你說我選什麼?如果選擇當仙女,說不定幾萬年都是打掃衛生,看守園子這樣的工作,遇到誰都要行禮,永遠出不了頭,那和奴隸有什麼區別?我穿越過去,可不是為奴為仆,白白找虐的,自然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嘍!」
「慕祈上仙,你怎麼了?」
她話音剛落,慕祈上仙與昭華上仙就緩緩走了進來,眾仙見狀,紛紛起身,鴻羽仙君出言詢問道:「疏陵上仙可好?」
「我?這鬼界億萬枉死的生靈,還不夠我忙的嗎?」沉璧懶洋洋地倚著屏風,不以為意,「放心放心,天道對我,只有賞,沒有罰,畢竟從頭到尾,我可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以及道德模範啊!」
這個世界,只能有太初一個神明,再容納不下第二個。若涼歌真的封了神,那麼下一刻,便是天絕地滅,六道傾塌。
慕祈上仙見狀,不由一怔,好半天都沒說話。
說罷,她轉過身,冷冷道:「再說了,若不心存死志,豁出性命開闢一條生路,哪裡還有路可走?」
定嵐被鈞離說動了心,暫借一批族人輔助妖族行軍,打了仙界一個措手不及,也讓在外圍剿低等魔物的幾支小隊身陷重圍,朝露鎮的小隊,就是其中一支。
沉璧以扇遮住半邊臉,毫不掩飾自己的張狂與譏誚:「怎麼?知道感情牌不能用了,就直接用武力威逼?」
衡天者的律令,分兩個過程,第一道是宣判結果,第二道是附加條件,一旦宣判,天道勢必踐諾,這是創世神太初定下的頂尖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