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涅磐重生
第兩百二十九章 相見如夢
想到這裏，曲寧萱的心緒難以平靜。
時間為留住她，而凝固定格在了這一瞬。
雲出岫取出絲帕，擦拭著白玉簫，淡淡問：「何事？」
雲出岫沒有聽見汀妧的話，事實上，這一刻，他的世界，徹底安靜了下來。
汀妧靠著雲出岫，隱約聽見他說了一個「沈」字，又見他神色，不由拍手笑了起來：「我就說你認識玉璇姐姐嘛！果然沒錯！」
曲寧萱頓了頓，才輕輕點頭。
人類、妖族、鮫人……看似不同，在許多方面卻相似得驚人，他們總是這樣，喜歡居高臨下地評判別人，自以為是地給予同情與憐憫……這種行徑，何其可笑？
三生石上的緣分，此生真正的良人，那又如何？他不願前生的情感以及所謂的天命影響到他，她聽聞他的名聲，對他厭惡至極……何必一聽見類似的名字，就馬上想到她呢？他們，終究是……
雲出岫的目光落在汀妧的臉上，輕輕重複道：「玉璇？」
定嵐這一舉動，算得上極為溫和與人性化，畢竟金丹元嬰都與靈魂息息相關，若是強行摧毀，本身的魂魄也會受損，後果不堪設想。定嵐念在很多人不過一時貪戀美色，不想罰得那麼重，才只是下了禁制，卻未曾想到，正因為如此，才讓諸多人類懷了一絲僥倖心理。
人類見到鮫人，無不目眩神迷，絕大部分人連儀態都保持不住，並因貪戀鮫人的美貌，讓許多鮫人淪入無邊苦海，受盡折磨，鮫人一族對此早痛恨萬分。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麼方式，什麼態度，來面對一個與她交情近乎全無，卻間接因她之故，變得生生坎坷的人。
在她觀察雲出岫的時候，雲出岫也同樣在觀察著她，這位頂尖的智囊略掃一眼，就能從她的穿著佩戴中，看出她在鮫人中的地位極為不凡。並看著她天真嬌憨，卻無比清明的眉眼間，心中暗暗有了個數，知道她並不似外表顯露得一般無害。當然，以雲出岫目光之利，自然也將她眼中的憐憫盡收眼底。
聽見「殘疾」二字，曲寧萱微微皺眉，聲音也抬高了一分：「妧兒，慎言！」
汀妧見雲出岫俊秀的容顏上浮現一抹驚訝，便獻寶一樣地說：「玉璇姐姐很漂亮對吧？我從沒見過像她一樣美麗的人，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畫兒一般，她收姒姐姐邀請，參与我們的節日，然後姒姐姐唱歌，她跳舞的時候……我們只恨眼睛耳朵生少了，時間過得太快了，連大氣都不敢喘呢！」
雲出岫跟著汀妧繞來繞去，終於到了一處幽靜的林子中，曲寧萱靜靜地站在樹邊，凝視枝椏上盛開的一朵粉紅小花，溫和沉靜，又帶了些不屬於這個世間的飄渺疏離。
察覺有人到來，曲寧萱轉過身，見到雲出岫，微不可察地一怔。
聽她這樣說，曲寧萱不知該如何回答，雲出岫卻淡淡道：「不錯
雲出岫右手食指按住太陽穴，已恢復鎮定，他沉默片刻，方緩緩道：「你與鮫人一族……關係很好？」
世人談及雲出岫，往往不會給什麼好話，縱然稱讚他的才華，卻也會或酸溜溜，或萬分感慨地加一句「性格太毒」。唯有一點，卻是他們誰都沒辦法否認的事實，那就是——雲出岫是個孝子。
汀妧見曲寧萱流露悲傷之色，又見雲出岫眼帶迷茫，還隱隱含著希冀，彷彿此番相見恍若一夢，眼珠子就滴溜溜轉了起來，她甜甜一笑，帶著幾分俏皮地問：「玉璇姐姐，你認識他對不對？你問姒姐姐藥方，也是想治好他的殘疾對不對？」
世人百般詆毀侮辱，說我心狠手辣，那又如何？我活得好好的，無人敢惹，何須你們施捨一絲半點的同情？
比起那等由於心生嫉妒，從而口出惡言，詆毀他聲名的人，雲出岫更加厭惡的，反是「好意」給他憐憫的前者，為何？因為出言詆毀對方，完全是弱者才會做的事情，自己又何必與一群弱者計較？而所謂的憐憫，卻是將雲出岫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只因自己健康，雲出岫卻殘疾，以雲出岫之高傲，又如何受得了？
「沈玉璇……姑娘？」他的聲音極輕，輕到若不是貼在他唇邊，就幾乎聽不清。
昭華上仙，故人轉世……如今的雲出
「你……」曲寧萱想問，你如何一眼就認出我，卻不知為何，遲遲開不了口。
享用過鮫人身體的修真者，身體均定嵐被下了禁制，縱然擁有分神期的實力，卻也只能使出金丹期的修為，更別說提升實力了。
雲出岫是什麼人？樓景行為他遠赴四境八荒求醫之時，不知多少人嗤笑這個因悖倫而出生，從而受到天罰的孩子，說他活不長，說他本就不該出生，等等等等。為動搖明幽宮的聲譽，奪得明幽宮的地盤，諸多勢力的主事者商定之下，將雲出岫當做「證據」，大肆渲染，絲毫沒想過尚且年幼的雲出岫聽了這些流言，在這些流言中長大，會是什麼心情，可現在呢？聽見雲出岫之名，一大半人噤若寒蟬，小部分人咬牙切齒，唯有極少數人態度尚能自若，卻亦不敢當著他的面，直接說他的出生就是錯誤。
儘管玉姬已經說過，作為新任的明幽宮宮主，雲出岫將會來到此處。可此時猝不及防相見，曲寧萱才發現，自己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他不敢說得大聲，因為他覺得，聲音只要再大一點，自己的夢就會被徹底驚醒，如朝露一般，再無痕迹。
哪個女孩子對「緣定三生」沒有幻想？可由於她的緣故，已害得他如此地……何況那位白衣的大神通者也說了，他們的姻緣線被斬斷了大半，只是由於長久綁定靈魂之故，
他神色依舊淡淡，清冷如高山冰雪，心中卻已是一片森冷。
她聰明歸聰明，卻也知道外面不同於鮫人王庭，亦不知自己是否失禮，便有些不安地絞著雙手，好奇之中帶了些靦腆：「我……我一時歡快，跑得太遠，不認識回去的路。偏偏龍族與鮫人一族有矛盾，不肯給我指路，所以……」
聽見這麼一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理由，雲出岫終於微微側過臉，汀妧好奇地打量這個無論正面側面，單論輪廓，幾乎能稱得上完美無缺的男子，讚歎的同時，下意識露出幾分惋惜。畢竟，她從一開始就發現，雲出岫的雙腳，根本不能行走。
認識……被汀妧的話驚醒，曲寧萱這才仔細看了看雲出岫的神色，果真發現他已認出了自己。
雲出岫太過銳利與灼熱的視線，讓她很是不自在，所以她的目光從雲出岫身上移開，望著汀妧，說：「妧兒，過來。」
雲出岫……昭華上仙……
汀妧點點頭，又繞著雲出岫，好奇地轉了兩圈，才說：「你認識玉璇姐姐？對了，聽說她問姒姐姐，若是天生雙腿殘疾，可有治療的良方，莫非就是給你找的？」
「過來？為什麼？」汀妧歪了歪頭，見曲寧萱竟帶了些擔憂，便有些好奇地問，「難道這位好看的公子，其實很危險么？就像我們海中的生物一樣，越美麗就越危險？」
「鮫人一族的使團居住哪裡，我並不知曉，若你知周
她當了蘭泠多年，又服食了冰瑩果，容貌氣質都變得厲害。君千棠能認出她，那是因為她與玉姬、以及鮫人女王在一起，葉希晨能認出她，也是因為她和君千棠在一道，加上他們都被龍在野和玉姬打過預防針，才沒透出多少陌生感，可雲出岫……他，他怎麼能第一眼就認出她？
玉璇，找葯……雲出岫，縱是日有所思，你自己也不用白日做夢吧？
汀妧聽雲出岫鬆了口，大喜過望，忙道：「我雖然不清楚咱們一族暫住哪裡，可玉璇姐姐知道啊！你隨我去見玉璇姐姐，好不好？」
這……這怎麼可能？
倘若暴力摧毀修為，沒了就沒了，以這些世家與門派的財力，用藥將一些掉落修為的高手堆起來，再簡單不過，也就不會想到什麼用鮫人奴隸來威脅的法子。當然，若真是如此，鮫人奴隸的命運，也未必會好就對了。
汀妧不知自己已觸了雲出岫的霉頭，還小心翼翼地望著他，輕聲問：「可以嗎？」
這一點聽上去非常不可思議，畢竟從某種角度來說，喜歡百里婉柔，就應該討厭害她如此的樓景行才對，可事實就是如此出人意料。所以雲出岫明知接觸鮫人，會引來諸多勢力的矚目，可他自恃才高，加之身上污水太多，仇人遍布天下，不在乎多一樁少一樁。
雲出岫聞言，輕輕搖頭，緩緩道：「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