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命運終曲
第兩百六十五章 清濁之序
他曾經說過，他不願看著故人徹底消逝，才將他們送到別的世界，希望他們與天地同壽。而他的敵人，也就是王座之上，那個令人膽戰心驚的存在，為了讓他痛苦，將他逼瘋，取得最後的勝利，便不擇手段，想毀滅他珍視的事物。
如果按照這樣的理由推斷得話，那麼，對方刻意將她叫過來，告訴她這件事，肯定也是猜准了她的性格，定不會選擇袖手旁觀，從而逼迫明夕玦幫忙解開記憶封印。如果這樣……她的結局，很可能像上次一樣，魂飛魄散，徹底不存。
曲寧萱聽完明夕玦的布局，仔細想想，覺得這確實是難得的，勉強算兩全的方法，不由面露喜色。但想到雲倦初給她的壓迫，曲寧萱想了想，還是多問一句：「您確定，這個計劃，不會被……那位干擾？」
在這通透又平靜的眼神之下，她感覺，自己方才的激動與質問，都是那般可笑。
至於不知者無罪……就算人類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們會改嗎？對他們來說，只需今生過得歡快，順應社會規則，讓自己過得好就行，連轉世都不是真正的我，還管千百萬年之後的事情？再說了，反正買單的又不是他們，而是仙人，不是嗎？
慕祈口口聲聲說恨不得人類滅亡，她還以為是他太過偏激，將錯誤全都歸在人類身上，畢竟若論濁氣，魔族才佔大頭不是嗎？誰能想到，原來竟是這樣……
「我……」曲寧萱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不可聞，
人類修為弱，壽命短，確實不假，卻架不住人口基數大，長久以往，天地秩序怎能不失衡？
仙俠的世界，並非以一世來判定開端結束，功過是非，而是以一個魂魄的誕生到消亡來總體計算。這樣的話，除卻剛剛新生的靈魂之外，誰都談不上真正的無辜。
到了這一步，曲寧萱終於明白，慕祈上仙為何毫不顧惜三千凡間界億萬生靈的性命，執意要進行世界重組，將人界單獨劃開，再也不管對方的死活。因為，若論起因果，三千凡間界的生靈，幾乎全都是天道失衡的儈子手。
曲寧萱用力點頭：「不錯，縱然清濁之氣失衡，大半是人類……是人類的緣故，可這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也並非他們有意，而是環境的影響。縱然每個人都需要為自己的選擇與作為負責，但……」
曲寧萱聞言，沉默許久，才小聲地說：「以您的本事，應該早就知道，慕祈他……」
「我……」
「魔族營運而生，天性本惡；妖族矇昧無知，弱肉強食；鬼族雖遍布陰死二氣，卻到底順應天命，他們消耗得清氣與製造的濁氣大抵平
「遍數諸多仙靈妖魔存在的世界，大都是人界自成一界，仙靈妖魔則獨立開闢出一個空間，兩者相安無事，亦不會互相影響，出現什麼清氣少仙人弱，濁氣增魔族多的問題。縱然人界所在的世界，被他們自己弄得毀滅，仙魔的世界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慕祈上仙完全不覺得人類之中，有多少無辜的存在，所以他對人類的滅亡，他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反倒是對其餘五界弱小存在的死去，他還會內疚自責一二。
「盲點……您……」
原來，竟是這樣……
「自是知道，但他不會傷害你，我自不需要解開你的封印。」明夕玦絲毫不覺得兩者有什麼衝突，很是自然地回答道。
聽見明夕玦這樣說，曲寧萱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麼會封印自己的記憶。
聽見她這樣說，明夕玦反倒笑了：「你改不會以為，對於這一局面，我真無法破解吧？之所以封印你的記憶，完全是為了迷惑那個傢伙，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盲點而已。」
明夕玦輕輕頜首，毫不遮掩地回答道：「不錯，所以在為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與作為負責……這句話，慕祈上仙可以毫不猶豫地將之還給她，駁得她啞口無言。
「真正的仙魔妖佛，對人類都不會有多大的好感，縱然接近，也大多是為了這一族的氣運。因為在他們眼中，人類這個種族，多自私之利，喜內鬥內耗，浮躁難安，急功近利……人類之中，不是沒有心懷天下，大智大勇之輩，以及自我犧牲之舉。但這些，卻也只是歷史長河之中星星點點的光輝，真要算起來，萬中之一也無。」
曲寧萱沒有忘記，這兩位神祇之間，擁有著協議，倘若一者插手，另一者就同樣能插手。也就是說，如果他救了她，對方就還有別的招數，說不定……說不定會對她珍愛著的世界與人類下手。
聽著他緩緩闡述世界與天道的本質，曲寧萱只覺豁然開朗，隨即，卻又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可……」曲寧萱抬起頭，神情有些激動，「難道，您也認為，生命的質重於量，無辜的凡人就該白白犧牲么？難道，就因為弱小，強者就能任意決定剝奪他們生存的權力……」
「倘若真愛著所有的生靈，就不應該自以為是地為他們選擇並規劃好道路，而是應該讓他們自己來選。太初的行為，是在拿其餘五界，尤其是仙界，來替人類買單。」說罷，明夕玦自嘲一笑，無
說到這裏，明夕玦望著曲寧萱，淡淡道：「你穿越之前的世界，不是一直在糾結殷商或者更早的上古，到底是茹毛飲血的蠻荒時代，還是正如傳說中所寫，神仙遍地走，金仙到處有么？很簡單，封神之戰時，四境八荒再一次被打裂，滿天神佛將一小塊區域划給人類，將其餘的大陸與土地以強大空間結界以及特殊煉製之法煉化，鑄成地仙界，隔開了與人類之間的距離，這，便是真相。」
明夕玦輕輕搖頭：「放心，不會有問題，我即刻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段，大抵就那麼幾套了。」明夕玦淡淡道，「送穿越者干擾天命，窺見旁人弱點，再以言語蠱惑人心……之類的。若無同等力量、地位與智慧，自然無可抵禦，但若到了這種境界，再不能反將他一軍，也未免顯得我太無能了一些吧？你若按我說的去做，至少能保住絕大多數生靈的性命。」
「看你的樣子，應該明白了吧？縱在我眼裡，慕祈的選擇亦沒有錯，他才是一心一意，為了仙界付出，若真有第二條路，他也不會走得如此極端。」明夕玦見曲寧萱有些失魂落魄，不由微笑道，「不過，縱知天道恆昌，生死有命，又有那麼多存在，依舊放不開，堪不破，太初是，我亦然。素凝優鼎，乃是太初最為鍾愛，以精血養育的蘭花，若想得兩全之法，關鍵
「我的記憶，真……」明夕玦停下腳步之後，曲寧萱望著他，有些猶豫地問，「真有解決之法，還與我有關么？」
魔天性本惡，妖生來好殺，鬼是六道輪迴正常的存在，本就是濁氣的凝聚與化身。天道對他們沒報以多少期望，自然不會給予他們清氣，而是讓他們親近濁氣。加之濁氣又分為什麼魔氣血氣鬼氣死氣，正是他們提升修為的關鍵，誰也不會傻得釋放出來，自然不會讓天道失序。可仙、靈、人三族，都被天道歸到了「正」的一方，天性本善，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一些清氣，偏偏人類……想讓人類個個心境行事如仙人一般，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天道賜予人類的清氣，絕大部分都變為濁氣。
話說到一半，她卻突然沉默了。
曲寧萱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看見了明夕玦的眼神。
「我知你想說什麼。」明夕玦打斷曲寧萱未盡之詞，緩緩道，「你想說得無非是三千凡間界生靈太多，又完全不清楚這些事情，世界重組，就等於剝奪了他們的性命，對他們來說不公平，對么？」
「生命的質與量……你們那個世界真正的問題，並不出在這個地方。」明夕玦的目光移向遠方，緩緩道，「而是出在太初創建的體制之上。」
「等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曲寧萱急急地喊道，見明夕玦略帶詫異地望著她，她沉默片刻，才小心地問，「我的前世，究竟……」
想到這裏，曲寧萱突然覺得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