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記》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二章 用拳頭講道理

第二部 省城

第八十二章 用拳頭講道理

……
隨著他體內真火命輪的緩緩逆轉,易天行的身周光線微微有些變形,而命輪的轉動,像是形成了一個極奇異的漩渦,帶著無窮的吸力,不停地吸收著皮膚之外空氣中微弱的火元之力。
這大劍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生生在武當山的夜空里破空而出,根本讓人防無可防!
龍頭香上的二人之間本來是空空蕩蕩的,但當易天行用天火燎過時,卻發出一陣陣奇異的嘶嘶之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燃著了,卻是看不到事物。
他將自己的雙手放在自己臉前細細端詳著,發現自己不畏水火刀劍的手套竟然被易天行的天火烤的有些發黃了,不由有些心痛,旋又說道:「我吉祥天擅長煉器制寶,想來易兄也是聽過。只是不知易兄身上穿著何種寶衣,竟能刀槍不入?」
易天行吃痛,憤然抬頭望著正緩緩走近自己的小公子:「砍不死我!」
長久的沉默之後,小公子終於開口了,仍然是那種清冽致極讓人聽不出具體感覺的聲音。
「不錯,我代吉祥天應承易兄,只要易兄不主動生事,不行惡舉,我吉祥天自然不會前來尋你麻煩。」
話剛說完,小公子口中極快地念了一句咒語。
小公子手掌心的淡青色煙氳,此時顯得更加淡了。
易天行沒有想到這個一身黑衣的清冽男子竟如此好說話,和傳說里那位驚才絕艷的小公子完全是兩個模樣,不由心中疑竇漸生,不知所以,想了想,唇角綻出極溫和的笑容道:「公子好人,如此,今後我便不用再擔心時刻遇見貴門的高手?」
「請!」
話一出口,兩人的腳尖同時在石樑之上輕輕一頓,同時出掌,便在這柱燃著裊裊輕香的武當險地上動起手來。
「易先生果然很強。」
一株蘭草不知如何憑空而生,在小公子平攤著的手掌上緩緩浮起,迅即又往萬丈懸崖下飄去,在飄落的過程中,蘭草顏色漸枯,枝條漸萎,由青綠轉為慘黃,彷彿在這幾息間經歷了春夏秋冬一個輪迴般。
易天行知道這聲請不是請自己離開,不由嘆了口氣,面色漸漸凝重起來,體內火元疾運,雙腳微微側分,微笑望著小公子道:「想不到最終還是要靠拳腳來講道理。」
那日在七眼橋下對上秦梓施展的真蘭弦,易天行毫無應對方法,畢竟對方這法寶無形無質,卻又能捆住自己。但今時不同往日,易天行前些日子在小魚塘潛修,心經已至上品,這時全神戒備之下,再看這小公子手掌微微隔空托著的青色淡氳,也不怎麼害怕了。
小公子微微側身道:「我門中可有針對你?」
※※※
一掌,二人一觸即分,像兩隻迎風飄展的蝴蝶一樣,在變化莫測的氣流里翅膀輕輕一觸,便分飛而去。
便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易天行將自己體內火元毫無保留地向對方溫熱如玉的手掌上遞了過去。他不會因為這位小公子長的柔弱便心生憐惜之心。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吉祥天的小公子對於修行界來說意味著什麼。於是他毫無保留運起坐禪三昧經,將自己的火元化為數道潛流向對方攻去。
而這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
山風吹拂而不動分毫的火苗,終於在這強大的噬火通道作用下熄滅了。而那個承著火苗的黑色事物也忽然變得頹然無力,輕飄飄飛回了小公子手裡!
易天行負手於後,悄悄向身下的萬丈懸崖彈出了一粒微不可見的小火星,暗自用神識遙遙控著,同時心經一運,暗誦佛宗經文,將自己體內虛府中的真火命輪強行逆轉起來。
哪知道他的身子在極險的石樑上剛有轉身的跡象,破空而至的真蘭弦卻忽然消失無蹤,下一刻卻又出現在小公子掌心。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小公子,武當山夜深露重,我就……先告辭?」言語里透著一絲詢問的意思。
「賭約我勝了,你不應該向我出手。」
易天行感覺到這團青色煙氳里隱藏著的巨大能量,哪裡敢造次,便想側身躲開。
「哪裡哪裡。」易天行心裏一陣惡寒,心想這種沒營養的對話,沒必要放到山風襲身,險絕諸地的武當山絕壁上來說吧?
易天行外表仍然一如往常,正站在龍頭香靠欄的這頭滿面笑容看著小公子。
易天行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小公子身法鬼魅,進退自如,如電如風,這一刻又安靜地站在了龍頭香的香爐處。這石樑憑空伸出懸崖,下面便是深不見底的武當山山谷,他卻還在這上面疾進疾退,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又是一聲巨響。
小公子說道:「不知易兄贏了在下,又要贏些什麼彩頭?」
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對方還不了解自己變態的身體強度,於是頗不紳士地沒有回答,反而道:「小公子還有什麼寶貝不妨讓在下開開眼。」這話雖然是調侃,但確實也是他有些見獵心喜,不知道以煉器聞名的吉祥天小公子身上能有什麼寶貝。
兩個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噫,似乎發現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
易天行感覺自己體內的五臟六腑都有些搖晃了,勉強在石樑上站穩,不期下一刻,那柄大劍又奇詭無比地從下方的空氣中冒了出來,由下而上,瞄著他的胯下來了記生劈!
嗤的一聲輕響。
「不錯,不過三天而已。」
可惜卻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小公子道:「如此也好。」
見他神情,小公子微微皺眉,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一轉身,卻看見不知從何處來的一粒幽暗星火,似乎從懸崖之下飄浮了起來,已經附上了自己先前插在龍頭香爐里的短香。
「你的手上是什麼?」易天行問道。
龍頭香石樑的上空空氣里傳來一陣紋動。易天行還來不及反應,便看見一隻大劍從天而降,生生砍在自己的左肩上。
他知道小公子和自己玩這樣一個玩笑似的賭約,為的便是將自己留在武當山上,而不能插手吉祥天與歸元寺之間的爭鬥——易天行雖然不明白,吉祥天究竟想從歸元寺處得到什麼,但他畢竟欠了斌苦大師許多人情,更何況昨夜又新認了一個老祖宗師傅——他雖然在世間逍遙存活,但心底總有些責任感,要讓他就此不理歸元寺,實在是他做不出來的事情。
他微微凝神,看著小公子手掌的那道青色煙氳,暗運思惟法門。
那短香頭上忽然火光大作,剎那間極美麗的火苗綻成耀目的眩彩。
「我的……小白鳥哎!」
小公子微一欠身道:「這多事由,全只因為閣下與歸元寺來往密切,而歸元寺與本門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故而竹叔出手試探,至於宗思,此子年輕氣盛,私下出手,還請易兄見諒。」
忽然感覺自己身體右後方的空中有些異常。
「一定要把我留在武當山嗎?」
隨著這株蘭草碎成粉屑,小公子平攤著的如玉手掌上方,輕輕浮現出一道似青如玉的淡淡煙氳。
易天行確實能看見,便是從自己用手指燒灼雙眼后,雖然眼睛有些酸痛,卻是清清楚楚地看見小公子掌心那團青色煙氳所含的巨大能量,還有漸漸向自己探來的淡淡煙絲,真蘭弦的厲害之處,便在於這團能量如果將敵人包圍住,便可以每一方寸之地緊貼著對方,讓對方無從發力。而易天行既然能看見真蘭弦的運行軌跡,自然不會給對方這種機會,於是一把火燒了過去,不料天火果然霸道,竟連這種有質無形的能量體也能燒灼乾淨。
「砰!」的一聲巨響。
小公子應道:「天蠶絲織的手套。」
易天行大喜過望道:「如此多謝了。」
易天行眼中寒芒一射,唇角卻露出一絲笑容,本來負在身後的右手忽然平直伸向前方,指尖挾著一絲勁氣,便與那個黑色事物建立了神識上的聯繫。
易天行微笑道:「不錯,小公子何以教我?」這意思有些囂張,看你小公子拿我這不怕打的傢伙怎麼辦。
他此時正等著自己潛入懸崖下的星火浮起來,生怕小公子發現后出手,微微有些緊張,此時做出憊懶模樣,只為了讓對方放鬆心神。下一刻,他看見自己所希望看見的場景出現,不由微微笑了一下,心底放鬆了起來。
半晌后,他微微笑了,應道:「正是。」
易天行心頭一緊。
「請。」
夜色籠罩下的武當山,橫空伸出懸崖的一根石柱,石柱兩端站著兩個人,石柱的龍頭端首有一個香爐,香爐中一枝短香正裊裊生煙。
易天行悶哼一聲,左手中食二指指頭上微微綻出一道小火花,旋即點在自己的眼睛上。
好在他金剛不壞之身,這幾枚利刃一般的虛影也只是讓他本來就襤褸的衣衫變得更加可憐一些。
火花在他的眼前四濺,待一應散去后,易天行只覺眼光較諸平日更為敏銳,夜色如墨的武當山在此時的眼中,彷彿也顯出了真實的面目,各處雲霧繚繞,山間青林流水相雜。
「易兄似乎對修行道有種排斥之感?」小公子微笑問道。
「請講。」
易天行瞳孔微縮,認出這是在七眼橋下府北河畔,秦梓用來制服自己的厲害玩意兒,不由深吸一口氣,右手五指微分,將體內火元化為數道美麗紅羽從指甲底慢慢鑽了出來。
這還是當日在小魚塘旁林中與宗思對敵之時,被崑崙火精引出自身火龍反噬而新學會的一招。
便只是一剎那,兩個人接觸再又分開,重新遙遙相對在龍頭香石樑的兩端。
在心底斟酌良久,易天行微微一笑,知道先前溫和的談話已經結束,現在自己必須做出選擇了,要不與吉祥天言歸於好,不再管歸元寺里的事情,要不便是趕回歸元寺,卻說不定要和身前這位莫測高深的小公子動手。
便只是微微一沾!
易天行看著那炷冒起青煙的香柱,平靜開口道:「這香是我點燃的,賭約是我贏了。」
易天行有些驚愕,然後發現一陣風撲入自己懷裡。
這算是一個小男生在成長為男人過程當中所做出的一種選擇吧。
「承諾何事?」
害怕,是因為他相信自己能看清楚這法寶是從何方襲來。
卻是小公子趁他轉身,用一種極可怖的速度欺近他的懷中,在他胸口上按了一掌。
所謂動手,也只是對掌。
「從今往後,我不希望貴門再針對我行事,希望你我雙方和平相處。」
小公子也不待他回話,微微一笑,掌心一收,真蘭弦直接往易天行面門上飄了過來。
這一掌實實按在易天行胸口上,若換作一般人,只怕早已飛了出去。
小公子霍然轉身,冷冷道:「易先生,鬥智不是我的對手,莫非你想在道術上與我較量一番?」
「難道我的存在對於吉祥天進入歸元寺的計劃有什麼阻礙?」
小公子召出的黑色事物托著火苗緩緩飄著,下一刻,便要點燃香爐里的短香了。
「不錯。在下只想過些世俗人的生活。」易天行漸漸感覺這位小公子有些親切可人了。
易天行微微一笑,心中對這些口頭上的承諾並不抱太多指望,但想了一會兒后仍然還是說道:「呵呵,既然小公子要給彩頭,我也就獅子大開口了。」
好一幅詭麗的畫面。
易天行此時臉上早已脫卻佻脫之色,滿是凝重:「小公子謬讚,天行只是一個普通學生罷了。」
小公子在考慮什麼,過了會兒後方應道:「易兄要回歸元寺?」
「收!」隨著他的一聲叱喝,體內真火命輪逆轉之速驟然加快,吸取體外火元的力道突然上漲,而他的指尖遙遙指著的方向,更是在夜空中憑空生出一道寒意逼人的通道來,似乎這條通道里所有的火性元素,全被他的指尖吸附了過去。
那把大劍須臾而至,須臾而沒,轉眼間消失無蹤。
但易天行不是一般人,他是變態人種,也只是覺得胸口氣息微微一窒便無大礙。
易天行悶哼一聲,感覺被一股巨力往下壓去,不由左腿一軟,單腿跪在了石樑之上,身子一搖晃,險些摔下萬丈深淵!
「何必非要如此。」小公子嘆道:「請!」
「你能看見真蘭弦?」小公子有些意外。
「閣下似乎不大了解自己的實力究竟到了什麼程度。」小公子嘆道:「似你這般的修道天才,不知會有多少門派眼紅。再者……」他忽然猶豫了一下,住口不說。
易天行的腳尖輕輕踩在龍頭香的石柱上,知道對方期望自己回答不是。
「控火之術倒行逆施,強自開出一條極寒風道滅了我點香之火。又以神識控制如此微弱、甚至不能引起我注意的小火星,一心二用,卻能完美達到。」小公子似乎並未憤怒,反自幽幽道:「在修行門中,似你我這般年紀,卻有如此修為的人,我也只知道四五個罷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做,雖然自己不怕火,但這樣怪誕的行為似乎不是自己想出來,而是腦子裡自己迸出來的。便在他做這個動作之前,他後腦處一根頭髮怪異地疼痛起來,不由讓他心中一動,聯想到昨夜在歸元寺後園里感受到的老祖宗師父氣息……
小公子也不言語,右手捏了個劍訣,黑色的中山裝倏地一緊。
可這石樑太窄,叫他避無可避,於是又實實在在地被那把神出鬼沒的大劍劈中了後背。
「易兄回歸元寺,便是對我吉祥天主動生事,我不得不留你在此處。」
像一朵火樹般燃燒在他指尖上的真火之苗,瞬間突漲,將武當山老君岩四周的夜空耀的宛若白晝一般。
「易兄今夜反敗為勝,在下佩服。」
小公子略有遲疑,心想這可不像易天行的性格,暗中將真元護住全身,雙指輕輕一搓,自袖間滑出一樣黑色的小事物,閃著火苗便往龍頭香爐里的短香頭飛去,此時山風正烈,卻是吹不動那火苗半分,顯見也是某種寶物。
小公子的手掌上晶瑩溫潤,不知覆著一層什麼樣的事物,竟能將易天行極高溫的火元牢牢擋在掌外。
一身黑衣的小公子站在夜色籠罩的武當山絕崖上,顯得更加清絕無儔,冷靜攝人。
易天行無奈地搖搖頭,旋又抖擻精神,用手拉了拉自己破爛衣服的下擺,平攤右手掌於前,遙遙指著宛若憑空站在如墨夜色中的小公子。
易天行發現他有些發怒,趕緊嘿嘿笑道:「一直聽斌苦大師對小公子在道術上的天分讚歎有加,小子我半路出家,哪敢與閣下對敵。」
「我要你吉祥天給你一句承諾。」
小公子亦是一笑,黑色帽檐下有髮絲輕輕揚起,讓易天行微一恍神:「易兄說的對,在這世上,道理都是拳腳打出來的。」
而在兩人交手的一剎那間,小公子的右手尾指一彈,數道虛無空影便挾著勁力往易天行的身上襲來。易天行強扭身體,卻難敵對方這神出鬼沒的手段,腰腹間重重挨了幾記。
「如此得罪了。」
易天行被山風一吹,雖不覺著冷,也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竹叔當初給我算命,後來你門下一個叫秦梓的女生又在七眼橋外把我打的吐血,最後宗思弄了個古怪銅燈想來收我,這些可算是針對?」
小公子靜靜道:「你身上不是什麼寶衣,你是先天的金剛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