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小節 王子

不過仍然有些人頑固地認為這5個區里只會有罪犯與即將成為罪犯的人，那兒不會出現體面人，即便出現了，也只是來藉著一身光鮮亮麗的打扮來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尤其莉莉還是個西撒丁——好象罪名就寫在她的護照上似的，她被監視著那個吸毒犯母親的警察衝進門來逮捕。在被帶回警察局后，一個女性警察把她單獨帶進一個房間搜身，過了幾分鐘，外面的警察聽見同事在怒吼，兩個男警察費了好大勁兒才把狼狽不堪的兩個女人分開——具體情況不得而知，但她顯然和莉莉互毆過了。

「莉莉呢？」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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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要去某個慈善招待會——或者私人晚宴？」費力乾巴巴地說道。

「噢？我們可以見到他嗎？」維爾德格以為巴巴拉說的是某個志願者，或者工作人員——一個溫柔可人的少女……

孩子看了一眼亞利克斯，吃力地從身邊的書冊中翻找出一張報紙上裁下來的圖片，然後在圖片與真人之間來回審視了幾次，好像在確認眼前這個傢伙是不是冒牌的，最後他扭動了一下嘴唇算作微笑，「看來莉莉真的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不然的話她絕對應該在這裏。」他用很低的聲音說道，然後又吃力地提高了聲音，用一種令人發笑的緩慢聲音宣布：「尊敬的殿下，我謹代表西大陸聯邦政府和人民，向殿下以及全體貴賓，表示熱烈的歡迎。」

「好事情。」巴巴拉有條不紊地打開隨身攜帶的化妝箱：「兒童慈善醫院的生日會，滿足一個孩子的願望——他想要成為一個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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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德格表情古怪地看向亞利克斯。

「噢，抱歉。」巴巴拉將王冠交給亞利克斯，從臀后的褲子口袋裡摸出了電話：「……」她微微地側轉過身去：「好的，我馬上就來。」巴巴拉關閉了電話，皺著眉頭，眼角下垂，嘆了口氣——糟糕透頂，「莉莉出事了。」她說。

巴巴拉也回到家裡換上了最細膩柔軟的紅色天鵝絨長裙，耀眼的紅寶石首飾套裝，加粗的濃黑眼線，眼角處高調地上揚，明艷而張揚的紅唇，清晰的面部輪廓——就像她在前一個年代中飾演的任何一個女性一樣，張揚而強勢。當她踩著水鑽飾面，絲絨表層的8寸高跟鞋走出來的時候，守在那輛奢華囂張的銀白色防彈車邊的費力，臉上好像被什麼人突然掛了一張名為「質疑」與「排斥」的面具。

他託了托那支真正的黃金王冠，傲慢地抬起頭，好像真是某一個國家的王子。

「你想見見誰嗎？」巴巴拉問道，她知道這個天真的小姑娘遲早要親身嘗試一下這個世界的危險與殘酷，但在這個時候……哦，或許她是真的不幸。

莉莉搖了搖頭，雖然她的身體在篩糠般地發抖——在來到貝弗里之後，她聽到過的入獄以及被捕之類的消息簡直比在家鄉聽到的還要多，偶爾也能感覺到這裏的執法者對西撒丁人那種根深蒂固的歧視與偏見，但……這還是她第一次那麼切實的感到這種可怕的壓力——罪犯，以及罪犯的親屬，在他們的眼睛里是完全一樣的——這多半是事實，因為你不能對你所愛的人遭受的苦無動於衷。

「如果他們說要見見聖母呢？」

想要成為王子的孩子是個十三歲左右的男孩子，不過看起來只有十歲孩子大小，他臉色蒼白，只有面頰有著異常的紅色，眼球恐怖地突出，據說原本是黑色的頭髮與眉毛一根也瞧不見。

「很抱歉，但我可以知道是什麼事情嗎？」費力禮貌而警惕地問道。他盯著巴巴拉，好像是她送莉莉進了警察局，而且下一個就輪到他尊貴的王儲殿下了。

「她遇到了一些事情，無法脫身。」巴巴拉坦然地說道：「不過她委託了亞利克斯來看你，一個真正的王子，未來的國王。」

他不但答應了巴巴拉的請求，而且還按照她所希望的更換了衣服，害得他也要一起穿上那些繡花的寶石裝——那上面的寶石根本就不能稱之為點綴了。

「說得很好。」亞利克斯說道。

「希望您不會認為一個孩子的生日會就不值得隆重裝扮。」巴巴拉冷冷地說道：「他們想要見的不是個普通的志願者，而是大明星與王子，孩子的心和眼睛是連在一起的，他們看不到自己從童話書和畫報上看到的東西，就會堅決否認你的身份——您不是以為這些最大也只有十二歲的孩子能夠辨識護照吧。」

巴巴拉的律師向她抱怨，這小女孩一句話都不肯說，無論是面對警察還是律師，幸好那個女警同意和解，但因為販毒罪名還需要抓住那個扔下了海洛因奶粉罐頭的女人，所以莉莉依然無法取保候審，這也是為什麼西撒丁人不能出現的關係，不管是暗中監護莉莉的人還是「恰逢其會」的亞利克斯等，那是給莉莉的棺材上敲釘子。

在這所慈善醫院存在之前，貧民區多的就是這種孩子。為了生存，他們什麼事情都會幹——雛妓或者給皮條客、毒販跑腿望風，三五成群地遊盪，偷超市的東西或者扒竊路人的錢包，搶劫放學回家的孩子，等他們長大了，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第二代罪犯，日復一年，年復一年，這個惡性循環就像是荒原沼澤中的植物，發芽，成長，播下種子，死去，腐爛……然後新一代又從泥沼中冒出頭來。

不過亞利克斯他們看到的，都是些目光清澈，笑容燦爛的孩子，他們衣著整潔，談吐文雅，有禮有節，一些比較小的孩子尤帶童真，當一個只有三四歲，一小撮頭髮上帶著很大的，粉紅色蝴蝶結的小女孩踉踉蹌蹌跑過來抓住費力的袍子花邊時，連一直臉色嚴凜然不可侵犯的秘書大人也不禁稍微放緩了僵硬的臉部線條。

這裡是另外一個世界，不屬於正常人的世界，而她幾乎踏了進去——只是保持沉默，她就差不多用盡了全部力氣。

巴巴拉所指的兒童慈善醫院，事實上更像是個收容所，因為它裏面幾乎都是貧民區的孤兒，就算身體上的傷痛痊癒了，也沒人接他們回家。

「雖然選擇你就是因為可能性較大，但是沒想到那麼簡單，慷慨的王儲殿下……」巴巴拉對這個可謂世界造型最為簡潔的王冠愛不釋手，尤其是上面的那顆鑽石呈現出明顯的「火彩」（火彩：因其璀璨如一團火焰在鑽石中流動而得名），美麗得讓人窒息。

不過現在他光禿禿的腦袋上帶著那隻沉重的王冠，身上穿著看得出是新做的硃砂色絲絨衣服，坐在一個老式的扶手椅上，在簇擁著他的孩子中間倒是挺神氣的。

他顯然很難聚焦於一點的視線首先在人群中掃了掃。

在巫妖的眼睛中，他的靈魂虛弱如風中殘燭，飄搖不定，隨時可能熄滅。

不過費力也不會允許亞利克斯或者維爾德格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巴巴拉還有迎接他們的工作人員一再提醒千萬不能詢問任何一個孩子的過去，或者傷病的緣由，更不能說：「你真不幸。」或者說「你真幸運。」——這兩句話對醫院中的孩子殺傷力同樣巨大，很可能造成一些不可挽回的後果——他們需要被當作普通孩子看待，但又不能被當作普通孩子看待。

巴巴拉看了他一眼，搖頭：「這不是我說的……是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很喜歡孩子的朋友。」

「好吧，讓我們干我們可以乾的事情吧。」巴巴拉無可奈何的說：「亞利克斯，可以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那麼說，您大可以僱用一個戲劇團。」維爾德格沒想到在西大陸聯邦的假日里還要穿上這套讓他很不舒服的衣服。

「聖母？我不知道。」巴巴拉輕聲說道：「誰又猜到孩子的心思呢？孩子都是純潔的，他們總是無比天真，用驚奇與魔幻般的眼睛去看世界，他們腦中沒大人那麼僵化與無聊，也許我們每一個志願者，護士，醫生，花朵，樹木，甚至一縷陽光……每一個讓他們快樂的東西都會是他們心中的聖母。」

「你的意思是，」巴巴拉的微笑直可以媲美巫妖的「冰寒之觸」：「在教導他們不要說謊的時候自己說謊？」

巴巴拉獲准和她見面，她看見這個小姑娘的時候，還以為是自己看到了一隻在冬天被雨水淋過了的鵪鶉。

事實上，除了皇冠之外，古貴族的男性冠冕保存下來的很少，這個王冠原本屬於一個女性公爵。

原本這件事情是可以通過巴巴拉來解決的，西十二區到十六區的警察局都知道有這麼一個熱心過度的前明星在幫助這些在他們眼裡都是些垃圾的貨色，雖然他們從來就認為這些志願者的善心用錯了地方，但對他們還是比較尊敬的——不管怎麼說，經過他們的努力，這5個區的治安情況確實有著一定的好轉。

「我想不行，」巴巴拉轉過頭去看向車窗外面，「他已經死了五年。」

他們有些是被自己的父母遺棄，有的是看著自己的父母被打死或者被捕，也有遭受到親人長期虐待甚於性侵犯而在對方入獄后流離失所的。在長期的貧窮與暴力中，他們中的某些人會變性情暴躁，不懂怎樣與別人友好相處，對外界的刺激十分敏感，控制力極差，哪怕只是微小的衝突，也常付之以各種攻擊性的行為，造成嚴重的後果……有些遭遇更為可怕的孩子則相反——他們在暴力的壓制下變得陰沉而扭曲，對周圍任何人和事漠不關心，相對於前者來說他們更加危險，因為他們懂得偽裝、說謊、沉默，一件你看來只是很小的事情就可以成為他們殺傷別人的理由——沒人告訴過他們不可以，只有人言傳身教。

莉莉被控販毒，襲警——兩項罪名都導致不能取保候審，因為販毒的罪行中有同案犯潛逃——巴巴拉收養的那個嬰兒的母親來了，她拿出了身份證要求看一看孩子，並乘機留下一罐奶粉，但裏面不是奶粉，而是海洛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