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持政》女神的戰爭

第十四小節 詢問

女神的戰爭

第十四小節 詢問

人們不無例外地露出驚訝的神色,只不過有些表露在面孔上,而有些只是隱藏在眼睛深處而已。
「我用采貝鏟弄傷了他。」莉莉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腳,我被嚇了一跳。」如果簡單地回答「是的」,也許會被認為是槍傷——而槍傷,大多與犯罪或者罪犯有所關聯。
二十七個小時已經可以讓那些訓練有素的工作人員做很多事情,防護,還有反擊。
大明星儀態萬分地抬頭,挺胸,把臨時充任教鞭的裝飾羽毛揮舞得嗖嗖作響。
「怎麼認識的?」
出乎意料的,莉莉既沒有回答是或者不是——這樣就要落入陷阱了,她直視提問者,從容地回答道:「我想您們的調查人員過於失職了——在翡冷翠我是受害者,我被一個無恥邪惡的罪犯綁架了,如果不是亞利克斯救了我,我必死無疑,就和其他的幾個同學一樣,我轉學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是不可能去協助一個殺死我的同學,毆打我,傷害我,囚禁我,差點成功殺死我的罪犯的。」
在距離調查委員會諮詢相關證人的地方相當遙遠的休息室里,維爾德格心有戚戚,厚實的水泥鋼筋牆壁與有著良好吸音功能的棉板與絲綢對不死者的感知力起不到一絲阻隔的作用。
貝弗里的媒體當然不可能就此放過這個大肆炒作的機會——在莉莉不得不單獨面對記者之前,巴巴拉給她做了不下一打的特殊訓練。
雖然說「早起的人早進墳墓(撒丁諺語)」,不過這句話顯然對應該已經在墳墓里的維爾德格沒有用,同樣是被質詢者但質詢時間安排在夜間9點的死靈騎士一絲不苟地聽完了所有質詢內容——大主教的告知大概只比文件證實提交早了二十七個小時,但所有人都知道,半個小時的誤差就能導致一個新聯邦的成立——當初的東大陸聯邦就是因為一個國家企圖在開戰前半個小時遞交宣戰聲明以逃脫偷襲的罪名,結果卻因為種種不可測的原因反而遲到了半個小時,被偷襲的國家大怒反擊,周邊國家也身不由己的紛紛捲入,就此釀成第三次大陸戰爭,其結果就是以戰勝國為主導的東大陸聯邦成立。
詢問者急速地連續提了幾個有點漫無邊際的問題以便自己與旁聽者轉換情緒,直到總檢察長塞萬提斯要求他回歸正題,才開始就亞歷山大在西大陸聯邦長達數月的「度假」問題提出質疑——一個重視個人利益勝過國家賦予的職責與義務的王儲?
「我們走吧。」胡安娜說:「叔叔必須把事情做完才能睡著——我爸爸也是一樣。」
……
***
「但你也曾經說過自己是亞歷山大殿下的未婚妻。」
莉莉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思考了一會,最後她慢慢地說道:「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不是亞利克斯。但我可以說說我在那幾個月里得到了些什麼——我想您應該知道那絕對不是錢,那些歌曲的凈收益百分之三十歸屬布萊克的子女所有,百分之二十歸屬發行公司,百分之十捐贈給西大陸聯邦的慈善機構,我的百分之四十……」她看了看詢問者:「我捐贈給西撒丁的漁業發展委員會,用以調換那些老舊的船舶生活污水處理裝置,這樣他們就可以去那些環境敏感區域捕魚。」
「亞利克斯救了你?他是怎樣救了你呢?!」提問者敏捷地抓住了一個小問題,「他與罪犯搏鬥,並且殺死了他?」
他在門口等了一會,直到總檢察長的辦公室亮起了燈。
死靈騎士的唇角略略彎起,他稍稍躬起身體,足尖立起,在最高的台階上重重一踏,如同一隻覓食的獵豹那樣無聲無息地縱身躍下……
「在哪兒?」
她聲音清晰,堅定,測謊儀的筆針繼續在紙面上慢吞吞地有規律地滑動著,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不要因為一點難聽的話或者態度而大吵大鬧,追究到底,那會把你自己也賠進去,得不償失——檢查一下自己有無過失,找到了改正,找不到也不要因此沮喪,緊張,不快活,因為這隻能讓你的敵人洋洋得意,最好的辦法就是當它們從來沒有發生過。」
「你和你的父母就為此得到過薩利埃里家的房子和錢?並且薩利埃里家族有意與你們的父母締結婚約?」
「我們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來看他,」不死者說道:「我保證。」
也讓維爾德格離開那座陰森建築的時間被拖延至晚間11點。
希望除了「聖女」之外,她也能喜歡忘恩負義者的名號。
「他受傷了?」
「你認識亞歷山大·薩利埃里·費迪南德殿下嗎?」
走出大門的時候,不死者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雖然他現在不需要呼吸,但面對嚴肅的女方家長他還是會緊張。
「——說謊?為什麼要說謊?你不擅長這個,和你不擅長裝腔作勢一樣,別自曝其短——你沒有吸過毒,殺過人,偷稅漏稅,搶過銀行,其他的都是個人隱私與商業機密。」
「——保證與確信自己狀態良好,但不要像只發情的孔雀那樣用儘力氣去表現,你的魅力不會突然自己跑掉,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發覺這一點,不必硬戳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這樣他們不是會生厭就是會看到那些原本沒有看到的缺點。」
「認識。」
「你曾經想要向我學習如何誘惑男人,這很傻。」巴巴拉毫不客氣地說道,當時莉莉的臉頓時紅透了:「你應該像我學習怎樣誘惑每一個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甚至於你的朋友與你的敵人。」
「——穿上長褲,而不是裙子,不要穿比基尼,參加天體營,濫交晚會——估計你也不會,其他的……最差衣著,最傻笑容什麼的小錯誤就不要管了——偶爾出醜有利於心理健康——別人的,人們討厭完美無缺的英雄與聖女。」
提問者來回走了幾步。
「我是一個撒丁漁民的女兒,生長在一個漁村裡,在我生命的前十八年裡,我一直聽著我的爸爸,叔叔,鄰居抱怨他們的捕魚範圍越來越小——卻不知道這種情況是因為什麼原因造成的,也不知道如何去解決它們,或者說,我根本就沒想到過。
旁聽者們似乎有致一同地微微皺眉。
現在莉莉由衷地感謝巴巴拉的教導——她根本不敢想象在此之前的她面對這些咄咄逼人而又暗含殺機的問話,至於詢問者煞費苦心的輕蔑語調與凌厲眼神完全沒能獲得莉莉小姐的青睞——比起西大陸聯邦貝弗里山記者的手段,這位先生的表演可以予以忽略不計。
這個答案讓詢問者的臉色變得鐵青,他盯著測謊儀,好像希望它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好表明這個小姑娘在撒謊。莉莉想的沒錯,這件事情聖殿騎士團根本沒打算通報給一個凡人知道,也不會留下可供凡人查閱的任何書面記錄,就像他們不會讓普通民眾知道他們未經任何調查審判就燒死了那兩個被惡魔誘惑了的罪犯那樣——調查員們只找到了一些學生,以及花費了很大力氣敲開了薩利埃里家族一個僱員的口——他當時在翡冷翠工作,如果不是這個事件能夠很好地說明亞歷山大早在正式獲得王儲的稱號前就開始濫用屬於王儲的職權的話——他也是不會冒險提出這個問題的。
「我們?」
「溺水——嗯,我救了他。」
莉莉在心中微笑:無論怎麼說,亞利克斯救了她是事實,而羅莎麗亞,或者說她代表的勢力現在所做的,很顯然不是感恩與回報,而是惡意的攻擊。
「我的父母很早之前就想和我的叔叔住在一起,薩利埃里家給了我們五千元,還有一幢海邊的小樓,有四個房間,很不錯——至於婚約,這隻是大人的想法,我想要上大學。」
旁聽的議員們露出了不以為然的神色——提問者意欲讓他們覺得莉莉以及她的家庭一直被薩利埃里家族豢養的意圖落了空。
「西蒙頓度假中心附近的海里。」莉莉當然可以回答「三角海域」,但眾所周知,薩利埃里家族的三角海域基地是衣留申毒品在西撒丁上岸時必經的中轉站,她不能讓自己的回答讓別人把亞利克斯與毒品交易聯繫在一起。
即便是下議院的議員們,個人平均年收入也在六十萬元上下,而一幢4個房間的海邊小樓最好的也不過在兩萬元左右。
多麼奇妙啊——一個幾乎被放棄,天真幼稚的孩子,現在也能這樣完美地將亞利克斯寶寶的愉快假期扭曲影射成為一個感人肺腑的,飽含希望與責任感的艱辛歷程——也許不能排除她就是這樣想的,切。
她讓莉莉使用她曾經使用過的房間,裏面擺滿了鏡子,每一個小瑕疵都能被自己清清楚楚地看出來。
詢問者發現被詢問者似乎不自覺地走神了,在覺得受到侮辱的同時,他不動聲色地決定,是時候投出重要的一擊了——他低聲問道:「請您誠實地回答我,您在翡冷翠城邦女子貴族學院就讀期間,曾經因為協助罪犯越獄而被拘捕,那次是亞歷山大·薩里埃里幫助了你,你才能被免予起訴,甚至留下任何犯罪記錄……是這樣嗎?」
莉莉之後的質詢已經沒有任何懸念可言——他們甚至無法奈何了莉莉,又能拿巴巴拉,費力等等這些比惡魔更刁鑽的傢伙怎麼樣呢?
莉莉可以確定這些人並沒有真正地了解整件事情——教廷以及聖殿騎士們顯然並不會和他們眼中的凡人說的太多,她壓抑住自己挑眉的慾望:「我們,同時被綁架的還有我的同學,安妮·瑪格麗特·阿涅利,還有——羅莎麗亞,也就是現在的羅莎麗亞·費迪南德·卡洛斯,如果不是亞利克斯及時找到了我們,她必死無疑。」
「——如果一定得說些什麼,說之前好好想一想,說得慢些,說得少些,說得好聽些,說得正確些。」
但那個詢問者顯然抱著與她相反的企圖。
沒錯——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
他們顯然耗盡了質詢者的全部精力,原本應該遭受到強烈攻擊的維爾德格差點被草草了事——好像永不會感到疲倦的塞萬提斯接過了詢問者的重任,他念出的每一條問題都是那樣硬邦邦的,毫無感情色彩,就好像是在宣讀維爾德格所犯下的每一條罪行以及相應的判決——經由討論決定的問題中有幾條還是過於惡劣與尖銳了點,胡安娜就跳到自己的叔叔頭上搗亂,總檢察長不是突然掉下了一撮原應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掃到眼睛,就是被背脊上突如其來的瘙癢弄得眉頭緊皺,不得不暫停提問,這為維爾德格博得了不少思考的時間……以及娛樂。
「他找到了我們,然後報警。」莉莉平鋪直敘地說道。
尤其是他的外甥女是被自己誘拐的。
「——你有一張難得的面孔,漂不漂亮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它很能得到別人的信任。」
莉莉很高興那些旁聽者們放鬆了緊繃的肩膀,而後她立刻將注意力返回到提問者的身上——她知道自己表面看上去並不是那麼緊張,她很坦然,很放鬆,自信而誠實。
她向所有人微笑了一下:「這是我從亞利克斯,還有很多善良,真誠的人那裡學習到的,也是我在那幾個月里得到的,最寶貴的東西。」
「那時候的我有點太幼稚了,因為一些女孩子嘲笑我沒有男朋友……當然,他們沒有什麼惡意。」莉莉露出明朗的笑容:「事實上,我和亞利克斯從來都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但那時候我身邊只有他一個是撒丁人,所以……我拿他當了擋箭牌,對此我感到很抱歉。」她把手指纏繞在胸前,深褐色的大眼睛望上看,好像不小心做錯事情的孩子在祈求大人原諒——這個皮膚呈現出漂亮的蜂蜜色,兩頰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玫瑰紅色的小姑娘與金髮藍眼,面色蒼白的羅莎麗亞不同,她是個典型的撒丁姑娘,生機勃勃,青春煥發。
維爾德格眯起眼睛,俯瞰著台階下拿著蠟燭繞著聖母像遊行的朝聖者們——他們的數量看起來是那樣的令人望而生畏,廣場上已經成為了蠟燭的海洋——但那又如何呢?如果沒有聖跡,這樣的瘋狂還能持續多久?
如果我沒有離開那裡,去看,去聽,去學習,即便是得到了相當於歌曲版權兩倍甚至更多的財富,我也只會交給自己的父母,或者去購買自己喜歡的東西——而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還能這樣做——做到這麼多,這麼好……很多東西是書本上也不曾寫到的,只有你親眼看到,親身經歷,才能從中領悟到一些真正的道理。」
在亞利克斯離開之後,主持「Black」後續工作的她與巴巴拉立刻陷入了記者的包圍中,除了巴巴拉因為門票收入、捐贈款物和廣告贊助收入分配,演職員食、宿、交通費用,演出所需舞檯燈光音響、服裝道具、舞美及場地等租用費、宣傳費用,以及最大的重建「愛麗絲仙境」事項等問題被死死糾纏住之外,作為布萊克在生者世界的代言人——那一百多首極具Black風格的新歌作者——畢竟一個高科技作出來的投影不可能自行作詞作曲,因此只有能夠和Black隱性交流,隨時可以熟悉與了解這些歌曲的靈感之源與創作過程的莉莉在那些版權合同與文件上簽名了。
維爾德格用食指摸摸胡安娜小小的腦袋。
「我從未被拘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