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持政》女神的戰爭

第二十二小節 聖杯(3)

女神的戰爭

第二十二小節 聖杯(3)

「諾費勒族的小蝙蝠啊。」維爾德格捲起嘴唇低低地說道,碩大的手槍已經輕輕地滑入了他垂下的右手,突然之間,他的靈魂被拉了一下,這是一種頗為新鮮的感覺,亞利克斯的聲音隨即傳來:「有的時候……」他慢吞吞地說道。
幾分鐘之後,伊諾在侍從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他的步伐依然很慢,而且亞利克斯敏銳地發現,他外面的斗篷是更換過的——他沒有去看欲言又止,淚光盈盈的羅莎麗亞,反而向格溫妮絲嬤嬤點了一下頭,肥胖的嬤嬤馬上溫柔地將羅莎麗亞擺到另一個嬤嬤的懷抱里,和他走到房間外面去。
被撲倒在地上的聖殿騎士在被碾壓的唧唧咯咯的蟲屍里含混地怒吼,他及時而用力抓住了怪物的鼻子與下頜,試圖把它從自己的臉上剝下去——而怪物也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臉,兩個傢伙的臉都幾乎被撕裂了開來,看得見骨頭與肌肉,新鮮的血液極其浪費地傾倒在黃與綠的濃漿里。
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
只有一兩分鐘,或者更短的時間里,高大的,金髮藍眼的年輕男子就站在了撒丁的王儲面前,他帶著那種嚴肅與冷峻的神色往左右看了一看,對這個區域過於乾淨的空氣與地面上體表看來毫無損傷的昆蟲表示了一定的疑惑,不過他立即將這份疑惑藏了起來,不失謙恭,也不失驕傲地向亞利克斯行了一個鞠躬禮。
「噢。」身後的人安靜地跟著他走了幾步,然後維爾德格拍了拍引導者的肩膀,「我不知道您用的那一個牌子,不過顯然質量不怎麼樣,如果可以,能用我們的嗎?」
它準確地落在了聖殿騎士的臉上,在張開嘴唇露出獠牙之時,醜陋扭曲的面容在不知何時亮起的明亮燈光下顯得尤為可怕——它的選擇很準確,因為只有這個地方是光芒最為微弱的,雖然他黑色的肢體還是在噝噝作響,好象在溫熱平底鍋里熔化的黃油。
「高效性殺蟲劑。」維爾德格熱情地推薦道:「在這種情況下,非常有效。」他做了一個示範——前方三立方英尺作左右的區域霎那間乾乾淨淨。
維爾德格從善如流,他手中的武器立刻消失了。雖然西撒丁人無論在那裡,什麼時候,什麼原因都會首先堅持「緘默」守則,譬如說,一個家族的人向警方出賣敵對家族的資料,導致了對方的毀滅,出賣者依然要被打死,出賣者所在的家族也不能從中取得任何利益,但在敵對方並不屬於西撒丁家族的時候,維爾德格也並不一定非要親自在對方腦袋上開一槍的。
雖然兩個緊鄰的包廂房門間隔只有十英尺不到,但迎面倉皇飛來的一群蛾子卻撲了費力一頭的粉末,有幾隻甚至想要鑽進他的襯衫領口與外套袖口,口袋裡,還有兩隻企圖鑽進費力的頭髮,卻不知為什麼在下一秒鐘就全部掉落在光亮的地板上——王儲的門前地板上掉滿了它的同類,房門打開著,亞利克斯站在門口,手裡捏著一隻斑斕的大型蛾子正在細細研究,維爾德格站在他的身邊,似乎正在往什麼東西里裝進什麼——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他在做這個動作,但雙手間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嗯,亞利克斯短暫地從書本里抬起頭來看一眼,效果正如預期——這些昆蟲的出現或許並不源於自然,但經亞利克斯觀察,它們的身軀還是自然的,既然如此,對付自然昆蟲的殺蟲劑也當然對付得了他們——當然,亞利克斯親自調配的「高效性殺蟲劑」是「略微」強悍了一點,但也總比聖殿騎士無比奢靡地揮霍不知從哪裡引發的純粹正能量要好得多,最低限度,不會在無聲無息中掠奪他的生命力。
一個高大的黑影從車廂連接處跳了出來,費力把手伸進口袋,握住了手槍——他用的也是靠著扳動扳機就可以打開保險的格洛克。
在前引路的年輕人微微一皺眉,他覺得身後這個傢伙的語調實在是非常古怪,但又找尋不出什麼明顯的錯誤——他的解釋與那些「學者」一樣,不夠虔誠,卻又對某些奇異的事情感到恐慌,所以才會不斷地找出各種可以說服自己與別人的理由,他們在統治者的幫助下取代了真正的信仰,安撫,麻痹了整個人類——也就是因為如此,他不能夠將真正的原因告訴他們,就像是吸血鬼們的避世守則,聖哲的僕人們也必須保持一定的沉默,以免引起人們的恐慌與社會的動蕩——這是每一個政府都不願看到的事情。
「這個品種不怎麼常見,但應該是無毒的。」雖然這樣說著,亞利克斯還是從善如流地將那隻僵死的昆蟲放進了那塊雪白的手絹,它比同類還大一點,手絹幾乎包不住它,費力小心地捏住四個角,把它包起來放進外套口袋,他的動作間有著一絲無法察覺的僵硬——維爾德格吃吃的陰笑了兩聲,並不是所有的小男孩兒都喜歡拿著毛毛蟲嚇唬小女孩的,也許就是因為他們比小女孩還要害怕蟲子。
「牌子?」年輕的聖殿騎士瞪著維爾德格塞到眼前的紅色金屬罐。
伊諾閉了閉眼睛,將那個恐怖的印記放進斗篷口袋裡,車廂首尾都隱隱約約傳來了祈禱聲,聖殿騎士們正在護衛著那些信徒向這裏集中,以便將他們全部保護起來。
然後她就抿起了嘴唇,似乎決定就此模仿那些發願進行謹嚴苦修的修道士們,永遠一言不發了。
他是奉羅莎麗亞,事實上也就是伊諾監察長閣下的命令——前來邀請亞歷山大殿下與他身邊的人到屬於羅莎麗亞的車廂去。
「下午好,費力。」亞利克斯說。
忽地一聲,燈光被遮蔽,陰影籠罩走廊,一前一後,兩個瘦長的身影倒吊在頂棚,並沒有仁慈地給予眾人反應的時間,他們以一種雷霆萬鈞的力道與速度撲向亞利克斯等人,而後被更強更快的力道與速度被打了出去。
人影跑動的速度非常之高,而且腳步輕盈,殘存的陽光在他的身後形成一圈帶著銳利尖刺的金邊——也或許不是陽光形成的,他經過的地方,飛蛾還未來得及起飛就紛紛跌落,翅膀捲曲,冒著黑煙。
色彩艷麗的飛蛾平展著鱗翅,有著女性手掌大的翅膀上個有著一隻充滿了魅力的眼睛,深沉的黑紫色,有著銀色的亮點,伴隨著人們視角的改變而轉動著,顯得那樣熠熠有神。今日最後的陽光如同黃水晶碎片那樣投射過車窗,因為飛蛾的阻擋而在包廂的牆壁上投下半臉的「Bauta」面具那樣濃重的黑影,而未被遮擋住的地方被柔和的光線充滿了,微細的灰塵在裏面跳著舞——裏面間雜著無數的亮點,那是飛蛾的磷粉,這樣的情景固然美麗,卻令人不寒而慄——費力本能地屏住了呼吸,貼著包廂的牆壁,跑向亞利克斯的房間。
費力聽到那一聲尖叫的時候,他還在地毯上整理一些需要即時處理的文件,這聲尖叫讓他丟下手裡的紙張,衝出門去——臨走他沒忘記謹慎地帶上手槍與子彈,還有用磁卡關閉了房門,那些文件如果丟失或是泄密會不可避免地遇到點小麻煩——與他同住在這個雙人間的是亞歷山大殿下的兄弟與侍衛官——維爾德格,而後者正在王儲身邊。
***
「這是女王蛾。」亞利克斯剛才的臨時授課讓維爾德格有了發揮的餘地:「只是體型巨大而已,相比起會將有毒的毛刺留給卵的青葉蛾子,它可以說是很溫順的,而且對於愛情有著火焰般的熱情——這裏一定有著一隻無比美麗動人的女王蛾小姐,也許只是剛剛孵化出來的,但她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已經足夠那些勇敢無畏的戰士前仆後繼,不遠千里而來了。」他省略了這種飛蛾只會在五六月份孵化的事實。
在伊諾的示意下,他們被帶進了羅莎麗亞的包廂,那個應該和亞利克斯的包廂一樣整潔利落的房間被隆重地裝飾了一番,床鋪被絲綢屏風隔開,所有牆壁上包裹著絲絨,裝飾著十字架,現在這裏看起來就像是個特大號的絲絨聖物匣,而裏面最珍貴的聖物大概就是那個躲藏在嬤嬤懷抱里的小姑娘了。
「我以聖哲的名義以及我四十年的忠貞起誓,」格溫妮絲嬤嬤的嘴角向下彎去,她現在看起來不再是那麼慈祥可親了,反而充滿了老人特有的威嚴與不可違拗的氣勢:「我對此一無所知,聖哲的僕人絕對不會傷害聖哲的信徒,即便是為了抹消黑暗。」
雖然說人類作出怎樣的選擇並不在巫妖的關心範圍之內,不過亞利克斯可是很注重個人以及環境整潔的。(哪個說巫妖總是破破爛爛髒兮兮的傢伙!出來出來出來!蹂躪內臟,凋零術……腐囊終結!再說一萬遍啊一萬遍,負能量的本質就是腐蝕和污染!——by 半巫妖導師)
在區區數十步的狹窄通道上,再一次擁擠著無數的飛蛾,比之前更多出幾倍的它們就像是從陰影中繁殖出來的,從車廂的頂面與兩側,一直到人類的腰部位置,密密麻麻的都是這種飛的噼里啪啦的昆蟲。聖殿騎士團監察長的侍從壓下讓後面的人對此作出合理解釋的慾望,揮動手中無形的利劍,開闢出一條磷粉飛揚的一人通道,車廂里頓時充溢著一種幾乎能令人當即嘔吐出來的氣息。
「聖哲賜予我們榮耀!」帶著面具,穿著斗篷的伊諾監察長出現在亞利克斯身側,溫和而穩定的聲音完全聽不出在幾分鐘之前他還是個纏綿病榻的垂危者——那兩下重擊也不像。
「……嘗試一下被守序善良者保護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機會。」亞利克斯這才把剩下的話說完。
在地面上堆積了厚厚一層的蟲屍里,某個細小的點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在人類的視覺神經還不能捕捉以及將這個圖像傳達到大腦理解之前,這個細小的點飛了起來,在空中膨脹,變形。
這個位面第二長的隧道,總計54英里。
「請允許我走在您的前面,」他說:「這些蛾子非常邪惡而危險。」
亞利克斯與維爾德格坐到羅莎麗亞對面的沙發上去,費力給自己找到了一把皮面椅,他手裡提著一個小箱子,向羅莎麗亞致意之後,他從裏面拿出了亞利克斯的書——看來他知道這幾個人必定無話可說,果然,最後就連維爾德格也抱起了一本童話書。
伊諾向格溫妮絲嬤嬤展示了手心裏的東西。
「下午好,殿下。」費力在身上簡單地摸索了一下,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手絹打開,「請允許我——這些蛾子還不知道是否安全呢。」
那是一個烙印在焦黑骨頭上的血紅標記,一張扭曲的人臉,屬於諾費勒族的高等血族,「這個世界上的黑暗已經泛濫到這個程度了嗎?」他輕柔的提問,聽起來不像是責備,倒像是無奈的嘆息:「是我理解錯誤,還是記憶缺失?難道這些黑暗的生物不是一直在教廷的監督與控制之下……在女王陛下的刺殺之後,王儲的死亡會令羅莎麗亞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境地,人們會認為她是個手段齷齪,靈魂骯髒的兇手,也許他們寧願迎接羅斯王室的王位繼承人也不會認可一個瘋狂無德的公主……或者這就是你們的理由?」
費力盡量不去想自己口袋裡的東西,他大概看了看殿下的房間,房間里光線明亮,並沒有什麼異樣,也沒有看見活著或者死去的昆蟲。他開始思考合適的措詞,好勸說王儲回到房間里,在弄清楚那聲尖叫的起因之前不要這樣暴露在走廊里與窗戶前——那聲尖叫充滿了不可思議,恐懼,憎恨,厭惡以及人性中所有負面的東西,絕對不是一隻飛蛾,或者許多隻飛蛾可以引起的——而且,這樣的尖叫越來越多了,也越來越近……現在後面的車廂也有了這樣的喊叫聲了。
燈光跳動了一下,突然而至的轟隆聲與耳朵受到的壓力,以及最後一點微弱天光消失,都表明火車在此時進入了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