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小節 種植

那塊無法毀棄的正能量結晶……巫妖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他沒有想到一塊聖物也能這樣陰險狡詐不擇手段——它在不死者的威壓下一向沉默而馴服。

亞利克斯與莉莉不得不跳起來，並且向後退兩步，以免自己被瘋狂生長的植物融為一體。

莉莉坐在溫室中央的小圓桌邊，桌上擺著剛採摘下來的無花果與葡萄，散發著甜蜜的清香——小姑娘並沒有注意到這份特別的殷勤，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扇半透明的玻璃門上，亞利克斯一進來，她就跳了起來，向他沖了過去——如果不是兩者之間還有點遠，她也許會像一顆子彈那樣撞進亞利克斯的胸膛。

巫妖在晚餐前先去了自己位於主塔樓頂端的起居室，也是研究室與圖書室，維爾德格正在那裡等他，今天一直與王儲形影不離的近身侍衛別有任務，他去了另一個地方，與一個人秘密會面。

亞利克斯和莉莉一起回到王冠城堡，她可以與卡梅媽媽與索尼婭姑姑暫居在同一座塔樓里。

「什麼？」莉莉傻傻的反問。

「我們來問問派吞吧。」亞利克斯安詳地說道：「他有沒有興趣種蘑菇？」

三十多年前的小嬰兒已經成長為一個高大挺拔的年輕人——亞利克斯站在她的身後，面色沉靜地看著下方沸騰的民眾，他們最多呼喊的還是女王陛下萬歲以及王儲萬歲——這樣的情況也許能令那些忠於費迪南德一系的議員與貴族們舒服一點，亞利克斯對羅莎麗亞所說的話讓他們就像是在屁股上扎了一根刺那樣坐卧難安，他們絕不希望亞利克斯有這種念頭，如果可能，他們甚至想將艾伯特塞回他母親的肚子里去，撒丁需要繼承人，可是這個繼承人的身份也太複雜了！

現在她已經把這些令人苦惱與恐慌的事情忘了一大半了。

一開始毫無動靜，在莉莉準備收回手指的時候，它飛快地爆裂，抽出枝條，長出葉子——它的生長甚至波及到了其他的無花果與葡萄，玉米皮編織的果籃，還有下面那張橡木的桌子，與配套的椅子。

「很好。」巫妖稱讚道。

按照撒丁的法律，亞利克斯的孩子的繼承權排名是在艾伯特之前的。

那些寥寥無幾的反對聲音在因為各種事故而姍姍來遲的「第一次致意」（新生的王室成員第一次公開露面）之後沉寂了下去——小艾伯特的父母親已經無法履行這一義務，他被女王陛下抱在懷裡，向聚集在廣場上的撒丁民眾展示，就像三十多年前展示亞利克斯樣樣。

***

「衣留申群島特使——就是派吞。」衣留申群島——最大的毒品原料供應地的統治者親自前來？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亞利克斯慢吞吞地打開自己的魔法袋，從裏面找出刺青用品，「那個著裝有著鮮明的後現代藝術風格的將軍……看來衣留申群島情況不妙？」

幾分鐘之後，一棵古怪的植物成型，它長在溫室的泥土中，橡樹的基幹上長著無花果，兩者身上盤繞著葡萄藤，頂端抽出了兩三條與橡樹主幹相比起來尤為纖細的玉米穗。

羅斯……他們在國際社會上的影響力依然不容小覷——除了國力，軍備，豐厚的資產也是一大原因——不過那麼多年下來，他們藉著四處劫掠獲得的財富也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才會如此急迫地尋求新的財源……撒丁是，衣留申也是。

莉莉眨了眨眼睛，猶豫著，模仿著曾經從電影中看到過，嗯……那個大腦袋ET的動作——少女細細的手指按在那隻被擺在桌面上的無花果。

令人惋惜的是，如今的亞利克斯雖然依然謙遜，沉默，深居簡出，但他在民眾間的聲望已經不能和三年前那個讓人感到陌生與突兀的王儲殿下等同而論。女王陛下已經為他剷除了所有的藤蔓和荊棘，現在正在不吝心力為他打造一個穩定，安全的寶座——沒有人再能對他的話語置若罔聞——他願意承認這個孩子。

「讓它發芽。」

「那些人繞過了撒丁，當然不會希望傾向於我們的派吞繼續控制衣留申，何況派吞的做法會嚴重損害他們的利益。」亞利克斯點數了一下手上的材料，「國際禁毒委員會怎麼說？」

不死者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它是向丑角、傻瓜和無可救藥的傢伙們發出的。

莉莉應該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它佔據了身體的一部分——巫妖短暫地考慮了一下是否可以通過某些特別的方式從莉莉的身體中取出這塊該死的石頭，不過最後還是放棄了，正能量與負能量的衝突並不適合在人體內發生——如果他還想要這個人體完整並保持活力的話。

亞利克斯在察覺到她的行動時就已經做好了準備，他抬起雙手，微微向左右張開以便能在第一時刻抓住她——不死者並不喜歡與別人如此緊密的接觸，莉莉應當知道這一點，但她顯然正處於一種不正常的亢奮狀態中，近似於歇斯底里、緊張、惶恐、不安、茫然……靈魂的波動劇烈且急促，這讓亞利克斯略微表示了一下他的寬容——一秒鐘的接觸，容許這個小姑娘緊緊地抱住了他，然後王儲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從自己身上剝下來。

羅莎麗亞在一個溫暖的午後停止了呼吸，在此之前她放棄了以往為之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住的一切：信仰、榮譽、愛情、婚姻、尊嚴、仇恨……有些人在死亡來臨之前會變得愚蠢，而有些人會變得聰明，撒丁的公主恰好屬於後者，羅莎麗亞非常清楚地看清了自己，——雖然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喃喃地詛咒，她怕亞利克斯不遵守自己的承諾，或者王室與政府不願意承認這個第二王位繼承人……事實上，事情並沒有她想象的那樣複雜，在確定羅莎麗亞的死亡之後，她的兒子自然而然取代了她成為地位僅次於瑪麗亞女王陛下與亞利克斯的人，民眾的反應也很平和，除了少許過激者，沒人將一個嬰兒和他父母的惡行聯繫在一起，而且距離需要做出抉擇的時刻還早得很，小艾伯特現在還是個嬰兒。而男性最佳生育年齡是30-35歲，很有可能，他們的王儲在明年就會給撒丁王室帶來一個新成員，別誤會——保守的撒丁民眾所指的是王儲妃。

愛情小說中經常會描寫某人的身體「滾燙」，不過這隻能說是一個略有誇張的形容方式，因為人類皮膚感覺，特別是可以代表全身皮膚的手指，在感覺到「燙」的時候，所接觸到的物體已經超過了40度，對於人體來說，軀體體溫冬天只有36.4度，夏天則是36.6度，四肢還要低一點，除非剛剛經過激烈運動，但那時體溫也只可能升高至39度，所以當你感覺到某人「滾燙」的時候，一般來說，她（他）正處於極其危險的高燒中，應該採取降溫措施並且送醫——不過亞利克斯確實感覺到莉莉的身體是「滾燙」的，如果按照普通人的說法，他就像是被一塊人形烙鐵狠狠地燙了一下——莉莉身上洶湧的正能量無比兇狠地排斥著不死者的接近。

不死者拿起一隻飽滿的張開了一個個口子的無花果：「試一試。」

「他們要求派吞在半年內拿出應有的成效，否則的話……」死靈騎士併攏手指，在脖子上優雅地一劃，然後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其它的，什麼都沒有。」

少女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就像第一次看到魔術的小孩子，這個魔術還是自己表演的。

它選擇莉莉作為新「容器」，也許並不是毫無理由的，莉莉是一個信徒（雖然國教與舊約公教對立，但崇拜的神祇似乎還是一個），健康，強壯，聰明，純潔——最重要的，她還有著這個位面罕見的易感體質——天空，大地，海洋，陽光……它們所蘊含的微薄魔力能夠在少女美妙的身軀中累積起來，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任憑其白白流失或者被損害，而且她也有著足夠的敏銳可以捕捉到它們，利用它們。

她在五分鐘之前還很緊張，很害怕，羅莎麗亞的事情她從亞利克斯這裏知道了一些，包括伊諾，那個被正能量侵害的千瘡百孔的身體可以讓一個身經百戰的士兵做上一個月的噩夢……她沒有向其他人尋求幫助，甚至沒有讓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兒，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一不小心，她就有可能毀掉亞利克斯的所有努力——在神聖公國的視線終於從撒丁轉開之後，她可不認為亞利克斯會高興看到又有什麼東西引起他們的注意。

「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死者溫和地問道，實際上在剛剛的接觸中他已經對莉莉身上發生的事兒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現在只是需要確定一下而已。

艾伯特還是個嬰兒，這次公開露面的時間很短，亞利克斯得到女王陛下的允許后離開了半圓形陽台後的房間，大步走向庭院中的溫室，那是個長方形的老式玻璃暖房，培養無花果與葡萄。

「不好。」往那些銀光閃閃的刺青針上瞥了一眼，死靈騎士扭動了一下自己的嘴角：「罌粟非法種植面積比2040年增加了59%，鴉片產量增加了近50%，達到6100噸。派吞發布鴉片生產禁令已經有2年，但非法種植活動的猖獗程度也達到了創記錄水平，而且非法種植者的裝備與人員正在日臻完善，派吞的軍隊損失不少，他的下屬也有幾個在蠢蠢欲動，好像背後有個大傢伙在支持。」

「別擔心，什麼事兒都不會有。」他在那棵畸形植物上敲了敲，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倒塌，成灰，找不到一絲曾經存在過的痕迹——就讓工作人員以為他們胃口好得吞掉了葡萄，無花果，果籃還有桌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