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靈持政》女神的愚者

第五小節 愚者(三)

女神的愚者

第五小節 愚者(三)

「有件事情我弄不太明白……」維爾德格好奇地對著燈光旋轉桌面上的墨水瓶,看著裏面星星點點的亮光——參雜了寶石粉末的墨水在黑色的水晶瓶子里就像是最為浩渺多變的星空,「他們有聖物。」為什麼非得莉莉不可。
亞利克斯認為兩人之間的談話已經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從那張標記著薩利埃里的櫻桃木書桌後面站起來,而就在那一霎那,一點輕微而清晰的痛苦在巫妖的識海中浮現,與此同時,死靈騎士也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亡了很久的心臟正在扭曲。
「喔哦,」維爾德格的眼神中頓時露出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他不由得扭動了一下嘴角,「亞利克斯,他們想直接幹掉……我們。」他聲音低沉,每一個音節都似乎在蜂蜜里浸泡過的那樣甜蜜滑潤。
尤其是莉莉開始對亞利克斯有所隱瞞的時候。
「我仔細觀察過『聖跡』——那種可以治療任何疾病的光,並且從伊諾那裡『拿』了一份經由聖血活化的凈水,它們……如果用科學的理論來解釋就是一種非常有效的生長與促進素,它能抑制細胞凋亡,調節細胞周期,促進細胞分裂,生長……以有代替無,以新代替舊……看看歷史與宗教文書上所記載的。」不死者嘆息般地輕聲說道:「『醫治一個長大麻風的』、『醫治四人用褥子抬來的癱子』、『治好患癲癇病的小孩』……這些都是值得讚歎的事迹,但是它們從未使一個人類停止衰老,唯一的例外就是第一個取得聖血的人類——『她的雙手撫過那人的額頭,於是病痛離開了他,而生命的光輝重新在他的身上呈現出來。』這個接受聖跡的人自此以後比同時代生的人多活了二十五年或是三十年。所以在莉莉獲得那塊純正的能量結晶之後,我讓她對一種生命周期僅為11小時的蜉蝣,然後是生命周期為59天的蝦虎魚施加了自己的力量。」巫妖突然沉默了一下,「……我想她最少殺死了幾十打的蜉蝣,還有蝦虎魚,不過她最後終於找到了正確的劑量與使用方法。」
「回薩利埃里莊園。」他命令道。
但這並不會是說,他會放任維爾德格的夢境在現實中出現。
「偏執者經常如此——他們總是將所有糟糕的事情歸結到一個點上去,並且從中衍生出無窮無盡的臆想與滿足感——瘟疫,災荒的時候他們焚燒女巫,經濟蕭條的時候他們驅逐與殺死移民,發展受到客觀因素限制的時候他們發動戰爭。」亞利克斯的指尖輕輕地敲打了一下桌面,若有所思地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微笑——他可以理解那些人類的心情——不止一次地毀掉他們的計劃,砍掉他們的臂膀,搶走他們的聖物,擾亂他們的國家,扼殺他們的財源,終結他們的希望……他們對自己深惡痛絕到失去理智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死者作了一個手勢,陰冷的旋風在密閉的房間里驟然捲起,虛空中撕裂出一道黑沉沉的縫隙,裹挾著火焰的夢魘踏了出來。
「……我想,」不死者思考了一下:「我需要莉莉去幫我確認一件事情。」這次他不會隨行——鑒於他和神聖公國已經有了一段不可不說親密的接觸——兩者之間的試探與被試探均告結束,第二次的直接接觸很有可能也是最後一次。
死靈騎士微微翕動了一下嘴唇。
維爾德格的眼睛中隱隱跳躍著一點金紅色的,細針般尖銳的光芒。
「我討厭混亂。」亞利克斯說,維爾德格百無聊賴地在桌面上划來划去,他帶著腐蝕性的指甲輕輕鬆鬆地在甜櫻桃木的硬實桌面上刻出Salieri(薩利埃里),字體優美,轉折圓潤,即便別人用最好的鋼筆在光滑挺括的紙張上也難以書寫出如此標準的哥特體花體字,「那麼說那個可愛的貞德小修女還是很幸運的?」
「而且這份力量似乎只有她直接使用才能延遲一個生物衰老而死的時間——我們在最近確定了這一點,不,不要緊張,維爾德格,我想他們應該是得益於那些數量驚人的秘密卷宗。」不死者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他有些遺憾——對於那些難以接近的文書。
維爾德格的身體放鬆了下來,在這個敏感的時刻,他可不希望撒丁內部出現什麼讓人不愉快的問題,他撫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那我們能得到些什麼?」
「嗯。」他需要保持表面上的平靜,即便下面已經是暗潮洶湧,危機四伏:「莉莉可以讓那個即將衰老而死的人類延長最少十年的壽命。」在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后。
「聖物只能治療外來的疾病與創傷,不能延緩人體內部的衰變。」不死者很高興看到自己的死靈騎士能夠如此鮮明地表現出自己的求知慾。
她始終沒有告訴亞利克斯——她被恐懼之石所引發的,最為純粹與真實的思想與情感。
「沒什麼。」維爾德格乾脆地回答——亞利克斯信任並看重莉莉,這點毋庸置疑,但莉莉的忠誠卻是基於少女的崇拜與愛情之上的,當然,如果亞利克斯還只是薩利埃里的幺子,莉莉也只是一個漁村裡的普通小姑娘,這份感情已經足夠他們建立一個牢固的基礎……但現在這兩個人已經完全脫離了原有的胚形——亞利克斯自不待言,莉莉從一個傻乎乎的,漂亮而無知的小姑娘,成為了一個成熟,自信,勇敢,理智,有了自己的事業與力量的卓越女性,這是一件好事,但這是否也代表著亞利克斯在她的心中已經不再像以往那樣佔有最為重要的位置?
「……啊……」維爾德格抽動了一下嘴角,什麼都說不出來。
薩利埃里家族的人從來就是自私而殘忍的。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