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宿湘江

「這怎麼可能？」

這天秦牧在暮雲公審了幾名不法官員誤了行程，錯過了宿頭，黃昏時只能停船夜宿江邊。

聽了這個消息，楊芷和董小宛都無心再下棋，神情抑鬱。

秦牧則獨自在燈下批閱燕高飛送來的一些文牘，地盤大了，雖然已經安排諸葛敏和李源分別主理湖廣南北，但有一些重大事務還需要他自親拍板才行。

用了一個時辰，把文件批閱完后讓燕高飛再上船來將公文連夜發回去，燕高飛這回卻帶來了秦良玉兵敗夔關，準備自刎殉國，而被弟子兵救下的消息。

我欲因之夢寥廓，

而秦牧時間有限，往往審完案便立即趕路，所以錯過宿頭的情形時有發生。

前人有很多吟誦娥皇女英的詩句，象唐朝高駢有詩云：虞帝南巡去不還，二妃幽怨雲水間。當時血淚知多少？直到而今竹尚斑。

斑竹一枝千滴淚，

長島人歌動地詩。

而秦牧吟出的這首詩卻絕然不同，這詩中不只是凄凄切切，哭哭啼啼，蒼勁的筆觸將情境不斷擴大，最終將詩意引入一個寥廓蒼茫境界之中。

這是大明朝一個悲涼的縮影，若大的四川，卻只剩下一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來迎擊數十萬叛軍。

紅霞萬朵百重衣。

「你擔心自己會被寵壞是嗎？哈哈哈！」

「老爺，讓我來侍候夫人吧，老爺您先吃。」

九嶷山上白雲飛，

董小宛聲音婉轉動聽，特別是在床榻之間，一聲「老爺」喚出，不但不令人反感，反而能讓人骨頭都酥掉。

總的來看，前人的詩句多帶有哀怨，凄切的味道，讀了往往讓人愁緒難遣，抑鬱感嘆。

舜帝和娥皇女英的故事很凄美，到了秦牧口中，凄美之中卻加入了一種絢麗、振奮的意韻。

秦良玉敗了，一個七十歲的老婦人帶著三千子弟兵，在沒有一兵一卒增援的情況下，對面三十萬叛軍寡不敵眾，戰敗是情理之中的事。夔州一失，川東門戶大門，整個巴蜀大地將成為張獻中的囊中之物。

從秦牧此刻眼中的笑意來看，他分明是把眼前的二女比作娥皇女英了。楊芷和董小宛豈能不羞？這天下有哪個女子敢自比娥皇女英？

秦牧讓人在船頭擺開小几，上置一泥紅小火爐，爐子里燉著一隻野雞，還加進了一些水豆腐，雞湯沸騰，香氣四溢，另外還有個籃子，左邊裝著新鮮的雞腿菇，右邊是青菜。外加一小壺女兒紅。這便是秦牧三人的晚餐了。

楊芷則搶著說道：「夫君，讓妾身自己來吧，這樣下去，妾身……」

隨行的護衛早就習以為常，船上都備有飲食，船隻一靠岸，大家分工明確，各自忙碌，岸邊很快升起裊裊炊煙，不一會兒一頓簡單而美味的晚餐就端了上來。

楊芷卻是直搖頭，帶著哀求的口氣說道：「夫君，我實在喝不下，我想吃青菜。」

洞庭波涌連天雪，

楊芷那芬芳玉顏乍嬌乍喜，卻也知道勸不住他，便趕緊把半碗湯喝完，好讓秦牧自己用餐。

「這可不行，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咱們的孩子著想，快喝。」

回到船艙，董小宛連忙磨墨，用娟秀的小楷將剛才那首詩錄下，另外再給秦牧添好了茶，這才去陪楊芷下棋。

帝子乘風下翠微。

在原來的歷史上，夔關一戰，是千古奇女子秦良玉最後的絕響，也是四川最後的絕響，甚至是整個大明朝最後的絕響。從此之後，直到北京淪陷，整個大明朝再也沒有組織起如此可歌可泣的抵抗。

這一路過來，岸上有大批人員明查暗訪，糾察不法，一但有了證據，秦牧便在當地舉行公審大會，所有百姓都可以現場觀看公審過程，案件的審理力求公開透明，公正公平，以贏取民心，震懾不法。

船艙窄小，董小宛無處別居，遇到夜宿船上的時候，她便只能與秦牧二人同榻而眠。船隻隨波輕輕搖曳，小小的船艙內羅衾錦被暖融融的，秦牧擁著兩個絕色佳人，嬌柔的玉體一左一右貼著他，他一手輕揉著董小宛那溫軟的椒乳，心中卻生不出任何邪念，彷彿這隻是一種習慣性的動作。

「很奇怪嗎？關外的滿清韃子如日東升，這些年來屢次扣關如入無人之境，如今中原戰亂不休，疲弱無比，有蒙元入主中原的先例在，如今攝政滿清的多爾袞是個極有野心的人，他絕不會甘於蟄伏遼東一隅。他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入主中原的最佳機會。」

「淪亡于異族？」董小宛不禁脫口問道。

秦牧一邊喂自家娘子，一邊對董小宛說道：「別愣著了，你也快吃。」

一提到孩子，楊芷便只好乖乖妥協，不情不願地張開嘴來。

秦良玉傳奇的一生，讓每個女子都引以為榮，何況在楊芷看來，秦牧與忠州秦家還有著同根淵源，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說道：「夫君，你就不能……」

秦牧聽了也是感慨萬端，但他知道歷史的走向，秦良玉的事迹雖然令人欽佩，但他不能學秦良玉。

說是這麼說，秦牧忙著喂楊芷，自己還沒顧得上吃，董小宛如今連個正式身份都沒有，就算給她名份，頂多也就是一個妾室，能與主母共桌吃飯，這已經是破天荒的事了，現在秦牧還沒動筷，她豈能自己先吃？

「不能。」秦牧不等她說完就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是夫君不想，是不能，夫君我救不了四川，更救不了大明朝。若論真實戰力，夫君手下十萬新兵一但失去了地利，未必是張獻忠的對手，更別提戰勝更加強大的李自成了。而且你們不明白的是，這些都是內戰，夫君一但陷進去，將不可自拔，夫君現在必須抓緊時機休養生息，增強實力，以應對舉國淪亡于異族的慘局。」

「娘子，來，先把這半碗湯喝了。」秦牧端起碗要喂自家娘子。

當年舜帝南巡，娥皇和女英追到湘水邊，留下了一段千古傳頌的愛情故事。遙想上古佳話，望著泱泱湘水，秦牧隨口吟道：

秦良玉已七十之齡，明知事不可為而為之，帶著一頭白髮，帶著悲壯的三千子弟兵，不惜一死以報國家。

暖暖的夕陽尚未下山，河道蜿蜒，北面的山峰擋住了冬日的寒風，河谷里溫暖如春，岸邊青松、古榕等各種樹木參雜而生，華蓋參天，鬱鬱蔥蔥。

芙蓉國里盡朝暉。

晚餐飯後，三人上岸散步，西邊的山嵐上紅霞漫天，東邊的天空則已經變成一片淺赭淡青之色，山間百鳥歸巢，清音啼唱，晚風吹拂著二女的衣裙，婉婉婷婷的身姿讓人不禁想起了娥皇女英。

秦牧淡淡地看了董小宛一眼答道：「現在全天下的人大概都象你這樣，覺得這不可能。大家都在忙著內戰，各懷鬼胎，誰也沒把清滿的威脅當回事。咱們不妨拭目以待，等滿清鐵騎踏破中原大地的時候，等萬里河山被我漢人血淚浸透的時候，或許所有人才會驚醒過來。」

加上過了長沙后，由於河道變窄，只能換乘小船，條件未免有些艱苦，但有秦牧的體貼呵護，再苦楊芷也甘之如飴。

可以說，連娥皇女英這樣凄美的故事，都被秦牧寫出了令人振奮的王者之風來，聞之令人心潮澎湃。

二女聞聲宛然回首，見秦牧正含笑看著她們，兩朵嬌花相映羞紅了臉。因為這詩前四句的意思是：九嶷山上空白雲飄飄，兩名妃子乘著微風翩翩下山。青青的竹枝上閃爍著淚光，片片紅霞若天風織成絢麗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