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坐斷東南戰未休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昨日黃花東林晚
他再次一拍驚堂木，大喝道：「來啊，以民告官，而且還是無理誣告，帶頭者再打二十大板！」
陳貞慧有些不快，生硬地答道：「我讓你別說你就別說。」
但清軍南下，就象一面照妖鏡，把東林黨人的原形都照了出來。
倆人話及當年，無盡噓唏，在韃子佔領的日子里，人命賤如草芥，能活下來都不容易，經歷了這樣的滄海桑田，故人重逢，自是倍覺珍貴。
兩班衙役如狠似虎的撲上來，不由分說將陳貞慧等人按倒在地，褲子一拉，露出白花花的屁股，啪！啪！啪！一時之間大板不停落下，堂上響個不停，打得陳貞慧等人慘叫不止。
李貞麗拿侯方域來說事，無異於狠狠地打了他的臉，他羞怒之下，挺身起來穿衣，拂袖而去。
兩班衙役喊過堂威，應天府尹羅汝南驚堂木一拍，朗聲問道：「堂下何人？因何擊鼓？」
「國家破碎，顛簸流離，誰不是這般。」陳貞慧伸出雙臂將她摟入懷中，兩人一邊低語，一邊入房。
「餘姚的太沖賢弟想必麗娘還記得吧，連思宗皇帝都嘆稱其為忠臣孤子，近日他卻因與人說文論道，竟被昏官羅織罪名，打入應天府大牢之中，麗娘，你幫……」
當然，也有不少好事之徒跟去看熱鬧，只不過純粹是看熱鬧，而不是去幫著吶喊助威。
從這些事可以明白地看出，當初的東林黨的號召力是多麼驚人，已經達到可以號召百姓來對抗官府的地步了。
這一聲動情的輕呼，足以說明倆人的關係不尋常，門邊的兩個美貌女子
因此，沿街的百姓誰也沒答理他們。
「什麼事？」那麗娘眉頭微微一蹙又迅速展開。
若是以前，這群名士浩浩蕩蕩地過街，一定引來大批百姓跟隨追捧。
「韃子南下的時候，你到哪裡去了？」
靠河的一棟宅院里，梅花點點橫斜露出粉牆來，牆內不時傳出女子的嬌笑，聲若黃鶯，引人遐思。
羅汝南冷冷一笑，他是專門等人這群傢伙找上門的時候，才吩咐衙役去放人的，陳貞慧他們當然不可能提前看到黃宗羲，但不管怎麼樣，人確實放了，雖然這時差就那麼一點點，但，一點點夠了。
她沒有想過要陳貞慧什麼，只是沒想到他兩年不來看自己，這一來，竟是有求才來，這讓她非常失望。
出了小院，他上車匆匆回到桃葉渡的會館，聯絡了方以智等二十多人，一同前往應天府。
既然有硃批，此事定然假不了，那黃宗羲他人呢？
陳貞慧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李貞麗雖然沒有說他，但他與侯方域交情最厚，現在侯方域確實隨錢謙益去燕京去了。
皮開肉綻的屁股上傳來鑽心的疼痛，這頓打不能白挨，陳貞慧梗著脖子道：「敢問大人，黃宗羲是什麼時候放出去的，我等日夜守候，怎麼沒有見到黃宗羲本人？」
「你是因為他才來找我的？」麗娘打斷陳貞慧的話，面上的表情有些僵。
「正是！」
衙門前的吏役見他們來勢洶洶，連忙上前攔住他道：「你們幹什麼？
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陳貞慧話一出口，堂外觀審的百姓頓時大嘩，這來人家的衙門狀告人家，這事還真是公雞下蛋，頭一回看見。
羅汝南靠在椅背上，平靜地看了陳貞慧等人一眼，伸手，抽出一支紅頭令簽往堂下一扔，對衙役下令道：「來呀，每人十大板。」
原因很簡單，那墓里的五人正是因反抗官差，保護東林黨人而死的。
李貞麗雖是青樓出身，卻是個豪爽任俠的脾性，陳貞慧生硬的語氣讓她一時沒忍住，大聲反駁道：「正所謂疾風知勁草，日久見人心。到底誰忠誰奸，現在已經很清楚，當初在我媚香樓上，說得最為慷慨激昂的那些人，在韃子南下之時，不是做了縮頭烏龜，就是成了跪地的奴才，連我們青樓女子都不如，他們能低眉哈腰自甘為奴，還不讓人說嗎？」
咚！咚！咚！應天府的鳴冤鼓響起，一時傳遍街市，引得更多百姓紛紛趕過來圍觀，不一會兒，應天府前變得熱鬧非凡。
外頭的百姓再次大嘩，本以為會大發雷霆的府尹大人，被人家當面告了竟還這般好說話，今日這事還真是邪乎了。
陳貞慧抵制不住內心的衝動，將她抱到羅床之上，寬衣解帶，好一翻繾綣纏綿，男歡女愛。
「麗娘，瞧你說的，我怎麼會忘得了你呢？」
「麗娘，你怎麼了？你不是一向好結交當世英傑嗎？」
復社領袖張溥寫過一篇《五人墓碑記》，頌揚了蘇州市民「不畏強暴」、「激昂大義、蹈死不顧」
就連陳貞慧等人也沒想到羅汝南是這般反應，不由得愣了愣。
羅汝南平靜地問道：「你們就是為黃宗羲來擊鼓響冤的？」
陳貞慧一直摟著她，彷彿片刻不願放開，說到動情處，雙手開始在她妖嬈的身體上輕輕撫動，「定生！」那麗娘動情地輕呼一聲，倆人當即擁吻在一起。
「讓開，我要擊鼓鳴冤！」陳貞慧絲毫不懼，一把撥開衙役，沖了前去。
來自宜興的陳貞慧正了正帽子，掩飾好那尚未長長的頭髮，然後才走下馬車。
張溥的文采很好，文采寫得慷慨激昂，但是，遼東成千上萬的將士為國征戰而死，張溥不寫文章讚頌，為什麼偏偏這麼看重這五人，一再去拜祭呢？
「當世英傑？」麗娘露出一臉自嘲地說道，「曾經，我以為錢謙益是當年英傑，氣節風骨過人，他降了！我以為馬士英是國之大奸，馬士英沒降；我以為侯方域是一時之才俊，他跑到燕京去做奴才去了；我以為……」
而且復社領袖張溥的文章還堂而皇之地把東林黨定性為正義的，而官府是非正義的，不但煽動民亂，還搶佔了道德的制高點。
應天府尹羅汝南聞鼓升堂，陳貞慧等二十來人昂然而入，頗有些死士赴刑場的不屈氣概。
黃宗羲放出去了？這怎麼可能，我們怎麼不知道？
羅汝南不動聲色，撫了撫長須接著問道：「你們有何冤情，要狀告何人？」
「麗娘，你！」
「學生等要狀告應天府！」
打完之後，羅汝南才站起身，一整衣冠
陳貞慧不答，望著院內一個三十上下的婦人，這婦人身材妖嬈，渾身上下沉澱著歲月的風韻，杏色繡花錦衣，寶藍色曳地裙，黛眉淡描，膚如凝玉，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秦淮河畔，冬景清蕭，兩岸行人如織，河房裡笙歌簫鼓，高朋滿座，桃花扇底紅顏舞，好一派繁華景象。
羅汝南撫了撫長須，接著問道：「你們要狀告本府，可以，把狀告本府的理由說清楚。」
房中羅幔茵榻，擺設雅而不俗，空氣中流動著淡淡的幽香。
「威武！」
但現在，沿街的百姓只是指指點點，露出玩味的微笑。
魏忠賢時期，官差到江南捉拿東林黨人，江南百姓還爭相出頭反抗，為此引發了很大的騷亂。
「威武！」
「……大人，孟子有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餘姚舉子黃宗羲說古者以天下為主，君為客，凡君之畢世而經營者，為天下也。黃宗羲所言與孟聖人所言如出一轍，卻因此遭到應天府逮捕入獄。學生敢問府尹大人，孟聖人所言，可有錯乎？」
陳貞慧等人一看，果然看到上面有硃批：大秦不以言語及罪，把人放了吧。
「麗娘，別說了。」
東林黨在民眾中的號召力，已經差不多喪失殆盡了。
陳貞慧上前牽住婦人的手
待雲雨罷去，陳貞慧擁著懷中溫軟的玉體說道：「麗娘，這次我來，除了看你，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他上前叩了叩院門。吱呀一聲，院門打開來，門內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看了看來客，斂衽一福問道：「不知先生要找何人？」
和肉體上的疼痛相比，被當眾扒光褲子行刑，這種屈辱讓陳貞慧等人更難堪，他們紅著眼，正要以死抗爭，羅汝南這番話說出來，頓時讓他們如遭雷擊，全傻了！
陳貞慧答道：「學生宜興陳貞慧等，特來擊鼓鳴冤。」
「麗娘，你還好嗎？」
他四十歲上下，但保養良好，一派儒雅，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不少。
以前的東林黨人，在江南有著崇高的威望，東林黨中的名士走到哪裡都是受人追捧的。
不可否認，東林黨人之中，也有很多人起來反抗滿清。
「兩年了，整整兩年了，你還記得我？」
「定生，我又不是說你，為什麼不能說呢？」
而陳貞慧與方以智正是當年的復社四公子中的兩個，他們帶頭去應天府救人，金陵的百姓自然而然地把這次行動看成了是東林黨在行動；
陳貞慧在李貞麗那裡受了一肚子的氣，豁出去了，到了應天府衙門，他立即便要上去擊鼓鳴冤。
羅汝南拿出奏章說道：「這是秦王的硃批，你們自己看清楚，看看本官是不在騙你們。」
但因半數以上的東林黨人降清，其中還包括錢謙謚這樣的東林領袖人物、象侯方域這樣的四公子，已經把東林黨的名聲搞得臭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