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揚天下》第十卷 南洋驚濤

第七百零四章 陛下可是要用法家治國

第十卷 南洋驚濤

第七百零四章 陛下可是要用法家治國

直到秦牧以手指輕輕敲擊桌面,她才驚醒過來,急欲請罪,卻被秦牧以手勢制止,以免打擾了正在激烈辯論的諸人。
他更沒有說過要動搖儒家的地位,絕對沒有。
那麼問題來了……呃,這個問題當然是挖掘技術哪家強……
而是:既然歷史上為讀書人津津樂道文景之治和貞觀之治,都不是獨尊儒術的結果,那麼現在罷免百家,獨尊儒術,是不是有些不對頭?
這本來就是一個思想大碰撞的時代,是自先秦之後,各種思想前所未有的活躍的時代。是各種思想披著儒家的外衣,大行其道的時代。
今日由黃道周這個不怕死的人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這個問題再也沒法迴避。
黃道周問完,經筵上兩百多人頓時屏氣凝神,等待秦牧的答覆,包括司馬安、路振飛、楊廷麟等高官在內,無一例外。
不過,這些都不是黃道周向秦牧詢問這句話的根本原意。
而明末,是一個思想變革的時代。
秦牧笑而不語,唐初了為加強統治推崇儒家這是事實。
而商鞅的法律,是君主用來治理百姓的。君主本身超脫於法律之外,法律只是君主用來約束百姓,保障自己統治的一種手段,它只治民,不治君。
商鞅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他的這段話大意是:百姓不敢抗拒法律,國家就強,百姓敢於觸犯法律,國家力量就弱,所以治理得法的國家一定要使人民不敢抗拒法令。
但整個經筵一經始,因為他隨口發出的一個問題,很快就陷入了異常激烈的大論戰。
柳如是的身份只是個普通的宮女,誰也不會去在意她,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柳柳州亦主張治國之道,上無苛令,官無煩治。凡此種種,皆見道家無為治世思想,在唐時上至君王,下至名士,皆有推崇。貞觀之治中,尚寬簡,務清凈,輕刑罰,薄役賦,由此算來,陛下說貞觀之治用的是黃老這術,雖不盡然,但也不為過也!」
這當然,文景之治與貞觀之治,一向是歷代文為所津津樂道的「榜樣」,在坐在高官與學者自然沒有持反對意見,紛紛表示贊同。
但李唐自稱是老子李耳的後人,對道家的黃老之術尤為推崇,這也是事實。
因為儒道之爭,向來是最劇烈的。這個問題關係到大秦今後是尊儒還是尊道,對於所有儒門弟子而言,這都是一個重大的問題。
從二人的話中,不難看出,貞觀之治雖不能說是獨得於黃老之術,更不是獨尊儒術的結果,真論起來,黃老之術所佔的功勞絕對比儒術大。
這段話說錯了嗎?社會需要法制,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段話說得沒錯。
黃道周年過五旬,峨冠博帶,面貌清癯,一臉剛正不阿的樣子;
顧炎武、傅青主等人,也絕對不是朱程理學的追隨者。
至於將唐初的貞觀之治也定為黃老之術治世的成果,光是這項,立即就遭到了質疑。
白樂天亦曾有言『夫欲使人情儉樸,時俗清和,莫先於體黃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寬簡,務儉素,不眩聰察,不役智能而已。蓋善用之者,雖一邑一郡一國至於天下,皆可以致清凈之理焉』
由此可見,有唐一代,上到帝王,下到地方刺史及州縣官員,在施政治民中多奉行儒家治國。是以,陛下說貞觀盛世用的是黃老之術,臣實不敢苟同也。」
象王夫之、李贄等等,實際已偏向于唯物主義思想;
這個疑慮,上到滿朝大臣,下到天下百姓,或許都早已隱藏於心,只不過誰也不敢亂說。
甚至還有不少象徐光啟、王徵、孫元化、李天經、張燾、瞿式耜、陳于階那種崇尚西方學說的人物。
這話很簡短,但是事實。
秦牧此語,猶猶疑疑,如末學後進在向宗師請教,但卻在瞬間,如巨石投湖,激起千層浪,什麼四書五經沒人顧得去講了,煙波澹蕩的亭台樓閣邊,一時靜靜寂寂,落針可聞。
秦牧沒有穿正式的帝王十二章,而是以比較輕鬆的常服參与這次經筵。這本來是想讓經筵的氣氛輕鬆一點,讓大家能暢所欲言。
黃道周這一問就如同一個陷阱,商鞅是法家的代表,西秦是靠商鞅變法強盛起來的,但歷代學者也多數認為,也正是由於秦國的法治太過於嚴酷,使民不堪命,乃有強秦二世而亡之事。
春風習習,莫愁湖邊海棠相間,堤岸垂柳,飛絮蒙蒙,碧波照人。
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黃道周,第一個就站出來說道:「陛下所言差矣,唐初儒學之盛,古昔未之有也,太宗貞觀間,大力但導儒學,以陸德明與孔穎達兩位儒學賢達教導太子承乾儒學經典,足見太宗對儒學之重視;
毫無疑問,文景之治用的是黃老之術;
她飽讀詩書,這次經筵有幸侍奉皇帝左右,旁聽天下英賢如此激烈精彩的大辯論,很快就醉心其中,以至於秦牧茶喝完了,她也忘了沏上。
「然據朕所知,無論是文景之治,還是貞觀之治,皆以黃老之術,換而言知,造就了華夏兩個輝煌盛世的,皆是道家治世之術,這與當世獨尊儒術似乎有些……呃,在坐的諸位都是當世賢才,不二之選,可有能為朕釋疑者?」
各人都有心借這個機會在御前闡述自己的思想,秦牧的身份在悄悄地變化,從乖乖聽講的「學生」,變成了旁觀者,或者說是裁判。
但這個動作還是被人看到了,「陛下!」黃道周突然高呼一聲,讓激烈的辯論聲為之一靜。
但請注意,商鞅所說的法律與後世西方的法制社會略有不同,後世的法制社會強調的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包括最高的統治者在內,沒人能凌駕於法律之上,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秦牧問的是:「朕觀始皇帝之後華夏兩千年,可稱之為盛世者,當屬漢文景之治,唐貞觀之治,不知眾卿以為然否?」
但無論秦牧如何輕描淡寫,在坐者卻是于無聲聽驚雷,心中震動之大,難以言述。
王夫之雖然也是儒家弟子,但他是個唯物主義者,凡事講實際,這一點正是秦牧欣賞他的原因,他徐徐說道:「貞觀間是儒、釋、道三教並重。」
秦牧徐徐問道:「黃學士可有指教?」
許多思想家其實已經是掛羊頭賣狗肉,他們還自稱是儒門弟子,但實際上核心思想推崇的已不是朱程學說,甚至已經脫離了孔道之道的範疇。
他這回顯然是借題發揮,把火引到秦牧身上:「陛下上承天命,下承始皇帝法統,今奄有四海,受萬民擁戴,仁德之盛,古之少有矣。臣今日斗膽,欲問陛下對商鞅『民弱國強,國強民弱。故有道之國,務在弱民。』之說持何看法?」
所以這場辯論,註定是一場激烈無比的大辯論。
秦牧立國,強調自己繼承的是始皇帝的法統,那麼問題來了,你是不是也要繼承先秦以法家治國的思想呢?
秦牧一邊聽著經筵上謝經綸、黃道周、顧炎武、王夫之、傅青主等人激烈的辯論,一邊喝著柳如是端上來的新茶,小几上一縷香煙裊裊,莫愁湖畔煙波浩渺,蒙蒙的柳絮漸欲迷人眼。
有意思的是傅青主這個人,他是涉獵的是諸子百家,對道家也很推崇,還做過道士,他也站出來說道:「唐太宗在總結治世得失時曾言『故夙夜孜孜,惟欲清凈,使天下無事。遂得徭役不興,年穀豐稔,百姓安樂。夫治國猶如栽樹,本根不搖,則枝葉茂榮。君能清凈,百姓何得不安樂乎』
杜樊川亦言:國家自有天下已來,二百三十余年間,專用仁恕,每后刑罰。是以內難外難,作者相繼,土地甲兵,權柄號令,盡非我有。終能擒之,此實恩澤慈愛,入人骨髓,俗厚風古,不可搖動。
需要著重聲明的是,大秦皇帝陛下什麼也沒說,他只是問了一個問題,向大家求教而已。
這個問題極其尖銳,或許滿朝大臣以及天下讀書人,都有類似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