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都居，大不易
第107章 夜半救美
「有美一人兮心不繹。」片刻后，謝清駿輕聲念叨。
這姑娘忍不住笑場，難不成京城的紈絝就是這等的？
文選見她看著那馬車，便輕笑一聲：「姑娘是不是覺得坐馬車比走路要舒服些，你若是想坐，我倒是可以帶你日日坐呢。」
「許姐姐，你人真好，這麼晚了除了你之外，別的大夫都不願意出診。」少年垂著頭顯然是有些難受，他小聲嘀咕道：「若是你能一直留在京城，那該多好。」
文選這邊的人有人瞥見了來人，便拉了文選一下，此時他正忙著搭訕對面的人，哪有功夫搭理這些人。
「辱罵朝廷命官。」男子輕聲說了一句。
「哎喲，我的大爺，這話您聽聽也就算了，什麼揚州瘦馬啊，還不就是從揚州來的小丫頭而已。」老鴇揮了揮手上的帕子，一陣香風便從他們面前飄過。
「文公子，這麼早就回去了啊？」青樓里老鴇見這才戌時，文選就搖晃著身子要往外頭走。
「少爺，少爺。」觀言看著旁邊捏著藥包就是不說話的謝清駿，嚇得不輕，趕緊召了車夫過來。兩人將人扶上了馬車，趕緊往謝府去。
不過這會她掃視了周圍的人，原本收在袖口內的手掌已經慢慢拿了出來，一絲銀光閃過。
結果，下一秒鐘，他的手臂就落在了對方手中，他哎哎唷唷叫喚了半天，旁邊的人趕緊上來幫手。結果他們雖然人數多，可是卻都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
噹噹當，深夜的梆子聲空曠又遼遠，一下下地彷彿砸在人心中。
蕭氏養的這幾個孩子中，除了老二清懋是個不善言辭的，其他三個簡直是一個比一個能哄人。清湛是屬於那種張嘴就有甜言蜜語膩死你的，而清溪則是願意和你撒嬌說心事的，至於清駿便是平日里不顯山露水，可關鍵時刻卻讓你甜到心底的。
「趕緊吩咐廚房，給清駿做碗醒酒湯，這孩子也真是的。」此時默言已經端了熱水過來，結果蕭氏一試，太燙了。
那少年穿著的衣衫打了不少補丁，他一邊走一邊不好意思地說：「許姐姐，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這麼晚還要麻煩你。」
就在大夫姑娘不耐煩和這些人再說話時，手臂微抬時，就聽見一陣馬蹄聲和車軲轆聲由遠及近。
不過想法是很美好，但皇上今年也才四十四而已，身子骨也還算健朗。所以二皇子這一系的就算是有想法，那也另說了。
不過文選因笑的太大聲，一時沒聽見他說什麼。他轉頭問身邊的狐朋狗友，哈哈笑道：「你們聽見他剛才說什麼了嗎？」
不過就算是揚州瘦馬也都被分為好幾等，所以老鴇輕笑一聲說道：「這真正的一等揚州瘦馬，誰會到這秦樓楚館裡頭做營生，那都是被兩淮鹽商珍藏在家中呢。這到了咱們青樓楚館的，多半只是賣不出去的。所以那些瘦馬可比不上媽媽我精心教養出來的姑娘。」
「沒關係的，你娘這病就是累的，你要好生看著她，讓她別在洗這麼多衣裳了。」旁邊的女子輕聲安慰。
「喲，既然知道小爺的名諱，還不趕緊滾，要不然我把你打的滿地找牙的，回去可別和爹娘哭啊。」文選說著就哈哈大笑。
鋪面而出的酒氣，讓對面的男子輕蹙了下眉頭。
隨後文選帶頭就往外頭走，雖然這會青樓楚館還在營生，但是街上早已經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
「娘在我身邊，就不疼了。」一直輕閉眼瞼的人，此時又霍地睜開眸子，輕聲說道。
謝清駿面色依舊泛著微紅，眼眶裡的水光越發地瀲灧動人。前面的姑娘頓住了腳步，輕嘆了一口。
一左一右的聲音幾乎是同時想起的，文選一轉頭就看了身後來人一眼，挑眉怒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裏插嘴。」
旁邊幾個人此時也圍了過來，這些都是家中有勛爵的，平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這會站在旁邊都是一臉看好戲地瞧著。
「萬花樓就在前面不遠處，咱們就別坐馬車了，我覺得我這胃裡都是酒水，要是再坐馬車上顛一顛，只怕就要吐了出來。」文選朝旁邊啜了一口說道。
還沒等文選說話呢，旁邊一個瘦如竹竿的少年，一腳便踢了上去，怒罵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小爺比不上那些兩淮鹽商有錢，覺得咱們不配玩那一等的瘦馬？一幫賤皮子，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千金閨秀了。就是那些兩淮鹽商，看見小爺們，還不照樣得舔、跪。」
姑娘抬頭看了眼前面的馬車，心中暗暗驚了一下，這竟是……
「葯堂的大夫晚上都不願去這些貧苦人家出診，我若是也不管還何談醫者仁心。」姑娘輕輕說道，不過隨口她便莞爾一笑：「不過我也不是聖人，我出診也是要收診金的。」
身後的腳步聲
「我要是不行個方便呢。」文選是個性好漁色的性子，這等話簡直是順手拈來。
也有喝的沒他這麼醉的，不過也只是模糊聽到朝廷命官四個字，於是指著他便說道：「他說他是朝廷命官呢。」
她原意是為了貶低別的姑娘，誰知這如今確實連著對面的一幫貴胄子弟都貶低了。
此時唯一的光亮，便是前面小廝手上提著的燈盞，兩個小廝手上都提著燈籠，一左一右倒也讓整條街顯得沒那麼陰暗。
這姑娘依舊背著藥箱，只是手掌已經重新縮回了袖口處。她看著對面清冷疏離的男子，突然覺得那日那個風華瀲灧的人似乎同眼前之人竟重疊不起來了。
小少年見這些人雖衣著華貴，可是不比在他們坊市經常欺負人的流氓好到哪處去。他剛要上前護著大夫姐姐，就被女子伸手攔住了。
文選本來沒注意到這姑娘，可是她頭上的流蘇玉簪在夜幕中微微劃過時，他眼睛一亮。
她低笑也是忍不住笑了下，隨即便轉頭離開。
「那倒不必了……」
「我認識你。」這姑娘輕聲開口，「你遊街的時候，我有看過。」
如今他的親妹妹剛被封位二皇子妃，那日後就是前塵似錦啊。要是差點，他未來親王的大舅子，可要是二皇子一步登天了，那他未來可就是皇帝的大舅子了，真正的國舅爺了。
文選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被人一挑脾氣就上來了。他擼了擼寬鬆地袖子，三步兩晃地走到後來人的跟前，「嘿，小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吧，敢和我文大公子搶人。」
此時馬車上走下一個人，一身錦袍腰間簡單掛著一枚玉佩，衣著雖簡單，但是穿在他身上卻有芝蘭玉樹的風姿。
「那倒不必了……」
皎潔的月光之下，這隻白皙的手掌真真散發著玉質的光輝，晶瑩潔白。
「前日得了姑娘贈葯，還未有機會感謝，謝清駿再次謝過。」謝清駿清清冷冷地說道。
文選這腳就輕飄飄地踩了過去，攔著正在走路的兩人，一張口一嘴酒氣就飄了出來，姑娘趕緊往後退了兩步。
如今的唐國公府那真真是烈火噴油一般地熱烈，誰都知道文素馨文大姑娘如今是准二皇子妃了，日後那最差也是一個親王妃了。如果
文選這個人沒什麼腦子，又好大喜功，被人稍微一追捧就飄飄然的。所以他身邊能聚集這樣多的公子哥也不是沒原因的，畢竟象他這樣手裡有銀錢，又出手大方的，誰都願意同他交朋友。
「哈哈。」旁邊的幾人都哄然大笑起來，那老鴇被踹了一腳，也不敢吱聲，只覺得胸口跟針扎了似得疼著。
旁邊素來都是跟文選混慣了的，見對面青年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便存了看戲的心思，於是一人挑道：「文大公子，我看這小子是想英雄救美來著了。你就讓他瞧瞧你的厲害。」
這馬車一路狂奔，眼看著要經過這幾人時，突然趕車的車夫韁繩一拉，整個馬車就在片刻后停了下來。
等謝清駿收拾了這些人後，便喊道：「觀言。」
如今看來這一屋子的小廝還是不好，這伺候人就沒丫鬟們精心。
「這位姑娘，你這是前往何處啊，這麼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可不安全。」文選開口便笑了下。
旁邊站著的小少年，也一臉歉意地說道：「許姐姐，都是我不好，對不起。」
蕭氏回頭瞪了他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頰，有些燙。
謝清駿面色一下染上一層薄紅。
「少爺。」旁邊的小廝看了對面身子晃了下，趕緊上前扶著他。
她看著這滿屋子的小廝，這才發現清駿屋子裡頭竟是個丫鬟都沒有。剛開始是她不願給清駿房子放丫鬟，總覺得再老實的丫鬟，在這樣的主子跟前，總會生出別樣的心思。
「帝都居大不易。」女子輕笑一聲，頭上插著的玉簪在夜幕中竟是發出瑩瑩光亮，她微一轉頭，玉質流蘇猶如一道流星般，在夜色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曲線。
「在下謝清駿，還一直沒敢問姑娘芳名呢。」沉默了好一回，謝清駿才緩緩開口。
最後竟是連夫人和老爺都驚動了，蕭氏看著躺在床上，面色緋紅的兒子，一臉心疼地問道：「大少爺這是喝了多少酒？」
春意樓是京城有名的青樓，這裏不少姑娘都是從江南過來的，都說江南姑娘溫柔似水，那吳儂軟語在你耳畔那麼輕輕訴說著，只怕就是再硬的骨頭都能酥了兩成。
待她匆匆回來后，觀言還扶著謝清駿，她伸手便抓過謝清駿的手腕，搭在他的脈搏之上。過了一會，才面色古怪地說道：「沒什麼，只是喝多了酒而已，回去煮
觀言垂頭，有些害怕地說道：「回夫人，因為今日聚會的都是少爺今科會試同窗，所以各位大人都不要人在跟前伺候。少爺也沒讓小的在跟前，所以小的也不知喝了多少。」
此時蕭氏雖還擔憂兒子，可是嘴角的笑意卻是拿都拿不掉，旁邊的謝樹元看著床上躺著的臭小子，哼哼……
這姑娘也算是見過市面的，不過此時看著面前輕笑的男子，卻還是忍不住呆怔了下。
裡頭的還在喧鬧著，只有兩三人跟在文選的旁邊。他一見老鴇攔著自己，便嗤了一聲，說道：「聽說隔壁的萬花樓新來了個姑娘，可是揚州瘦馬出身，老子長這麼大還沒玩過瘦馬呢。我倒要看看這揚州瘦馬究竟是怎麼個銷魂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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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言看了姑娘一眼，又撇頭看了自家少爺。謝清駿此時雖還睜著眼睛，可是眼神卻猶如放空一般，只直直地看著前方。
「謝謝姑……大夫。」觀言原本想叫姑娘的，可是她一抬頭眸子看過來時，猶如兩道寒光般，他趕緊換了個更尊敬的稱呼。
可這都是聰明人的做法，有些蠢貨找死確實擋都擋不住的。
自家少爺若是吃藥的話，自然有福善堂最好的大夫給他開藥，哪敢隨便要路邊不認識的大夫開的葯啊。可是人家姑娘好心好意的，觀言正想著要不先收下，反正喝不喝這葯，這姑娘也不知道。
後來是清駿自個不願要丫鬟在跟前伺候，象是嫌麻煩了些，他自己心思又通透，對誰都和顏悅色，但是對誰又都不親近。
於是幾人悠悠蕩蕩地就往前面走。
在後頭看了半天的觀言，趕緊上來，謝清駿吩咐：「你去順天府一趟，去把順天府尹叫來，就說有人襲擊朝廷命官。」
如今兩淮鹽商富甲一方，生活之奢侈，簡直能同皇家相比較。而揚州瘦馬的出現也正是為了滿足這些鹽商的需求，這些瘦馬乃是家境貧寒的女子被牙婆買走，自小學習琴棋書畫、吟詩寫字、打雙陸、摸骨牌等百般奇技淫巧。
謝清駿此時終於略回過神，大約是剛剛站在樟樹下太久了，以至於整個人都如同放空一般。即便心思縝密如謝恆雅，也會有今日這等狼狽之時，他輕捏著手上的藥包，卻是笑得百轉千回。
誰知剛走到離萬花樓不遠處，就看見一個少年和一個背藥箱的女子迎頭走了過來。今晚天氣不是很高，月亮被烏雲遮蔽，就連星斗都是稀稀疏
「我要回家去，麻煩各位讓個道，行個方便。」女子不卑不亢地說道，言語間也並沒有被幾人攔下的慌張。
「我姓許，名喚繹心。」
果然，他還是喝醉酒更可人些。
而此時小廝的燈籠的光亮正好照在姑娘的臉上，這姑娘一張白皙的臉蛋在光亮之下，猶如最上層的羊脂白玉般，身材纖合有度，人雖不算頂美，可淡淡看著臉就有一種讓人挪不開眼的氣度。
謝清駿見她沒說話，便又說道：「如今晚上並不太平，我看日後姑娘還是不要晚上出診吧。」
見對面之人，久久都不說話，這姑娘顯然也有些怔住。半晌后，她輕笑一下，卻也不再說話，而是轉身往來時的路回去。
唐國公的長子文選就是京城有名的紈絝，但凡是京城有名的溫柔鄉，那就能有他的身影。而他因為是唐國公府的嫡長子，又有個在宮中當貴妃的姑母，身邊也聚集了一幫人，都是京城各家當中不學無術的。
觀言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橫七豎八，大聲唉了一聲，就趕緊一路跑去找官差了。
等觀言要走的時候，床上一直閉著眼睛的人，突然睜開眼睛，將手中一直捏著的藥包輕拋給他，啞著聲音吩咐：「熬這個。」
「文選？」來人挑眉道出了他的名諱，又追了一句：「唐國公長子？」
「你這個小廝當的也有趣，自家少爺喝了這麼多酒，你還任他在街上閑逛。」姑娘又輕輕搖了下頭，打開藥箱，在裏面翻了一下，待翻到一個藥包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蕭氏看了眼那個灰褐色油紙包，卻是沒開口問話，只用帕子給他擦了擦臉頰，過了半晌才問：「清駿，頭還疼嗎？」
正他腦海里還做著思想鬥爭的時候，就見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掌慢慢伸了過來，用兩隻玉雕般的手指捏住藥包。
旁邊少年的頭垂的更低了，十文錢也算是診金嗎？
「謝謝。」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似乎是酒醉之後的聲音。
文選又轉頭看了來人一眼，輕蔑地說道：「你要是朝廷命官，那我還是玉皇大帝呢。」
「這麼晚了，公子我送你回家吧。」他見這個姑娘挺好說話的，就又開口。
月光的清輝照在兩個人的身上，就連對面姑娘清秀的面容都被籠罩上一層薄紗，夜風拂過撩人又飄渺。
「居然還剩一包呢。」姑娘輕笑了一聲，就遞到觀言面前，她說：「這個是醒酒用的，藥效特別好，還有養胃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