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帝都居，大不易
第112章 人之本善
「爹，其實這次與唐國公府的事情，倒是真不管恆雅的事情，畢竟咱們家同唐國公府遠日無冤今日無仇的，恆雅何須整治唐國公府呢。我看也不過是個意外而已，就是巧遇了。」不過謝樹元說著說著聲音也小了。
「君玄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若是旁人倒是同我無關，不過謝家之事我卻是不能袖手旁觀的。」陸庭舟說的越發地直白露骨了，就差把『謝清溪是我的』這六個字刻在臉上了。
「明芳也是為了護著江姨娘，生怕她被爹爹送進莊子上或是廟裡去。不過這一路上，她也是深思熟慮，只覺得若是不說此事的話，只怕二皇子一派還會在生出什麼波折來。」誰知二皇子那派剛失了一個側妃，緊接著二皇子的親舅舅家就出事了。
可千萬別啊，他堆起笑臉道：「爹，老三家那幾個孩子，看著我就知道叫一聲大伯，跟我可沒有跟你親近的。所以你還是自己看著他們吧。」
不過等謝清溪再要仔細問了，他爹爹就不願說了。
謝清懋從懷中將一個首飾盒子拿了出來，這盒子乃是長條形的，一打開就看見裡頭一枝金光燦燦的簪子，做工精巧，而上頭鑲嵌的珍珠卻渾圓瑩潤，一看便是頂頂好的東西。
「先前為著清駿的事情，內閣幾個老臣很是吵了一番，就連皇上都被一幫御史煩擾不堪。不過好在這幫御史也算是各個硬骨頭，彈劾這些勛貴是各個不留余手。」謝舫微嘆了一口氣。
可謝清溪是誰啊，這個家就沒她不能知道的事。所以她專門在她爹回家的時候，顛顛地跑去前院，然後提前接到了她爹。
謝清駿又轉頭看了一眼外面的月色，依舊清冷寂寥，一如那晚。他利用了那姑娘一場，如今也只是一聲嘆息罷了。
「我待清溪之心，不比恆雅你淡薄一分。」陸庭舟說完這句話，就將手中酒杯中的酒一口飲盡。
謝樹元淡淡問道：「同誰一處喝酒了？」
旁邊的默言原本是扶著他的，結果看見謝樹元坐在當間，一下子就嚇得愣住了。謝清駿自己還往前面走，默言則是被嚇得站在那處了。
謝樹元罵完默言了，反倒覺得心裡頭堵得火氣有些消散了。
「果真還是瞞不過父親。」謝清駿突然輕笑一聲。
待謝舫看了信，又仔細詢問了安慶那邊兄弟和堂兄弟的境況，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竟不知我此生還有無機會再回安慶一趟。」
「父親緣何這麼問，我不是一早便同您說過，我當時不過是晚歸，正好路過那處，看見文選在為難一個
謝樹元一聽，此時便越發地確信了清懋的話，他道：「你只管同我說實話，我是你父親，便是文選之事是你故意而為又如何？」
而旁邊的謝清懋也是平靜地看著祖父，比起大哥來，他在祖父跟前的日子並不多，可是每次與祖父交談，不管是指點學問上還是為官之道，祖父的見解總是比旁人要透徹些。
這會謝舫還瞪著他，結果謝樹元就開始走神了，幸虧他旁邊坐著的是謝清懋，一拉他袖子，謝樹元這才回神過來。
謝清懋輕嘆了一口氣，最後才道：「這是二妹妹入宮選妃之時帶上的，在途中她一直欲言又止，等我要回京的時候，她才將此物拿出來。當日選妃的情形，想來父親也有所耳聞的，只是父親不知的是，文貴妃便是以這根簪子，才引得皇上賜婚的。」
後來明芳雖知曉內情，但是她怕謝樹元遷怒與江姨娘，又將這事隱瞞了下來。這才讓謝樹元和蕭氏一直都不知情，只以為這樁賜婚乃是聖上的臨時起意。
「父親也不必如此看我，我之所以會擅自行事，無非是怕祖父和父親心軟罷了。」謝清駿微微轉頭，一雙眸子亮若星辰，他道：「江家對於我們謝家來說，早已是尾大不掉了。不過是祖父和您一直顧念著祖母罷了。如今由我來料理，倒是省了你費心了。」
「不過江家只是螻蟻而已，用不著咱們家壯士扼腕。」謝清駿依舊說的雲淡風輕，就好像他要處置的並不是他祖母的娘家，他父親的親舅家。
謝樹元一聽，頭皮又麻了，他爹怎麼象是在安排後事呢？
「要說咱們家這些子輩當中，誰家我都不擔心，老二家的那個如今才上蒙學。至於老三的那幾個，我也看了，資質雖然普通，不過勝在還算勤奮，日後謀個一官半職的倒也不難。老三自己是個沒什麼大才的，對兒子幫不上忙，你作伯父的，到時候要多看顧他一些。」謝舫喋喋不休地說道。
「呵呵，我爹爹果然是英明神武。」謝清溪拍馬屁。
待到了晚上，一家人在這處一塊吃著飯，謝樹元還特別將自己珍藏了的好酒拿了上來。謝清懋這會去安慶，也算見識了那邊的風土人情，就連一直無緣回家鄉的謝清駿都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於是蕭氏就輕輕鬆鬆地謝清溪給打發了。
謝樹元被他這麼一說，也是唬了一跳，可是過了半
謝樹元這會才開口問道：「那你要如何處理江家？」
「這是……」謝樹元只覺得眼熟，並不知在何處見過。
其實象謝家這種耕讀世家，就算在京城當了再大的官，但是到老了總是要回鄉的。就算象京城這些傳了好幾代的勛貴之家，若是老侯爺或者老公爺沒了，這一輩的照樣還是替他扶靈回鄉的。
可是過了半晌，他又道：「若說是為了明芳之事，那倒也不能夠啊。明芳乃是入宮選妃后，皇上做主賜婚的。」
「情深不壽，慧極則傷，恆雅幼年之時，便極具才慧。人人都言春秋經隱晦奧澀，言簡義深，結果旁人連讀都尚不通順，他只默讀兩遍就能倒背如流，還能根據文義，發微闡幽。我當時也引以為傲，處處炫耀。」謝舫想到這處又是微嘆了一口氣。
「爹爹，你今天很累吧，不過沒關係，待會我給你捶背，還給你捏肩。」謝清溪開始哄她爹。
「清駿之事讓父親為難了。」謝樹元也腆著臉子說道，其實吧，他還覺得皇上對文選那幫紈絝手下留情了呢。
謝樹元此時滿臉震驚，似乎已是看不清面前的兒子一般。之前父親曾多次和他提過，清駿多智，當初他只以為是清駿是讀書上比旁人有更深的見解而已。如今他竟是完全誤解了父親的意思，只怕父親也是從某件事中，才窺視到清駿之深沉的吧。
倒是謝清駿不在意地說：「看來清懋已經從安慶回來了，我想是二妹妹同他說了當時選妃發生的事情了吧。我倒是沒看錯明芳，她雖愛鬧些小性子，到底沒有到不可救藥的地步。」
宮中之時，並非他這等朝臣能夠肆意打探的。原本他也只是以為皇上在選妃的時候，臨時變了注意才會將明芳指給二皇子。
「自古人生誰無死，不過是早死和遲死的區別罷了，待你活到我這樣的年紀，便會明白，死亡並不可怕。」謝舫不在意地說道。
半晌，他才開口說道：「爹爹說的唐國公府，可是宮中文貴妃的母家？」
謝樹元一聽高興啊，父女兩人歡天喜地地去了蕭氏的正院。這會蕭氏正在處理家中的庶務，又到了要換季的時候，要給全府的人準備秋季的衣裳。還有這些院子裡頭，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得做新一季的衣裳。
若是以尋常之人來看，一個田舍翁自然是比不上一個宰輔來的尊貴，可是謝舫看著信上那怡然自得的心境，卻突然隱隱生出
謝舫此時也忍不住皺眉，他道：「那明芳為何到你要回來才將此事說出來？」
最近這兩個月，謝舫還時常問他，清懋有沒有寫信回來。謝樹元看著他那模樣，只怕是生出了退隱的心思了。
是啊，一個真正無心政務的王爺，又怎麼會關心皇子們娶誰做老婆呢。可是陸庭舟不僅知道皇帝賜婚給誰，就連選妃當場之時，他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他的孫子並未出現傷仲永的情況，反而在大時越發地了得，以至於天下皆聞恆雅公子之名。
其實謝樹元心中也多少猜測了些，可到底還是不敢相信，文選之事乃是謝清駿故意為之。他倒也不是拐彎抹角之人，直接便問道：「清駿，文選之事可是你故意所為？」
「確實是。」謝樹元這會又突然想到了。
謝樹元在衙門裡頭待了一整天，想著不是要監督那人，就是給告這個的狀。結果一回家，就看見這麼好看的小姑娘衝著他甜甜的笑，喲，這一天的疲倦瞬間都消散了。
謝清駿卻繼續道：「至於江姨娘，我勸父親還是趁早將她處置了，要不然明嵐和她還不知要鬧出何等荒唐之事來。明嵐的性子，不用我說，父親也是一清二楚的吧。」
謝清駿進來時，人倒是依舊清醒著，只是走路的時候兩腳有些漂浮而已。
謝樹元回頭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謝清溪這才在他身邊好好地坐下來。她說道：「爹爹，我今個聽祖母說，姑祖母一家子要回京城了，我見祖母格外開心，便想同你說說而已。」
畢竟謝清溪這樣時不時出府玩的，要是擱別家，誰敢讓自家姑娘這樣。也就是謝樹元，左右他慣著孩子。蕭氏為著這事可沒少說他，都說他這樣慣孩子的不行，謝樹元當著她的面保證地好好的。
「上次之事還要多謝王爺知會與我，要不然我竟是不知，二皇子竟對我謝家有如此深厚的興趣呢。」謝清駿一舉杯，對方還沒說話，便一口喝了下去。
板正，一說到這個，謝清溪就想起她二哥哥謝清懋來。
結果謝舫沒說話，卻又輕聲嘆道：「其實我誰都不擔心，到時候我成了一杯黃土的，還管你這些幹嘛。」
謝舫只瞧了謝樹元一眼，就知道他這心裏想的是個什麼。不過他也沒反應，左右是自家的孩子自家疼。謝清駿這樣的，要是擱別家，那就是金疙瘩中的金疙瘩。當然擱在謝家也是個寶，只是謝樹元自己四個孩子，他覺得是沒一個是不好的。
謝樹元曾在少年的時候，與父親一同送祖父回
謝清溪顛顛地給謝樹元又是捏肩膀，又是敲背的，過了好一會，她爹便優哉游哉地說道：「說吧，閨女，有什麼想求爹爹的？」
對面穿著淺藍色暗銀十字紋軟緞袍子的男人，看著他，只輕笑一聲：「恆雅何必如此客氣。」
結果呢，這一轉臉，謝清溪一搖他胳膊，說爹爹，我明個想去外頭買本書，他就忙不迭地答應了。
不過人到一定的年紀，總會追憶一下過往，想一想未來。這會謝清懋從安慶回來，自然是要給祖父請安的。於是謝樹元帶他一同去了謝舫的書房，謝清懋一進門，就把叔祖父給祖父寫的親筆信拿了出來。
謝樹元一聽這話，立即覺得頭皮都炸了。他起身便道：「父親，您說這樣的話，讓兒子如何安心。」
「我為官四十載，如今入閣為輔為宰，掌這天下權柄，人人看著倒是風光無限，只是這背後之艱辛又有幾人能了解呢。」看了親弟弟給自己寫的信，謝舫也忍不住嘆息。
謝樹元這會連哎喲都哎不出來了，他爹這哪是談心啊，這簡直是誅心吶。
誰知蕭氏臉上出現一絲無奈，隨後說道：「好了，這事不管你的事情，小孩子不要問這些。」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大丈夫當壯士扼腕。」
「你們父子也坐下，咱們祖孫三人好好說會話。」謝舫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這父子二人坐下。
而旁邊的謝清懋一聽唐國公府，眉心一下子便跳了又跳。
「不過是朋友而已。」謝清駿回了一句，就在旁邊坐了下來。
「人人都說恪王爺深居簡出，無心政務。」謝清駿突然低頭淡笑了一聲，這笑中有嘲諷、也有欽佩，他說：「謝清駿比起王爺來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你是說文貴妃當日帶了同明芳相似的簪子，原本該是降罪與明芳的，結果文貴妃便向皇上求情，這才引出賜婚一事的？」謝樹元瞪大了眼睛。
「娘，姑祖母是什麼樣的人啊。」待回了蕭氏的院子，謝清溪才得了空問道。
落葉歸根，這四個字是刻在了中國人的骨血之中。
陸庭舟看了他一眼，也不生氣，又伸手拿起酒壺，親自給他倒酒。
誰知謝清駿橫眉冷目，一下子將手中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怒道：「敢問一聲，王爺如何才會放手呢？」
差不多年紀的兩人，一個風姿卓越，一個鸞章鳳姿，都是如謫仙一般的人物，此時就算是喝起酒來，都有一種迎風對月的
此時謝清駿正與人在酒樓之中，包間裡頭只有兩人，而窗子打開后，一輪圓月正好在窗子中間。
要知道有些貴女，可是被單獨叫進去面見皇上和貴妃等人的。能叫他得了消息的，便只有皇上身邊之人了。
謝清駿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舉起酒杯，將手中之久飲下。
「父親。」清駿一見謝樹元在，便輕笑地叫了一句。
謝清懋摸了一下懷中的盒子，卻是輕聲嘆息了一場。若是他此時將這盒子拿出去，只怕又是一場是非吧。
謝樹元原本一肚子話想問他，結果看他用手撐著額頭，還是趕緊衝著還傻站著的默言道：「大少爺喝了這樣多的酒，你還不趕緊去廚房弄些醒酒湯來。連主子都照顧不好，要你們還有何用？」
謝樹元一直在謝清駿的院子里坐著，等戌時三刻過了，謝清駿才回來。因清駿如今也入朝為官，難免會被同僚拉去飲酒聯絡感情。謝樹元和蕭氏一向對這個大兒子放心，從不過多詢問他的事情。
想娶我妹妹，哼……
結果他今日才發現，清駿如今回家竟是越發地晚了。
「祖父，父親，我回來之前，二妹妹曾讓我帶回一物。」謝清懋突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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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連謝樹元都不敢再說，謝清駿這回的事情是巧合了。
「放手，我為何要放手。」陸庭舟反問了一句，那語氣好像謝清駿說了這世上最好笑的一句笑話。
所以三個兒子他不知道偏疼誰，後頭乾脆就一心喜歡女兒去了。
其實謝舫如今年紀也不算大，六十齣點頭，當然這個不算大是在謝清溪的眼中。其實要是擱這古代，謝舫絕對是高壽之人，而且他精力充沛，即便是每日去內閣，都能完成同四五十歲青壯年差不多的工作量。
可是連他都不知道的事情，謝清駿又為何能知曉呢。
如果說這一生，他最大的成就，別人或許覺得是入朝為官為宰。可是對於謝舫本人來說，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教養了清駿。
誰知她剛提到姑祖母這三個字，謝樹元就立即臉色一僵。過了半晌才道：「你姑祖母啊，是個板正的性子。」
謝樹元垂頭，只緊緊抿著唇不作答。
他突然輕笑了一聲，似是嘲諷，又似是無意。
要是他兒子真是什麼文弱書生，只怕那天吃虧的就是自家兒子了。所以謝樹元一點都沒覺得謝清駿做錯了，反而忍不住給兒子拍手叫好呢。
「可我觀恆雅行事卻是越發地偏激了。」謝舫定睛看著謝樹元。
謝樹元詫異地看著此時輕輕搖了下頭的兒子。
謝樹元此時已說不出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