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大漠孤煙直
第178章 暴君不仁
謝樹元慢慢搖了搖頭，聲音幾乎輕喃般道：「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都在，王爺還是沒有醒來。」
蕭氏一轉頭就看見許繹心站了起來，她趕緊轉頭說道：「你別站著，趕緊坐下，如今你都七個月身子了，站著太累了。」
「皇上在盛怒之中，清溪還這般阻攔，要是皇上怪罪到她。」許繹心還是忍不住擔心謝清溪。
謝清溪轉頭對太后輕聲道：「恭喜母后，又要喜得皇孫了。」
蕭氏看著身子笨重的許繹心，好像恢復了些許氣力般，對旁邊的謝清駿說道：「繹心陪我到現在，還沒用晚膳呢，你帶她回去吃點。她如今是兩個人在吃飯，可不能餓著的。」
待許久之後，太后似乎是震驚又似乎是瞭然，她搖了搖頭，半晌才猶如自語般地呢喃，「不會的，不會的。」
不過一日間，皇帝就成了殘暴不仁的昏君，而林雪柔成了褒姒、合德之流的奸妃。
其實她從心底覺得他是真的累了，每天和這些虛偽的人在一塊，說著違心的話，做著虛以委蛇的事情，他一定很累吧。
謝清駿扶著許繹心走出門口的時候，就看見謝樹元還在院子正中央，他穿著深褐色錦袍，即使人到中年，身材依舊高大瘦削，只是他背手望著東捎間的燈火，眼中卻是說不清的情緒，似是掙扎，似是期盼。
「清溪呢，她還在宮中嗎？」蕭氏看著謝樹元問道。
「母后，這不是我的想法，這是王爺的想法。」謝清溪抬頭看著太后。
謝清駿何曾不知，所有人千寵萬寵著長大的女孩，出嫁不過月余就要面對這樣的場景。他忍不住想起她抱著自己哭的模樣。
「好孩子，難為你了。」太后看著面前面容平和的謝清溪，先前幾乎還不能相信她在聽到這個消息時會這般平淡，可這幾日昭和殿的消息不斷傳回壽康宮，看著她進退有度的模樣，太后反而是心酸的安心。
她的丈夫至今還昏睡不醒，可是作為親哥哥的皇帝，居然可以轉頭就讓人入宮，賜住永和宮，封貴妃位。
京兆尹知道這可牽扯到皇家，不敢再多查，迅速進宮面見皇帝。
等宮人魚貫退出后，太后這才看著謝清溪的面容，輕聲說道：「我聽說你昨晚在這裏守了好久才睡下。」
半夏擔憂地輕聲道：「大少奶
先前皇帝要納林雪柔入宮還只是在官僚階層流傳，如今就連街上的三歲孩童都知道，皇上為了搶人家的老婆，把人家都逼死了。
可是她沒想到自己會被送到安慶謝家，謝家的人可真多，一房又一房，可不管哪一房的人都不喜歡她，就連親舅舅和親外祖都不喜歡她。因為她娘是個不守規矩的人，她娘險些壞了謝家的百年聲譽，險些讓謝家所有的小姐臉上都蒙羞。
一個親手將自己的丈夫砸成重傷的人的名聲？
謝樹元點了點頭，緩緩道：「清溪已經在宮中住下了，如今皇上已命人將全京城最好的大夫都召進宮中，為恪王爺醫治的。」
蕭氏似乎還有想叮囑的，可是想來想去，卻又不知從哪裡說起了。
「我明日同你一起進宮。」許繹心坐在桌前看著謝清駿輕聲道。
謝清駿搖了搖頭，反倒是不擔心，他輕聲說道：「皇上將恪王爺砸成昏迷不醒，此時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清溪下手的，他只會對清溪有愧疚之情。況且還有太後娘娘在呢，倒是若真的打死太醫的話，只怕皇上這殘暴的名聲就會留下。」
太後點頭，「你們小夫妻間還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當是如此。」
謝樹元輕輕點頭，便轉過身朝著院子外頭走去。
「太醫院里的太醫都醫治不好，外頭的大夫就行了嗎？」蕭氏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袖問道。
蕭氏知道謝清駿如今有進宮的權利，一下子抓住他的手，眼神有些灼熱地看著他說道：「你去見見你妹妹，看見她讓她別害怕，也別哭，王爺一定會醒過來的。」
許繹心看著謝樹元離去的孤獨背影，突然眼前一酸。謝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后宅和睦的大家族，可是就是在這樣的家庭之中，也掩藏著不為人知的傷害和過往。
是呀，尊貴，林雪柔細細地摸著身邊的妝蟒，繡的可真是精緻繁複，這樣好的東西，她也就只有在蘇州的時候，蕭氏的院子裡頭看到過。
許繹心有些驚訝，她忍不住問道：「難道清溪這會還顧念著皇上的名聲？」
永和宮中，林雪柔打量著這四周的擺設的，那樣金碧輝煌的宮殿，殿內帳幔堆疊，窗欞被支開，輕風拂過就將門口的紗幔吹起一角，觸目可及
「封林氏為貴妃，賜住永和宮。」閻良不敢抬頭看太后。
「娘，你也別著急，待公公和清駿回來，肯定就有消息的。」許繹心開口安慰蕭氏。
蕭氏只覺得身子一下子就軟了，就連雙腿都在這一瞬間猶如被抽去了力氣一般，再也支撐不住了。她在原地晃了下，幸虧謝樹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要不然她還真的會摔倒在地上。
許繹心這會輕吐了一口，她心疼地說道：「真是難為清溪了，如今都這個時候還有顧念著這麼多。」
在林雪柔入宮的第二日，京城就發生了一件大事，以至於全城都沸騰了。有人從城牆之上一躍而下，而在他死前，曾在城樓之上大聲疾呼，暴君不仁，奪我妻兒。
待兩人都坐下之後，太后瞧著周圍的人一眼，輕聲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和恪王妃說說貼己話。」
謝清駿轉頭看著她，許繹心點了點頭，艱難地說道：「這樣的病症並非個例，在醫書之中就曾經記載過不少。」
「娘，我扶你進去歇會吧。」謝清駿走過來，扶著蕭氏將她帶著往屋裡走，待進去后，他朝許繹心看了一眼，許繹心趕緊上前。
此時在內殿中，穿著簡單宮裝的女子，正用帕子替躺在床上的人擦臉。待擦完臉后，她將帕子遞給身後的宮人，便開始替他放鬆手臂肌肉。
可當閻良跪在門口請求覲見的時候，太后讓他進來，就見他跪在地上，聲音還有些顫抖地說道：「太後娘娘，方才皇上下旨了。」
因為就在皇帝在宮中震怒，要抄這張梁的家時候，京兆尹卻率先得到舉報說，有滅門案發生，結果一去調查才發現死的就是今天跳了城牆的人。
「母后千萬別這麼說，王爺不過是暫時昏睡而已，我相信過兩日他就能醒來了。若是王爺醒來后，直到母后一直為他擔憂，只怕心裏也會愧疚的。」謝清溪站在太後面前，她穿著淺草色綉穿花蝴蝶宮裝，面容溫婉動人，微微彎著的脖頸柔軟又白皙，可是那彎曲的弧度卻透著一絲倔強。
「他怎麼能這麼對你。」謝清溪握著陸庭舟的手輕聲呢喃，她說：「這世上誰都不能羞辱你，誰都不可以。」
可蕭氏的臉上是
太后匆匆離去，謝清溪並不想知道她究竟去幹嘛，她卻只是為陸庭舟不值得。
「什麼旨意。」太后輕聲問道。
「好了，你陪我出去坐坐吧，讓宮人先照顧庭舟。」太后柔聲說道。
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以後再沒人能壓在她頭上了。
若是先前太后還對這個兒媳婦有一絲不滿，可是這會謝清溪不吵不鬧地大氣作風，倒是讓她心裡頭頗為受用。雖說是皇帝將陸庭舟砸傷的，可太后終究還是希望這兄弟兩人不好出現嫌隙才好。
謝清溪低頭應了聲是，就上前攙扶著太后的手臂，兩人攜手去了外間。
太后在身邊宮女的攙扶走了進來，她看著坐在陸庭舟床邊的謝清溪，面帶慈愛地問：「庭舟今日怎麼樣了？」
蕭氏向來是從容優雅的，即便是再艱難的事情，她都能淡然處之地面對。而謝清駿性格的大部分就是遺傳與母親的這種從容優雅。
謝清溪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那處就是被玉石筆山砸開的傷口，可就是的傷讓他一直沒有醒來。
「雖說命令是皇上下的，可到底是為了恪王爺，清溪只是不願皇上藉以給恪王爺診治的借口徒造殺孽罷了。」謝清駿搖著頭說道。
反倒是謝清溪搖了搖頭，語氣坦然地說道：「皇上是君，王爺是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爺能替皇子們擋住玉石，是對皇上敬忠。」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上了城牆的，當時城門守衛官一聽他在污辱聖上，便派人去城牆之上捉他。可就在兵丁靠近的時候，他一躍站在城樓之上，就從上面跳了下來。
貴妃娘娘，林雪柔覺得這就象是做夢一樣的。她如今快到三十了，她曾以為自己的這一生就是個低賤的商人婦而已，可誰會想到，她有這樣的大造化呢，誰又能知道她會成為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太后說到此處，似乎是說不下去了。
許繹心看著素來面不改色的婆婆，此時臉色變得這般難看，也忍不住垂下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待過了不知多久，蕭氏扶著門框一直望著院子門口時，就看見兩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院子門前，她似乎等不及般地迎上前去。
所有的宮人都跪在
她伸手握住陸庭舟的手掌，忍不住抬起他的手，讓這隻溫暖寬厚的手掌貼著自己的臉頰，可下一刻，她眼睛突然睜大，盯著面前的人。
他站在城牆上的時候，底下站滿圍觀的人，當時所有人都看見這個男人絕望地扭曲的面容，聽著他大聲高呼，自己本是一介商賈，卻因妻子美貌就被皇帝強佔，如今已落得家破人亡之境地。
可是蕭氏盯著他的眼睛，滿含期望地問道：「怎麼樣了？」
守在門口的丫鬟，垂手恭敬地站在，並不敢出身。而此時正廳里的人，略有些坐立不安地模樣，此時還不時地朝外頭張望著，終於她還是忍不住地站起來，走了幾步到了門口，緊緊地盯著院子門口看。
夜幕降臨，廊廡上懸挂著的宮燈，將整片院子照得通亮。在院子裡頭放著的兩口水缸上，養著的睡蓮在黑夜中安靜地蜷縮著。
太后愕然地抬頭，震驚地看著謝清溪，半晌才猶如恢復理智般，看著謝清溪問道：「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
「兒子知道了，我讓人也給您上晚膳吧，您多少吃點。待明日，我再進宮去看看。」謝清駿安慰她說道。
「早上的時候餵了一次葯，不過只喝下一小半。」謝清溪將那隻手輕輕地放回床榻上，安靜地看著面前的人。
謝清溪成婚連一個月都沒大，恪王爺就突然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了，要是昏迷一天蕭氏還不會如此緊張。可這都已經是第三日了，到現在都還沒蘇醒過來。
許繹心起身時，身後的半夏趕緊上前將她扶住，如今她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孕，可是她肚子實在是有些大，比一般八個月身子的女子看起來還要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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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說王爺這兩日便能醒來，所以我想讓他醒來第一眼就看見自己。」謝清溪低頭輕聲回復，只是說這話的時候，眉宇間還帶著一份羞澀，似乎是因這樣的小心思而不好意思。
雖說如今陸庭舟才昏迷三日，可是謝清溪卻讓太醫教了她推拿之術，但她懷疑自己的力氣實在是太小了，估計對他應該沒什麼用途吧。
不知此時她是不是也在恪王爺的床頭默默地抹眼淚呢？
許繹心在宮中住過，她自然知道這拖下去的意思，拖下去就意味這個人再也不
謝清溪只抬頭沖她笑了下，倒是太后忍不住嘆息說：「這會是皇上對不起庭舟，原本是皇上父子之間的事情，倒是累得他受傷。」
那時候她還什麼都不懂，只覺得爹娘都沒了，天都塌了一般。奶娘帶著她去投靠表哥家中，其實她根本沒有什麼奢望，她就想做個安靜的客居小姐，若是表哥表嫂能憐惜她一番，給她找個殷實的婆家嫁過去便是了。
待她正要說話時，就聽一片腳步聲朝裏面正來。
甚至有人說，他臨死的時候還在大聲呼喊，暴君不仁，奪我妻兒。
謝清駿點頭，看著她認真地說：「您別太擔憂，王爺吉人自有天相。」
不過許繹心卻還是在擔心陸庭舟的傷勢，她看著謝清駿輕聲說道：「我在外出行醫中，就曾遇到一個疑難雜症，傷者便是不小心後腦摔倒在了石塊上，從此他就再沒醒過來。可是他依舊還有呼吸還有生命體征。」
謝樹元看著面前焦急不安的妻子，似乎不知該不該打探出來的消息告知她。
所以這也就是許繹心一聽陸庭舟是傷在腦子上，這般擔憂地原因。
謝樹元看了她眼眸中的失望，忍不住想要安慰，可是到嘴邊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謝清溪在這一刻幾乎有一種衝動，是一種想要殺人的衝動，她覺得自己的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憤怒了。
謝清駿親自扶著她進了東捎間，將她扶著坐在了榻上，正要在她身邊坐下時。就見蕭氏揮了揮手，示意他先回去，「如今繹心也重要的很，她還懷著身孕，就要讓她陪著我一塊擔驚受怕。你好生安慰安慰她。」
「父親。」謝清駿走到他跟前的時候，輕聲叫了句謝樹元，父子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便輕聲道：「早些歇息。」
昭和殿中，往來的人就連腳步聲都輕又輕，如同怕吵醒殿內的人一般。
謝清駿看著她搖了搖頭，道：「如今皇上已開始責怪太醫院，聽聞今日若不是清溪攔著，只怕當值的兩個太醫就要被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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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會謝清溪摸著他的臉蛋，看著他依舊英俊異常的面孔，突然輕笑了一下，聲音甜美又輕柔地說道：「今天湯圓又吃了好多肉，沒你看著我，我覺得我好像有點管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