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客是鬼物》第一卷 陶塤破

第三十六章 怒火金剛(下)

第一卷 陶塤破

第三十六章 怒火金剛(下)

黎明前的黑暗比暗夜還要暗,我看了半天什麼都看不到,只隱隱能看見那十一尊大佛。
爺爺,爺爺,我給你掏煙,小參從登山背心裏掏出一包玉溪和一個血糊糊的打火機,然後抽出了兩根,給了我一根,然後往老道嘴裏塞了一根。
我一聽這話不對啊,怎麼像是在交代後事啊,我正要說話,小小拉了拉我衣袖,示意我別說話。
就聽見小參拉著我衣袖,是那輛寶馬,後面還跟著一個大傢伙。
我們真的出來了。
有啥啊?我吼。
我抓著小參急問,老道在哪?
高處不勝寒,我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卻不是因為寒冷,而是遠處傳來的發動機的轟鳴聲,我心裏一沉,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來,正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果不其然,只聽一聲呼嘯,我感覺我如漫步在雲端一樣,渾身輕飄飄的,再也沒有亂石碎屑的抽打,沒有狂風如刀的拍削。
小參知道我看不見,跳到黑爺脖子上,拍著黑爺的腦袋,黑爺嗚咽了一聲,緩緩向盧舍那大佛飛去。
我悶聲抽著煙,突然看到小參騎著黑爺往山上飛去,那裡有一處坍塌了,我們就是從那裡出來的。
我一激動差點從黑爺身上翻下去,亂石趁虛而入將我臉抽打的噼里啪啦的。
黑爺漸漸減速,然後停了下來,懸在皓月之下。
老道狠狠抽著煙,突然神情變得很蕭索,我時間不多了,張笑啊,有些事情我只能交代給你了。
老道卻扭過脖子,不讓我動他嘴裏的煙,含混不清地說,我好不容易偷偷跑出來,這都憋了二十多年了,就算抽死了我也高興。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且黑暗裡什麼都看不見,我只能緊緊抱住黑爺,心裏求著各路神仙的保佑。
一說到煙,我也是炕壞了,趕緊掏煙,手往兜里一戳竟然戳到內褲裏面去了,我操,什麼時候兜兜扯了,我耷拉著腦袋,嘆了口氣,別說煙了,連手機都他媽丟了。
我看到奉先寺的廣場就好像被水洗過一樣,什麼也沒留下,但是我期望留下什麼呢,那些鬼怪的屍體還是那些他們犯罪的證據?
那種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了。
老道似乎看出來我陰沉著臉,笑著說,張笑啊,我是做的不地道,讓你們冒險了,你要發泄就發泄吧,別憋在心裏啊。
當黑爺飛到近前的時候,我果然看見老道了,老道盤膝坐在大佛的斷頸上,黑爺飛到老道跟前,我拖著斷腿挪到老道身前。
這死老道都傷成這個樣子了,還要抽雙管煙,抽死你好了,我其實還在生氣老道將我們騙進蠱雕洞里的事情,要不是小毛猴及時破塤而出,我們還真的要死在裏面了。
當我在對岸看到那集裝箱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結果了,但當我真真切切看到后,卻還是心痛如刀絞,我血氣涌動,驀地噴出一口鮮血。
但是我卻感覺到不一點疼,我激動啊,看見月亮,就正面前面有出口啊。
小小在我旁邊哽咽著,小參則一邊哭一邊安慰著小小,姐姐不哭,姐姐不哭,李道長死得其所,我們一定要將他厚葬了。
我看見老道依然穿著那件登山背心,不過背心卻被鮮血染成了紫黑了,結了一層厚厚的血痂。老道左肩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傷口深可見骨,幾乎將老道左臂膀撕裂,傷口處已經流不出來血了,因為我看到臂膀下面的地面上已經有一大灘紫黑的血水。
我摸了摸老道的頭,鼻子泛著酸,老道啊老道,你突然出現,又如此突然就去了,你如此的神秘,我不知道像你這般的修行者還有多少,我不知道修真世界里有多險惡,但,我確定,我看到了一種正義!
如黑潮一樣的水鬼水屍消散的無蹤無影,浪潮翻滾的伊河也平靜如昔,一切就好像從來沒出現過,我竟然看得有些恍惚。
狂風中就聽見小參大喊,這裏已經快要坍塌了,哥哥姐姐,你們坐穩了,我要讓黑黑逆風而上了。
小參還騎在黑爺脖子上,我不知道小參怎麼樣了,我只能大聲呼叫,希望小參能聽到。
小參將小毛猴放到老道頭上,小毛猴將尾巴繞著老道的髮髻纏了兩圈,竟然在老道頭頂盪起了秋天,還是小毛猴懂我啊,這就替我報仇了。
我一聽頭上青筋就起來了,不會為了給你掏煙,我能把褲子掏扯了嗎。我黑著臉將外套脫下來,纏在腰上,遮住上面印著泰迪熊的內褲。
我還沒來及回話,就感覺身子突然往後一墜,就好像有人在後面箍著我的腰一樣,我抱著黑爺的胳膊被扯的生疼,感覺就要斷了一樣,我知道這是突然黑爺突然加速產生的慣性,沒有別的辦法,我只有緊咬牙關堅持!
就在我暗自神傷的時候,突然黑暗深處轟隆隆傳來巨響,一瞬間就地動山搖,就好像我們在洗衣機的甩箱之中,被攪了個天昏地暗。我臉色一變,下意識就將小小緊緊摟住,然後趴在黑爺脊背上,一股股狂風被灌進洞穴,一時間飛沙走石,崩塌碎裂之聲不絕於耳。
老道一聽也急了,我說傻小子啊,我讓你掏我兜啊,你怎麼往自己褲襠里摸,有女同志在注意點形象。
他們在東山那邊,那我們不就正停在西山上空,奉先寺就在我們腳下,可我卻不敢往下看。
張笑啊,趕緊給叔點根煙,壓一壓,胸口難受的緊。老道咂吧著嘴,對著我笑,卻笑得很難看。
我終於明白我為什麼不敢看,我怕佛頭不見了,我怕老道死了。
唉呀媽呀,詐屍了,我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這麼突然一睜眼說話,就連小小都被嚇的往我背後躲了躲。
當然我再沒打擾老道。
我感到有東西爬上了我肩膀,有毛茸茸的東西在我臉上蹭著,我知道是小毛猴,我嘆了口氣,抬頭望著快要隱進雲層裏面的月亮,我很想看奉先寺發生了什麼,但卻如何也轉不動身子,我知道又是強迫症在作祟。
除了左肩的傷口,老道渾身上下全是細小的傷口,這種傷口我知道,因為我身上也有,那是水鬼水屍的抓痕。
老道嘴裏咬著雙管煙,煙氣熏得他眼睛都睜不開了,激的眼淚嘩嘩往下流,我實在看不過去了,說給你把煙拔了,說完再抽吧。
老道搖了搖頭,我要兩根。
沒有聲音,我一下急了,將腦袋從黑爺脊背里拔出來,我操,我竟然看見月亮了。
我顧不得管他,因為老道接下來說的話,直接顛覆了我23年來對世界的認知。
小參輕輕拍了拍黑爺的腦袋,黑爺在空中緩緩旋轉著身子,奉先寺漸漸映入我的眼帘。
漸漸我眼前出現了一尊斷頭大佛!
李道長還活著?我臉上的表情從來沒這麼豐富過,神傷變愕然,愕然便驚喜,我狂喜的瞪大眼睛搜索著那道有點佝僂的身影。
我被老道的執著感動了,一般人二十年不抽煙早把煙都戒了,這老道卻硬生生憋過來,這得多大毅力啊,不愧是修道者。
我順著小參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輛寶馬與我們遙遙相望,竟然在伊河對面,在它後面還跟著一輛集裝箱運輸大卡車,大卡上面的集裝箱我一眼就認出來,就是當初在奉先寺廣場上的那個紅色大型集裝箱,他們沿著河道徐徐向東邊馳去,對面的山還隱藏在黎明的黑暗中,不過我卻依稀能看到山腰處有飛檐翹角的屋頂群,我知道那是東山的香山寺。
就在我暗自神傷的時候,小參突然抓著我衣服,哥哥,哥哥,李道長還活著。
黑黑用手臂護這我,我沒有事,哥哥,姐姐,前面有……後面的話被狂風吞沒了,我沒聽清。
小小輕拍著我脊背,什麼話都沒有說,而是緊緊攥著我的手。
那種震撼和憤怒是難以言表的,震撼源於殘缺,而憤怒卻源於對歷史的尊重。
令我驚奇的是小參竟然抱著小毛猴很淡定地站在老道旁邊,和老道有說有笑的,完全沒有被嚇著,這不科學啊,這小子比我膽子都小,有個風吹草動渾身就開始抖,除非他知道老道沒死,我突然想起來好像一早小參就告訴我老道沒死吧。
我突然感到了異樣,那種漫步雲端的感覺瞬間消散,我坐直了身子,向下俯瞰,我看到了伊河波光粼粼,自西向東湍湍而去,在天水交接的遠處,天際魚肚白,黎明來了。
正義個屁,要不是我師父臨終受命,我才不趟這渾水咧。老道突然睜開眼睛,一嘴血水噴了我一臉。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靠在小小身上,將斷了的腿用手扶直了,然後單腿蹲在地上,雖然姿勢難看些,卻能減少些疼痛。
你沒事吧?我吼。
亂石碎屑就像機關槍散射出來的子彈一樣,劈頭蓋臉向我打來,我將臉埋進黑爺的脊背里,將小小護在身下,盡量讓亂石抽打在我身上,有些尖銳的石頭直接嵌進我的肌膚里,我已經感受不到疼了,渾身已經麻木,僅靠求生的慾望支撐著我。
老道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