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傾城
第八章 初次教育
「你剛才一提藝術家我想起來了，這孩子必須馬上減肥，不然將來長大了，變成……劉歡那樣怎麼得了？」
「大師……」莫殺見著葉相動作粗魯，不由有些不忿。
正是一年秋高時，清晨時分，路上晨光熹微，高樹葉兒輕搖，空氣清新無塵。樹下的馬路上卻有兩個嘀咕不停，往歸元寺趕的可憐人。
※※※
易天行是想著道門將來可能是自家兒子的大助力，所以小意接待著，這些道士們今天來卻不是看他，略一寒暄，便將目光投射到床上那粉雕玉琢般的孩兒身上。
※※※
易天行惡狠狠說道，小朱雀委屈無比。
「不要問為什麼，如果你不想省城裡多了一個會放天火的殺人魔頭，最好把他看緊點！」
莫杉看見這小師弟也是無來由的高興，伸手抱了過來，但畢竟沒有抱過孩子，有些手忙腳亂。
正襟危坐了幾分鐘的小朱雀終於不用再裝了，一下子滾到鄒蕾蕾的懷裡，賴著不肯動，奶聲奶氣地說道：「累累。」
易天行搖頭無語，他只是不希望這孩兒過早地接觸到人世間負面的情緒，又擔心他受人欺負，一旦為父，自然有些患得患失。
鄒蕾蕾在旁邊抱著滿臉緊張的小胖子，小聲提醒道：「取這名字，會被人打的，還是換一個吧。」
「九天玄火。」莫杉看了看裡屋，她那位外表可愛的小師弟正在裏面玩耍。
易天行笑著對葉相僧說道：「師兄，那這孩子就交給你了。」略沉忖了會兒，仍然有些不放心地加了一句：「只是……你別把它教迂了。」
然後鄭重其事地取出一塊粗布，恭恭敬敬放在小朱雀身前。
易天行的臉都白了，蕾蕾非常不好意思地對斌苦大師笑了笑，這一家三口便進了後園。
葉相僧將這些道士迎進門內，合什一禮。
「去去，你才在路邊揀小孩兒。」易天行沒好氣地應了聲。
這些道士發現竟是看不透這和尚深淺，不由更是感覺易天行這處是深不可測，也是恭謹回了一禮。
「俗家修行之地，源遠流長。」斌苦大師附到他耳邊輕輕說著。
易天行笑道：「無妨無妨，那天在諸位前輩的幫助下，小的倒也練會了高台跳水，有得有失。」
莫杉冷冷站在裡屋的門旁，臉上一股莫名其妙的表情，心想有人要欺負自己，當然得搶先把別人殺了，這小師弟做事的方法，自己很欣賞，不知道師傅大人在這裏生什麼氣。
在彙報完了小朱雀變身為人的奇妙經歷之後，茅舍里的師傅大人嗡嗡的聲音在後園裡響了起來。
「南方還有些大德未去拜訪。」
易天行冷冷坐在小木桌的對面：「我是你爹，所以我有保護你的責任，那些想害你的人我會處理。要知道你雖然是小孩子，但有比大人還要恐怖的力量，現在你卻還沒有足夠的智慧和閱歷來
「明白。」掌教真人知道他擔心什麼，「我會與秦門主說上一二，應該不會有太多人來打攪先生生活。」
※※※
「都死了。」殺手女子回答的乾脆，易天行知道是說人販子都死了。
「這件事情，誰也不準說，尤其是不要讓蕾蕾知道。」
「火燒的。」
眾人相視一笑。
蕾蕾糾正道：「我覺得是女兒。」
「入世方能出世，它不變成人，又怎麼入世？再說了……」老祖宗尖聲道：「俺家當年也是想向人類學得一二，便是在海上漂浮十余年頭，才遇著祖師，連使筷子吃麵條都學了三天……如今這雀兒命好，有你管教，如此大好機會，怎能錯過。」
一隻火鳥，三個老師，真不知道會教出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來。
便在這時，小書店緊閉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請問易先生可在？」
道士們飄忽而來，飄忽而走。易天行站在小書店門口，看著那些看熱鬧的人群，不由苦笑了笑，皺眉道：「希望以後不會出什麼事就好。」
好恐怖的名字，實在是有辱朱雀聖靈。
小兩口不過是剛滿十八歲的年輕人，卻抱著孩子，提著包袱，那模樣看著格外有趣，就像是回娘家的新婚夫妻一樣。
……
領頭的乃是武當山內門掌教真人，他呵呵一笑道：「那日在金殿處，對易先生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易天行翻開戶口一看，很滿意地發現自己名字旁邊的那欄上填著戶主二字。他轉頭對抱著枕頭耍脾氣的小傢伙說道：「喂，就算對名字不滿意，將來你大了自己改成不？」
一直緊張安靜坐在小朱雀旁邊的鄒蕾蕾終於忍不住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易天行嘿嘿笑著裝傻充愣，把這檔子事兒糊弄了過去。
老和尚正在刷牙，一口的白沫子讓這位德高望重的僧人多了幾分可愛的生活氣息。
鄒蕾蕾翻了翻白眼。
易天行從房裡出來之後，臉色顯得多了幾分凝重。
「真麻煩。」
最後上前的是那位修為深厚的掌教真人。
「如此便多謝了。」
又過了些天，莫殺帶著滿身風塵回到了省城。
「我不管了，小紅鳥跟我姓易，名字……就叫易朱！就這麼定了！」
易天行急了：「誰都知道取名字最難，想當年我取名字的時候，只想取個最簡單的一字當姓，用天幸當名，誰知道那姓李的小警察給我改成易天行，害得被人說了好多年，都說我這名太土。」
「廢話，鳥什麼時候有鳥過？它現在人形還不穩定，等它再大些，再養幾年，自然會有性別。」
鄒蕾蕾眉開眼笑：「愛學習，這是好孩子。」
「全國的大廟我們不是都走過了嗎？」易天行疑惑問道。
道士們不再多言，挨
易天行也是微微頷首，靜聲道：「好強的道家氣息。」轉身對鄒蕾蕾說道：「有客人來了，把這小子打扮一下。」
「這是先天火浣布，不懼火燎。」掌教真人望著他笑眯眯說道：「易先生今後也不用再擔心赤身裸體了。」
「護法，再過些天，我們要南下遊歷。」
……
蕾蕾得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伸手輕輕拍了拍它粉嘟嘟的臉蛋兒。
一聽說要安排將來生活，一直趴在床上蹶著小屁股扮幽怨的小傢伙頓時來了精神，爬到床邊，奶聲奶氣說道：「爹……我……上學。」
「觀自在菩薩……」小小的胖手捏著毛筆，在紙上艱澀無比地一筆一劃著，小易朱每寫一個字，便要滴一滴淚，然後旁邊的葉相僧就趕緊用武當掌教真人送來的土布給他揩一下，一道火光閃過，紙上便多了個墨字，小孩子罰默寫，看著可憐無比。
「怎麼死的。」
鄒蕾蕾疑惑問道：「怎麼了？」
他忽然想到了些什麼，著急說道：「快起來，跟爹我跑步去。」
葉相僧在旁邊看著皺了皺眉，一把提過易朱兩隻胖乎乎的小腳，便倒提小雞一樣把嘰哇亂叫的易朱提進了內屋。
「梅嶺草舍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先對著小朱雀行了一禮，然後贊道：「朱雀揮灑三波水，道心真假如何清，龍虎殿前三千歲，今日欣見君重臨。」
進了歸元寺，相熟的知客僧看見他來了，又看見他懷裡抱著個胖乎乎的小孩，大感意外，湊上前來說道：「易師兄，這是哪兒揀的小孩兒？」
氣煞人也。
「喂，兒子，你打算玩點兒啥？不至於想學老爹當年揀垃圾吧？」
蕾蕾脆脆的應了一聲，便把今天剛買的童裝往小朱雀身上套，是一件淡粉色的連衣褲，然後將小朱雀的那披肩長發也梳的滑順無比，在頂上系了一個小鬏兒，看著精神無比。
那知客僧嘿嘿笑了聲，用手去摸小傢伙圓乎乎的下巴，一下便把小傢伙兒給整醒了。小傢伙轉著骨碌碌的眼珠子，發現身周是歸元寺，是自己除了省城大學最熟悉的地方，感覺安然，復又沉沉睡了下去。
「沒有找到。」莫杉乾淨回答道。
道士們也不多話，復又向小朱雀行了一禮，便齊齊退出了書店。
「對等待遇，這是我對敵人的方法。」易天行伸出一根手指，語重心長地說道：「別人打你，你便打回去，別人要殺你，你便殺回去，別人要賣你，記住了，將來再碰見這種情況了，你把他打暈，然後交給你師姐，讓你師姐把他賣到非洲做鹽水鴨去。」
轉身進屋落門，走進內屋，從葉相僧手裡接了一杯茶，一飲而盡。
「迂腐！」以
……
蕾蕾媽懷裡的小胖子正滿臉緊張聽著，聽著不負責任的老爹，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字，不由嘴一咧，便想哭：「易豬？……太師公公你在哪裡？……快來幫我改名字吧！」
小朱雀天生不喜歡和尚，正準備說不要，便看見了易天行兇惡的眼神，嚇得將這兩個字兒生生咽了回去。
「朱雀乃至尊至貴黃紅鳳凰之幼體，當然，徒兒也不知道這說法對不對，小肥鳥初涉塵世，雛音將啼……乾脆叫它鳳歌怎麼樣？這名字挺帥氣。」易天行撓撓腦袋。
易天行正抱著小傢伙看大唐雙龍傳，見她回來了，高興說道：「辛苦了。」接著對「易朱」說道：「這是你師姐，叫姐姐。」
鄒蕾蕾懷裡抱著正在睡覺的胖兒子，向旁邊的易天行埋怨道：「這麼重，你抱。」易天行苦著臉把小傢伙接過來，說道：「是得減肥。」
易天行倒無所謂：「嚴師出高徒，由他去整。」他知道葉相是怕莫殺身上的兇惡煞氣感染了小傢伙，也不說破，轉而問道：「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易天行在外守著，斌苦大師向他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便去了禪房。
武當掌教真人溫和笑道：「這是本山闔山道士織的三丈土布。」
他看見這三位，趕緊咽口清水漱了漱，用毛巾隨意擦了下，問道：「這孩子是誰啊？」湊上前去一看，卻感到易天行懷裡這小傢伙體內豐沛至極，至陽至烈的氣息，不由唬了一跳，手指抖著說道：「哎呀，難道是那位。」
他嘆了口氣：「其實……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決定他人的生死，包括我在內。但是，如果迫不得已出現這種情況，我願意來承擔這種罪孽，而不願意你沾染一點點血腥。之所以罰你寫心經，是要告訴你，運用自己的力量，必須要想到後果，以及這種後果是不是必須的。」
「既然這胖墩兒要和我一樣在這世間打滾。」易天行恭恭敬敬說道，「那便請師傅給這孩子賜名。」
鄒蕾蕾抱著小朱雀白了他一眼，解釋開小傢伙的頭髮，重新往後梳成，扎了一根馬尾，驕傲說道：「將來大了，這長頭髮，也有藝術家氣質。」忽然皺眉道：「昨天洗澡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小傢伙頭髮里怎麼有一絡白頭髮。」
易天行走了過來說道：「那是師傅以前植在它額頭上的冰蠶衲，天袈裟大陣里的一片。」
小朱雀此時不知為何，沒有了平時的活潑頑皮，反是面色平靜，微微頷首。
進得內室，易天行站起相迎，認出是武當山上的那幾位，不由呵呵一笑道：「諸位道長，許久不見了。」
「那……唐朝那個劉禹錫作了首《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這孩子長的又圓滾滾的……叫烏衣阿肥？」
易天行先是一喜，后又
「然也。」老祖宗認真說道，茅舍里的那道袈裟卻在微微抖動，似乎在忍著笑。
「抱進來給我瞧瞧。」
「天地人神鬼，俺們門中這些傢伙，都不其中，既然難得化為人形，當然要學會做人。」
正暗自拜服於易師兄高尚德行的葉相僧一愣，心想這教育似乎也比較失敗。
看著蕾蕾抱著孩子閑庭信步般進了茅舍，易天行不知怎的，竟有些吃醋的感覺，這茅舍，外有伏魔金剛圈護著，但沒想到自己的老婆進得，自己的兒子進得，偏偏自己這正宗徒弟卻進不得。
老和尚看見胖小孩兒，又驚又喜，伸手便要從易天行懷裡抱過來。
「可是它木有小JJ。」易天行愁眉苦臉道。
小朱雀一身淡粉，再配上圓圓潤潤的臉蛋，加上那雙靈動有神的眼睛，看著真是可愛至極，胖胖的在這時看著也不再是缺點兒，反而透出分憨拙可愛來，看著像個小丫頭，又像個小胖子。
「可是我明年一年可能都要在全國各地的寺廟遊走。」易天行想到方才在歸元寺中斌苦大師和自己說的話，微微皺了皺眉，「你又要在省城大學讀書，也沒多少時間，這孩子又和別的孩子不一樣，誰來管他？」
小傢伙抽泣著說：「我明白，只是那些人欺負我。」
懶得和身邊圍攏過來面帶好奇的僧人們解釋，易天行一手抱著娃兒，一手拖著蕾蕾的手便往後園去，將將走到偏殿時，斌苦大師迎頭撞了上來。
小傢伙把頭一扭，就是不理他。
葉相僧走過去卸下木門，木門外站著幾個發須皆銀的老道士，道士們身上都背著長劍，墨水湖畔走的行人們看著這些打扮怪異的道士，都在指指點點。
易天行心想他鄭重其事拿出來，肯定不簡單，問道：「有什麼奇妙？」
「我爸給你取的名字，哪點兒不好？」鄒蕾蕾痛斥道。
一柄看上去有些老舊拂塵，一個耀著非凡間光芒的金剛圈，一本書頁微微發黃的道家經書。
茅舍里陷入一片安靜，不知小朱雀看見自己最為害怕的師公后，又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誰燒的，是五行控火還是三昧離火？」易天行皺了眉頭。
易天行最後微笑著說道：「生命這玩意兒，寶貴又脆弱，一定要慎重。」
「嗯？」易天行是知道這位殺手女子的本事的，聽見她說連一個人販子都沒有找到，知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怎麼回事。」
「自己的兒子，自己當然要上心。」易天行在心裏這般說著，面上仍然是恭敬說道：「道長放心……只是此事太大，還請道長……」
「師傅，這孩兒將來該怎麼辦？
回書店后，易天行找到神通廣大的六處，給小朱雀置辦了全套檔案。下午的時候，六處便派人把戶口本送來了。
蕾蕾已經抱著孩子，在後園的湖畔等著他了。
……
「累什麼累？」易天行喝道：「成天就知道賴你媽懷裡，也不動兩下，現在小，還可以說胖乎乎的可愛，將來大了怎麼辦？如果將來是個女兒身，這麼胖怎麼嫁人？」
小易朱又流了兩滴淚，葉相僧趕緊拿先天火烷布接著。
小朱雀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稱呼，細聲細氣地喊了聲：「姐。」
鄒蕾蕾也怒了：「你也是的，取那麼一個名字，誰能受得了？」
「悟字輩下面是什麼？下面的下面是什麼？俺記不得了，若哪日你見著師公了，你請他給你孩子取名。」老祖宗說著，話語里總是似乎有些偷笑的感覺，「現在隨便叫吧。」
「無量壽佛。」
「嗯？」易天行傻了眼，「您這意思，是讓這孩子去過正常人的生活？」
……
「啊？」
「這便走嗎？要不要撮一頓再回山上？」易天行留客都顯得沒有太多誠意。
一直滿臉微笑在房門口看著的葉相僧終於打破了保持許久的沉靜：「南無阿彌陀佛，師兄，這孩子就交給我吧。」易天行大喜，心想有這位宅心仁厚、天性純良的轉世菩薩當保姆，那自然是差不到哪裡去。
葉相僧微笑一合什，正準備說話，忽然間眉頭一皺道：「有高人來了。」
「做人也不見得有什麼好。」易天行腹誹道。
眾道士面色肅敬穆然，齊聲向床上那嬰孩兒行了一禮。
※※※
「易師兄教小孩子的太過暴戾。」大慈悲的葉相僧搖頭合什嘆道。
老祖宗嗡嗡的聲音又在後園裡響了起來：「這小雀兒既然化為人形，那就先學會做人吧。」
易天行正準備把孩子給他，不料胖小子悠悠醒來。胖小子看見這眼熟的老和尚，不由翻了個白臉，奶聲奶氣地說道：「老禿驢……不要。」說完這句話，便緊緊地抓住易天行的衣領子。
易天行倒吸一口涼氣，身上有些發寒，霍然轉身進了裡屋。
掌教真人行了一禮道：「不便過多打擾聖靈，今後煩請易先生多加看護，敝山上下不勝感激。」
「嗯？」易天行略略有些吃驚，心想這小傢伙怎麼對上學這麼重視？他哪裡知道，小朱雀出生的時候就是在省城大學的男生宿舍里，那些天又常被他用鋁飯盒裝著帶去課堂，一出生便接觸的是校園裡的氣氛，所以在小朱雀的靈識上刻下了很深的烙印，所以如今化作人形，第一個想體驗的生活，自然就是校園生活。
……
「葉相，你給我收拾這個會撒謊的小王八蛋，讓他默寫三百遍心經！」
斌苦大師微笑道：「您的身份一日沒有得到某些方面的認可，我們就只有個民間身份，所以要和各寺的師兄弟多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