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左手和門的關係（一）

如果這東西只是個不明生物，我會覺得恐懼，如果它真是個人，這種恐懼裏面還要加上強烈的噁心。

從深淵回到過道之上，我一眼就看見了那扇曾經在照片里見過的門。

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塊海綿就是周旭的事實，從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這副鬼樣子，不管對他本人或是對旁觀者來說，都是一件非常殘酷的事情。

真是被逼的沒辦法，來路很陡峭，又潮滑，根本走不快。和尚的身手這時候用處就不大了，被一群蟲子圍著，但他沒有後退的餘地，不拚命頂住，蟲子跳過來，這幾個人都要掛。不過張猴子的那個夥計非常機敏，瞬間就從背包里翻出幾塊固體燃料，點燃了朝前扔。

「把人扔下不管了？」那夥計也是混不吝，除了張猴子，誰的帳也不買。這種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周旭是他的同伴，把自己同伴不顧死活的丟下，很多人都不能接受。

「衛天哥哥，你要小心。」臨走之前，雷朵掏出那塊只有二指寬的巧克力，在我眼前晃動一下：「這塊巧克力，我會記一輩子。」

「衛老闆，咱們先回對岸去，一出事，大家全亂套了，得重新好好安排一下。」

「回來！回來！」我的神經馬上就要有崩斷的感覺，這種蟲子在雲壇峰的石洞曾經出現過，它們有多恐怖，我心裏很清楚：「是那種蟲子！」

張猴子的夥計估計平時跟周旭關係比較好，一聽和尚的話，就顯得很急躁，但也沒辦法。周旭整個人象發酵過度的麵糰一樣，稍稍一動，身上的黑水就散發著惡臭四處亂冒。

「海綿」繼續晃動一下上肢。

「好。」我隨口答應一聲，許久之後，目光才從門上移開。

我們走了不遠，那夥計就悶不作聲的跟過來，氣氛頓時沉悶。周圍的溫度以及心理上的寒冷讓我忍不住發抖。不敢想象，如果身邊再有一個熟悉的人重蹈周旭的覆轍，我可能真會發瘋。

不知道為什麼，雷朵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的時候，我的心裏好象空了一片。

將近四米高的門，靜靜矗立在過道的盡頭，上面那隻清晰的掌印就象一塊磁鐵，牢牢吸引著我的目光。

「老張，說實話，自從來到這裏，我們遇見的事和你先前說的根本不一樣。」我壓低嗓子，很不友好的對他說：「這條河裡有什麼東西，你知道嗎？還有你手下那個叫周旭的夥計，現在跟一塊海綿一樣，渾身上下爛透了！」

「是老張手下的夥計？」

剩下的路雖然還是不太好走，但再也沒有遇上什麼特殊情況。一個多小時之後，我們在中途遇見了張猴子派來的第三批人，匯合起來又走了將近兩個小時，終於遙遙望見大隊人馬。

「你要能聽懂我的話，就抬抬戴著手錶的那隻手。」

但是我並沒有衝動，門就在眼前了，過不了多久，我會親自的面對它，挖開門和手印的秘密。

周旭還在不斷的從地面上的坑裡向外蠕動，張猴子的夥計想搭把手，但看見對方那令人忍不住乾噦的身體，又沒勇氣下手。最後，和尚拿一小段繩子，在周旭胳膊上纏了幾圈，一使勁，把他拽了上來。

張猴子幾乎把所有人都弄到洞里來了，救援一結束，他重新分配了一下，把多餘的人打發回去守洞口。

張猴子手下的夥計有不少，進洞的也有好幾個，我剛到這裏，根本認不過來，不過對周旭這個人還有點印象，他是那種很本分的夥計，非常聽話。

「這肯定是第一次派過來的兩個人之一。」和尚微微喘了口氣，然後慢慢拿著手電筒，很小心的繞過固體燃料，走到海綿旁邊。張猴子的夥計嘴裏象塞了一個雞蛋，一閃身躥過去，急切的問道：「你是那一個？是周旭？」

「是個人！」和尚終於下了結論。

「咱們繼續走吧。」和尚很果斷的拿起自己的背包。

和尚一把就把身後的夥計給推出去很遠，我也拉著雷朵和麻爹就朝來路上退。手電筒光柱照耀下，一堆一堆的蟲子從那個坑裡蹦出來，象一片飛舞在眼前的彈簧。和尚飛快的脫下一件上衣，兜頭甩出去，把面前的蟲子全拍了出去，我聽到它們落地時那種輕微的聲響就感覺心慌。

和尚試探著靠近，那團東西蠕動的幅度更加劇烈，好象急切的想從坑裡爬出來。我真是徹底佩服和尚了，面對這樣一團幾乎能讓人把苦膽都吐出來的東西，他還沉得住氣，甚至嘗試跟對方交流。

我們落水的地方跟瀑布離的很近，下不來人，所以張猴子他們直接跑到深淵上的過道盡頭，把人一個個放下來做營救工作，十幾個人全聚在一起。我們平安歸來，大家就忙著撤退。反正在這地方做點事全他娘的跟極限運動一樣，上下二十來米的高度，人吊在繩子上玩空當接龍，刺激。

「衛老闆，我們來商議一下，後面怎麼安排，還要你做主。」

在河道最險要的地段上，張猴子他們趁著找人的時間，加了一些防護措施。我們到了之後，一個挨一個朝那邊爬。雷朵平安的從石壁上攀爬過去，腳還沒落地，張猴子就狼嚎一聲，淚花直流。

雷朵一直對張猴子不怎麼客氣，但惹出這麼大的事，歸根結底還是因她而起，所以雷朵顯得有點氣短，就跟做了錯事的小孩一樣，不服氣，也不敢頂嘴。

涌動的蟲子前赴後繼朝火團中跳，炸裂的黑水甩的到處都是，這肯定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沾上一點就可能要命。我們全部縮到後面，把漏網的蟲子一個個踩死。過了很久，密密麻麻的蟲子可能死絕了，固體燃料燃燒的氣味和臭味混合在一起，怪到極點。

「扭過頭，別看。」我怕嚇到雷朵，把她腦袋朝後一扭。

「你要是講義氣，就留下來，等我們先走，然後背著人跟過來。他身上冒出的黑水流到哪兒就爛一大片，你想把自己搭進去，沒人攔你。」和尚一轉頭：「衛大少，跟緊我。」

最讓我驚恐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團海綿聽完和尚的話，竟然真的微微抬動了一下戴著手錶的「上肢」。

跟狹窄陡峭的河岸相比，這條過道走起來不知道輕鬆了多少倍。雖然也很狹窄，但非常平坦，如果不是兩旁那麼深的深淵，簡直可以拿它當百米短跑的跑道。只用了很短時間，我們就穿越深淵，回到對岸。

我們只想早點離開這裏，和尚回頭看看那夥計，又試探著和那塊海綿交流。

「這他媽的是個什麼玩意兒！」那夥計離的近，估計已經被噁心的受不了了，關掉手電筒躲在和尚背後直喘氣。

「祖宗。」張猴子滿面笑容的對雷朵說：「你也跟著回去吧，外面好玩，逮兔子，摘野果，多有意思，陽光明媚空氣清新，不比黑咕隆咚的強？」

「祖宗！你要是出點事，我們十幾個人只能跳河陪葬。兄弟們都拖家帶口，你行行好，給大伙兒一條生路吧。」張猴子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數落著，雷朵更不好意思介面。

但是我心裏的驚恐還沒有完全爆發出來，就猛然看到那個不知深淺的坑裡，轟的蹦出一團噼啪亂跳的蟲子。

我們看了半天，那團被和尚稱之為「人」的東西仍然在不知疲倦的蠕動著，而且，它上肢那塊亮晶晶的手錶似乎越來越扎眼。

我拉著雷朵，無奈的拍拍那夥計，什麼話也沒說。和尚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多情的人在這一行里根本混不下去。別說普通人，就算關二爺復生，按他那種性格，兩年不到就得被拖累死。

如此近的距離，再加上兩三把手電筒的照明，足以讓我把眼前的情景看的非常清楚。周旭的身體膨脹了最少一倍，漆黑一團，跟剛從墨缸里撈出來一樣。他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小洞，和尚用刀柄在他身上輕輕一按，一股散發著惡臭的液體就順著小洞朝外冒。

這個從坑裡爬出來的海綿狀的「人」已經完全失去了語言表達能力，只能用其它方式來回答和尚他們的問題。不過，我們很快就確認，這塊海綿真的可能就是周旭。

「救不活了。」和尚搖搖光頭。

「祖宗！你總算是回來了！」

雷朵就算再膽大，幾件事經歷下來也怕了，很爽快的表示服從安排。

這種蟲子對溫度非常敏感，可能有趨光性和趨熱性，朝著燃燒的火團就一個勁兒的撲，那夥計一看有用，把包里的固體燃料全都甩了出去。幾團燃燒的火吸引了蟲子，和尚趁機退後幾步，仍然揮動著衣服，把零星跳出來的蟲子打回去，這東西根本不能用手碰。

蟲子撲到火團附近，表皮就砰的爆開了，然後化成一團四濺的黑水。一時間，這種讓人噁心的聲音接連響個不停。不遠處，那團海綿還在緩緩的蠕動著，隨著它一點點的爬出來，一股斷斷續續的惡臭就鑽入我的鼻腔。我無法形容這股惡臭到底臭到什麼程度，總之是我這輩子聞到的最難聞的氣味，嗓子里頓時象有一根雞毛不斷的搔動喉頭，一個勁兒的想吐。